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走出香格里拉
活佛上学
在佛学院,大家背地里说巴伽是穿着漂亮衣服的活佛
1992年秋天,活佛到北京上大学。
他上的是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在北京黄寺。黄寺是清朝皇帝给五世班禅修建的行宫,结果五世班禅在北京圆寂后,变成了他的灵塔,高级佛学院就建在这里。班禅为了高僧适应这个时代,把各个地区的重要活佛、住持都接来北京学习,就像受训似的。受训两年以后,发给国家的大专文凭。这个学校有两类学生,一类是活佛,每期大概二十来人左右,还有一类是喇嘛,一般的出家人,人数也差不多。喇嘛必须考试才能入学。活佛是政策性的不用考试。国家希望他们都能来北京转一圈。
巴伽活佛得知让他上大学的这个消息后,特别高兴!他一直就向往着走出草原。
活佛到北京时,学员们互相都不认识,但活佛在这些学员中显得非常突出。大家在背后说巴伽活佛是“穿漂亮衣服的活佛”。巴伽活佛还带来了亲随照顾他上学,扎西、杨嘎、拉扎全都来北京陪过活佛。活佛依然保持着草原的贵族气派,还没有变成一个现代人。
按国家的规定两个活佛住一间小房,喇嘛是四个人住一间。巴伽活佛来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就占了一个房间。学校对他说,这样不行,学校规定活佛不能带随从,必须要两人住一间房。
活佛说:“那我住不惯,住不来,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书我不念了,我回家了。”
可能人家一想这个活佛是从太边远的山沟里来的,就算照顾他,破个例吧。后来活佛在北京学习的两年时间里,一直是他一人住一个房间。半年以后,活佛也就不用随从了,他可能也觉得应该自己照顾自己了。
慢慢地大家也接受了巴伽活佛的特殊。
佛学院有很多大活佛,他们所在的寺庙不论是历史上的影响还是现代的官职都比巴伽活佛大得多,也高得多。但在那一群学生里面巴伽活佛显然就是一个受人尊宠的中心人物。也许是靠他的气质,也许是靠他的仪表,反正看到他就感觉出类拔萃、高贵、干净,比较起其他的活佛更容易被现代人接受。比如说他跟咱城里的这些内地人特别容易接近,其他的很多活佛,要么过于威严,要么过于民俗,妨碍了与外界的交流。
在北京的日子里,巴伽活佛迅速地进入了现代生活。
按最开始的规矩,活佛是不能跟俗人在一个桌上吃饭的,他在家里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吃,到了北京以后,这个习惯不知不觉地被打破了,他在我们家的时候,完全跟我们一样同桌吃饭。
我们在北京和活佛接触的时间特别多。每到星期天我们就把他接出来,带着他到各种各样现代化的场合去玩。
一到周末,活佛打扮得金碧辉煌,穿着僧裙,一水儿的绫罗绸缎。他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管出现在哪儿马上会有好多人来跟他合影,外国人爱跟他合影,中国人也爱跟他合影。要是到了雍和宫那样的地方,好多善男信女全都跑过去,让他给摸个脑壳什么的。无论在哪儿活佛总是怡然自得,微笑不败。
他一身装束出现在各种场合,好多人都会好奇地跟他聊天,向他提很多的问题,那些人对西藏简直太陌生了,感觉他们对美国的了解比西藏还多。
惹不起的汉语
“村庄里有铁路吗?”,活佛念起来
感觉像“村庄里有特务吗?”
活佛走出西藏是从语言开始的。上大学之前就跟我们认真地学汉语,学了半天特别认真地说“汉语我说不来”,然后又继续学。我们呢,呆了一个月两个月,除了把调戏妇女的专用名词学会以后,再就没有什么进步。活佛就不一样了。活佛的汉语每年都在进步。开始发音比较奇怪,像外国人念的一样。比如课本里有一句“村庄里有铁路吗?”,他念起来总感觉像“村庄里有特务吗?”。
说到活佛的汉语,自然想到我们的藏语。
孙宇最机灵,他把一些常用的藏语用汉语注了音。比如说活佛,藏语音译是“仁布钦”,他就记个“惹不起”。谢谢是“吐其其”,他说是“偷鸡去”。长寿叫“次仁”或“泽仁”,在他那里就变成了“吃人”。
康区牧民之间用得最多的问候语就是“嘎提”,“嘎玛提”;“秋嘎提”,“嘎玛提”。我们问活佛这一来一往的对答是什么含义,活佛那时汉语发音还很吃力,听他的解释好像是这样的句式:
幸福了。
不幸福,你幸福了。
我也不幸福。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把幸福这两个字眼儿抛来抛去的。好长一段时间不得要领。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活佛说的是“辛苦”,我们错听成了“幸福”。
准确的翻译是这样的:
辛苦了。
不辛苦,你辛苦了。
我也不辛苦。
看来这与问侯“吃了没有”有些类似。说明在严峻的自然条件下,人们关注最多的是辛苦了。吃饭不容易,活着就嘎提。
巴依老爷也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教我们一些藏语,尤其对那些新加入的一脸虔诚的朋友,他认真地教“苦通必密达密达”,说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差不多的意思,实际上是“把你的裤子脱下来让我瞧一瞧。”那些人非常认真地一遍一遍地学,然后好不容易碰上一次机会,对着人大喊:“苦通必密达密达”,引得周围的人眼都瞪大了,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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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红尘间
一个女侠客让我总算明白了《西游记》的唐僧为什么总被妖精们追杀
北京佳邦公司的林老板经常拉活佛去高级饭店吃饭。藏人不吃水里的东西,他们对龙和海都很崇拜,你要是有一个右旋的海螺,那不得了!我带巴依和多吉到沿海,不得已他们吃了海鲜,到了半夜,多吉吓得直叫,他梦见一个大大的龙虾来吃他来了。活佛要是吃到饺子里有虾米,他们管虾叫虫子,他会难受好几天,他会跟我说:“今天,他们请我吃饭,我吃了个虫子,那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客人又不是很熟悉,那我还是把它吃了。”
那些高级饭店总有花枝招展的小姐在旁边为你把盏,小姐可以随便开玩笑。“你看人间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没有感觉呢?”林老板在一边对他这样说。
活佛说:“心不一样嘛。你觉得那是非常好的,当然你就非常沉醉,如果你的心不一样的话,那你就不会为之所动。”
南京有一个女侠客张晚霞让我总算明白了《西游记》的唐僧为什么总被妖精们追杀。
她以前因为喜欢京剧崇拜我前妻,后来因为崇拜我前妻又追踪到我,然后变成崇拜我,由此又崇拜了我周围的许多艺术家,并将其一一拿下,就这样还常说这辈子没办法,下辈子到了阴曹地府也要做你的鬼老婆。一听说我离婚之后乐坏了,千里迢迢地找来,一看,我又结婚了。特别地气愤!
“你怎么运气这么好,没指望了!”
她就这么疯疯癫癫地爽快极了,大气极了,大气得一塌糊涂,比男的还大气。她的终极革命理想就是嫁老外。千辛万苦地拿下了好几个非常优秀的老外,但离论及婚嫁总还有半步之遥。她对别人说自己的名字不说中文,一介绍就是英文。
老毕说:“我操,几天不见晚霞嘛怪想的,可见到呢,用不了五分钟就想把她从楼上扔出去。”
她就是这么一个活宝!听说我们在西藏结识了一表人才的巴依老爷,天天朝思暮想,后来见了巴伽活佛,巴依就给废了。哇!一定要把活佛拿下!
于是天天追着活佛,崇拜、迷恋活佛,活佛真性感,太性感了!经常在巴伽活佛的面前伸出大拇指,咧着嘴:“哎呀,巴伽活佛,你呀,你真牛逼!”直接地赞美,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一看这情景,“晚霞起了歹心了,不知道我佛是否坚定啊,这一关过得去过不去?”很是替活佛捏把汗。
这个人是自来熟,认识活佛以后全部变成了单线联系。没事儿老往佛学院跑。活佛特别潇洒,从容地跟她相处。她跟我们申请了多少回去阿须,我们怕她坏了风水没敢带她。结果,她发了一个毒誓——自己到阿须朝佛。也不知道去了没有。
看了巴伽活佛的纪录片,晚霞说:“哇!老大,我找到自己的定位了,我就是都市里的孤魂野鬼呀,活佛你收留我吧。”
巴伽活佛对现代化的一切东西也特别好奇。
最好玩的是他到了那种五星级有巨大空间广场的大酒店,那种酒店往往都有透明的升降电梯,能从电梯看见豪华的大厅。活佛一到了那种地方,高兴地上电梯下电梯,可以连着坐十趟二十趟什么也不干,就是坐着好玩。
到了公园,见到草坪一定要进去坐一会儿。过了一会又指着“不准入内”的牌子说:我们快逃吧,不然要罚款的。
见到白胡子老外,他会开玩笑:瞧!那个老头儿吃了一脸的酸奶。见到老外,他会悄悄地说,他们皮肤红红的,像个小猪。见到冬天里穿得太露的小姐,他也并不回避地观看,还说,她漂亮的地方冷不冷呀?
活佛还爱去动物园,特别爱看各种各样的动物,愉快得一塌糊涂。他给动物作鬼脸,喊呀、笑呀!完全不像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尊者。
我们还陪他去大商场,比如赛特、燕莎之类的地方,他去了会特别喜欢。照相机、摄像机、望远镜和一切机械类的东西无一不感兴趣。尤其是望远镜,草原上无遮无拦,有个好的望远镜可以看得非常远。活佛还喜欢刀,各种各样漂亮的宝刀。其实活佛也不买,他只是看着玩,看着高兴。
我们留心他喜欢的东西,几乎每次假期他回去的时候,都会送一两件他看了好长时间特别喜欢的东西给他,比如高级的傻瓜相机,还有特别漂亮的镶了宝石的宝刀、望远镜。后来我的朋友送给他一部家庭摄像机。
我们对他说:“我们送给你礼物是为了表彰你学习用心。”
以前国家组织他们到内地参观学习,活佛曾去朝拜过四大名山,他总讲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五台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九华山是目莲菩萨的道场。这些大山他转过,他常说什么时候闲下来,要我们兄弟和他一起再去朝拜这四大名山。他很尊重内地的佛教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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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生根
我们在北京安营扎寨,活佛也有了驻京办事处几乎每个学期活佛都是三好学生。他们学政治、学宗教的哲学,总之他们学的东西都很复杂。但是活佛汉语、宗教史等门门成绩都很优良。有时期末考试,包括毕业典礼我们都去参加,学校每年都要给他发个优秀奖状。
看着他学习也不怎么刻苦,可学习成绩总这么好。显然教师对他很是另眼相看,放假的时候学校专门派车送他上机场,这么多活佛,学校是不可能都送的。
有一次暑假我们陪活佛回家乡,飞机误点了。活佛拿出经书来念经,念了一会儿,飞机来了,大家都觉得是他念过来的。我们戏说活佛念的是“早日起飞经”。
他每年来北京都要在天安门的同一个地方拍几张纪念照,坚持了六七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特别喜欢去天安门。
到1993年的时候,我们的生活一点点好了,觉得有必要在北京安营扎寨结束流浪的生活,流浪的生活方式还继续,但要有一个稳定的、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这叫要有根据地。而且,这样活佛也比较方便。于是我们在亚运村再往北的农村选择了一个农家小院,开始有一栋小二层楼一个小院,后来变成两个院两栋楼。用活佛的话说:
“你看呀,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看得出你们没有钱,很艰难,你们那个时候用的照相机也很破的。”
活佛什么都知道,门儿清!
“然后你们一年一年来呀,你们的照相机越来越好,你们的摄像机越来越大,你看你们的钱也越来越多,也给我们越来越多的帮助,这样多好呀!”
我们说这些全托的是佛爷的保佑。
的确是这样,认识了巴伽活佛之后我们的运气几乎是直线上升,精神、物质两个文明双丰收。保持流浪的生存状态的同时,竟然也能够成家立业。这是开始我们想也没有想过的。
想安顿下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希望在北京有个根据地,再一个就是我要有儿子了。
我们选了这个地儿以后,先把活佛请来。空空的宅院,空空的房间。我对活佛说:
“以后这儿就是我们在北京的家了,你先挑一间房,你认为哪间最好,最合适你来住你先挑,然后我们可以做个小佛堂,每周末这个房间就属于你了。”
活佛挑中了楼上最西边有阳台的房子。当我们满院子玩的时候,发现活佛已经挨个屋的给我们念经做法。他对自己神职人员的职责是丝毫不含糊的,该尽到的绝对尽到。虽然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从来也没直接求他给我们念个经具体保佑点什么。
最开始我们在他那儿跟去别的地方一样,是以一种朋友、一种玩的方式交往,以至于后来感觉彼此太亲密无间,没有距离了,真如同手足之情,好像在一起谈的都是很琐碎的事情,没有了神秘感,也就不好意思再变成一个信徒。有朋友问我,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不皈依在巴伽活佛门下?我们觉得如果那样会很滑稽,反而破坏了我们这样一种纯自然的关系,而且活佛也会不自然,活佛是个爱开玩笑也很会开玩笑的人。搞不好又会拿我们开心。
佛就是一切随缘,根本不拘泥于形式,但这并非对待信仰不严肃。实际上,潜移默化之中,他的虔敬心,他的责任感,他的慈悲和善良,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们的信仰,并且套一句俗话说,落实到了我们日常的行为中。他觉得他应该为我们做的事他从不含糊,不管什么时候到我们家,早晨、晚上我们都能在他悠扬的诵经声中入睡、起床。那种隐隐飘来的诵经声时缓时急,还夹杂着各种法器、铃铛叮铛叮铛的声音,让人心里特别安宁。晚上不管多晚他也要打坐念经。我们从来不打扰他,从来不问也不跟他探讨这些事。这些事已经成了我们生活中自然的一部分。有时候我迷迷瞪瞪醒来,竟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那种愉快可想而知。
温老大得子
我的儿子叫格隆,藏语的意思就是受过比丘戒的和尚. 我儿子是在西藏怀上的。
当时我在西藏拍片,我老婆在成都一家电脑公司,她休假到西藏陪我玩了半个多月。当她要离开的时候,我还要继续留在西藏工作。我们俩去一个叫功德林的老寺庙玩,那里有些人在抽签,凑热闹我俩也去抽了一签,她抽的签意思是说她必须得跟着我,我是她的保护,要不然就会有危难。我抽的签是整个卦筒里最好的上上签,签上说得天花乱坠。看到说我喜得贵子,我俩都笑了,我们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抽这个签后的第二天,我们在机场住了一夜,她就先飞回成都了。
回到成都没一个星期,老婆打来电话,说她到医院检查怀孕了。
我觉得这喇嘛挺神的,既然在西藏怀了,喇嘛都算了,虽说没有准备,也就要了吧。回到北京以后,我给活佛讲起这事,活佛说肯定是儿子。接着他又说:
“这孩子生下来的话,你愿不愿他做活佛?他肯定是个小灵童。”
“你怎么知道?”我问活佛。
他说他知道。
我请活佛帮取个名字,活佛说就叫格隆吧。格隆的意思就是受过比丘戒的僧人。一般藏人都比较尊敬受过比丘戒的僧人。达赖喇嘛自己写书最后的签字都是“格隆”。格隆之称对于特别高的大喇嘛变成一种谦逊的行为,他自称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比丘。
儿子一岁的时候活佛到我们家来了,他带来了一身老喇嘛的袈裟送给格隆。西藏的衣服没有袖子,把两只小手伸出去就是个袍,很神气很漂亮。活佛说儿子就是一个格隆,就是一个小活佛嘛。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儿子将来能到康巴的寺院里做一个小活佛,他问我愿不愿意?
我说:“愿意呀,有什么不愿意,挺好的。”
他接着说:“那去了的话还是希望他回到汉地受汉地的教育。”他的意思是说格隆长大了对那片土地有一种牵挂就够了。
我倒不是那么想念神迹,可我觉得我的儿子长大之后,他生活里能有部分超现实的空间也不错。随着他对父辈生活的了解,他也许会有兴趣去那片土地看一看。假设他去了那片土地,他会感受那方水土和老百姓对他的感情,这对一个人一生非常重要。人能够有一部分超越现实的空间是至关重要的。比如说你发达了,你就多了一份责任,你会关心和你有密切关系的地方。比如说你碰上失意和挫折,你回去以后,你会发现那一方水土的老百姓会是你的坚强后盾,会滋润你的心田,会重新给你力量。他们是不会变的,如果一旦确定了这样的关系之后,发生任何事情他们都不会变。
我的生活一直是处在一种非常态的状态之下的,所以我的生活出现这样那样非常态的东西我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我和活佛基本就这么说定了,到格隆六岁的时候,活佛就接格隆去坐床。我们无所谓一定要有一个正统的封号不封号,只要那一个村子的老百姓认他,我们记住当地的老百姓就完了。我们不想要将来当个政协委员,也不想在当地收取老百姓的供奉。在藏区对一个富有的家庭来说,孩子被选进寺庙以后,就意味着这个家庭将带着很多的财产充实寺院。如果选个牧民家庭的孩子进寺院,就意味着寺院有责任把贫困的牧民家庭支持到一个比较富裕的社会阶层,用我们时尚的话说,就好像是扶贫。
明年我会把儿子送去那么半年几个月的,让他跟那帮小扎巴一起生活,留下一些童年的记忆,然后他还是照样回来,他的生活不会跟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不过长大了他朦朦胧胧地记着还有一方土地,还有一些老百姓希望他能回去看他们,这不挺好嘛。
就这样,活佛跟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每年一到假期我们就陪他回去度假。平时,他就在北京读书,我们呢,在北京工作,全国各地到处跑。
佛性与俗念
僧侣世界也不是净土一块,有些出家人也未能免俗
深圳万科公司下属的文化公司老总郑凯南和艺术总监王培公、北京分公司的副经理赵苏红,对巴伽活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觉得巴伽活佛特别有魅力,特别吸引他们。于是跟我们签约让我们拍一部巴伽活佛的纪录片。就这样,1993年夏天,我们又是和好多朋友一起陪活佛回到了阿须草原。
在阿须草原又是这样的度过了一个有意思的夏天。但我们发现比较大的宗教场面和活动没有了。一问才知道,平时这些事都是由巴伽活佛来操持,活佛上大学之后,没人来管了。
活佛跟活佛不一样。西藏大大小小有两三千个活佛。活佛的意思是再来之人。
按佛家讲人人都有佛性,一个觉悟者觉悟了就能超越生死。但是,超越生死的高僧大德为了解救芸芸众生的苦难,他通常要乘愿再来,转世为人,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业。因此,就有了活佛的转世制度。同时,修行特别好的高僧大德大喇嘛圆寂的时候,老百姓众喇嘛也希望他再来,重新开始一代活佛的世系。
所有的活佛都是这样,最初一定有一代高僧,包括达赖喇嘛、班禅大师都是这样。他们圆寂之后,人们开始寻找他们的灵童,甚至还往上追溯两世,说他们前面的某两个大喇嘛也是他们的化身。所以有的寺庙有好多活佛,就是因为历史上这里出现过很多高僧大德,有的寺庙就一个都没有。
巴伽活佛的寺庙岔岔寺如果全部满了应该有六个活佛。第一位活佛叫噶玛申格,现在在州政协当常委,他一直就在政府里做官。噶玛申格活佛曾经坐过二十多年监狱,他是巴伽活佛的老师。据当地百姓传说,他生下来就有三只眼,而且在念经时能一目七行,过目不忘,比六个大喇嘛同时看经还快,在每次的灌顶法会上,也是他最具装严法相。可是他从来不穿袈裟,永远戴着前进帽,永远一身茄克衫,永远穿着旅游鞋。他跟德格县的另外一个土登活佛住在一起,土登活佛有太太,有家庭。噶玛申格活佛和土登活佛文革时被关在一起,情同手足。噶玛申格活佛在政策恢复了以后,孤苦伶仃,土登活佛的家庭收留了他,他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西藏的家庭组织是多元组合的,一切随缘。一个妻子可以有好几个丈夫,一个丈夫也可能有好几个妻子。一个家庭的孩子的爸爸可以是不同的,兄弟朋友可以共妻,都在一起生活,但分工不同。比如一个家庭有几个男主人,有的人在牧场上放牛,有的人在外面做买卖,有的人在家里,经常轮换,并不常聚一个空间里面。但也有在一个空间的时候,大家都回来共同生活一段。一妻多夫,一夫多妻很正常,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夫一妻制是照顾一个平均水平的婚姻制度,实际上很不合理,能者多劳嘛!有的人他需要有四个老婆、六个老婆、八个老婆,他养得起,而且老婆其乐融融,孩子们一堆一堆的有什么不好呀!有人为了家庭的财产不外流,哥儿几个就要这一个老婆了,家庭的财富可以聚敛在一起,但并不妨碍兄弟们哥儿几个在外面有情人,有更多的女朋友。
什么法律对他们来讲都作用不大,他们都有他们的特殊的条例。在内地杀人肯定得枪毙,在那里因为械斗之类的事情,杀人犯是不会枪毙的,最多判十年。这在当地算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中国的法律对待民族地区并不绝对一样,它是针对一个平均水准制定,用来保证社会的基本秩序的。告诉你不要乱来,每人一个老婆。其实对于一些个案来讲这是一纸空文。他们认为婚姻还要有制度是很荒唐的。
寺庙的第二大活佛叫扎西活佛。传说他身上有自然显现的芷文字母。这个活佛很老了,有家庭,有一堆孩子,而且从来不去寺庙,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世俗的贵族生活。扎西活佛看上去很不当代,他的老婆浑身的珠光宝气,各种饰品。一到丰收季节,他家的马队就开始出行。当地的老百姓开玩笑说,青稞熟了,喇嘛们来了!
康巴人一方面特别虔诚地信仰活佛,一方面也经常拿宗教开一下玩笑。比方说活佛到谁家一般都不是白去的,他要给你做个法呀念个经呀什么的。而康巴人一般都要供奉很多东西。有时候康巴人就会把自己的儿子抱出来,对这个活佛说:
“仁布钦,你看,我这孩子是活佛。”
“你怎么知道他是活佛?”
“他当然是活佛了,你看,他这么小,什么东西都要,那肯定是活佛嘛!”
搞得活佛嗯嗯啊啊,很尴尬。客客气气地喝口茶就赶快落荒而逃了。康巴人有时会机智地直接表达他们的态度。
扎西活佛是个很传统的活佛,过着非常富裕的日子,他完全不管寺庙的事情。我们猜想这也许是因为他个人的痛苦经历,可能这个老喇嘛才是真正看透了一切,不愿再跟宗教组织有什么关系。
巴伽活佛现在是排在第三位的活佛,实际历史上是他的前世创立了这个寺院,把寺院奉献给主寺八蚌寺,并亲自迎请了噶玛申格做为寺主活佛。但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大喇嘛,圆寂之后被认为是活佛,开始了转世世系。寺院活佛地位的高低跟每一世个人的成就很有关系。这叫“重在个人表现,有成份不唯成份论”。这一世如果你很不得了,连着几世都会很厉害,如果这一世很小,是受制于别的活佛的保护的状态,那你当然就很小了。巴伽活佛的前两世都是英年早逝,对于寺院的影响自然就减弱了。
在这个寺庙里,巴伽活佛和噶玛申格活佛互为师徒,就像达赖和班禅一样的关系。当巴伽很小的时候,他老师一直在监狱里,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老师又在政府里,等到他一点一点成长起来之后,在他前面主管的扎西活佛也就不再管寺庙里的事了,实际上等于跟寺庙完全没有了关系。巴伽活佛成了后起之秀。
还有一个地位在第四的活佛叫朗呷活佛。这个活佛也有老婆和孩子,他养的一大堆女儿个个都十分漂亮,牧歌也唱得极其悠美。由于从小条件的限制,在几个活佛中,只有他没有机会接受教育,也就没有文化。但是对朗呷活佛来说,所有的佛经都印在脑子里,自然就会诵。而且,他特别热衷于帮助别人,乐善如施,给穷人们念经也少有收钱。他惟一的儿子在岔岔寺当扎巴。
西藏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比如文化革命中你被逼还俗了以后,就有一种父债子还的说法。父亲还俗离开寺庙二十年后,他也许会再回到寺庙,而且通常还要把儿子也带到寺庙,不管你这辈子愿意不愿意,你都得在寺庙呆够二十年。我不知道朗呷活佛是不是出于这个考虑,让他惟一的儿子也出了家。
朗呷活佛的妹妹跟巴伽活佛的哥哥松培有一腿,她给松培生了两个孩子。应该说他们家和巴伽活佛家有亲缘关系。朗呷活佛一直跟巴伽活佛关系不错。但因为他有世俗的家庭,比较留恋市俗的生活,寺庙的事情也不太管。
第五位活佛去了印度至今未归,第六位活佛前两年被寻访出来,迎请回寺院时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此之前他是青海一个寺院的僧人,现在岔岔寺的日常工作都由他负责。
在巴伽活佛上大学期间,由巴伽活佛亲自选定一个叫杨培的堪布来管理寺庙。堪布翻译过来就是住持。杨培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从拉萨过来,高高大大的一个胖喇嘛。杨培很年轻,比较有野心。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噶玛噶举教派的一个高僧是西藏藏医院的副院长,这个人在噶玛噶举教派里面非常重要,而且德高望重。噶玛巴的转世也都跟他有非常重要的关系。他也是一个活佛。有一年他到巴伽活佛的家乡,给巴伽活佛念了很多经,在那儿住了一段。他带来一个弟子,把这个弟子交给了巴伽活佛,让活佛好生栽培。巴伽活佛听了他的话,结
果,就让杨培当了岔岔寺的堪布(汉人叫住持)。
寺庙的管理非常民主,一个寺庙的勘布是三年一选。但也不排除活佛施加影响的作用。寺庙的上层人物是:活佛;第二等的是堪布、管家和铁棒喇嘛。铁棒喇嘛因为在法会和庆典上手持铁棒而得名,藏语叫格古。这三个人物是寺庙的掌权者,也是寺庙的最高领导。堪布等于是主任,通管寺庙大小事务,管家掌握财权,格古是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活佛是精神领袖。具体事可以不管也可以管。
杨培比较注重个人名声,他实际上没有能力掌管寺庙,只是协同朗呷活佛主持工作。但是朗呷活佛就是个平常佛,结果是他们俩谁也没太管。杨培当了堪布以后,一反平常时的谦卑朴素,开始锦衣玉食,完全按照活佛的装束,绫罗绸缎全身披挂,出行也有一堆小喇嘛陪着,非常气派。而且,他还给自己买了一辆吉普车。
喇嘛里也有贪恋世俗虚荣的人。
巴伽活佛说:“狗睡在金砖上不为金砖所动。一个喇嘛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身破袈裟,而且千疮百孔。但是如果他也特别珍惜这身袈裟,就属于是贪恋钱财。对财产的贪恋不以多少为单位。”现在的僧人中,聚敛财产的现象日愈多起来。
杨培显然很令巴伽活佛失望。
1993年我们跟活佛回到家乡,传统的节日庆典他什么也没安排,格萨尔的纪念活动都是老百姓自己举行的。
藏区大型的活动一般都是由寺庙组织,离开了寺庙什么事情也玩不转。以前我们每年参加的活动都是巴伽活佛安排,所有藏戏的面具都是在活佛的亲自具体指导下做,活佛自己也会做。现在这些东西全都放进了库里,也没人组织喇嘛跳神了。一般为了筹备庆典,喇嘛们通常要提前两三个月开始练习跳舞。
因为杨培有负众望,寺庙死气沉沉,好多扎巴都自己跑了,有的去朝佛,有的干脆还俗了。搞成这样,巴伽活佛肯定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历史上常有这样的事情。一个喇嘛要去闭关修行两三年,就把权力交给弟子。他以为师徒俩不会有啥说的。可是等到他修行完回来,这个弟子不可能再把权力拱手相让,权力之争成了寺庙重大的矛盾,下毒、陷害,围绕着权力开始了自相残杀。
著名的热振事件就是这样的例子。
本世纪初,西藏噶厦政府的摄政热振活佛亲近中央政权,他离开寺庙去苦修的时候把权力交给了七八十岁年迈的老师,他想着几年后可以很容易地重掌大权。结果,他回来之后,老师没把权力交给他,反而给他下了毒,热振活佛死于权力斗争。宗教信仰一旦有了组织形式,世俗社会所有的一切问题都会出现在僧团组织里。
杨培还常把巴伽活佛做的事或者交代他负责做的事情当成自己的功劳。比如活佛在建一个显宗的佛学院,杨培就会对我们说,他正建佛学院。当我们问活佛这事的时候,活佛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笑得挺不自然,无可奈何。但他什么也没说。
藏传佛教的传播方式有两种,简单地说就是密宗是秘密传授的,显宗就是公开传授的。
每次我们回去给巴伽活佛拍照片,杨培只要在,一定要穿上活佛的衣服让我们给他拍。巴伽活佛也不好意思不让他拍。活佛私下里给我们说这样不好。
杨培还到处说他也是活佛转世,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按咱们的说法,这叫越位,戏过了。
后来我们听到一种传说,杨培带着随从和尼姑开着车永远离开了寺庙回拉萨去了。有一天,他们骑着马,不知在哪儿朝佛的时候,荒原上突然雷雨交加,雷把杨培劈死了。消息传来,老百姓就说:“你看,你不是活佛就不要装扮成活佛。”他的死给老百姓渲染神迹又找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证。
许愿
我们在雅砻江畔发了一个大愿,虽说胸脯不是很宽厚,拍起来也是嘣嘣作响
那年的一个夏天,巴伽活佛带我们到离阿须六十多公里的一个山沟里去看他前世修行的地方。
沿着雅砻江的上游我们骑了一天马,来到一片开阔的江弯。这条江划了一个月牙似的半圆,半圆的背后就是高高的大山。江对面是一片非常开阔的青稞地,地里割得一块一块的,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漂亮得把我们惊呆了!柠檬黄的花一片一片,远远看去特别像一个圆圆的曼陀罗,好像喇嘛们用彩色的粉末画的坛城。坛城是想象中西方极乐世界的图解。喇嘛们用彩色的粉末非常经心地绘制,做完了法事之后,便将它倒入江水中,让那一片粉尘归于江河。在那个瞬间,你感觉到万物都是幻象。
江对岸这样的一个曼陀罗,映衬着远远天际间的雪山,按风水先生的说法这叫负阴抱阳一块宝地。一棵巨大参天的古老杨树,起码有五层楼那么高,从河岸一直长到上面几个人都抱不过来。在高原上能有这么大的树,简直是奇迹!这棵树有一个巨大的树洞。大树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寺庙是第二世巴伽活佛苦修得道的地方。它不是个很大的寺庙,只是一个修行的道场。文化大革命中,这个小庙里珍藏了丹珠尔经和甘珠尔经,还有几百幅珍贵的唐卡。这些东西堆放起来可以装满一个130的卡车。看守寺庙的一个老喇嘛把这些东西藏在大树洞里才幸免于难。
老喇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几乎是寺院里最低一级的喇嘛,只负责后勤工作,西藏叫支差,也就是服劳役的阶层。寺院被打得鸟兽散的时候,他蔫不溜瞅地把全部宝物保存了下来。他什么亲人也没有,基本不说话。他掌管着这个小寺庙所有的钥匙,藏族管钥匙叫“底密”。藏族有一种说法,一把钥匙就是一份责任,谁要是钥匙多了他的责任就大了。老头的腰间挂了一串很夸张的大钥匙,所有的宝物都是他掌管,非常可爱。
小庙里有很多壁画,画的是累世噶玛巴的故事。周围零零散散的有三四十户人家。
在这儿巴伽活佛告诉了我们他的梦想。他说他想了两年了,希望在这儿建一个大的佛殿。
佛殿是寺庙的一部分,是念经的场所。巴伽活佛说“一个庙子只要有四个和尚在那儿念经,这个寺庙就是一个完整的寺庙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四个而不是两个。可能是为了做某些法事的原因。寺庙根本不在乎大小,但一个寺庙如果有钱,就应该盖一个漂亮的大佛殿,供世俗的人礼拜。
巴伽活佛是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年轻时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来,但是他一直梦想着。两年前他第一次来时,看到这个地方这么破败,没有喇嘛念经,也没有像样的佛殿,特别的伤心。当时他就发了一个愿,有朝一日,他要把寺庙的大佛殿建起来,辉煌一把!
他说:“这几年太困难,恢复了岔岔寺,盖了格萨尔纪念堂、苦修庙,太难了!”
当时我特别的冲动,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说:“那,活佛,我们帮你把这个庙完成吧。”
其实当时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这个钱。但我们哥俩合计这事我们得帮忙。在那样的地方人要飞翔起来那是太容易了!
在西藏,我们经常处于飞翔的状态,在飞翔的状态中,人的胆量会超凡的激增。
我们看着那座山,想象要把这山炸掉,开出一块平地来才有可能建庙。
可是,天哪,拿什么炸!拿什么盖呀!这个地方道路这么艰险,只有一条勉强可以走车的道路,而且路沿着江非常危险。所有东西,砖、瓦、水泥、钢材、玻璃都要从一千多公里的地方运进来。到了江对岸还要经过非常湍急的雅砻江,江面很宽大概有二百多米,而运载工具就只有一只独木船,船用巨大的树凿出来,比一人宽一点……
当时我们要是仔细地想到这些细节,肯定会吓出一身冷汗。但当时真觉得特别的勇敢。没问题!就这么发了一个愿。
活佛说:“你们要是能下了决心,这事我们说定了的话,我就跟当地的老百姓说了。”
“说吧!说!给乡亲们讲,没问题!”我拍着胸脯,虽然说胸脯不是很宽厚,拍起来也是嘣嘣作响。给我们当翻译的巴依老爷吓得大眼睛瞪得跟牛似的:
“这个玩笑开不得,这个不好开玩笑!不是一点钱给个千把百块,万把千的,这个,这么大个庙,你们想好了,老大!”
巴依知道我特别爱激动,在西藏拍片,一激动就往外给钱,一直给得身上一分钱也没了,只好把给了弟兄们的工资又要回来,给,给完。我们每次到藏区基本都只留下路费,有时候连路费都要借。我们认为带走任何东西都是他妈的耻辱,包括我们的衣服和其他的东西。
藏民族教给我“布施”这个概念。真正的布施意味着什么?布施是把你仅有的东西给别人,把你最喜爱的东西给别人,这才叫布施。不是说你拿出百分之一的东西去布施,来换取更多的保佑,让你发更多的财,那个太功利了,这样理解布施简直就太窄了。这么些年,我知道自己非常惨,比起藏民的布施来,我们根本免谈这两个字。所以我根本不认为我们是真正的施主,在西藏真正的施主面前,我们是绝对惭愧的。
以后在噶玛巴的书里我会给大家讲一个真正的施主的故事,那个施主绝对是催人泪下的。
就这样,巴伽活佛就把周围三四十户人家的代表召集到小寺庙来了。活佛对他们喋喋不休地说,喋喋不休地说……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老百姓毫无倦意。开到最后的时候,突然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口号,紧接着所有的老百姓都高举起自己的拳头,一阵呼喊。我们简直惊讶坏了,没想到会突发这样的场面。后来,听说是当地的乡长带头高呼口号:
“我们坚决支持巴伽活佛!我们一定要把寺庙盖成!”
老百姓一阵欢呼。所有的老百姓看我们都用一种特别温柔和尊崇的眼光。巴依老爷说:“啊,老二、老大,你们听好了啊,巴伽活佛刚才已经介绍了啊,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来帮助他们盖庙的,巴伽活佛指着你说,这里面是他说了算,他刚才已经发了愿。虽说城里人也不容易,县上工资都发不下来。但这是我的朋友,他答应的事我相信他,他给不了多少,他也肯定会尽他的力量。他能拿多少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会帮助我们的!”
老百姓们一下把希望都落在我们身上,我一边是飘飘然,一边也觉得担子不轻。等到后来再去的时候,他们都习惯于汉语“老板”的时髦说法,把有能力的人叫老板,他们把我叫得面红耳赤。
回北京以后,万科给了我们哥俩《巴伽活佛》的纪录片酬金八万块钱,算是作为建庙的第一笔资助。在后来的时间里,我们不断地努力,很多朋友们也给了不少的帮助,历时三年的时间。大庙算是立起来了。
老百姓三年时间一分工钱也没要,全是尽义务,我们只是供给他们干活时的糌粑、茶叶,还有不多的酥油。要按内地的说法“工料对半”,你想这庙得多少钱才能盖得起来。老百姓真是太好了!三年的时间呀。
毕业还家
我们的车队浩浩荡荡经过玛尼干戈时,就会有探子来报
1994年活佛大学毕业,我们又跟他回家了。北京的林老板送了他一辆吉普车,巴伽活佛成了草原上第一个拥有私家车的活佛,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开进了阿须。
又像每年一样,老百姓又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叉路口,骑着马,背着枪,跨着刀,穿着
盛装,手捧哈达,连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迎候着我们。
一进了那一片开阔的草坝的时候,就看到一群马队过来了。我们挺纳闷,为什么每年他们都能够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这么准时地来迎接呢?后来我们才发现,真是太有意思了,活佛也是太讲形式感了。
我们每年回乡都要在活佛家乡一百公里外的新陆海住扎。新陆海是个高山湖泊,三面都环着雪山,雪山下面是一块碧绿得像宝石一样的高山湖,围绕着高山湖周围是巨大的玛尼石刻,上面刻着经文和六字真言咒语,经文涂上各种颜色的矿物原料。好多玛尼石一半在水里,一半在水面,有的就在浅水面,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动的六字真言,自然奇观和人文奇观结合得天衣无缝。沿着湖边飘扬着五彩缤纷的风马旗。
这个高原湖泊太美了,我去过好多地方,简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比如新疆的天池,简直跟新陆海没法比。新陆海其实是新龙海,不知道怎么叫来叫去,汉人都管它叫新陆海。
每年活佛都要在这儿敬山,敬水,他很虔诚地对这些大巨石顶礼膜拜,而且在湖边向湖心抛撒龙达。我们在这儿住一夜时,就会有活佛家乡的侦察员到这儿跟我们汇合,因为他们早就在估计活佛差不多回来的日子里住在新陆海旁边一个叫玛尼干戈的小镇上,我们的车队浩浩荡荡经过玛尼干戈时,就会有探子来报。
玛尼干戈的意思就是堆积了玛尼石,飘扬着风马旗的地方,它标示朝佛之路,昭示过往行人。这个地方特别像新龙门客栈,在大漠中孤零零的。
我们目睹着玛尼干戈从一家荒凉的鸡毛小店发展成为现在初具规模的小镇。
1990年那儿只有一家客栈,四面透风,客栈的名字叫“托尼饭店”。托尼是一个康巴汉子,他惨淡经营着这个小店。在那儿,你能看到过往的行人中有盗马贼,据说是从一个地方偷了马或牛就在这个地方现宰杀,然后就地卖给过往的客商,然后再倒卖汽油,最多的是倒枪枝弹药。过去在那儿看到买卖枪枝弹药的交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剽悍的康巴汉子骑着马忽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忽一阵风似的消失了。玛尼干戈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现在的玛尼干戈可不同了。托尼已经俨然是大老板了。每天什么也不管,全交给一位四川的女人去经营。托尼饭店的规模已经发展得初具星级水准了。
通常往青海、走西藏,都从这儿开始上路。回成都,也是从这儿开始返回。它是三岔路口的枢纽中心。一切都充满了非常的传奇。
我们在玛尼干戈住一夜时,探子会连夜骑马返乡,让家乡的老百姓准备迎接活佛的归来。所以每年我们在回乡的途中,已经就有四起的桑烟“煨桑”。“煨桑”是一种敬神的形式,所有跟庆典有关的仪式都要“煨桑”。用柏树枝在路边点着,然后再把火扑灭,让它发出浓浓的发出清香的白烟,相当于在更大的空间燃香。
老百姓们一路都在欢呼,成百上千的马匹呼啸而来,满天抛撒着哈达。活佛非常迅速地把牧民献的哈达又反过来献给他们,这是一种礼节,一种祝福。活佛来回抛撒哈达的手势优美漂亮。我们自然也是脖子上堆满了越来越多的哈达。献完哈达,所有的康巴汉子呼啸着上马,在“呜——啦索喽!”的喊声中远去。
笼罩在“煨桑”的烟雾中,我们的车队又缓缓地向着家乡进发。
等到我们进入阿须的时候,上千老百姓已经聚集在那里。他们从四面八方的草场过来迎接活佛——草原上第一个大学生毕业返乡。
百姓们用头咣咣地往活佛的汽车上顶,活佛的手伸出窗外一动不动地一直抚摸着他领地的百姓。
一年一年过去,乡亲已经把我们当作活佛一般看待了,我的车上也是咣咣的作响。我们告诉他们,我们不能给你们摸顶,他们不信,他们认为我们身上的福气要加在他们身上,那是非常大的。老二就更不用说了,他的扮相越长越像和尚,肥头大耳,剃着秃子,穿一身袈裟,而且一路上他一直坐着活佛的车,上面印着“北京加邦公司赠巴伽活佛”。沿途的老百姓一直认为老二是活佛,一直对着老二叩头。老二嘻皮笑脸乐着把车门一打开,上面穿着袈裟,下面穿着裤衩!“我确实不是活佛!”
凡肥头大耳的朋友,都被认为是活佛。随我们同去的朋友王爷更逃不过去了,被认为是蒙古喇嘛。
活佛喜欢开着吉普车横冲直撞的,有时候为了保持尊严,必须让杨嘎开车,但快到家的时候,他就坐在驾驶位旁边的坐位上把手伸过去把握方向盘在草原上奔驰。还有时候看见有马队,远处的康巴汉子摘帽向活佛致礼,活佛会把车停下来,跟他们聊天,有时候会聊很长很长。我问活佛,“你们聊什么?”
活佛告诉我,“大多数都在说天气怎么样。”天气在西藏太重要了,不像我们客气的没话找话说的时候才说天气怎么样。活佛每次回去都会跟我们说,我们去看看那些老婆婆们。有一次他还请个女活佛给老婆婆们讲经。老婆婆们每次见到活佛都会跑出来,情不自禁地流泪,活佛的车走了以后,老太太们还沉浸在那种巨大的幸福之中。一个人能给别人这样巨大的幸福,那是多么坏昧说氖卵?
就这样我们来到活佛的家,寺庙组织的狮子舞、牦牛舞跳得眼花缭乱,辉煌极了。
在这个极其辉煌的外表下,其实已经潜藏着危机。
失落
在其他活佛的眼里,感觉巴伽活佛总在出风头,不停地折腾
巴伽活佛开始跟寺庙的僧侣们产生了不愉快。巴伽活佛年轻气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家乡恢复了这么多宗教设施,在当地名声大振。然后他又去北京读书,每年又有这么多朋友来看他,慢慢就有点儿遭嫉。开始其他的活佛挺高兴的,这个年轻人太能干了!大家乐得轻松。慢慢地,发现不对了,这个人势头太猛了!相比之下,咱们不就黯然失色了吗?
本来,活佛毕业回家乡后被安排在当地政府当干部没有时间管寺庙,可是,由于岔岔寺的当时管理者管理不善,又加上众多喇嘛,扎巴及当地百姓和其他活佛们的强烈要求,他只好重新出来掌管寺庙。可是巴伽活佛回来之后,发现他已经在寺庙说不上话了,显得非常失落和伤心。
牧民越来越多地向巴伽活佛的身边涌去。按道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领地,每个活佛有每个活佛的信徒。大家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被你破坏了,那大家不冲着你来气吗?巴伽活佛要是老老实实过着自己小贵族的日子,吃喝玩乐,哪怕是你有女人也没事。你就是娶了老婆,大家也照样尊重你,你家庭越富裕,大家越羡慕你。但巴伽活佛家里财产越来越少,他不是盖这个庙就是盖那个庙,在别的活佛的眼里,感觉出风头,不停地折腾。我们都过着日常人的生活,你那么超凡脱俗,不就显得我们不好了?!
在一些喇嘛对巴伽活佛产生很多敌视的情况下,当地的一户上层人家因为各种原因也跟活佛发生了尖锐的矛盾。用巴伽活佛的说法,“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拥护我,百分之五的人不喜欢我,喜欢佛法的人肯定都喜欢我,不喜欢佛法的人肯定不喜欢我。但通常这百分之五的人能量挺大的。他们会勾结好多势力,那些百分之九十五信仰宗教的人大都是很安静的人。”
在我们离开阿须草原不到半年之后,就传来了松培杀人的消息。活佛为了平息这事,把牛卖了,高山牧场基本没有了,接连着两年的灾害,那个繁荣的高山牧场像梦一样地消失了。
就这么短短的几年时间,活佛的马一下子死了二十几匹,牛基本上没了,剩下的一小部分牛活佛把它们典放给了牧民,羊也全卖了。
藏族过份自然,他们有一个很奇怪的风俗,不到杀羊杀牛的季节不能随便杀。他们觉得春天不能杀,一个生命能熬过冬天太不容易,一口青草都不让它吃,怎么忍心把它杀掉?所以只有在有限的季节才能杀牛羊。老弱病残的牛羊仍然不忍杀。而且,他们的财富的观念是讲存栏数,不是讲出栏数,什么叫存栏数呢?以你圈里存的牛羊计算你的财富,这是可以炫耀的事,而不是说你每年卖出去多少是值得炫耀的。所以它就造成了非常糟糕的恶性循环。老弱病残在冬天分食着为数不多的贮存草料,特别健壮的牛羊也吃不饱。而到了春天的时候,老弱病残们也发情、繁衍,它们繁衍的第二代就越来越弱。
随着草场的退化,物种明显也在退化。我们以前常见的肥壮的牛羊越来越少。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雪线上升,沙漠化迅速地吞噬着草场,植被被大量破坏。从整个康区往外运什么呀,只有运木头。每棵树就是一个小水库,大量的树林没了,也就等于大量的小水库干涸。
藏族又不杀生,老鼠泛滥成灾,能吃老鼠的动物越来越少,外来的偷猎者越来越多。
藏族极少打猎,藏族的猎人跟大家都不坐在一起吃饭、喝茶,他们只能躲在一边,就是因为他们杀生。
草场退化,鹰抓老鼠越来越困难。老鼠一下子就能看到鹰的影子,鹰一旦出现,它们吱溜一下就逃进洞里,老鼠没有了天敌。于是老鼠多得满地是鼠洞,马经常踏进洞里,腿一下就被折断。
古代的时候,草场是要休养的。今年吃这座山,明年吃那座山,让它有个恢复的阶段。现在根本不可能让它恢复。所以草场纠纷是非常大的麻烦。每年都要死人,每年都有械斗、偷牧、争夺草场的事发生,我们认识的朋友就有好几个死于草场争斗。
丧失
牧民们大把大把地往庙里捐钱的事一去不复返了
家族之间的斗争、亲缘之间的纠葛,越来越商业化的社会,侵蚀着阿须草原的美丽。
80年代宗教刚刚恢复的纯净,越来越被商业化的社会冲淡。比如说寺庙吧,文革期间一个喇嘛都没有,宗教恢复以后,一个寺庙几百几百的喇嘛。政府看到这种情景又有点吃惊
,开始限制小喇嘛出家。其实大可不必。我们的感觉非常准确,到一定程度,有三分之一的人根本受不了僧侣生活,自然就还俗了。而且一个寺院根本维系不了这么多僧侣的生活,很多人自然就会淘汰。当禁忌完全打开的时候,温度就会下降。宗教通常是在受压制的时候,才会迅速地漫延、推广。宗教领袖和圣徒也通常在所谓的黑暗时期完善着自己的人格。就像弹簧,压得越厉害,反弹也就越厉害。
僧侣是把消费降低到最底状态的社会阶层。他们的消费低到超出你的想象,他们有基本供奉的茶和糌粑就够了。每年夏季,他们要猫在寺院几个月不出来,在里面念大经。
念大经的主要目的是怕杀生。这个季节万物复苏,喇嘛要是到处乱窜的话,就会踩死地上的虫子,所以他们也不劳动。宗教有宗教的说法,众生平等,你锄地会把地里的虫子锄死。这样,社会很多最消耗财产的壮劳力都在寺庙里呆着。
牧民生活越来越富裕,有了很多的财产之后,他们没有拿这些剩余的财产去投资,扩大再生产。再生产对于那片贫瘠的土地非常的危险,也未见得是好事。所以他们把剩余的财产转化为金银珠宝,供奉寺院。在盛大的节日去敬神,这样一来,和尚们过着非常愉快的日子。同时,和尚们吃完了之后在娱神的同时也娱悦着人世间,用这种极具美感的形式丰富当地老百姓的精神生活。这是极其合理的社会结构和存在。
一方面由于宗教的斗争和社会的变化,寺庙的功能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比如阿须的僧团组织活动就越来越少。另一方面也由于老百姓们的娱乐形式开始发生变化:他们可以打台球,可以看录像,可以看毛片,随着交通一点点发达,他们可以到外部世界去,可以做买卖。他们开始卖虫草、卖贝母。
可以说,随着宗教信仰的削弱,草场的消失就会更快,这是天经地义的。
活佛觉得内地的生活特别优越。他幻想着他家乡的老百姓也能过上现代化的生活。很多大喇嘛都是这样,他们非常渴望现代化。他们向来强调,物质本身没有罪恶,可以尽情享受物质世界,物质世界并不是影响精神的一个决定性的因素,比如说外面有了太阳能,他家马上就有太阳能。
活佛在我们的影响下,也有一些改变。比如说他就开始认为出栏数很重要了。
我们也给他出主意:“在春天通常有好多人来买牛,你可以卖嘛,不一定自己去杀呀。”这是我们给的权宜之计,鼓励老百姓在春天的时候大量淘汰老弱病残的牛羊,而且要从外面引进优良品种。后来活佛也在当地草原工作队的带领下,开始用铁丝网围栏。保护草场。有的地方不让牛进去,把草场保护起来准备过冬。
活佛还想修路,开发旅游。他想把格萨尔家乡的旅游搞起来。
雅砻江畔有一片非常漂亮的树林,传说是格萨尔亲手栽种的。活佛在格萨尔纪念堂周围圈了很大的一片地,准备建一个格萨尔公园,活佛还想引进一些汽艇、汽船之类的,增加旅游项目。
这一切在我们心里也很难说是祸是福。不过我已经慢慢习惯于这样想了:重要的是他们的选择。只要是他们的选择,就应该尊重。
实际上我们也无法把这个世界封闭起来。如果以前说我们是靠有限的公路来维系跟外部世界的联系的话,现在已经远不止这样了。铺天盖地的公路,更重要的是电视,荒山野岭都架起了锅盖,随便一按按钮就知道美国、纽约在发生什么事情。所谓信息的爆炸是对原始状态根本性的毁灭,以往的交通、买卖和各种各样的交流都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草原上小痞子越来越多,牧民们不再唱牧歌,他们穿着牛仔裤,嚼着口香糖。我估计卡通一代和新人类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在草原上出现。假设我们下次去,在什么地方碰到骑摩托的烂仔,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吃惊。很多很多小伙子都去过成都和内地的其他地方,宗教信仰在我们看得见的将来,可能不会有更多的改变,但会被削弱。
牧民们大把大把地往庙里捐钱的事是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已经把钱看得很重。
前世今生
佛爷也会身不由己,人生真是不如意者十有九
巴伽活佛1994年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寺庙,而是到县里当官做了人大副主任,主抓教育和宗教。我们说活佛在遥远的金沙江畔当官。他上班的地方是二百多公里外的德格县。途中要经过好几座大山,其中有海拔六千多米的雀儿山。
我们都叫他“巴主任”,有时还和他开玩笑:“巴主任,你感觉怎么样?”
他一脸的无奈,说:“反正呀,当官不官的,尽量多做点事情。平时我不当官的时候,汉族、藏族的关系都搞得挺好的嘛。”活佛人缘不错,好像工作还挺顺利。就是他时常请假到内地来,有时走不脱就会感到很悲哀,想到佛爷也会身不由己,人生真是不如意者十有九。
1996年的时候我们回去,寺庙的大门是紧闭着的,成年没有活动,破败得一塌糊涂。当地的老百姓非常不满意,呼声越来越高,到了1998年,由政府调解,寺院又重新交到了巴伽活佛的手里。
巴伽活佛的前身,也就是第一世格西·噶举旦增活佛,一般人追记到新龙的一位大喇嘛,他的法术无比,一个人曾经建了一个巨大的寺庙。传说这个活佛到山里用鞭子施了法术,一个人赶了一堆木头到新龙建庙。寺庙有几百年的历史,早就毁了,只留下几根大的木梁。现在那些木头被康巴人认为是很有神性的东西保护了起来。有人求得一点点木屑也会放进护身符里珍藏起来。
第二世活佛在甘孜建立了一座噶玛噶举教派的寺庙。在距甘孜县城十几公里的一个叫绒巴岔乡的山里(现在这个寺庙已重新修复)。后来因为派系之争,第二世活佛被排挤到更边远的德格县邓科地区,也就是现在的阿须乡,创建了岔岔寺。
岔岔寺有几个著名的活佛。
第一位活佛叫噶玛申格,申格是狮子的意思。噶玛噶举教派练的密法其中有一个是观音大士的狮子吼。这个活佛是噶玛噶举教派一个很重要的护法神,他在八蚌寺作护法。八蚌寺是噶玛噶举教派里非常重要的寺庙,位于德格县境内。
噶玛噶举教派分成两个大的支系,一个黑帽系,一个红帽系。噶玛噶举教派至高无上的领袖噶玛巴是黑帽系。元朝的时候,皇帝赠送了他一顶黑帽子,因此而形成一个派系。他的主要寺庙是西藏的楚布寺。
红帽系的主要寺庙是八蚌寺。红帽系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活佛,一个叫夏玛巴活佛,一个叫司徒活佛。岔岔寺是八蚌寺的子寺,由噶玛申格专门负责,为八蚌寺的护法神。岔岔的意思是小佛,岔岔的名肯定是当时建寺的时候,带有自谦的意思而取的,声称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岔岔。每个寺庙通常都有两个重要的活佛互为师徒。比如达赖喇嘛和班禅。这一世班禅圆寂之后,达赖负责为班禅找转世活佛,达赖圆寂之后,班禅也要为他找下一世转世活佛。楚布寺的噶玛噶举教派和红帽的最高领袖们也经常是这样。按佛家的说法,就是一个宝瓶里的水,一滴不漏地倒入另一个宝瓶。所有的佛法都要倾囊而出地传给另一位活佛,就这样一直传下去,点滴不漏。巴伽活佛和噶玛申格活佛在岔岔寺就是这样的关系。
到了这一世巴伽活佛的时候,他年龄太小,其他的活佛都比他大,自然地他就排在第三。
第二世格西活佛在岔岔寺供养了噶玛申格,他自己就到深山苦修,据说他亲手栽了一棵树,在树底下冥想解脱大道,后来他在这棵树下圆寂,终老山林。这棵树在高原植被非常可怜的情况下,的确令人惊奇的大和郁郁葱葱。后来人们就说第二世格西活佛就是新龙的那个大喇嘛的转世。
巴伽活佛太孔繁森,太呕心沥血,太有使命感!在那样的一个小小的社区里,显得太重要太突出了。他在那个小山洼洼里,也属于另类。在巴伽活佛看来一心想当活佛的堪布杨培有越位之嫌,可能在别的活佛的眼里,巴伽活佛也越位。从活佛家到成都这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沿路凡是藏区,就很少有人不知道巴伽活佛的。尤其是我们拍了电视片介绍巴伽活佛的家乡之后。片子在中央电视台播放时,不知道是谁把它录了下来,从德格县到甘孜不停地播放。即使是在拉萨,也都有很多人知道巴伽活佛。
活佛说了一个笑话,中央电视台播了他以后,有一次他在回家的路上堵车了,一车的军人在那儿跟他聊天,他们说前两天我们刚在电视里看了一个电视片,格萨尔的家乡很漂亮……越说越多,最后活佛笑了,说我就是巴伽活佛,那几个大兵仔细一看,哇!确实就是,搞得他们很兴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29 23:17:3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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