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吃米饭，吃面包，还是吃亏

昏昏沉沉听完王桦的训导，再次打开电脑的时候，“开花的树”的头像在闪动，对话框一下子跳了出来：你终于起来啦，等你很久了。

看见谭天说他一直在等我，我立刻精神振奋起来，一扫刚才被王桦训导时的迷迷瞪瞪，噼里啪啦的打起字来。

冰糖葫芦：我早就起来了，刚才一直在接受班长大人的集体主义精神教诲。

开花的树：刚到第一天就被教诲，那你这半年有的受了。

冰糖葫芦：是啊，王桦啰嗦死了，不知道杨桐怎么受得了他的。如果是你跟我一起来就好了。

我期待谭天说“会的，下次就我们一起去了”之类的话，可是他只说：也许她就喜欢这样啰嗦的。

我以为他还会接着打，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下文。他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后半句话吗？

我有点不甘心，于是换了个方式问：你们系保研名单出来了吗？

开花的树的头像一跳一跳的，看上去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但是却一直也没有动静。我又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回音。谭天刚才说一直在等我，怎么说了这么几句就不说了呢？而且还没跟我道别。我猜想也许刚巧有人来找他，等他空了应该会回我。时间不早了，我今天还有很多入学手续要办，给他留了句话就先下了线。

为了秉承王桦谆谆教诲的“集体主义”精神，我跟他开启了“亲密无间”的战友生活模式。我们一起去办入学手续，一起逛校园熟悉环境，一起去超市购置生活物品……简直形影不离。

假期里学校食堂没开，王桦说打算买些菜和米回去自己做，让我跟他一起合买，这样能多吃几个菜又不会浪费。我没多想就答应了。走进超市里，我们对什么都感到很新鲜，但是把价格乘以八以后就觉得什么都贵。

我在货架上找了好久，终于在最底下一层看见了大米，正兴奋的要放到购物车里去，被王桦拦住了：“林溪你看，这一袋一磅的米要三块钱，折成人民币就是24块钱，还不到一斤，啧啧，太贵了。别买了，这么小一袋，还不够吃一顿的呢。我们就买面包吧，我刚才看见九毛九一大袋，够吃好几顿的呢。”

“拿面包当饭吃？”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馒头当饭我都吃不下，别说面包了。一斤米煮成饭能有两斤吧，够吃好几顿的了，平摊到每顿也没有很贵啊。” 

“你是能吃好几顿，但就够我吃一顿的。” 王桦眯起小眼睛似乎在盘算什么，“你如果非要买米的话，这钱你自己单付，不算在我们合买的账上。”

王会计不愧是打算盘的，当我纠结于吃米饭还是吃面包的时候，他最在意的是吃什么也不能吃亏。

“行啊，我自己买。” 我二话不说把米袋子放到购物车里，我就不信吃个米饭还能把自己吃穷了。

我们在超市转了好几圈，王桦用他的铁算盘计算出买0.99一磅的鸡腿和1.99五磅的土豆最划算。回去后他做可乐鸡腿，我负责做土豆丝。

王桦一边往锅里倒可乐一边计算着：“四个鸡腿不到两磅，算1.5刀，两个土豆0.5，一罐可乐0.75，你看不到三块钱就够咱俩吃一顿饭了。早饭就吃牛奶鸡蛋，有营养又便宜。照这样的话一天我一个人伙食费不会超过5刀，一个月下来……”

我受不了王桦又开始计流水账，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学校不是给了我们生活费补助了嘛，足够我们日常花销了，你这么精打细算的干吗？”

“学校给的钱省下来那不都是自己的吗？你还打算花光了不成？” 王桦一脸嫌弃我败家的样子。

“那你留着钱准备干嘛？” 学校是给了生活补助，但是也不算多，刚刚够我们基本的日常开销，王桦竟然还要从牙缝里抠钱出来，让我这个没有省钱概念的人大开眼界。在我的观念里钱都是靠赚出来的而不是省下来的。

“给我家里人买东西，给杨桐买礼物啊。” 王桦不屑的瞥了我一眼，“大老远来趟美国，总不能空手回去。”

我刚才还在鄙视王桦的葛朗台行为，现在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了。我得去报告豆豆，王桦省吃俭用的给她买礼物，她听了该感动坏了吧，也不枉她机场告别时那场梨花带雨。

办完所有的事情，晚上回到房间我迫不及待的打开QQ，想看看谭天的回答，可是和他的对话框里居然还只是我早上的那句问话，他并没有给我留言。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就在线，如果他来关电脑应该也已经看到过我的问话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呢？难道是保研的事情出了意外？我的心嗖的被提了起来。如果谭天不能保研，他现在再准备考研已经来不及了，他若不能读研就得找工作，那么大概率他就会去别的城市了。想到这里我忐忑不安起来，我着急的等着谭天上线。可是等得我直打哈欠了，他也并没有上来。我坚持不住去睡觉了。因为时差早上我很早就醒了，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

“叮咚”一声，谭天的对话框跳了出来，我心中一阵紧张。

开花的树：我又看见卖冰糖葫芦的人了，今天他的糖葫芦还剩好几支。

我很开心谭天想着给我留言了，可是又很纳闷他为什么不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到底成没成，怎么不给个明确答复呢？谭天这会儿不在线，我知道问了也白问，于是顺着他的留言说。

冰糖葫芦：可惜我吃不到了，干脆把自己吃了吧 😛 。 马上就要元旦跨年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元旦，很遗憾不能跟你一起过。

看看时间才早上六点，谭天这时候大概是去吃晚饭了。我正打算下线去看会儿书，突然有一个新联系人添加了我——飞翔的鱼。我的QQ号知道的人不多，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

冰糖葫芦：欧阳飞宇，你好啊！

飞翔的鱼：嘿嘿，你怎么一猜就知道是我？都安顿好了吗？

冰糖葫芦：差不多，陆陆续续安置呗。

飞翔的鱼：我们公司年庆活动今年安排在新加坡，过了元旦就去。

冰糖葫芦：哇，太羡慕了，公款旅游，你们公司待遇也太好了吧。这下你的护照派上用场了。

飞翔的鱼：多亏了你啊，大恩不言谢！

看到欧阳飞宇打出的这几个字，我有点纳闷，跟我一起办护照只是凑巧有什么好谢的，还大恩？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冰糖葫芦：我很有先见之明吧，跟着我办护照赶上趟了。过了新年我就去买股票了，你也快点跟上啊。

欧阳飞宇那头出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可是这字样反复的出现，却一直不见信息发过来。大约过了四五分钟的样子，才见他打过来一行字：行，等发了年终奖我去换美元，你帮我也开个账户。

冰糖葫芦：好嘞。

欧阳飞宇今天好像兴致很高，不似上次那般情绪流动，他说了很多自己公司里的事，又问了我的各种情况。我们俩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一个多小时，这还是头一回我和欧阳飞宇单独说了这么久的话。人心隔着肚皮不好猜测，聊天隔着屏幕不用猜反倒舒坦。

欧阳飞宇下去后，我又等了一会儿谭天，可是他还是没有上线。

窗外的天色从瓦青变成了湛蓝，草地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得晶莹剔透，让我惊讶的是铲干净积雪的人行道上竟然有人在跑步，要知道现在户外气温大概可是摄氏零下二十几度。看到跑步的人矫健的身姿，一点也没有畏寒的样子，我也心痒的跃跃欲试想要挑战自己。二话不说我立刻换上了运动服，做了一会儿热身运动后冲出门去。

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弗一出门一阵寒气钻入鼻孔还是让我连打了几个喷嚏。在屋里看着光芒万丈的阳光竟是这样的中看不中用，照在身上一点儿力道都没有。我鼓足勇气迈开步子朝湖边跑去。慢慢跑了大约二十来分钟，身体逐渐开始热起来，只是鼻尖，耳朵和手这些暴露的部位都冻得有些发疼。

白雪皑皑的清晨，静谧得仿佛能听见雪花凝成冰晶的声音。我终于把自己带到了密歇根湖边。靠近岸边的湖水结了冰，大大小小的冰块就像小时候吃的果子露上的那块冰淇淋，漂浮在冰蓝的水面上。远处的湖水则仍旧活泛的跳跃着，跟我那天梦里一样的波光粼粼，天然澄净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现成了我最喜欢的蓝绿色。比起江南秀丽的湖水，密歇根湖是粗旷而磅礴的，看起来如大海般的辽阔，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向它打开心扉。

眼见四下里无人，我忍不住对着湖中心大喊了一声“Hi……I’m here……” 胸中夙夜的浊气立刻被一股甘甜却又清冽的空气代替，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离我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突然也传来一阵声音“Hoho……I’m here too……”

我刚才明明看过周围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喊，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人声来？想到被人听见了我的大喊声，如同做贼被逮了个正着，一阵惊慌。顺着声音四处张望，一个男人仿佛从天而降般，从不远处树林后面，踩着越野滑雪板呲溜一下滑了过来，一个双板侧急停来到我跟前。

他膀大腰圆的身体被一身翠绿欲滴的滑雪服裹得紧紧的，头上却偏偏戴了一顶红色圣诞帽。也是，圣诞节才过了几天，这身装扮很有节日气氛。一副硕大的滑雪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露出的眉毛和浓密络腮胡上都凝结着一些冰晶。从脸上裸露不多的皮肤看，他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早上好啊，小姑娘。你是刚来的吗？” 他脱掉滑雪手套伸出手来跟我握手。他的手肤色偏黑，看着像是印度裔。

“早上好。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冰冷的手递过去。

“这里是芝加哥的冬天，你不戴帽子，不戴手套，阳光这么强烈也不戴墨镜，肯定是外来户。” 他朝我笑笑说。

他的大胡子让我想起了小学教室里墙上贴的马克思画像，不苟言笑令人生畏，但是他笑起来时露出了整排的白净牙齿，下嘴唇有些微的凹陷，让他看起来和蔼可亲。

还没等我回答，他突然脱下他的圣诞帽戴到了我的头上：“这帽子送给你，快点跑回家去，不然你会冻成冰棍儿的。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他又呲溜一下滑走了。

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摸着头上的圣诞帽有些发懵，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是真的吗？还是我刚才撞见了准备回北极的圣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