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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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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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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7 19:39:17

回复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57295#73957295]750楼cristal2011的帖子[/url]

对啦,这个周末我可能不能上网回帖子啦。我和老公约好,这个周末要完全放空,看春晚(是滴,我们就是要看春晚,年年都看,当然是重播啦),吃火锅,再追一个冷门的剧,所以谁都不许上网。。。

如果MM又有回复了,我会周一之后及时回复的。当然,MM也不用急,就像您说的,咱们可以先好好过个年,再回来接续“前言”,哈哈


尽情尽兴啦~~~~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5:07:34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8269#73968269]

[/url]
哈哈,正合我意。我们夫妻俩也是这样商量的,要出去玩两天,估计也没空回贴了。
大过年的,我们确实不宜做悲声,探讨什么人生奥义,生死哲学,情宗的事可暂且一搁,且听听那俗世里噼里啪啦的热闹,豁豁啦啦的钱响,哈哈哈。
再祝美眉新春大吉大利,阖家安康幸福。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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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只看他

2017-01-29 15:17:00

我想我和MM对于宝钗这个人物的理解也有不同的出发点。MM似乎把宝钗看做商籍之家经“诗书”洗礼后杀出的一支“新锐”,但我还是比较保守地把她看做是承袭并发扬了祖上的“君子遗风”。

这里牵涉到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两个小问题:1. 薛家是从哪一代开始行商的;2. 紫薇舍人薛公是宝钗的曾祖父还是祖父。

我现在能肯定的是宝钗父亲在世时便是“皇商”身份了,因为书中有:“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可见薛父已经是薛家各处行商买卖的掌舵之人了。

但书中又有“(薛蟠)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这句对于薛家祖父的身份交代得很模糊。但从“赖祖父之旧情分”这里我推测宝钗祖父不是商人,而是官中之人,而恰恰是凭借着他的官场资源薛家才有了“皇商”这个世代富贵的实惠差事。因为如MM所说,皇商虽富也是被四处盘剥利用的对象,薛家祖父如果仅仅是一个商人大概是没有多少情分和脸面让薛家后人都在户部挂名等等的。那么我姑且判断薛家行商是从薛父开始的。

而另一个问题便是,这位薛家祖父和紫薇舍人薛公到底是同一个人呢,还是父子呢(大概不会到祖孙那么远,相较于贾氏一族,从薛家只有“八房”来看,由薛公到薛蟠应该小于等于四代)。如果他俩是同一个人,那么薛公便可能是荣、宁二公中老年时候由科举入仕的后起之秀(与贾母、贾代化是一辈儿的)。如果薛公是宝钗曾祖父,那么薛家应该在宝钗祖父这一代也是做官的才对,也就是两代为官。

这好像把话题扯远了,但我想说宝钗离做官的祖上并不远,也就一两代而已,而祖上薛公看来也并非是一般武官或捐来的官职(如孙绍祖家),而更可能是有真才实学的重要文员(据我所知,张九龄、白居易、苏轼等都做过“中书舍人”一职)。且书里也明说了,宝钗祖父“爱藏书”,父亲也是个崇尚诗书之人,这怎么看都是诗礼传家的一脉相承,而不太像是薛父身为一介商人忽然生出对于诗礼之教的渴慕,因而才让宝钗读书识字的(书里也提到过薛蟠儿时读书,只是他自己不用心而已,可见读书识礼是薛家的常规,而薛家会读书的孩子可不只有宝钗一个呀)。因此,我还是认为薛父全心关注宝钗读书乃是从祖上传承来的家风使然,不是个人兴头和偏好。


至于宝钗的出身问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宝钗自己所认同的出身背景,我认为还是读书人家的小姐才对。

这一点要请MM明察,我并非以人品反推出身,而是曹公一开始便说了薛家是“书香继世之家”,我才有了这个认识基础,也才越看越觉得宝钗有“君子之风”的。我决然不会反对正常的社会阶级流动(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也不是成分论者。但揣摩宝钗前后言行举止,我认为她就是把自己看做诗礼世家的女儿来为人处世的。


比如咱们先前讨论过的宝钗“兰言解疑语”劝说黛玉时说的那句“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在她自己的意识里,薛家就是诗礼之家呀。再看她后面对黛玉说的“咱们女孩儿家”、“你我分内之事”等语,俨然就是把自己和黛玉放在一个阶级里的。坦白说,如果宝钗只出身于低一等的商人之家,那么像黛玉这样书香世家的小姐读不读书,读什么书,根本就不该拿来和自己做比较的,即使宝钗要“劝导”,那也该对黛玉说“像你们这等读书人家的女孩儿”云云。而这里宝钗如此你我不分地说道,唯有她们真的都是同一阶级的贵族小姐才能显出她的真诚。

又比如五十七回宝钗看到探春送给岫烟一块碧玉佩时有一番感叹“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 这里很清楚,宝钗也是有这样富贵的装饰的(就连岫烟这个才要入门的新嫁媳也配备得有一箱子),那么依她之言,她生来便也是“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了,只是近年来她眼见家里每况愈下,才务实地自发裁减了这些浮饰,以图树立节省的持家之风。想想看,如果宝钗根本就是出于一般商人之家,以她谦逊的一贯风格,她又何尝会说自己也有这些“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才有的配饰云云呢?直接说咱们薛家就是不如贾家不就好了吗?

且这里似乎可以看出,薛家衰败之势比之贾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由“呆霸王”掌舵也难怪),所以如果说王夫人和元春早期是想依仗薛家的财势才想要联姻的,我尚还存疑。不过如果后书里贾家突逢变故需要与尚能“残喘”的薛家联姻以渡难关,那么倒是可以成功绕过贾母这个障碍来成就“金玉之说”。但我还是认为,元妃与王夫人看上宝钗是在贾家鲜花着锦的极盛时期,这时她们应该是对宝钗做出了综合考虑的,包括宝钗自身为人、王家亲缘、薛家财势等等,但最起码的还是贾、薛两家门第匹配。


再细想宝钗在各处的评论和言语,展现自己才学渊博之处不少,若不是她真是出自“书香门第”岂非显得不够真诚,有卖弄僭越之嫌了?如果宝钗信奉的是老庄之道,不羁于物,我行我素也就是了,但她心之所系的是儒家思想,最该讲求知礼守分的,那么身为商家之女,在各位大家小姐面前尽拣着各种诗书典故侃侃而谈,这也就不像是宝钗该做的了。而唯有她以同样世家大族千金小姐的身份说出那些话来,才显得恰如其分。

MM这里千万不要误会我认为宝钗如果只是商人之女便不该读书,不该展才啊。儒家最是讲个“当仁不让”的,这两件她都该。只是如果身份换一换,我想宝钗同样一句话里所用的修辞和语气恐怕就不应是我们现在在书里看到的样子了。


MM认为曹公以宝钗出身低微反倒修成“真君子”这一例来讽刺当时的社会现实,我倒觉得曹公用于宝钗身上的讽刺不在于此。在我眼里,宝钗是出身正统的君子,但讽刺的是,恰恰正是这位根正苗红的蘅芜君,即使殚精竭虑,做了她力之所及的一切努力也没能让家族的大船在风暴中转舵回航,这才证明了四大家族的衰亡之过不在于“人”,而在于“制度”:制度腐朽族人才会堕落,制度落后国人才会不振,一个宝钗,一个元春,出身名门,读尽圣贤,然奈其何?

我认为这才是《红楼梦》跳出儒家“人治”的圈圈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提出的有力质问。

(当然,我虽认为儒家齐家治国那一套已经陈旧了,但孔夫子的话用于个人修身处世还是很管用的,在这一点上宝钗是个成功的例子。)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3:46:0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7577#73967577]

[/url]
哈哈,我又来了。美眉过年可好啊?新年新气象,咱们也要把红楼讨论出个新意才好,哈哈,共勉。
我一总回复美眉几贴吧。澄清几个误会在先。
“MM似乎把宝钗看做商籍之家经“诗书”洗礼后杀出的一支“新锐”,但我还是比较保守地把她看做是承袭并发扬了祖上的“君子遗风”。”这个美眉误会我了。我从没说薛家是新锐,那是美眉前面列举的孙紹祖孙家。
薛家在书中很明确的家族背景就是“书香继世”“现领内务府帑银”的皇商之家。我从没有否认薛家的书香继世,我只是更肯定现今的皇商身份。
那么美眉觉得“书香继世”便说明现在也仍旧是书香之家,是官身。这点,我们看法不同。美眉也明确了,不管紫薇舍人是宝钗几世祖父,但到了宝钗父亲这一代已经是很确定的皇商之家了。所以,我觉得书香继世,这究竟继了几世不好说,可到了薛蟠宝钗这一代,书香门第确确实实只是继世遗泽,而非实质所指了,这是我的判断倾向。
所以,我也不知道美眉究竟是要和我辩什么,哈哈。美眉自己也说宝钗家庭是继承发扬了祖上遗风,这个我没有否认啊,皇商之家也可以继承书香门第的家风,所以宝钗才能如此优秀啊。
宝钗自认“算是读书人家”的小姐,且不说算是两字是自谦还是其他,就说美眉所说宝钗的自信与同其他人交流时的雍容自如,也是其出身良好的佐证,这个我觉得逻辑上不大讲得通。邢岫烟和众人交往也是落落大方,贾府众人也都称赞她难得的品格端和,自处从容,岫烟比照宝钗,更少了财富的底气,家庭的教养呢,她尚且可做到如此,宝钗虽然是皇商之家,但秉性卓异,家教有书香祖风,母族有王家权势,自身又有豪富可依,为何不能从容自信呢?
还有美眉例举的宝钗教导岫烟的那段话,我也和美眉解读不同。
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将来你这一到了我们家,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
美眉觉得这是薛家经营不善,资本消减,家道中落了,所以这些富丽闲妆就尽量俭省的意思。
可我却觉得不是宝钗给岫烟透家底,告诉她薛家如今不比从前那样豪富了,劝她也要俭省不招摇的意思。而是,恰恰是借着“富”一词来说“贵”一字。美眉细看,引起宝钗注意的配饰是什么啊?是一块玉。谁人可佩玉呢?“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岫烟是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吗?她不是。所以虽然她因亲戚关系住进大观园,和三春等小姐同处也丝毫不显气度上的寒碜,引得众人敬爱,探春也赠送玉佩以表情谊。可就像宝钗所虑,这玉佩,岫烟“戴不起”。
宝钗说自己七八年前还戴得,我想,那时候薛父甚至薛祖父可能还在世,薛家尚且有人在朝做官,可这七八年,宝钗从幼童成长为少女的七八年间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导致宝钗现如今不再戴那些富丽闲妆了呢?是薛家真财富消减到戴不起了吗?不是啊,宝钗明明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只怕还有一箱子”。那就不是没东西可戴,而是有却不能戴,为何?“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宝钗这话讲解得不能再清楚了,薛家已无人在朝做官,他们不再是“大官富贵之家”,只是“富贵之家”,皇商家庭身份的小姐,即便富,戴个金锁也是相称的,可玉佩这样的东西,就不好戴了,不“从实守分”了。从什么实?守什么分?我的理解恰恰是从家道中落之实,守皇商之家的分。
这才是宝钗清醒自持的性格底色。君子不器,宝钗知己身,也尊己身,这才是真君子。
不然宝钗为何要劝诫岫烟这番话,难道仅仅是让岫烟不可炫富,不可依赖薛家富贵就此奢侈起来吗?这正是宝钗明白探春此赠,岫烟此受的不妥之处,才出言劝谏,点出“身份”问题,提醒岫烟勿再佩戴此玉,不然岂非陷探春好意于“施惠”的小局限,也陷岫烟的坦然于“不知”的小见识里了吗?
可宝钗又不会明白说“你我身份不好配这块玉”,所以这才委婉表达,只以自己为例,单说薛家以前如今如何不同,却不提邢家怎样,将“身份”一事欲透不透,不叫自己难堪也不令岫烟羞愧。这是我佩服宝钗的地方,说到君子坦荡荡,宝钗也是“当仁不让”。
同时,我也不觉得宝钗自认为自己是读书人家的小姐有何不妥,她祖父辈还是官身呢。祖父未逝时,薛家官身也是坐实的。只是现如今祖父去了,父亲也去了,薛家门楣只能是书香继世,而非书香官身,转而成了皇商之家,这是薛氏家族的转型,贵转贱也罢,贵转富也好,现如今只说现如今,宝钗自己都清醒认知“不比他们才是”,还提醒即将嫁入薛家的岫烟也要正视薛家如今的社会地位和实在门楣,我想,我们何妨也正视这一问题呢?
美眉一直觉得宝钗是商家女儿是委屈唐突了她。可以理解美眉爱宝钗的心。可我这旁观者却觉得,连宝钗自己都不以为然的事,能够清醒认知但仍旧坦然接受的事,说这出身委屈了她,才是真得委屈了她吧?

我一直没有认真同美眉一一例举书中对薛家商家身份的例证,一开始是偷懒,也是我心中觉得这已经是事实,何须再辩呢?不过看美眉竟然拿宝钗劝岫烟这段来证明薛家也是官身不是商家,我是有些诧异的,哈哈,这一段历来都是红学家们论证薛家皇商身份的有力证据呀。看来真是每个人的红楼理解都不同,同一段话也能读出迥异的解释来。
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咱们俩的根本理解是不同的,侧重点一开始就不同,辩是辩不出什么来的。

其实如果要举例薛家的商家身份,宝钗同真正世家小姐的不同。还是岫烟那当票子的事便可见一斑。湘云黛玉这样的小姐,家中无人经商,怎么知道当票子是什么,可宝钗知道,因为她家里有当铺,她见过接触过,这是宝钗除了书本知识外,见识开阔于普通闺秀之上的地方。所以美眉若说薛家在宝钗这一代不是商家而是官身,我实在还是觉得难以被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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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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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9 15:49:15


关于“大家规矩”的问题,其实我以前也说过,我认为这个规矩便是《红楼梦》里诗礼之族的“里子”。贾母“破陈腐旧套”的时候也说的是这个理,要看是不是真的世家大族就要看有没有一个“礼”,也就是“规矩”。而当贾母说到不许家里的姑娘们听“杂书”的时候,李婶娘和薛姨妈都齐声说到“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当然,我们可以把这里看成是薛姨妈避免尴尬的附和。但薛姨妈说得不错,看宝钗回忆“烧书”的那段往事,薛家的家教就是很严的。我们看薛宝钗进大观园来也是丫鬟婆子跟着成群而来,为此抄检大观园也没有抄蘅芜苑,因为那里用的大都是薛家的人,“岂有抄起亲戚家来”的道理。这是薛家规矩大于甄士隐家的例子。


而我认为“规矩”可以作为区别门第的一个常规参考标准是因为:

1. 以前世家大族都是“深宅大院”,寻常人家是难以往里窥得一见的,就是想依葫芦画瓢跟着学学规矩,这个“葫芦”恐怕也是不易得见的。

2. “大家规矩”是需要极殷实的家底来支撑的,就是贾府祭宗祠的那一档子开销便恐怕够得上寻常人家吃住好久年的了。所以没有一定的财力和势力的基础是效仿不起的。

3. “规矩”是“知礼”的形式化,这不仅是排场,更是约束。比如即便贾政不在家,宝玉骑马经过父亲书房门口就必须下马牵着走过,这便是规矩(还是连宝玉都自发遵循的规矩)。诸如世家子弟每天在家里见不同的人便要换上好几套衣服这样具体到生活各个细微之处的“常礼”,平常人想来是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消耗”的。所谓“礼不下庶人”,庶人自由自在惯了,也并不一定愿意接受这些繁文缛节的“桎梏”。只有能把这些大大小小的“规矩”内化到生活的点点滴滴的家族才是“贵族”,才是“世家大族”(此处只谈治家道理,咱们且把“真名士,自风流”的那套个人哲学先放一旁)。

4. 据我所知,好些规矩也不是说要效仿便能效仿的,古代是等级制度的社会,大小事宜都有相应的等级规制。有些规矩,有了一定的“头衔”才用得名正言顺,不然就是僭越(我想这一点MM看的材料应该比我多)。所以世家大族所立下的规矩很多是从各自建功立业、为官做宰的祖宗那里沿袭而来的,普通“豪门富族”若是没有这个正当的源头,也不敢照搬人家的规矩。


诚然,薛家与各家都联有姻亲,日常往来密切,他们绝对有“抄袭”大家规矩的机会;而以“皇商”之资,他们也有支撑这一整套规矩的实力。但我们不能忘了,薛家所行的规矩是有源头的,这便是两三代以上的薛公,这些规矩不是附庸风雅,而都该是祖上遗风;而除薛蟠之外,薛家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将“诗礼”内化到骨子里的知礼之人,大与孙家这样虚有其表的官家不同。这便是我一直认为薛家既富且贵的原因。


我还是得说“皇商”身份是把双刃剑的那番话,薛家此时不力争家族中兴便会堕向社会末流,对此宝钗一直自觉危机深重。但就宝钗与宝玉议亲的当下,薛家恐怕还是自认,也是公认的“贵族”才是。


MM有什么不同想法还请继续赐教哈,咱们一拉二扯,为的倒不是一个结论,倒是这个“穷追苦咬”的过程煞是有趣,让我想到芦雪亭联诗,大家到最后不为联句,倒都赶着抢韵了,哈哈。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4:10:3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7762#73967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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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的祖上遗风与现在的皇商身份并不矛盾。这个问题我们是共识的吧。薛家从宝钗父亲那一代开始转入皇商身份了。那么说宝琴出身商家并没有错吧。不管这商家是诗书继世也好,书香门第的祖风不断也好,可现如今,就是商家呀。不知美眉可认同?
我从不否认薛家既富且贵,富在皇商之家,贵在书香遗泽,我一直说的,是曹公在判断宝琴出身时,依照的就是宝琴那一代薛家的门第,而非宝钗宝琴祖父甚至曾祖父时的门第。此时薛祖父薛父都已死,论他们无从论起啊。
若贾家在贾老公爷死后,爵位就断了,从宝玉父亲那一代起就改为经商了,那贾家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吗?难道贾家因祖上的荣光,家族依然豪富,家教依然森严,就不是现如今的商家身份了吗?
就是因为贾家荣国府爵位是可世袭的,贾赦袭着爵位呢,贾政也是做官的,宁国府那样污烂,可贾珍也袭着爵呢,纵然没有元春入宫,贾家就穷得要死,也是照样钟鸣鼎食之家。
这就是我说的家族身份地位的区别。
薛家和贾家不同,紫薇舍人不管是什么官职,都是文官一类,只管一世,不能世袭。薛家子孙最多可托赖祖德,若不能科举进场,谋个皇商的实惠而已。可因为祖上做过官,所以世代都是官身?即便书中已经明白说了薛家现在是皇商,在经商,各处都有买卖,美眉也依然觉得薛家现在“有规矩”,宝钗“君子之风”,所以薛家一定不是商家还是官身,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薛家家风如何,宝钗个人如何,和薛家现如今是不是商家,有必然因果关系吗?不好说必然二字吧。清朝商家不限科举,多少官身还是从商家考出来的呢,又有多少书香门第的子弟败家消业,沦落至连商户都不如的贱籍呢?

有些规矩固然是和身份相连,比如商家再豪富,门第都不可朱门,门前台阶都不可超过几级等等。还有佩戴玉石一类的配饰,商家自然也能戴,可难免会遭人议论,所以宝钗才劝岫烟不要戴呀。宝钗不会劝岫烟别戴金簪珠花,因为和身份无碍。
美眉说的薛家是大家规矩我不知道是指什么,是指宝钗出门有奴仆跟从,还是宝钗读书识字,还是说薛姨妈所言他们家也不给姑娘家听那些淫词艳曲?这些,严格说都是主流社会尊崇的家教,豪富商家也尊崇,有何不妥。但若说遵从了就不是商家是贵族了,这个反推是逻辑不通的。充分必要条件的区别啊。
至于薛家自认是什么家族,和他们实际是什么家族也是两码事。宝钗说自己“算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和薛家此时是不是读书人家也无必然因果关系。
薛家是诗书继世,但现如今就是皇商,这在我看来,依照红楼文本,这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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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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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9 16:30:24


哈哈,昨晚各处视频拜年,都没有时间上网来回帖了。现在揪着“猴”的尾巴(这可不是湘云灯谜里那个“后事终难继”的猴儿啊),再来跟MM磨磨牙吧(鸡似乎是没有牙齿的吧)。MM耳边又要嗡嗡地聒噪了~~~


对于薛家门第之事,咱们还是出发点不一样哈,所以结论便就南辕北辙了。只是我还是愿意以曹公书里介绍薛家时所用的“书香继世之家”为准,如果真如MM所说,当时社会是“官”、“商”两种身份决然互斥,不能合体的话,我也只好把关于“皇商”身份的考证资料只当做部分参考来看了。


先澄清一下哈,我提到“金声玉振”的时候的确是说的“金”、“玉”自古有借指礼具乐器(如,钟、磬等),自己觉得没有混淆哈。然而MM再对几个成语的出处以及青铜器和“金文”等概念有了进一步阐述一下也是好的。

而我后面所说金、玉必定要经过打磨加工才能“成器”则是第二层独立的意思,好似诗经里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所以才举出“金科玉律”、“金玉良言”二词来,只为突出一个“历经考验、价值始现”的道理。

我想这两重意思合起来便能看出“金”、“玉”二字合用代指“金玉良姻”,不仅能代表世俗所标榜的荣华富贵,还能被联想到儒家价值里的“正统”、“权威”、以及后天努力的个人修养和文化沉淀(传家历世)等意义,也就是MM所说的“深层涵义(上)的相通”。而在我看来,《红楼梦》是出于文人群体的一本小说(其创作目的不是面向“大众”出版),所以如果说曹公在遣词用字时只考虑其在街听巷闻里的世俗通义,而不参照其在文人圈子里的所能被联想到的“深意”,那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即便是谈其世俗意义,金玉二字除了有关于家底“富”裕的联想,也有对于身份“贵”重的暗示,如“金枝玉叶”一词,所以我认为宝钗也该是个富贵双全的人,而若说她取了个“金”字便只富不贵,我还是觉得有些牵强的。

其实“金玉良姻”一词一出,我想大部分人都有“匹配”之感,而回归到当时的社会,门第相对该是最基本的“匹配”条件了。


我还是想在强调的一点就是,薛家是祖上先“贵”起来才继而“大富”的,而不是以商人身份先富起来了之后才有了婚姻嫁娶上的“上升空间”,这在“血统”上有本质区别的。

咱们可以拿孙绍祖家来举个例子,曹公是这么介绍孙家的:“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这样的家底,虽当年看着比荣宁两府矮了一辈儿(只是门生),但好歹也是官家出身吧,按理说比起一般“商人之家”还是更好的。但迎春嫁给孙绍祖的时候,除了贾赦、邢夫人两口子以外,贾家稍稍有些理智的人都觉得不妥,贾母“不十分称意”,贾政更是“深恶孙家”,觉得孙家“并非诗礼名族之裔”。我想在贾府这样人家的眼里,所谓门第就是“诗礼传家”这个里子。所以像孙家这样哪怕也有官职,而且前景一片大好,但没有“诗礼”的血统便不是贾府的“良配”。因此,我认为迎春与孙绍祖这对才是书里基于金钱权势的谋算,俗之又俗,最最功利的一桩婚姻。但“金玉良姻”不是。

在贾府极盛之时,在连王熙凤这个最精明干练的管家谈起“省亲”时都眉飞色舞的时候,他们并不急于依附谁的财势贵势,而正是这个时候,元妃如此明白地授意“金玉良姻”,这就很难否定薛家以“书香继世之家”为前提的家世背景了。


其实我还是认为在门第上,宝钗和黛玉是同一阶级的,都是“诗礼”之后(但细分下来黛玉出身的确更高,只是不是“跨阶级”的高),不然黛玉认薛姨妈为母亲也就觉着怪怪的了。如果宝钗出身根本就够不上宝玉,他们的婚姻只是散发着铜臭的“苟合”,那这庸俗不堪的“金玉”与至真至诚的“木石”有和可比性呢?我觉得宝钗有些冤呐。

我的想法还是,钗黛二人配与宝玉,在阶级上都是符合“门当户对”的原则的,而“木石”之珍贵在于二人直通性灵,而“金玉”之合理在于礼法皆全。MM说得对,黛玉之苦命便是其父母双双早逝,使得黛玉婚事变得尴尬无依了。而“金玉”上得元妃代表皇权的首肯,下有王夫人“父母之命”的支持(我们以前讨论过,婚姻大事的决定权一定在“父母”,而非“祖母”,看迎春误嫁便能得以佐证),这是很早便有了“苗头”的,是建立在贾、薛两家都是“书香继世之家”这一匹配原则之上的。所以,“木石”天然,“金玉”正统,一个取天地万物之灵,一个得社会制度保障,这是我心里天平的两端。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3:20:32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7359#73967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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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再说金玉良缘的“世俗”之合。美眉觉得此金玉除了指钱权结合的世俗姻缘价值判断,还有门当户对的意思。那么,木石前盟也是门当户对的啊,林家和贾家更门当户对。可贾府对宝玉的婚姻选择,父母之名更重要,这是我们的共识。贾政这个父亲没有明确表态先不说。只说王夫人,如果王夫人更看重门当户对,那她为何要舍木石取金玉呢?
王夫人看重的恰恰不是门当户对!就是宝钗这个姑娘本人,还有其背后的母族,当然还有其父族的豪富。
美眉提到文人小说的用词意象。我认同。可曹公写红楼梦不就是要跳出传统文人小说的窠臼,标新立异吗?如果完全从儒家学说,文人意趣来看红楼梦,也有失偏颇吧?
红楼梦贵在写实,不是贵在迎合文人意趣。当时社会真实的婚姻价值观是怎样的,红楼梦就会写成是怎样的。王夫人这样的贵妇人连书都不读,字都不认,如何能知道什么是金声玉振?她们取中的金玉良缘,世人认可的佳姻绝配,又怎么会是儒家学说中的君子之德,天作之合?当然是世俗的钱权结合,富贵双全啊。
美眉拿孙家和薛家比,这没有可比性。薛家是诗书继世,虽然现在是皇商,但家风尚好,也是王夫人亲妹妹的夫家,是王夫人的实在亲戚。孙家是贾家以前的门客,现在发迹的暴发户,无论家族根基还是姻缘亲戚关系,都和薛家不可比。更何况,贾政贾母不喜孙家,也是贾政打听了孙家家风和孙紹祖为人,取不中他本人。贾赦却因为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又贪孙家现在风光权势才把迎春“准折卖与”孙家了。
这和金玉良缘有实质性区别,不是门第一样不一样的关系,而是人的问题。金玉良缘合适不是合适在门当户对,而是合适在知根知底,姻亲交好,富贵交结,两相助益,贵重也不是贵重在门楣家世,而是宝钗人品贵重,可堪良配。
这是我对金玉良缘世俗意义的理解,就完完全全是真世俗,和儒家学说无关。
美眉说木石取万物之灵,金玉得社会制度,我同意前半句,我觉得金玉不是得社会制度的保障,而是得世俗人心的保障,是那个社会现实的折射。世人就是这样世俗,婚姻就是如此不堪。
金玉良缘确实委屈了宝钗。钱权结合这个世俗现状委屈了宝钗,宝玉意难平委屈了宝钗。如果如美眉所言,金玉良缘是天作之合,得当时社会制度的保障,那么宝钗做为最符合当时社会要求的女君子,她又有何委屈的呢?总不会是因得不到宝玉的真爱吧?她的婚姻求仁得仁,又有何可入薄命司的呢?
我认为恰恰是金玉良缘实质就是家族联手,钱权结合,但人人却羡慕称赞为金玉,为良缘,其世俗功利,令宝钗这个君子也不能苟同却也无可奈何,这才是真悲剧啊。
如果说黛玉的悲剧在情不可情,宝钗的悲剧理应超过这个情字,在德无可德,这样的金玉良缘是世俗功利的,是钱权结合的,是没有任何道德成分的,这才是宝钗的真悲剧。
也是普天下许多婚姻的悲剧,这样的悲剧放在当今时代仍旧比比皆是。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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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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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9 16:50:22


MM提出得好啊,“生不能择,死不可免”,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握过程。

我一直觉得MM是乐观无邪之人,心里一时有些悲意大概是因为前几天隐隐对自己健康有所忧虑的缘故,我想不用我来“敲醒”,MM天性使然,只要身体康健,心情自然就能开豁了!


我也跟MM一样,一边读《红楼梦》一边读自己的人生,我想咱们这些非学术追求的读者都该是这样。其实人生难免会有不如意,我自己便时常叽叽歪歪地抱怨个不停,但也会像MM这样沉下心来问自己,你要人生重新来过吗,不要;你要和谁交换人生吗,不要;这两个问题一回答便觉得知足了。


大学时候,英美文学上得乱七八糟,但梭罗的一句话印象还蛮深的:

“I went to the woods because I wished to live deliberately, to front only the essential facts of life, and see if I could not learn what it had to teach, and not, when I came to die, discover that I had not lived.”

这大概就是这位哲人去湖边做了两年“野人”所得的最精简的了悟吧。

只是这样“极简”的生活所得,与《红楼梦》里“极繁”的社会所感,最终总结出的好像都是同一个道理。生死之间,到底剩下什么。什么才是“essential facts of life”。

只是我认为《红楼梦》还不止于此,它带我们寻找“真实”,又让我们看到这一“真实”的幻灭。所以又追加了一个问题,“幻灭”之后又该如何?


我最近时常想着警幻领着宝玉在幻境游历一番,又遣兼美与之体验云雨之事,为的就是“不过令(宝玉)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好使之有所顿悟。不想这反倒开启了宝玉的意淫之乖,让他对红尘的留恋之心更眷了,好像是适得其反了。以前总是想不出这里的道理来,觉得警幻也有“失手”的时候。

但现在想来“执”和“悟”可能是一体两面,没有“执”过,又怎么谈“悟”呢,这空得来的“悟”也未必靠得住。所以倒好像“执”得越深,才能“悟”得越切(当然,世间只“执”不“悟”可能是大多数)。好像宝玉,非得他深得黛玉铭心刻骨之情,深陷贾府极富至荣之地,一朝全了结了才能全放下了。


我想人生悲剧的根源便在于时间吧,时间流逝才有了世事变幻,才有了得失,才有了悲喜。所以才有“如花美眷,似水流连”,才有“良辰美景奈何天”。

但就好像MM所说,如果回归人生的起点和终点,这些原本是没有的,也都是会被收走的,那么当下所“执”便都是为了此后所“悟”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认真地、放肆地、安心地“执”吧,等到till death do us part 的时候,再从容地、满足地、释然地放手,这样大概就是我们凡人的“悟”了。

所以,我非常同意MM所说的,咱们人生一世可不是为了最终的一个“空”字,而是安然于“实”,泰然于“空”的整体心境。而至于这个“实”字由什么来填充,这便是各人有各人的精彩了。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4:55:3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8166#73968166]

[/url]
哈哈,看美眉举瓦尔登湖的例子,我简直又要浮一大白或长啸一声来表达我的心情了。真是奇妙,我们不仅都爱红楼梦,还都爱瓦尔登湖。
我大学时读过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几本书,其中就有瓦尔登湖。我读的时候,和东方的红楼梦,西方的人性的枷锁相互印照,心中似突然间就明亮了一盏灯,为我后来的许多人生选择点醒了取舍标准。
曹雪芹与梭罗并毛姆,实在是我大学时最爱的三位作家。
我爱月亮的皎洁胜于六便士的实惠,我爱瓦尔登湖的清净胜于城市的喧嚣,我爱木石前盟的性灵胜于金玉良缘的世俗。
我就是这样一次次加深了自己的取舍判断,印证了自己内心向往的真实的人生路途。
我一度觉得人生无悲无喜,我一度认为自己欲走还留。现在却觉得,人生悲喜交加,我人已走却留。
一切就像美眉说的,安然于实,泰然于空。不是佛家说的无垢无色的净,也不是道家说的无为无识的清,更不是儒家说的无畏无惧的仁,我觉得就是一切随心,一切有情,如水如泥,清浊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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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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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29 18:59:39


哎呀,大过年的说了些生啊死啊实啊空啊的话,该被袭卿打嘴了。


我提议咱们到元宵之前可以说说《红楼梦》里的“大俗大喜”之事。我提一个我认为《红楼梦》里最喜庆的场面,是“元宵开夜宴”的时候,贾母打赏演“文豹”那个小戏子的场景:

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著,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哈哈,好一个“豁啷啷满台的钱响”啊! 爱极了这里的“大俗”之声,虽然想来满台的钱于贾府而言也不值几个,但金银闪烁,流光溢彩,这哗啦啦的好彩头大概要响彻府里府外、街头巷尾一整年啦!

看紫气东来,也就此祝MM和各位朋友财源滚滚,阖家康泰,鸡年大吉了!





1011s 发表于 1/27/2017 4:57:00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68176#73968176]

[/url]
美眉这段引得确实是喜庆吉祥热闹得紧啊!
大俗大喜之极。我就也跟着引一段刘姥姥在宴席上的表现,用这著名的一段描写来诠释大俗大喜吧。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 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 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 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



这段描写实在出名极了,哈哈。我觉得也是大俗大喜的典范。刘姥姥之俗,众人之喜,都是格外放大的。我喜欢这一段!是因为我实在喜欢刘姥姥这个人。
我觉得刘姥姥是红楼梦里难得的一抹亮色,是这个遍布悲凉之雾的世界里,一星半点如豆的烛火,给人温暖和希望。
黛玉说刘姥姥是母蝗虫,我要说,颦儿这里着实刻薄了。若黛玉他日得知刘姥姥对巧姐儿的义举,恐也会真诚收回这句玩笑话。这段众人皆写到了,只没有李纨和宝钗二人。李纨前文交待是厚道之人,不解凤姐儿鸳鸯的作弄之意,恐怕也是心中不赞同的,且她寡居,实不会喜乐行于色。宝钗也没有描写,我想,这是宝钗心底真得厚道,恐怕很难以取笑他人为乐。
刘姥姥也是世俗人的代表,只是她不住在势力街人情巷,她未受城市教化,乃乡野村妇。刘姥姥求告王熙凤时,书里说她少不得忍耻向前。这“忍耻”二字用得妙,骂尽了天下不知羞耻二字做何解的人。
刘姥姥一村妇,忍耻便因知耻,其所作所为,不正是夫子所言,知耻而后勇吗?
更何况,刘姥姥除了知耻而后勇,还能体察上下之情,以取自身之需,比如看准王夫人等求佛之心,讲述乡间求子得子的故事,这便有了达人之智。更能进退得宜,伸屈有秩,圆融缓和,比如面对凤姐儿鸳鸯的取笑泰然处之,积极配合,过后二人解释致歉,她又宽容大度表示自己早就明白,不是糊涂人,只是为了老太太开心所以配合演出罢了。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却也表明自己的理解。鸳鸯责怪仆妇没有及时倒茶时,刘姥姥也会主动出言替仆妇开脱。这都说明,刘姥姥实在有情商,这就又有了贤人之能。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刘姥姥受惠于贾府,便记得送来自家出产的新鲜瓜果,受过凤姐儿的接济,便能救巧姐于水火,有着知恩图报的君子之为。
知耻知恩这四字,实在骂尽天下读书人。
对比书中围绕在贾政身边的善骗人等人,还有贾雨村等,刘姥姥叫人不会那么对这个社会绝望。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和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在一回之中。
我觉得作者并非无意巧合这样安排。宝玉初试云雨情是警幻按贾老公爷托付警醒宝玉不成反令其堕入迷津的后果。可见宝玉此时是目迷五色,自坠尘网的,贾家先人的期望落空,贾家衰败是定数了。那么刘姥姥却在此时出现,用其未受富贵浸染过的淳朴乡野之眼之心看贾府,却只觉泼天富贵。
这样的暗中对比,让人心惊。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更是贾家大观园建成接待元春省亲后最荣华富贵的时候。这番折腾热闹,也叫刘姥姥再次凑趣得趣,如“母蝗虫”般,“荼毒”了怡红院,还睡脏了宝玉的床。
这回应该会反衬脂批说的刘姥姥三进荣国府,大约那时贾府倾倒之相已现,凤姐儿离被休弃不远了吧。而到真正衰败后,巧姐被刘姥姥救助是一定的,那么宝玉是否也会被刘姥姥遇见,是否也会穷困潦倒衣不蔽体被刘姥姥收留,睡脏刘姥姥家的床一回呢?
所以回过头看美眉举的那个撒钱的例子,其实也是散财的先声,那豁啷啷满台的钱响,不正是贾家富贵骄奢,漫手散财的写照吗?财去尽,富不保,接下来就是人已非,贵不能了吧?
哎呀!怎么说着说着又悲起来了,哈哈。
还是说回刘姥姥,我觉得刘姥姥是很可爱的一个普通人,只因她保留着人性中的善。她自然也是势力的,是粗鄙的,可因为这善字在心,她的势力便不伤人,她的粗鄙也很可爱。
社会一直在变,但人性不会变。
我觉得善有善报未必就是一定,可善良的人,至少会自己心安理得,也会时时刻刻给旁人温暖和希望,这是一定的。
所以,情真情极,也需情暖情善。这样人生的底色才不会悲凉,才有一抹暖洋洋。
红楼梦中即便大俗大喜的情节,也是发人深省的,哈哈,我跑偏了美眉给的议题,不过不能因为过年就一味追求喜庆,毕竟红楼梦不是喜庆之书啊。还请美眉原谅我的较真儿。
美眉如果还有什么大俗大喜的红楼场景和人物讲解,也请尽情砸来。咱们可以逐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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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31 12:04:07

回复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81198#73981198]766楼cristal2011的帖子[/url] 过大年收不住心了,欢天喜地/昏天暗地,就给自己放了个长周末。结果发现事情都堆起来了,哈哈。又要请MM宽限我两日,容我明后天再上来做回复哈。 再次祝MM和家人、以及版上的华人朋友们鸡年大大吉,丁酉全都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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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stal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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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31 12:36:55

美眉慢慢来。过年就是要放肆开心才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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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3 17:27:40

回复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96687#73996687]768楼cristal2011的帖子[/url] 哎呀,拖了MM快一个星期了,说起来自己太惭愧了。只是因为这周过年,晚上都是视频电话地前后拜年,好些亲友都是一年才通一次话,话匣子打开真是收不住了,也是真心不忍收住。所以再来跟MM告个罪! 好在迎来一个周末,明天白天起床后一定先回复MM!估计也要淘澄一下情绪,情理一下浮思才行了, 过年过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再祝MM新春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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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04 18:51:01

美眉这段引得确实是喜庆吉祥热闹得紧啊!
大俗大喜之极。我就也跟着引一段刘姥姥在宴席上的表现,用这著名的一段描写来诠释大俗大喜吧。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 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 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 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



这段描写实在出名极了,哈哈。我觉得也是大俗大喜的典范。刘姥姥之俗,众人之喜,都是格外放大的。我喜欢这一段!是因为我实在喜欢刘姥姥这个人。
我觉得刘姥姥是红楼梦里难得的一抹亮色,是这个遍布悲凉之雾的世界里,一星半点如豆的烛火,给人温暖和希望。
黛玉说刘姥姥是母蝗虫,我要说,颦儿这里着实刻薄了。若黛玉他日得知刘姥姥对巧姐儿的义举,恐也会真诚收回这句玩笑话。这段众人皆写到了,只没有李纨和宝钗二人。李纨前文交待是厚道之人,不解凤姐儿鸳鸯的作弄之意,恐怕也是心中不赞同的,且她寡居,实不会喜乐行于色。宝钗也没有描写,我想,这是宝钗心底真得厚道,恐怕很难以取笑他人为乐。
刘姥姥也是世俗人的代表,只是她不住在势力街人情巷,她未受城市教化,乃乡野村妇。刘姥姥求告王熙凤时,书里说她少不得忍耻向前。这“忍耻”二字用得妙,骂尽了天下不知羞耻二字做何解的人。
刘姥姥一村妇,忍耻便因知耻,其所作所为,不正是夫子所言,知耻而后勇吗?
更何况,刘姥姥除了知耻而后勇,还能体察上下之情,以取自身之需,比如看准王夫人等求佛之心,讲述乡间求子得子的故事,这便有了达人之智。更能进退得宜,伸屈有秩,圆融缓和,比如面对凤姐儿鸳鸯的取笑泰然处之,积极配合,过后二人解释致歉,她又宽容大度表示自己早就明白,不是糊涂人,只是为了老太太开心所以配合演出罢了。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却也表明自己的理解。鸳鸯责怪仆妇没有及时倒茶时,刘姥姥也会主动出言替仆妇开脱。这都说明,刘姥姥实在有情商,这就又有了贤人之能。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刘姥姥受惠于贾府,便记得送来自家出产的新鲜瓜果,受过凤姐儿的接济,便能救巧姐于水火,有着知恩图报的君子之为。
知耻知恩这四字,实在骂尽天下读书人。
对比书中围绕在贾政身边的善骗人等人,还有贾雨村等,刘姥姥叫人不会那么对这个社会绝望。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是和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在一回之中。
我觉得作者并非无意巧合这样安排。宝玉初试云雨情是警幻按贾老公爷托付警醒宝玉不成反令其堕入迷津的后果。可见宝玉此时是目迷五色,自坠尘网的,贾家先人的期望落空,贾家衰败是定数了。那么刘姥姥却在此时出现,用其未受富贵浸染过的淳朴乡野之眼之心看贾府,却只觉泼天富贵。
这样的暗中对比,让人心惊。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更是贾家大观园建成接待元春省亲后最荣华富贵的时候。这番折腾热闹,也叫刘姥姥再次凑趣得趣,如“母蝗虫”般,“荼毒”了怡红院,还睡脏了宝玉的床。
这回应该会反衬脂批说的刘姥姥三进荣国府,大约那时贾府倾倒之相已现,凤姐儿离被休弃不远了吧。而到真正衰败后,巧姐被刘姥姥救助是一定的,那么宝玉是否也会被刘姥姥遇见,是否也会穷困潦倒衣不蔽体被刘姥姥收留,睡脏刘姥姥家的床一回呢?
所以回过头看美眉举的那个撒钱的例子,其实也是散财的先声,那豁啷啷满台的钱响,不正是贾家富贵骄奢,漫手散财的写照吗?财去尽,富不保,接下来就是人已非,贵不能了吧?
哎呀!怎么说着说着又悲起来了,哈哈。
还是说回刘姥姥,我觉得刘姥姥是很可爱的一个普通人,只因她保留着人性中的善。她自然也是势力的,是粗鄙的,可因为这善字在心,她的势力便不伤人,她的粗鄙也很可爱。
社会一直在变,但人性不会变。
我觉得善有善报未必就是一定,可善良的人,至少会自己心安理得,也会时时刻刻给旁人温暖和希望,这是一定的。
所以,情真情极,也需情暖情善。这样人生的底色才不会悲凉,才有一抹暖洋洋。
红楼梦中即便大俗大喜的情节,也是发人深省的,哈哈,我跑偏了美眉给的议题,不过不能因为过年就一味追求喜庆,毕竟红楼梦不是喜庆之书啊。还请美眉原谅我的较真儿。
美眉如果还有什么大俗大喜的红楼场景和人物讲解,也请尽情砸来。咱们可以逐一感悟。




cristal2011 发表于 1/29/2017 6:59:3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981198#73981198]

[/url]

哈哈,我又回来啦。这几天几乎把各大卫视的春晚看了个遍(这是我们家来美国后的传统,一年与祖国“同步”一回),其中居然最喜欢的是辽宁卫视(俺们可不是东北人呐),“家”味儿最浓,怀旧又不煽情,喜庆温馨都恰到好处。


几个春晚里戏曲、相声等节目里倒是有好些选题《红楼梦》的,真希望这些传统节目形式能传承下去,红楼之梦也要继续睡得又香又酣沉才好啊~~~~~

细读MM这段对于刘姥姥的评述觉得真是振聋发聩啊。尤其是MM对姥姥“知耻知恩”四字的解读发人深省得很!

刘姥姥的确是在《红楼梦》这个立体的社会生态里插得极为深稳的擎天之柱,穿针引线从社会底层贯通天顶,带我们看尽势利恩义、炎凉兴衰,又以卑贱之身救赎富贵之人,的确如MM所说,哪怕小说最后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但读者会因为这一角色倒对人性,对社会,对中国文化不至绝望。那些所谓的“上层建筑”崩塌了,自有朴素的人性基底岿然不动,好像森林大火一样,原是大自然的“自洁”机制,摧枯拉朽为的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经MM这一分析,这部书又豁然开朗了。

只是也好像MM提到的,乡野村妇尚能知耻识情,可见“人性向善”是天赋秉性,未受教化便能循之守之(好像孟子提出的人性“四端”),但为何那些自诩国之栋梁,饱读圣贤的大官小吏却全成了“禄蠹”呢?红楼里的政治之梦也“醒”过千百回了,贵族官僚的血液换了又换,倒是一次次地辜负了这天赐的善良朴质,可见一个封建帝制,一个见利忘义,误人不浅呐。


这两天和老公一起在看《大明王朝 1566》这部电视剧(嘿嘿,我坦白,这也是我回帖速度变慢了的部分原因),老片子了,不知MM有没有看过。结合《红楼梦》来看真是感慨良多(这部电视剧牵涉明朝嘉靖时期江南制造局的案子)。党争不可怕,封建帝制下的党争才可怕。如果官僚是“栋梁”,有了皇帝这片天,百姓就只能是踩在脚下的泥。只有扯去了皇帝这片天,百姓才能成为天,而唯有由平民组成的“天”(也就是民主)才能从制度上最大程度削减常人趋利附势之心、登高踩低之行,才能打破极权更替的恶性循环,才能可长可久。我想曹公为我们好好讲了一个“倾覆”的故事,却把“再生”的种子埋在了刘姥姥的乡野村屋里,大概也是觉得平民的土地比皇帝的“青天”还要稳固长久吧(不过曹公应该还没到反帝反封建的地步)。


哈哈,话题说远了。不过如果还有没看过这部剧的朋友,我真心推荐哈。算是目前我看过的历史正剧里最细腻、最抓心的一部了,节奏比《走向共和》和《北平无战事》都要好。


MM说到刘姥姥的“世故”明白,我当时也被她跟鸳鸯解说的那番话深深打动了。不免又要贴在这里:

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著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曾听评价当代艺人的一句话,大意是一个艺人在台上要脸就是不要脸,不要脸就是要脸。粗粗听来觉得此话很糙,但仔细琢磨却很有意思,倒是把中国人这个要命的“脸面”重新解构了一番,很能分清“脸面”和“场面”的关系。但似乎刘姥姥在当时就把这个问题想得透透的了,自己不别扭,不尴尬,从容自然地便让一大家子人乐翻了天,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家。这倒不像全是迫于形势的虚与委蛇、忍耻奉承,而还带有一份与众取乐的真诚,是世故的,也是朴素的,真心让人佩服,也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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