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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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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hu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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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碟功夫(石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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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1-08 19:52:00

很多年前,一位老厨师对我说:“烧菜炖汤就是在做菜的大面子,大面子很多人都会做。但是,只有很少的人在大面子做好以后,还会在其细枝末节处下工夫;这就像做蘸水碟子,本来是为配那一大桌菜的,可是,这几个并不起眼的小碟子要是没做好的话,那么大面子上的很多菜,都等于是白做。这做菜就跟做人一样,要往细处做,往深处做,往小处做,因为细小的地方才有大学问,才见真功夫”。

  我知道,这是老人一生的经验之谈。他在饮食行业算不上有名的人,以前又有谁会去看重他这样一个成天埋头琢磨几个小碟子的厨师呢?我是从一位并不太熟的朋友那里认识这个老人的。可惜的是,我认识他没几天,他便生病住院了,不久后又撒手西去。好像他的几个弟子都没能把师傅做蘸水碟子的手艺继承下来,他们中的某一位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现在哪个还去专注师傅那点小玩意儿哟!”哎!在我满眼的人世云烟中,又多了无言的一缕。

  蘸水碟子大致可分成干碟和水碟两种,要是再分细一点,水碟又可分为水、油、酱三种碟子。

  四川人喜欢来几盘卤菜下酒,除了卤肉以外,家禽、家畜的七零八碎,像头、蹄(爪)、翅膀、尾巴以及五脏六腑等,都是卤菜里面的好东西。四川人觉得这些东西有嚼头,嚼着香,有味儿。难怪四川女孩子两三天不啃上几个兔头、几个鸡鸭鹅的翅膀或爪子,嘴里就会淡得来流清口水,脸上也像是少了一些妹气。平常四川人吃腌卤食品,只有香嚼还不成,还得有辣,要香嚼辣嚼一起上才叫过瘾。于是,摆卤菜盘子的桌上,多了一个碟子,一个用辣椒面、花椒粉、炒盐混拌而成的干碟子。客人从盘子里拈起一片卤牛肉或者一节卤猪尾,往碟子里蘸一层又辣又麻的粉末,卤菜的醇厚与麻辣的干烈便很快地纠缠到了一起,这样吃着,才算是圆满。

  在巴蜀大城小镇随处可见的串串香,把海里的、山里的、圈里养的、地里种的,全都穿成了一串一串的,再弄到火锅汤料里涮烫,这烫熟的“串串”,拿出来后还得再往麻辣干碟里一蘸,又热、又辣、又香,这里套用一句流行广告词:“一辣到底才是爽”,如果没了这个干辣,那如何爽辣到底?四川乐山有个牛华镇,那里的串串香甚至会惹得几百里外的成都人开着车去吃。那串串香好吃的原因,除了火锅汤料提熬得特别香浓以外,还有就是它为客人备好的蘸碟做得非常地道。辣椒面一定要当年的新鲜干辣椒,花椒也一定是四川汉源的新花椒,此外还要加一些炒熟杵碎的四川小米花生,再放一点儿炒盐,如此这般,一盘麻辣干碟自然是“精彩挡不住”啦!

  四川人冬天爱喝羊肉汤和羊杂汤。早晨起来,夜寒未去,街边小店坐下,来一碗滚烫的羊杂汤,冷冷瑟瑟中便生出了一丝暖意;这时,店家再给你递上一个小碟子,里边装的是剁细的青椒碎米和切碎的香菜,最后拌上炒盐,放点味精,当你再把羊杂夹起来蘸着碟料入口细嚼时,那羊肉的鲜香伴着青椒的辣香及芫荽的异香,准叫你觉得活在世上还有点儿意思。我还见识过一次蘸白灼虾的干碟,碟里边有干姜粉、山楂粉、糖和少许炒盐,因为甜酸中有姜的辛香,所以感觉滋味很独特。可见,看似简单的干碟,有时候也可以弄出些花样来,只是要看做菜这人有没有那份心思。

  我们平时最常见常吃的,还是水碟。眼下一些馆子和人家,无论它蘸着吃的是什么菜,通通都是一碟酱油加一勺熟油辣子,再加一勺味精,能在碟里边放点花椒或者葱花的,就算是有些讲究了。这种千篇一律的味道,是不是在糟蹋天地养育的食物?

  厨师做蘸水碟子,最基本的就是要:因菜配碟。因为不同的菜,有不同的性子,有的清淡,有的厚实,有的温软,有的干脆,因此,你就应当用不同味道的碟子去配它。顺自然,讲变化,做人是这个理,做菜也是这个理。如果你还能悟到菜性与碟味之间的相生相克,那么做起碟子来,也就游刃有余了。

  到了夏天,买几根嫩气的竹丝茄,清蒸十来分钟,做成蘸水茄子,肯定是一种讨人喜欢的小菜。但是,与它相配的碟子你可得用点心思。几根青绿渐深、辣气正新的小青椒,剁成碎花,用少许精盐渍出辣汁,然后加入花椒面、蒜泥、鸡精及少许煎熟的菜油(也有用生菜油、调和油的),再加几勺高汤,将茄子夹着碎椒送进嘴里,那种清淡与清辣中的软硬兼施,恐怕只有知趣识味的嘴巴才能感受到。水碟中,我素来欣赏醋碟。

  吃白灼虾时,一碟白醋,一撮姜米,看似简简单单,但个中的滋味却随口析出;吃清蒸螃蟹,也可以是这个碟子;若是加了芥末来蘸食各种生吃的鱼虾片,那这个碟子就有些特点了。醋碟用于素菜,尤其令人喜爱。初夏的苋菜,加蒜片炒熟,起锅时放盐,盐不要太重,然后,一小碗香醋,一大勺新煎的红油辣椒,苋菜蘸醋辣子,典型的四川民间吃法。川人弄红油菜,也常常可见这种吃法。到了隆冬时节,大棵的青菜上市了,选那种青菜梆子肉厚骨包多的,先去掉大部分叶子,再用手把梆子掰成大块,清水煮了,然后连汤带菜大盆上桌,乘着腾腾热气拈起来蘸醋辣子,几块下肚,醒酒解乏祛寒气,让人忍不住连叫:“好吃!好吃!”当然,也有在煮的时候就放油放盐的,但那不是美食道中的方家,白水青菜,吃的就是它那种彻彻底底的清白滋味。  

  水碟派上大用场的,恐怕还得数近几年风头正劲的各种火锅。七八年前,在成都西门的一溜临时瓦棚里,开有一家从新津来的鱼头火锅,一时间,吃者如云。黄昏时分,无车位,无座位,等候的男男女女,焦急而羡慕地望着那些已吃得满脸发光、浑身冒汗的人。那火锅为何能引来如此多的豪男美女屈尊陋室,其实就在于它有那么一碟蘸水。一个小碗,里面装的作料并不出奇,不外乎香菜、葱花、黄豆、大头菜米子一类的东西,关键还在于那蘸水里面的豆瓣酱。说来有些奇怪,你在那里吃鱼头火锅,其他的作料全都可以随便添加,但如果你还要加豆瓣酱,那你真还得另外加钱。对此,老板是这么说的:他们的豆瓣酱是自己秘制的,当然,酿制和炒料的方法属家传,传到他们这一代时,经过反复改进,才有了现在这种辣而不燥、鲜香厚润的口味。

  酱碟也是餐桌上常见的一种味碟。到了深秋,天气渐寒,经过霜浸的萝卜质地细嫩、汁水清甜,于是萝卜连锅汤或者清煮萝卜便成了老百姓的家常菜。吃萝卜时调配的蘸水,最好选酱碟,用常见的家常豆瓣做出的酱碟子,便是其中的一种。盛夏的新鲜红辣椒,最好是选细长乌红的那种,剁碎后置于坛中,加盐、花椒、菜油拌匀,随后密封酿制几天,即可食用。四川人管这叫家常豆瓣。其实,它跟豆瓣已经没有关系了,确切的说,应该把它叫做家常辣酱。

  一勺辣酱,一撮香菜,再放点鸡精,把它们拌匀了再蘸吃煮萝卜,那才叫爽!在外省的四川人,常常会拜托家乡人带一坛这样的辣酱捎过去,当然,这已经不光是为了吃辣酱了,而是为了抚慰心中那些浓浓的乡思。这种酱碟,冬天吃清炖牛肉时肯定是少不了的。其实,蘸吃萝卜的酱碟还有一种做法:将郫县豆瓣剁细,用菜油炒至辣香浓烈时,再加一些香菜、盐、鸡精进去拌匀。这味碟子,酱香味更浓,将其与煮萝卜的清爽相配,更有酱碟浓厚味道的特色。

  至于油碟,我这里大概已没必要多说了,因为眼下全中国的麻辣火锅都在用它,而且大多是用蒜泥、盐、味精等调和而成,不过有人还要加蚝油、有人喜欢放醋,若是要想真的分出个高低来,那就只有看所用的油品如何了。如今,正宗的小磨芝麻油已经很少见了,偷工减料、掺假混杂,已成了油贩子们的惯招。可惜,现在一些做厨艺的人,自己在做小小的碟子时,也是这样胡乱整,我看还是不说罢了。只是我每每想起那位把一生的心血都花在这碟子上的老前辈时,心中就不免有些黯然惆怅。我想,对这样的优秀厨师调制出的蘸水碟子,也可以改名叫心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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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