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平等
活佛对小兔子念了念经,说了说话,
小兔子一下变得特别安静
巴伽活佛的名声越搞越大。所以家乡有人看他不顺眼,你更了名改了姓还唤作汉高祖了!不以为然的样子。实际上没有什么本质的矛盾。
前些年我们观察,发现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比如说到了宗教庆典的时候,那些活佛都被请到寺院里来,巴伽活佛把他们待为上宾,还让我们专门给他们拍照片。我们每次都会把照片放大送给他们。那些活佛生活很好。比如朗呷活佛养了一大堆着实让我们羡慕的女儿,我们很愿意到他们家去玩。而且他也很有慈悲心。有一天他捡到一个小野鸭蛋,他把野鸭蛋放在他们家的鸭子蛋里孵化出来一个小野鸭。小野鸭长大后,天天跟着朗呷活佛,他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活佛给人家做完法事,便把用过的那些糌粑、青稞都给这个野鸭吃,最好玩的是敬神的酒这个野鸭也要喝。而且这个野鸭子特别通人性。
一个喇嘛在晴天丽日之下的草原上溜达,后面呱吱呱吱地跟着个野生动物。不知这个学名叫做大雁的可爱生灵现在是重返蓝天了,还是仍然在阿须的草原上巡视。
这些活佛无一例外地对小动物都特别热爱。我们在草原上做法事时,一个喇嘛抓到一个小野兔,巴伽活佛把它放在手心里,活佛的手特别漂亮,手指也很修长。活佛对小兔子念了念经,说了说话,小兔子一下变得特别安静,一动不动。周围都是喇嘛们非常大的念经声。小兔子是不是吓傻了我不知道,反正,整个法事中它特别安静地卧在活佛巨大的手心里,法事完了,活佛就把它放了。
在西藏我们学会了热爱小动物。我从阿须把一只小狗带回家来,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的长。
为了带狗,大热的天,我们专门坐火车,把列车员勾兑好了,我基本是在货车车厢里陪着这条狗。一会儿给它洒点水降降温,一会给它洒点水降降温,这狗带回来之后,基本是吃冰棍长大的,北京太热了。
后来又有一只非常威猛的大公狗,浑身上下漆黑,胸前一团白毛,我们叫它多美。多美就是熊的意思。后来多美得病死了。它得病的时候,特别悲惨。好多人都觉得应该结束它的生命,不要让它这么痛苦地挣扎了。我总在犹豫,不知道是让它安乐死好呢,还是让它这么挣扎好。人一碰到生死的问题真是很难抉择。活佛也不在,我没法请教他。但我认为别人没有权力剥夺另一个生命活着的权利。动物在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它总是努力地挣扎着,尽管这挣扎很痛苦。
多美死了以后,我把它埋在我们家一棵刚种上的柿子树下。这棵树比别的柿子树晚一年。自从埋了这狗以后,第二年这棵树疯长,长得比它早一年的那两棵还要大。奇怪的是,它的枝叶直冲着天,怒发冲冠的样子。一般的柿子树歪七扭八的,惟有它直苗苗地向着天长,特别茂密。我看着那棵树,感觉有灵魂存在。尤其是在夜里,你看着它在沙沙地动,令人想起多美鬃毛乍起的样子,有时候我会搔一搔树的痒痒,感觉树会动。我常对儿子说:“这棵树就是多美变的,它变成了我们家的护法神。”
我幻想,万物都有灵。生命就是在各种各样的形态当中转换。要不然你只能说多美变成了有机肥料,这太缺少诗意了。
藏民族很重要的一点是让生命具有美感。他们解释生命的说法都是那么漂亮,这就是让我们活着感觉舒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荣耀之地
活佛能把我们带到苦修庙里去,想必我们已然不是俗人
给寺庙送饭的老头从前当过兵,退伍回乡在乡镇府干点打杂、通讯员之类的工作,也有老婆。他慢慢地对佛教越来越感兴趣,最后做了一个居士,在寺庙的小和尚们做法的时候,他也跟着念经。我们去过他家,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他老婆擦得铮亮,藏族是很爱清洁的,汉人和他们对干净的概念不一样。在他们看来汉人的生活习惯里有很多的陋习,当然汉人看他们也非常脏。我们在草原的盛会上,一个老阿妈想敬我们一杯茶,她会往杯里吐一口唾沫,然后拿她的头巾使劲地擦,擦得铮亮,然后往里倒上茶给你喝。用牛粪洗碗之类的事也有。你住长了就发现牛粪其实非常干净。
他们没法容忍我们家里的厕所,一个人怎么能在自己的屋子里拉屎?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们也入乡随俗,拉屎的时候,一般就说看看风景去,天地大自然之间蹲下,多好。
有一次王爷蹲在草场上拉屎,面对着旷野,他老人家突然高声呼唤:“希希呀,你在哪里?”惹得所有的人都大笑不止。原来在他面前的草场上就是一年一度举行赛马会的地方。去年夏天,阿须的姑娘们还在这儿载歌载舞,弟兄们都悄悄地议论哪个漂亮,想打哪个。还按姑娘们跳舞时出场的顺序编了号,用藏语说1234,就是基、尼、松、希,当时王爷看上的就是小四儿,所以爱称为希希。哥儿几个央求杨嘎和嘎松建才去做媒,结果一个没成,因为根据巴依老爷立下的三不打原则:朋友的老婆不能打,朋友的姐妹不能打,朋友的固定情人不能打,杨嘎和建才就把基尼松希全排除了。王爷的运气最好,和希希一起看了一回录像,希希对他说,自己的年龄还小,等到了婚姻法规定的年龄你再来求婚吧。当时希希十六岁。哪成想第二年未到,就听说希希嫁了人。引得王爷与众兄弟唏嘘不已。
后来大家都迁怒于杨嘎和建才,认为一定是他们俩帮倒忙,怎么整个草原的姑娘都成了他俩的亲戚?因此就管他俩叫草原雄鹰,意思是他们保卫了草原小姐妹——可爱的小羊不被老狼们侵犯。
为什么活佛破戒把我们哥俩带进苦修庙呢?自豪一把,想必我们已然不是俗人。而且他们对我们的到来非常高兴,完全不觉吃惊。后来我每年回来都要跟着活佛进去供养一下他们,也拍了一些镜头,但除了我们兄弟俩,外人确实是不能进去的。
1994年我们又进苦修庙,发现墙上有一张纸,一半写了藏文,一半歪歪扭扭地写了汉文,纸已经变黄,裱在墙上成了寺庙壁画的一部分,我看上面写着四个人的名字,有我们兄弟俩和中华自行车厂的老板施展雄⒐阒莅茁砉镜睦献芎佣ā?lt;/font>
施展雄是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最开始是林老板介绍跟我认识的,听我讲了巴伽活佛的故事后,他当时就很兴奋,送了我一百辆中华山地自行车,让我送给活佛和寺庙的喇嘛。活佛见了他,对他印象特别好,对他说:
“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我只能为你念经,祈福。”
后来活佛拿出二十多辆奖励寺庙的先进喇嘛,其他的七十多辆卖了,买了好多粮食分发给那些比较穷困的人,但他不可能恩泽乡里,人人有份。于是有人造谣,说活佛侵吞了政府的救济粮食。
广州白马公司的韩子定,也是通过我认识活佛的。韩子定也帮了活佛很多忙,和我们一起为活佛的家乡建立了十三座经幡塔。在活佛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帮助过活佛。活佛大学毕业时,他跟我们同行,与活佛回到阿须,在那儿切身感受到藏民族佛教的魅力。
苦修庙的喇嘛们日夜为我们四个人念经,祈祷平安。
施展雄是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最开始是林老板介绍跟我认识的,听我讲了巴伽活佛的故事后,他当时就很兴奋,送了我一百辆中华山地自行车,让我送给活佛和寺庙的喇嘛。活佛见了他,对他印象特别好,对他说:
“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我只能为你念经,祈福。”
后来活佛拿出二十多辆奖励寺庙的先进喇嘛,其他的七十多辆卖了,买了好多粮食分发给那些比较穷困的人,但他不可能恩泽乡里,人人有份。于是有人造谣,说活佛侵吞了政府的救济粮食。
广州白马公司的韩子定,也是通过我认识活佛的。韩子定也帮了活佛很多忙,和我们一起为活佛的家乡建立了十三座经幡塔。在活佛家出事的时候,他也帮助过活佛。活佛大学毕业时,他跟我们同行,与活佛回到阿须,在那儿切身感受到藏民族佛教的魅力。
苦修庙的喇嘛们日夜为我们四个人念经,祈祷平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29 23:21:25编辑过]
挨涮
要把一个酥油灯点亮,你需要
一根火柴,女人就是这根火柴
我问活佛:“为什么密宗的高僧大德最后要跟女人双修,为什么壁画上的菩萨都要怀抱一个漂亮的女人,这跟我们世俗的愉快有什么不同?”
活佛说:“这完全是两回事。这是修行阶段的必需。他要通过一个修行的女伴来达到一种境界。”
“那这种境界快乐吗?”
“那当然快乐的,极乐!不是俗人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快乐,在那个瞬间里把自己化为跟佛一样。”
“那为什么非得跟女人才能达到这样?”
活佛说:“我给你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多少便于你理解。比如说,你要把一个酥油灯点亮,你需要一根火柴,女人就是这根火柴。”
“哦,那好,我以后也要经常的点一点。”
活佛一听乐了,笑嘻嘻地说:“你已经成佛了,有一半是佛,你的上半身是活佛了。”
双修不是在苦修庙完成的,它是在大喇嘛的指导之下,找好双修的女伴,女伴叫明妃或者度母。经过一番非常复杂的宗教程序,那种密法是密不示人的。只要我们知道的,都是为世俗快乐找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密法,活佛说他也不知道。我问活佛“你为什么不修一下,也点亮一把,把自家的蜡烛先燃起来。”
活佛笑了,他说:“今生在宗教上是达不到这么高的层次了。”
我逗他,“那咱们来点世俗的吧。”
活佛说:“好哇!”
我说:“真的,咱们先探讨一个问题,你喜欢不喜欢女人?”
“喜欢呀,非常喜欢!”
其实这个不用他说,我当然知道他非常喜欢女人。我们常见他轻声慢语地给一个女孩子打电话能打上一两个小时,他特别受女弟子的欢迎。女弟子在活佛面前简直温顺得像羊羔一样。把我们羡慕得够呛,我们要有活佛那条件……
接着我逗他,“你为什么不要阿佳拉,如果你要了阿佳拉,老百姓会说你吗?”
“不会。”
“那为什么不要?”
活佛笑着说:“我条件不好嘛!年轻时候我没有条件嘛,后来又很忙,还是没有时间嘛!”
“那现在呢?”
“现在我条件还是不好,我没有钱嘛。现在的女人都喜欢钱。”
“那咱们供养你嘛。你说,你要多少钱?”
活佛想了一下说:“不多,一个亿就可以了。”话没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又挨涮了,我想要真有一个亿的话,当时就拍在那儿,看着活佛下水。
(注: 第二章的内容从这里开始)
第二章:活佛的家园
草台班子
蔡娃成了名人,牛逼得一塌糊涂
1991年春天,我回到阔别两年的北京,一帮朋友们常聚在一处听我侃西藏。借着酒兴我把哥们儿都带入了飞翔的境界。我的好友,作曲家张宏光有一次与我聊了一个晚上,天亮时一箱啤酒已经喝光。他决定给我八万块钱,让我去记录西藏的所见所闻。当时恐怕他自己最多也只有十来万吧。
接着在北影厂做副导演的蒋樾,电影公司的毕建锋都决定跟我去藏区。
以后或长或短陆续加入队伍的朋友还有北京的何飞,西藏的赵忠义——人称王爷,杨沛——敬爱的巴依老爷,作家黑多吉,成都的孙宇孙宏兄弟等等。他们都跨进了巴伽活佛的领地阿须。
紧接着我们又与甘孜州电视台的台长扎登交上了朋友,决定联合拍摄康区的纪录片。
夏天,我们带着摄像机,开了两台车,浩浩荡荡地,向阿须进发。
到了活佛的家里,杨嘎说活佛不在家,这几天他一直在寺庙里念经,他担心我们不能如约平安到来,正在为我们祈祷一路平安。
可能是太兴奋喝了太多的酒,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只巨大的硕鼠从棚顶掉下来砸在老二的脸上。老二一惊吓猛一甩脑袋,把鼻子的血管甩破,血流如注,我们都被吓呆了。
藏族不杀生,老鼠特别多也特别肥。活佛是大户人家,有一个很大的粮仓,以备招待每天往来朝拜的人们。老鼠在这里过着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那一晚上我们用碗接血。一碗一碗的血就这么流。后来几乎把一只袜子塞进鼻子里才把血给止住。第二天一大早,决定由我先把老二送到甘孜,蒋樾和老毕去拍另一个片子。
老二在甘孜医院住了一段,根本不行。我又重走二郎山出康定,把他送回成都住院。准备回来的时候,碰上二郎山塌方没法进藏,我只好绕道走大金小金(大小金川,清朝平定叛乱的地方)回到甘孜与蒋樾老毕汇合。
在甘孜的街上我买了两只小狼崽子,分别给它们取名为扎西和达娃。从此这两个小家伙与我同吃同睡直到长大成狼。后来随我回到成都,显然由于不适应城市生活,1992年春天竟然得上了狗的传染病死掉了。我老在想,他们这会儿又转世成狼了,因为他们不喜欢城市。此乃伤心一章,留待他日再细讲吧。
带着我的扎西和达娃,与蒋樾老毕再加上从甘孜电视台借来的司机和汽车一行,我们再次回到了阿须。
路上蒋樾跟我说,藏民挺有意思呵,山高路险的,在拐弯处有危险的地方都在大石头写上着六个字“注意交通安全”。
“我怎么没看到?”
“你问蔡娃,他说的。”
蔡娃是甘孜电视台的司机,小名叫蔡娃。
“别他妈扯了,是不是那种上面刻了几个藏文字母,字母上还刷了各种各样的矿物颜色的大石头?”
“对呀!”
“那都是六字真言啊!”“唵嘛呢叭咪吽,是播扬佛法的声音的。这个蔡娃真他妈的逗。”我抑制不住地大笑。
蔡娃是半藏半汉的团结族,一直在康定汉文化圈中长大。他自己对藏文化完全陌生,所谓资产阶级汉族化的程度比较高。我们一说起康定,想象中是非常的美,“跑马溜溜的山”唱得我们心旷神怡。但是,如果你到了康定一定大失所望。那儿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内地的小县城,几乎看不到几个藏民,“跑马溜溜的山”整个就像一个小破公园。据说就连跑马溜溜的山也是根据内地民工哼唱的溜溜调儿改版的。真正体会有生命力有美感的文化,你只能往边远的没有被汉族文化侵蚀的地方去。
巴伽活佛的领地对我们来讲,正是这样的地方,那儿简直就像是陶渊明写的世外桃源。这一点我无数次地证实过,并且屡试不爽,而且其中包括很多藏族朋友。用他们的话说,他们自己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自己就走过那么多的地方,但是像阿须这么漂亮这么宁静这么让他们迷恋的地方,确实没有见到过。
我们跟蔡娃相处了两个月,采访的时候蔡娃特别主动地背着录音机,拿着话筒,兴趣浓厚地跟着我们,他对着活佛操着生硬的四川普通话,“巴伽和服(活佛),里(你)愣(能)不愣(能)给我们讲一哈(下)这个四(事)情四(是)什么意思?”
我们天天拿他逗乐开心,但是他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我们这些朋友开始教他怎么使用摄像机、怎么使用录音机。最后他立志要改行。
有志者事竟成,在我们离开不久,这个蔡娃成了甘孜州电视台的记者,自己拍自己采访自己编,现在呢,绝对是当地电视台的头牌记者了!甘孜州那么多个县,上上下下几乎没人不知道蔡娃的,蔡娃成了名人,牛逼得一塌糊涂。我估计他现在绝对不会把“唵嘛呢叭咪吽”说成是“注意交通安全”了。
不过他说的这个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这些刻着经文的大石头多半是在路非常险的地方,比如山边、隘口立着,它除了提醒你对佛的崇敬之外,也还有注意安全的警示作用。在某些出过车祸的地方,藏民们往往会为了祭奠死者的亡灵,为了他们的灵魂早日轮回,插上一片随风猎猎的风马旗。
祭祀庆典
喇嘛们演唱格萨尔,实际做的是精神文明的事
回到阿须正好赶上格萨尔王祭祀,寺庙的广场上正在跳藏戏。整个寺庙的喇嘛都参加,上百个面具做得极华贵漂亮,吉祥的乐舞、牦牛舞、狮子舞伴随着祭师跳格萨尔王,最后还要展大佛,巨幅的唐卡上画着莲花生大师——是他在公元7世纪时将佛教从印度传人西藏。
庆典中的活佛真是非常气派和华贵。他坐在寺院的二楼,绝对地高高在上。
寺院楼房的窗户都是落地木质的,一到庆典,喇嘛们就把窗廓卸掉,窗户整个洞然而开,就像是一个小的包厢和观礼台。
活佛坐在楼上不时地抛撒糖果,那些小丑不时地插科打诨。
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一个长寿老人带着一只孔雀,孔雀是用纸壳糊的,人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孔雀跟着长寿老人,老人用拐杖敲敲点点着石板路,孔雀就顺着声音一步一步高抬着腿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这时又传来笛子悠扬的伴奏声,用一句俗了的词,简直天籁,那感觉简直醉人。然后,被导引的孔雀来到活佛的窗下顶礼,叩长头,赞颂,活佛往楼下抛哈达,哈达里面都包着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是高级的糖果什么的,反正是好东西。长寿老人和孔雀一再地拜谢。
随后狮子又冲着楼上打滚、跳舞,老百姓也一个劲儿地狂呼,精彩非凡、热闹非凡。这样的庆典一方面娱神,神要来检验他们是否信仰虔诚。也许,神就化妆成一个远方来的乞丐混在人群中。这庆典又是在娱佛,佛是人间的活佛,老百姓现世中尊敬的巴伽活佛。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娱人,喇嘛们是在用一种特殊的形式,感谢一年来一方百姓对他们的供养,他们尽职尽责地给百姓以精神关怀,实际上喇嘛们做的是精神文明的事。
在狮子、老虎之舞达到高潮的时候,一个康巴汉子放土铳(大炮),轰轰两响之后,一阵枪声齐鸣,真正的小口径步枪、半自动步枪开始对天鸣放。小孩满地爬着捡子弹壳,虔诚的老百姓匍匐在地,给高高在上的活佛叩长头、顶礼。那场面真叫过瘾。我们想象的西方极乐世界的坛城,天人合一的圣境也不过如此。
为了把这个场面纪录下来,我扛着摄像机上窜下跳,一会上楼一会到人群中追着喇嘛拍,差点没累昏过去。这是我最后一次亲自操机。
第二年同样的节日,我已经坐在活佛的旁边向阿须的百姓们抛撒哈达、糖果,委实地享受了一把。我想皇帝也不过如此吧!芸芸众生就在你的脚下。在广场的右上角最前面的条凳上坐着当地政府最高领导,这是民众里面最尊贵的位置,右首为尊嘛!仪式中间,他们会在喇嘛的引领下上楼到活佛的房间里作客,喝茶,活佛会送给他们一些礼品,他们和活佛互献哈达,然后坐上一个小时,再回到人民群众中间。
藏族演戏的概念和我们的概念不一样,一演就演三天,而且这已经很精简了。据说历史上曾一演就演一二个月。西藏传说的第一旅砩R陆ǔ梢院螅鲅缁岷颓斓涑中宋迥昊故瞧吣暄?
阿须演的是格萨尔大王从天降生到赛马称王到八方征战到传播佛法到被打人地狱里面到最后回升天堂的业绩。喇嘛的舞蹈非常阳刚,寺庙几百个僧人全体出动,都戴着面具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格萨尔是藏族民间史诗里的英雄,它从7世纪以来佛教和苯教争斗时就开始流传,大概形成于11世纪前后,延续了几百年逐渐创作形成,至今传唱不衰。
史诗记载了格萨尔大王作为部落首领带着藏民族东征西讨,弘扬佛法,到处征讨妖魔,建立人间天国的故事。描绘了早期西藏社会波澜壮阔的历史场面。它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长的史诗,有几十万行。而荷马史诗不过就两万多行。
按史诗的传说,格萨尔大王降生在古代康巴地区一个叫岭国的地方。而阿须这一带过去就是岭冲土司统治。岭冲土司是岭国的后裔,他的家族一直被认为是格萨尔大王家族的后裔。传说格萨尔大王就在古代一个叫邓科的地方诞生,阿须草原就属古代邓科的范围。史诗里唱的山山水水和地貌跟阿须完全吻合。
对他在这儿降生藏学界争议不大。至于格萨尔是哪儿的人,争议是有的。格萨尔大王主要的征战是在青海的果洛一带,那儿有一个格萨尔大王纪念地,人们一般认为那儿也是格萨尔大王的家乡。因为格萨尔少年称王后就在青海一带开创他的事业了。阿须自古以来就有祭祀格萨尔大王的传统,他十四岁的时候赛马称王也是在这儿。每年举行的赛马会就是纪念他赛马称王。跳藏戏是为了纪念他传播佛法,降妖伏魔的业绩。
办公大会
活佛在暴怒之下抽了小扎巴两个耳光!
在格萨尔大王纪念庆典上,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看到巴伽活佛动怒。
当人们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好像发生了紧急的事情,一群喇嘛带着一个小扎巴来见活佛,活佛在暴怒之下抽了那个小扎巴两个耳光!我特别震惊。活佛转过身来发现我正在惊讶
后来我知道,这个小扎巴与外面的一个康巴汉子里外勾结,把寺庙的一个镇寺之宝偷走了。岔岔寺有两尊佛是镇寺之宝,据说一尊在冬天的时候摸着是热的,另一尊在夏天的时候摸着是凉的。不过咱也没亲自试过。康巴汉子在倒卖的时候被喇嘛逮住,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个小扎巴。
庆典完了之后的一天,活佛对我们说他要去寺庙开一个会,你们要有兴趣的话就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们想开会嘛,不就是跟政府的政策宣传有关的。后来我们知道,凡是聚会他们就用“开会”这个词来命名。我们呆着没事也就跟去了。
寺院的广场上,牧民两两三三地把马的腿都用绳子绊住,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缰绳都串在一起一字排开,正好把广场的两头拉通了。在广场的中间有将近二十几头牛也被栓成一堆一堆的。活佛就在寺庙的一个外廊给牧民们开会。
活佛不停地在那儿说,不停地在那儿说……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活佛始终站在外廊的柱子旁,许多老百姓在那儿一动不动听活佛讲。活佛讲话的时候,特别激昂,就像机关枪不停地开,感觉没有喘气的空隙。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躁动,老百姓作鸟兽散,大家四散开去解马的绳索,每个人牵着自己的马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大呼着“呜——啦索喽”消失了。
后来我们知道,这些人都是小扎巴的亲戚,他们牵来自己的马和牛到寺庙赔罪,活佛对他们讲了很多的道理,最后的大意是说:马,你们牵走,牛,留下。因为马对牧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于是牧民们心满意足充满感激地走了。
当时我很奇怪,寺院都是出家人,要这些牛干什么?
活佛告诉我,寺院有几百头牛。
“我怎么就没见到呢?”
“你别着急,今年冬天的时候牛都能凑齐的。”活佛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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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气生财
寺庙绝对是最大的商家,但是在生意面前人人平等
那年的冬天我们又去了一趟。路全被雪和冰雹封住,雷鸣电闪,整个荒原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的车只能直直地向前开。
半夜的时候到了阿须活佛的家。拉扎、杨嘎来为我们开门。
第二天,活佛带着我们去寺庙外的草场,这时候我看见有好多好多的牛。有的牧民拿牛粪往牛的身上抹,像是作记号,有些牧民在激烈地跟活佛争论。活佛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在激烈的争论中我发现活佛与牧民非常平等,完全没有敬意,直接地讲,就像讨价还价。实际上,他们就是在讨价还价,活佛在跟他管区的牧民做买卖,在生意面前人人平等。
寺庙接受了很多牧民的布施和供养,这些供养是无条件的。而寺庙要做的:或者是为他们家里去世的人做超度,或者是做法事之类。百姓们的供奉越积越多,寺庙就这样积累了一笔财产,这笔财产怎么经营呢?喇嘛不可能去放牛,怎么办呢,活佛就把这些牛典放给牧民,主要优先给那些买不起牛的贫困牧民。也有一些自己家有牛的人,认为这是有利可图的事,因此也来要求。交易是这样的,由寺庙把牛分放给不同的人家,牛折合成钱,按这个钱存入银行的利息与牧民签定合同。
合同以三年为限,三年之后,把牛连本带息还给寺庙。比如给五头牛,那么三年以后,你必须把五头牛和牛折算的利息一起还给寺庙,这期间牛生下的小牛和牛的副产品都归你。利息可以在三年之内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支付。你可以给寺庙糌粑,也可以给寺庙酥油,最穷的人也可以拉牛粪给寺院,抵利息。还可以到寺院服劳役、做工。
有时候也可以几户牧民一起联合起来支付——供养僧人一次法会的斋饭。一次法会要花费很多,喇嘛们念一会儿经就得吃一会儿,他们要吃人参果、要吃酸奶、要吃上好的糌粑、酥油茶。一个法会下来,如果是连着几天的话,费用相当高了。法会的支差也可以抵你的利息,总之,寺院不挑支付的方式。
活佛把牛典给牧民,对于那些无力一次购买很多牛的人来讲,绝对是一种扶贫的方式。而且这种方法也是一种较好的维系寺院和当地老百姓关系的方式。三年之后,我们特意回去拍摄还账的场面,有些人特别自豪,觉得自己特别对得起寺院,我们采访了他们。
“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交牛来了。”
“你今天交了多少头牛,交了多少钱?”
“二十头牛,四五千左右。”
“是三年期满了吗?”
“是的。”
“都是寺院的牛吗?”
“是的,是寺院发放给我们的,三年以后要还的。三年以后还了就轮换到另一家人放养。”
“这样对你们有利吗?”
“比如说一块金子放在你的手里自然就会发出光芒,当然对我们有好处。”
有的人也不那么自觉。我们拍到了一个人坐在地上耍赖不起来。活佛一脸的无奈,只好深深地呼吸,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很优雅地又把视线放平,一句话也不说。
活佛的管家指着这个牧民不停地说:“三年的账你该还了,你要弄清楚,差寺院三百元钱,你说心里想着寺院,但账总该还的。都过了三年了,该给寺院了。如果你一定不给的话,从今以后我也不再追你的账,你也跟寺院没什么关系了。”
那个牧民不屑地说:“我会给的,以前我说了,现在也还是这句话,不过就是几头牛的事吗?”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有一些不争气的人把牛卖了换酒喝。这种二流子要赶上土改,绝对的贫农。
这种典当牛的做法据说别的地儿也有,但我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操作。
历史上寺庙绝对是藏区最大的商家,他们有自己放高利贷的机构。旧社会的三大领主其中就有高级僧侣。今天的寺院不是过去的寺院,今天的活佛也不是历史上的活佛,而劳动人民也不是过去的劳动人民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造,僧侣阶级也在调整着自己。他们和牧民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社会关系更趋向和谐,活佛更多的是以慈爱和为人民排忧解难的形象出现,活佛绝对是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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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民族
康巴人自古好战,阿须的风马旗也跟旌旗似的
康巴地区的风马旗和西藏地区不一样,康巴人非常讲究形式感。风马旗的形式多种多样。
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一个山上的几十亩地都是红色的,感觉像是种了一片红高
还械氖怯贸こさ牟继跷С梢蛔吹木λ褚豢镁薮蟮氖サ鳎艄馔腹焐木λ克柯坡粕浣矗憧梢栽诶锩嫜鐾挪择贰S械乃浅4螅本赌苡兴奈迨祝屑湟桓吒叩母俗又С抛牛鹇胗惺该祝彻郏彻邸S行┑胤浇缸λこさ匕诹艘蛔殖ど撸渫淝浅F痢?lt;/font>
有一个老喇嘛临死时把他全部的财产拿出来,全做成经幡塔在寺庙的周围飘扬,让那些牧民平时在塔下念经、聊天,据说坐在塔下都有福气。几年以后经幡的颜色慢慢褪去,逐渐凋零,最后归于尘土。
关于经幡有一个非常动人的传说。古时候有个高僧去印度取经,回来路过一条河,不小心经书被河水打湿了。过了河之后,他在一棵大树底下把经书摊开在地上晾着,然后坐在树底下打坐。很快,他就进入了冥想状态,突然,天空中梵音四起,各种各样的菩萨、佛出现在眼前,他睁开眼睛一看,一阵风把正在晾晒的经书吹到天上,天际间飞舞着经书,树上挂满了经书。喇嘛一下顿悟,原来是佛渡着你到达彼岸,佛说登岸弃法,你达于彼岸了对法都不必执着,一个大彻大悟的人还要经书有什么用啊!
这个高僧完成了他的心路历程,顿悟了。于是他仰天大笑,潇洒地抛下满树满天的经书不知所踪。
从此悬挂经幡的形式就这样流传下来。
有的专家考证,从民俗学的角度上讲,经幡是为了在茫茫的朝佛路上给人以信心,让所有的朝佛者在朝佛路上留下自己的表迹。
阿须这种旌旗似的经幡也可能跟康巴人古代好战有关,康巴人在很多山上都有一个小房子,里面有好多用木头刻的各种各样的兵器,叫小拉康。他们认为这是供奉战神的。康巴人每到山颠都要高声呼喊:“呜——啦索喽!”直译成汉语就是“战神必胜”。
康巴人的旌旗、刀枪、兵器特别多,节日的时候每个骑着马的康巴人手里都拿着旗,经幡用旌旗的形式想必也顺理成章。那种塔状的经幡,跟佛塔的形式很相近。佛塔一般是为了昭示高僧大德的业绩,里面往往有他们的舍利子,甚至还有高僧的肉身塔。让你对佛坚信不移。
康巴人在历史上就非常剽悍,能征善战。其实达赖喇嘛大西藏的一统思想从来也没有实现过,康巴人相对一直保持独立,以前就有很多土司把康区分成大大小小的领地。
德格印经院之所这么重要就是因为它保存了藏传佛教的各种经典,不分教派,不像拉萨、日喀则地区,必须严格地按教派一统天下,政教合一。
康巴地区信仰噶玛噶举(俗称白教)的比较多。有一种说法,卫藏的菩萨,康巴的汉子,安多的马。安多地区牧场特别好,生活也比较富裕,马匹自然多,卫藏地区的宗教感特别强,康巴地区张扬一种野性,人性。所以关于康巴汉子的传说往往都跟盗马贼、强盗联系在一起。
康巴人是很具有美感的部族,而且他们并没有被宗教搞得那么压抑,生活比较放松。他们是天生的流浪汉,天生的到处飘泊,做买卖,基本保持了游牧民族豪放的天性。
有一个老喇嘛临死时把他全部的财产拿出来,全做成经幡塔在寺庙的周围飘扬,让那些牧民平时在塔下念经、聊天,据说坐在塔下都有福气。几年以后经幡的颜色慢慢褪去,逐渐凋零,最后归于尘土。
关于经幡有一个非常动人的传说。古时候有个高僧去印度取经,回来路过一条河,不小心经书被河水打湿了。过了河之后,他在一棵大树底下把经书摊开在地上晾着,然后坐在树底下打坐。很快,他就进入了冥想状态,突然,天空中梵音四起,各种各样的菩萨、佛出现在眼前,他睁开眼睛一看,一阵风把正在晾晒的经书吹到天上,天际间飞舞着经书,树上挂满了经书。喇嘛一下顿悟,原来是佛渡着你到达彼岸,佛说登岸弃法,你达于彼岸了对法都不必执着,一个大彻大悟的人还要经书有什么用啊!
这个高僧完成了他的心路历程,顿悟了。于是他仰天大笑,潇洒地抛下满树满天的经书不知所踪。
从此悬挂经幡的形式就这样流传下来。
有的专家考证,从民俗学的角度上讲,经幡是为了在茫茫的朝佛路上给人以信心,让所有的朝佛者在朝佛路上留下自己的表迹。
阿须这种旌旗似的经幡也可能跟康巴人古代好战有关,康巴人在很多山上都有一个小房子,里面有好多用木头刻的各种各样的兵器,叫小拉康。他们认为这是供奉战神的。康巴人每到山颠都要高声呼喊:“呜——啦索喽!”直译成汉语就是“战神必胜”。
康巴人的旌旗、刀枪、兵器特别多,节日的时候每个骑着马的康巴人手里都拿着旗,经幡用旌旗的形式想必也顺理成章。那种塔状的经幡,跟佛塔的形式很相近。佛塔一般是为了昭示高僧大德的业绩,里面往往有他们的舍利子,甚至还有高僧的肉身塔。让你对佛坚信不移。
康巴人在历史上就非常剽悍,能征善战。其实达赖喇嘛大西藏的一统思想从来也没有实现过,康巴人相对一直保持独立,以前就有很多土司把康区分成大大小小的领地。
德格印经院之所这么重要就是因为它保存了藏传佛教的各种经典,不分教派,不像拉萨、日喀则地区,必须严格地按教派一统天下,政教合一。
康巴地区信仰噶玛噶举(俗称白教)的比较多。有一种说法,卫藏的菩萨,康巴的汉子,安多的马。安多地区牧场特别好,生活也比较富裕,马匹自然多,卫藏地区的宗教感特别强,康巴地区张扬一种野性,人性。所以关于康巴汉子的传说往往都跟盗马贼、强盗联系在一起。
康巴人是很具有美感的部族,而且他们并没有被宗教搞得那么压抑,生活比较放松。他们是天生的流浪汉,天生的到处飘泊,做买卖,基本保持了游牧民族豪放的天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30 0:11:57编辑过]
僧俗之际
好几个与活佛最近最贴身的喇嘛都还俗了
阿须还有很多人是出家以后再还俗做生意的。我们认识一个大铁棒喇嘛,当时是非常漂亮、巨大的康巴汉子。
铁棒喇嘛相当于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头,是执法者。三年一轮换,而且是要通过民主选
那夫妇俩对孩子特别的喜爱。藏族有个特别好玩的习惯,看到孩子流鼻涕,脸上脏兮兮的样子,他们经常会伸出舌头来叭叭地一舔,舔得干干净净的。那种舐犊之情不是可以用词形容的。我们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我想起小狗生下来没满月的时候,所有的尿屎都是被妈妈们吃掉的,那种母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回到北京我把这感人的场面跟我老婆说了以后,我老婆说:“你要是羡慕的话,归你舔吧,这福份让给你了。”
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好几个与活佛最近最贴身的喇嘛都还俗了,或许因为活佛带他们见了太多的世面,见了太多文明的诱惑。一般来讲,活佛选的跟随他的人都是非常聪明伶俐的,佛法上都是有成就的,可是他们出乎意料地都还俗了。
有一个小伙子叫嘎松建才,也是个特别好的小扎巴,他跟着我们到处走,拍了一年多的纪录片。每次去见噶玛巴的时候,他的脸都涨得通红,激动不已,他会把所有的工作都扔下,给噶玛巴叩长头,每次离开噶玛巴房间他都要倒退着走出去,最后双手合十,深情地望一眼屋顶,恋恋不舍离去。那种虔诚简直是骨子里的。
我带着他到北京、到成都,我们坐着飞机,他坐在窗口着迷地看着云海,抑制不住地轻轻摇着头,嘴里发出咂咂地声音,表达他内心不可思议的赞叹。这完全是现世成佛,这只能是在他们的传说里才有的情景。这个小伙子后来也还俗了。也倒卖虫草、贝母。
特别有意思的是嘎松建才跟他的叔叔共有一个女人。他叔叔有一个女人,但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于是就把还俗的小扎巴接到家里一起住,也跟他的女人一起生活,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小孩。兄弟俩个共妻、朋友共妻,包括父子、叔侄共妻,在那儿都不算出奇的事情,很正常也很公开。
对于这些现象,巴伽活佛几次向我着重强调,其实,90%的扎巴们是坚定不移的,大约也只有10%左右的还俗了。
现代人的苦修
当地干部在完成苦修历程的时候,
真是廉洁到催人泪下的地步
阿须是乡政府所在地,政府一些最基本的机构,派出所、粮站、县里合作社的分点、卫生所、兽医站都有,后来又有了工商税务这种东西。乡政府管理的范围有方圆近百公里的土地。
文化革命期间是藏区教育空前普及的时期。它和内地的文革在表面上正好相反。
内地的文革是破坏教育,而那个时期藏区才建立人民公社,各种各样的学校,马背小学、帐篷小学正以破除封建迷信的名义开始兴建。而且当时学校是由公社给工分,政府出津贴,这有点像早年康区的改土归流,把土司的制度改成流官制度。当政府委派官员的制度实行以后,便鼓励康巴人送子女读书,当时政府严令每个家庭都必须送子女读书,结果很多贵族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读书,他们便让奴隶的孩子替自己的子女读书当成支乌拉差,就是苦差,所以康巴人早期一些支过乌拉差的孩子成为后来藏区的一批干部主力军,给共产党做向导。
改革开放以后,学校再也没有以前的吸引力,小孩上学不算工分,政府也不给补贴,孩子们又成了家里放牛放牧很重要的劳动力。学校老师的工资发不下来,学校根本办不下去,基本黄了!
草原的教育又开始以寺庙为中心。小孩都送到寺庙也不一定就当扎巴,一家几个孩子同时到寺院受教育,长大了也许会还俗,但是一般都要经过这么一个阶段,像是必修课。藏区的教育,历史上都是由寺庙来完成的。
藏区历史上的天文、医学、文学等等所有成就都出自高僧大德。随着学校和公费医疗机构的减少以至消失,寺院再一次成为教育(传授知识)和生老病死(终极关怀)的主角。
宗教在藏区有独特的合理性,那儿土地贫瘠,草场特别少,每年围绕草场之争都要发生械斗、死人,而且通常是大规模的,有的是各乡的乡长领导带头,有的是地方的公安局、派出所甚至是县委领导班子带头,身先士卒,带领大家去跟另一个县打架,争斗。这种事在康区算不得什么新鲜。每年巴伽活佛都要花很多精力来调停因为这个造成的伤亡事件。
因为草场的缺乏,有的人家也会把儿子送到寺庙。一户人家有四个儿子,如果四个儿子都成家,草场就越来越小。但是如果让两个儿子出家,另外两个儿子供奉这两个出家的兄弟,让他们一心去念佛,这样一来就要好得多。他们的财产不可能发展工业,再投资。只好一方面捐给寺庙,一方面购置自己身上的珠光宝气。藏族身上的那些珠宝起码值几万十几万的。你不能说他们很贫困,除了这些财富,他们还有牛羊,牛羊创造的东西保障他们自给自足的生活。这样,他们就过得很滋润了。所以在他们看来,一部分人出家,另一部分人供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藏族的生活质量远远高于在藏区工作的汉族干部,主要是因为干部是流动的。流水的官,没有长久扎根的准备。比如某个当地的党委书记,大学一毕业就被派到乡里来工作不过二三年,他们的家才真叫家徒四壁。他们的家里一般都挂着几张活佛的照片,从内心里,这些人对高级僧侣都充满了景仰,由于僧侣们在当地百姓中的威望,很多事情必须得跟高级僧侣们商量,否则会贯彻不下去。
我们曾经参加过一个乡党委书记的生日,他叫王德宏。他的家简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墙上惟一的装饰是用鱼尾巴贴出来的蝴蝶,也看得出这个父母官偷吃了多少雅江的鱼。这个党委书记本身是“团结族”,半藏半汉。这一度是值得夸耀的事情。我就遇到过一个姑娘很神气地告诉我她是杂种。杂种一词在此毫无贬义。但现在半藏半汉的同志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在各种表格的民族一栏中填上了藏族。这位书记给我们看他心爱的妻子的照片,他妻子在一个遥远的县上当老师。他的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来年的经济生活能有所改变,能给他的心爱的妻子买上一个漂亮的宝石,他说他很惭愧,他的妻子是藏族姑娘,居然没有这样的一块宝石。而这样的宝石对于一个藏民来说简直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拿着他妻子的照片喋喋不休地讲呀,讲呀,还和我们一起唱情歌。特别精彩的是他与巴依老爷即兴的对歌,唱得人泣泪奔流。我们的小伙子也按流行歌曲的模式边唱边握手,却被反衬得很滑稽。我们在活佛家提了一个破录音机去,放着那种走了调的舞曲在他们家跳交谊舞,喇嘛们也参加一起跳。那一晚,我们说了太多的话,喝了太多的酒……
他让我们了解了当地的干部,他们太不容易,太廉洁。那几年我感觉到他们真是廉洁到催人泪下的地步。当然很快,他就调走了。调到一个比较重要的县上去当了一个更大的官,他的太太也已经调到县上,完成了他们的苦修历程。
至于巴伽活佛,他是一个极富个人魅力,很有人情味,有人格力量的活佛,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的活佛都是一个模样,就像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党员都像孔繁森一样。我问一些党员干部,“你们怎么看待巴伽活佛?”他们从党员干部的标准来讲,都很敬佩他。他们认为巴伽活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活佛,他不像大多数活佛一样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而且在他们看来,巴伽活佛是一个有现代意识的活佛,这几乎是所有人对他的看法,他从不拒绝现代文明。
现在高级的活佛全部在政府机构任职,他们成了政府重要的领导力量,协助政府解决各种各样实际问题,而且,由宗教人士来协调民众中的问题,往往要比政府官员出面更容易。
比如巴伽活佛在县里就抓德格印经院的保护宣传。德格印经院是我国雕版印刷的活化石,它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被黄教教派真正控制过,各种教派都是并存的,印经院典藏了各种教派的典籍,它的包容性特别强,是藏文化的宝库。在这一点上巴伽活佛和县上的领导特别一致,他屡屡申报,县、州、省、中央,巴伽活佛都一一跑过。每次到北京他都要去找有关的部门和官员。他还获了“拯救格萨尔王突出贡献奖”。他一直致力于弘扬民族文化,一直梦想他家乡的唐卡、版画、雕塑能到全世界各地展览。我们也总觉得能做一个非常漂亮的展览,非常完整地展现巴伽活佛的家乡。展览的形式可以用电视片、图片、实物、玛尼石刻、唐卡、佛经、佛像,我们还可以请活佛讲法、灌顶、祝福,请老喇嘛来念经,这多有意思!
这个展览我们相信早晚会办的,阿须的故事早晚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巴伽活佛的选择是不拒斥现代。
政府委派的官员不停地变换,不变的是巴伽活佛这样的人。高级僧侣的家产是越来越多,巴伽活佛在那儿还算不上富有,另外几个活佛富得流油,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
康巴人对佛也有不敬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他们说“铃铛一响的时候就知道青稞熟了”,活佛的马队浩浩荡荡地下来给他的臣民做各种各样的法术,比如给孩子起名呀,超度呀,做吉祥物呀,法会呀。他们一般回去时都是大包小包装得满满的。我没有看到巴伽活佛专门为了季节性的收获下去过,他根本无法脱身,必须要应付那些事,对于他,季节没有分别。
巴伽活佛跟什么人都那么好,有时看到他与那些穷苦牧民的关系真令人感动,不过他的财产也有一部分是靠这些牧民的供奉积累起来的。
扎西和拉扎
康巴女子真是什么都不吝,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我们一次一次地去活佛的家,久而久之他家里的人也都把我们当自家人了。时间一长,对家里人的情况自然也一清二楚。他们的生活煞是让我们羡慕和震动。
1992年,活佛的侄女拉扎和活佛的贴身侍从扎西发生了恋情,扎西还俗了。扎西还俗后,又去了成都和甘孜学医。
我们追问他俩,到底是谁主动,扎西总是非常羞涩地说:“说不来,说不来。”
我们常和扎西闲聊天,问他在学校学什么,能不能看电影和喝酒?
他说:“在学校学医,学校不能看电影,不能喝酒,不能去舞场。”
“那学校好,还是当扎巴好?”
“学校有意思。”
“怎么还俗了?”
“这个不会说。”
“爱上拉扎了?”
“不会说。”
“你从寺院出来,要给寺院交钱吗?”
“要交,还俗的给一部分,还有一种不完全还俗的也给,价钱不一样。还俗的给二百多。”
“寺院的扎巴会说你吗?”
“说得很厉害。”
“老百姓会说吗?”
“也要说的。”
“你怎么想?”
“说得对。不过不后悔。”
“和拉扎感情好吗?”
“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谁知道。”
“要小孩吗?”
“不要,太困难了。从小养大太困难了。长大谁知道又跑到哪儿去?”
有时候巴依老爷逗他,“你晚上睡得好吗,想什么了?”
扎西就会跟他说,“睡得好,我想姑娘了。”巴依赶紧趁机追问,想了多少次呀?扎西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说想了很多次。
我在草原上跟扎西聊天。扎西半躺在草地上,嘴里嚼着草根,五个手指捏在一起,说:“要是一辈子呆在一个小小的寺庙里,心眼穷穷的(小小的意思),什么也没见过。现在多好,自由自在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那你觉得舒服吗?”
“加克,加克!(舒服,舒服啊!)”一副很自得的样子。后来一段时间“加克”成了我们的口头语。但我们正在开心地聊得高兴的时候,突然二三十个身穿红衣的大喇嘛来拜访活佛,扎西一下蹦起来,钻进自己的房子里准备茶水和其他东西去了。
当客人端坐在活佛豪华的大客厅里之后,活佛给他们献上哈达,表示对他们的敬意。活佛在前面献哈达,扎西跟在后面发钱,他现在是作为活佛家庭的一员给他以前一起修行的同伴们布施的。发到每个人时,他们都非常虔诚地双手合十接下来。我想起当年扎西也就是这样坐在活佛的身边,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喇嘛,也曾经接受过别的百姓布施的场景。扎西发完钱之后,便倒着退出了门。这时候我发现他倚在门口,一半身子在屋里,头探着,目光里充满了尊敬地看着那些喇嘛。就在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他很可怜。他内心里也许会突然有一种感受,当他得到了很多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了某些东西。
康巴女子真是什么都不吝的,肯定是拉扎把小扎巴给搞掂了,破了戒,把他的功夫给废了,小喇嘛还了俗。对扎西,活佛想得很开通,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又过几年,说不清为什么拉扎跟扎西分手了,扎西只得重回到寺庙做了藏医。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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