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美眉说到黛玉,黛玉是孤女,压根儿就没有家世好不好这一说了,她就没有家世了。不过说到出身,黛玉自然还是贵族,林父去世后,林家也没有转为经商,黛玉也没有兄弟叔伯做生意,而且全家都死光光了,所以林家的门楣就定格在了林父这里,黛玉倒是想自降身份,她也得能够呀。黛玉其实是羡慕宝钗的,宝钗还有兄弟和母亲呢,薛蟠再无赖,对宝钗也是好的,会气哭妹妹但也会讨好妹妹,呆霸王也有呆霸王可爱的地方。比如我有个亲弟弟,每次想起他我都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安生。我想黛玉是由衷羡慕宝钗这一点的,什么出身,什么富贵,都不及有母亲有父兄啊,亲人最珍贵。
黛玉身体孱弱还有她和宝玉心意相通,我觉得都不是两人婚姻的阻碍。贾母是开明的,还会给二玉遮掩呢,薛姨妈也很识趣,也会替宝玉解释。可见大家心知肚明这二小的情意,只是要表面抹平了,像贾母说的,人前不失礼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从社会现实出发,黛玉没有家世,背后空荡无依靠才是她和宝玉婚姻的最大阻碍。按照八十回那个势头,贾家很快就会倾倒,是最需助力之时,不管是薛家的财富还是王家的权势,都是贾家自救急需的。黛玉有什么?孤女一个。可怜啊。
情爱可以性灵,婚姻,却从来都是世俗的。就是今时今日,谈情说爱只顾自己开心的比比皆是,但谈婚论嫁时,谁不是一副俗世嘴脸?直接要房要车都寻常,比较遮掩的,要看对方有没有事业心,未来发展会如何,对方家庭是怎样,三观可契合?诸如此类,已经离最初的情爱越来越远了,更与性灵无关。
世人敢爱者繁多,敢为爱而嫁者,极少。当然,如果你爱的那个人恰好也是世俗标准下适合婚姻的人,就要赞一声好运气了,哈哈。
扯远了,跑题大王就是我。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2:36:47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3206#74043206][/url]我还是觉得金玉再良缘,也是委屈宝钗的。宝钗又不是个木头人,她再美好有德行,再君子,再儒学,也是个女人。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相敬如宾又如何呢?要如宾那样的相敬,天天去别人家做客好了,在自己家,要这么客气,难道不委屈?
不管那个时代礼教标准如何,什么都会变,人性不会。人天性爱美,人天性会妒,人天性就有情爱,有情绪,吃多少冷香丸也是盖不住的。
按照当时婚姻价值观,那连迎春都不委屈。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赦还得了五千两银子,孙家又权势煊赫,迎春一个懦弱庶女,有何委屈的?
可事实是,委屈是一种情感体验,不能拿什么价值观去判断啊。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4:38:1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4036#74044036][/url]
请允许我将这两段合并起来回复MM哈。
关于MM对于婚姻的看法(或者对世俗婚姻的看法),我很能体味其中尚灵而重情的高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美好的愿景,我辈定当舍身忘死追逐之。
但正是这《西厢记》在这位开明的贾母口中可是个“诌掉了下巴”的故事啊,在古代的婚姻里哪有男女私情的一席之地呢?如果MM抨击的是当时社会反人性的婚姻制度,那我和MM一起抨击之。但如果MM谴责的是古代那些未能理解宝黛至情的众人,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对他们再宽容一些些呢?
我和MM都还是同意古代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而非一双璧人的二人世界吧?就连贾母和王夫人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的家族联姻。
有时我在想,二宝这段“金玉良姻”固然有许多世俗条件上的考虑,但难道真的就是冷冰冰的权钱勾结,没有一丝真心实意么?我想也不尽然啊。平心而论,王夫人虽不可爱,但她与薛姨妈的姊妹情是真的,她疼宝钗之心是真的,难道这不能算真情吗?宝玉与薛蟠薛蝌之间并无真情吗?就是贾母和薛姨妈之间也是彼此敬重有加一团和气呀。我们不能因为贾家有势,薛家有钱便简单地把“金玉”之姻看做只论条件没有温情的权钱关系,这两家确确实实是世代交好的好亲戚(自然,贾林两家也是交好的,只是不能否定贾薛两家也有真情)。哪怕有一天贾府诸人(包括贾母)因为要为家族留下“后路”才成就了“金玉”,也不能完全否认他们为家族命脉考虑的一颗真心啊,他们能狠心舍掉宝黛的幸福焉知不是出于对于家族的“爱”与“责任”呢(这里自然不是指如邢夫人一流的人)?如果贾家势倒,薛家还能担险与之联姻,这也未必不是念及昔日的情分啊。我想“金玉”之姻缺憾在于二宝没有知己的心意相通,但贾薛两家还是有情感基础的,是能做成一对有情有义的好亲家的。
宝黛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至情,常人能仰观歆羡,却不可复制。如此得来不易的感情却没有现实的结果,这也正是这段情缘令人惋惜之处。但在当时的社会伦理里,新婚夫妇根本可能连面都没见过,遑论深厚的情感基础了。像宝玉这样从小在姊妹堆里长大的男孩子想来只是极少数,大部分男女表亲是不能杂处的,要培养出宝黛这样纯澈又炽热的感情恐怕更是绝无仅有了。而比起绝大部分“父母之命”的夫妻,起码宝玉宝钗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不是男女私情。我想,宝钗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宝玉,宝玉对宝钗也不无珍重爱护之心。
对于宝钗来说,如果宝玉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固然是最好的,而不得宝玉以“爱人”视之也绝对是一大遗憾。但宝玉与黛玉有情在先,并不是黛玉夺了宝钗的心上人或是宝玉“移情别恋”(宝钗自己倒是那个后来的人),这是其一;而宝钗自己也明白宝黛之情至真至诚的可贵之处,这是其二;所以哪怕宝玉心里一直有个黛玉,这未必会成为宝钗心里不可排遣之苦,她是有理由经过自我纾解获得解脱的。
说实话,如果宝玉是个寻常人,黛玉去了,留下宝钗,二宝未必不能成为相濡以沫的“亲人”;哪怕不得命中至爱,但求此生最亲也是实实在在的温情可感(恐怕我爷爷奶奶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便成了这样的例子)。而我说二人“相敬如宾”也不是取字面上“客气”之意(老实说,宝钗打趣宝玉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他俩间也不算“客气”),而是说两人也可以融洽地、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菂官死了之后,藕官还可以与蕊官真心相待,藕官自己也说“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只可惜宝玉偏偏中了“情极之毒”,才能抛家舍业遁入空门,留下宝钗清寒孤苦,独守空房,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总的来说,我认为支持“金玉”者当然会有种种世俗条件的考量,但其中一些人也不无情感上的取舍斟酌。当时的社会识得宝黛真情之人甚少,能挺之护之的人更寥寥无几,而尊重个人选择,提倡自由恋爱更是咱们当代人的福利了。“木石”既珍贵,“金玉”也未必就是不堪的,比之孙绍祖这个没教养无规矩的蠢货行诸于迎春身上的百般凌辱,贾薛两家算得在规矩教养上相称,能彼此襄助爱重的“良姻”了。这也是为什么同是“世俗”婚姻,迎春只能被认作“误嫁”,而二宝则堪称“金玉”的原因。
还是在《清代女史》或满族贵族妇女配饰之类的论文中提及,清代中期前,玉佩玉挂件都是汉族文人雅士间流行的配饰,满汉融合后,满族贵族家庭开始以玉为贵,颇有附庸风雅的意思。而且满人对玉饰的审美也和汉人不同,发展出了玉扳指玉山子之类的新的玉石文化风尚。可总体来说,妇女佩戴玉饰,还是以头饰最多。皇室里女子所戴玉饰,多为发簪,手镯,还有满人女子独有的领约,有红学家考证,宝钗所佩戴的金项圈应该就是满人的领约,因为汉族传统配饰里,只有小孩子才戴长命锁一类的项圈,总角后就极少有少女佩戴项圈了。
清乾隆年间玉器最盛,贵族女子也以玉饰为美,但玉佩仍旧还是男子独有的配饰。也有部分闺阁女性仰慕文士高洁,佩玉以自昭。那么红楼梦里玉佩这种很特别很男性化的配饰,都在什么人身上出现过呢?
《红楼梦》第3回,作者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写王熙凤出场,“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若神妃仙子”,穿金戴银,珠光宝气,腰中系有“双衡比目玫瑰佩”。
《红楼梦》第60回中,贾琏贪恋美色偷娶尤二姐,将他带的“汉玉九龙佩”暗中送给二姐,最终实现了金屋藏娇。
除了开头的王熙凤,其他都是男子。王熙凤则是“假充男儿教养”的,脂粉队里的英雄,她佩玉自有一番英姿飒爽,倒是和附庸风雅无关啦。而且凤姐儿所佩是双衡比目玫瑰佩,专家考证,应是组玉,很是气派,符合人物性格特征。
贾琏的则是单个玉佩,还赠与了尤二姐。
书中明文写到“玉佩”在身的二人,是贾琏凤姐儿夫妻,是贾府的管家公管家婆,是掌权者。
而宝钗说,探春见“人人都有,独你没有”,大约也是间接点出了当时诸位贵族小姐“慕雅”佩玉的景况。宝钗对此是不赞成的。因为佩玉这件事,实在是男人的事儿,女子佩玉,略显张扬了,已经超出了闺阁闲妆的范围,是权势身份乃至风雅才情的象征。
我倒是觉得宝钗劝诫除了我们之前所说的节俭,身份的出发点,恐怕也有女德的出发点。所以宝钗说那玉是“无用的东西”,并非不敬儒风,而是这对女子来讲,与女德无助,的确无用。就像闲书一样,看了就看了,可说出去,或移了性情就不好了。这是宝钗秉持的道德标准。
再说探春,她自然是知礼的,可是从探春理家可以看出,探春贵在“敏”字,才干精明。可探春并不是美眉所言循例守礼按章办事的人,她管家时,循例按章的只有赵姨娘兄弟之事,那是她关乎己身,刻意要循例守礼的。但王熙凤和宝玉处回的事儿,她便要特意挑出旧例的不合理处,拿这两家做筏子好立威。可见探春是个非常合格的管理者,眼光并不拘泥,从她下手扇王善保家的耳光可见,刺玫瑰探春绝不是个规行矩步的守礼之人。守礼的小姐不会动手打人,哈哈。宝钗就绝不会。
宝钗指出探春“世俗”了,其实这正是探春的性格特点,探春就是俗世玫瑰,芬芳多刺,探春甚至是势力的,而且她有本事有勇气叫这势力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她对王夫人的趋奉发自内心,对赵姨娘的鄙夷也行诸于色,探春敏锐而精明,知道赵姨娘是不可亲近的小人,而且她用的是礼教的大旗,当时世人只能赞她行得正走得直。
反观贾环,就是糊涂蛋,每每被赵姨娘教唆做出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这样的探春,送给岫烟这块玉佩,我非常理解。除了探春,别人也做不出此举。要说周全,王熙凤也周全,她给岫烟送去的是御寒的衣物。宝钗也周全,她送岫烟的是退回的当票子,还有谆谆告诫。
探春更看重“身份门面”,王熙凤更重“实际功用”,宝钗则是更加从心从德,内外兼顾。
探春一生最不堪面对的,就是亲生母亲每每跳出给她没脸儿,这是探春的痛处。岫烟那酒糟透的父母,叫探春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来,于是探春见人人都有玉佩,都有富贵的身份,唯独岫烟没有,那便送她一个,好叫她不在人前丢了脸面。探春不会在乎岫烟配不配得起这玉佩,探春自己是庶出,熙凤说很多当世人没见识就觉得庶出就比嫡出的差了身份,可见探春在身份上也是有缺憾感的,她自己有缺憾但又绝不甘于这份缺憾,于是便越发要抬举那身份出身不好但自己人品贵重之人,比如岫烟。
探春这样的心理很好理解。
所以我说曹雪芹厉害,每个人每个小举动都那么合情合理,曹雪芹没有学过心理学,可他却能看透人心啊。
宝钗理解探春的用意,知道她也是好意。可难免偏激了。就像宝钗点醒探春理家也不要“流俗”一样,宝钗总能从更客观更理性也更高屋建瓴之处出发,她明白岫烟佩玉的不和身份不合时宜,所以才出言相劝。
可赠都赠了,戴也戴了,再取下,反倒拘泥了,也叫探春面上不好看,倒似点出她的考虑不周,没有领她的情了。所以宝钗才又说,不用取下,只是心里明白这样不合适就好了。
美眉说宝钗是在提前提点岫烟,对岫烟寄予了厚望,我是同意的。岫烟人品贵重,耐得贫寒,可她毕竟没有经过富贵,能否耐得富贵还未可知,宝钗也是怕她嫁入薛家,乍贫还富,被这些诸如贵女佩玉之附庸风雅的富贵游戏迷花了眼吧。
事实可见,岫烟确实不知这玉佩戴着有何不妥,宝钗提点得很是及时。
所以,碧玉佩一事,重点不在有用无用,也不在还能不能再佩戴。甚至贾府里诸位小姐主子们,根本没人会在乎岫烟身份配不配戴玉佩,可宝钗要表达的是,我们自己要明白要知道,心里清楚了,再戴就不算糊涂,而是全了探春情意了。
所以,我还是理解为,宝钗告诫碧玉佩一事,不是单纯的从节俭出发。有着身份与女德的诸多出发点。
美眉反复列举的很多宝钗自我身份的界定,我觉得这是宝钗自己的认知,不能说她不对或她在有意拔高自己门楣。我觉得以宝钗出生成长的环境教养来说,确实和贾家无有太大差别,宝钗确实是按照诗书之家小姐来教养的,她对自我家庭身份的认知我从不质疑。
只是客观来讲,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人品高低,不能做为她出身的佐证。如果宝钗好,宝钗说自己是大家小姐就能证明薛家是士族阶层,那薛蟠不好,薛蟠外出行商还遇过路匪是不是也可以做为薛家就是商户也极没有教养的佐证呢?
可见由个体言行反推家族门第是不成立的。高门总有败家子,寒门也可出贵子。
不过美眉说宝钗一直极力避免薛家因皇商身份而被打上阶级烙印,我是认同的。
薛家这一代,薛蟠是家族继承人,德行前程就不说了,薛蝌也是行商为主,安于庶务,薛家看似也是科举仕途无望。
那么此时的薛家如果再这样走势,恐怕诗书继世之家就更是虚无缥缈的贴金之语了。所以宝钗和宝玉的婚姻,其实对宝钗来讲确实是金玉良缘的,是可以在现阶段以姻亲维持薛家门楣的一个十分合适的姻缘选择。
在薛蟠娶了夏金桂后,眼看着下一代也无望了,宝钗就更是薛家唯一的希望了,其实一直都是。宝钗一言一行都在极力和皇商这个标签划清界限。所以探春一谈经济利益,宝钗便会很敏感以学问提点她。宝钗大约也是时刻这样要求警醒自己的。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4:28:0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3968#74043968][/url]
这里还要感谢MM对于有关女子“佩玉”的一番详细分析,很让我受教。尤其是关于“女德”的一段剖析,让我觉得很像宝钗的所思所想。
真的便如MM所说,宝钗虽是“女君子”,但却时刻警醒自己不失闺中女儿的本分。如六十四回宝钗就对黛玉说:“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她便是以“贞静”为先,女工次之这样在要求自己,再涉猎些诗词以作自娱之乐。所以MM说宝钗提点岫烟碧玉佩之事有劝告她不要学男儿家附庸风雅之态,我认为是极有可能的。
再看王熙凤一直是以精明狠辣尤胜男儿的形象行事的,更有“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风评。而探春也是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男儿的奇女子,更发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这样的狠愿。按照MM的道理,她们俩佩玉是很符合人物个性的。这一点还要多谢MM巧妙点拨呀。
只是关于佩玉与身份之间的联系我尚还有些疑问。既然探春认为玉佩“人人都有,独你(岫烟)没有”,这里的“人人”自然也包括宝钗宝琴二人了。宝钗虽自己有玉佩但并不佩戴,这个探春跟宝钗相处时间长了对宝钗有足够了解之后也许会知道,但宝琴到贾府的时间尚短,若是宝琴自己不戴探春又如何知道她有没有玉佩呢?如果宝琴不佩玉,那探春也是周全知礼的人不会只送岫烟而不送宝琴这样厚此薄彼吧?所以是不是宝琴也有,且也佩戴过,所以探春没有向宝琴赠送玉佩呢?这样一来,薛家姊妹便不存在身份不配的问题了。
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佩玉”固然有其关于身份的象征,但其精神意义大于对现实社会地位的影射。比如,六十六回尤三姐的魂魄话别柳湘莲时,曹公便有柳湘莲“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的交代。可见尤三姐也是佩玉的,若论出身三姐可不比岫烟高贵啊,但三姐贵在刚烈果敢更胜男儿,所以也不辱没了这“环佩叮当”。
而对于宝钗来说,个人道德情操属于精神思想的范畴,自有言行谈吐来证,不必依赖外物配饰来标榜衬托;在这个层面上,这玉佩便是“可有可无之物”,岫烟即便佩玉也无伤大雅,只是不要真把个人品性的“贵”与“雅”看成是由这些身外之物所堆砌而成的就是了。
但我想如果这玉佩是阶级身份的标识物,那对于宝钗来说便绝对不是无用可弃的物件儿了。如MM所举的朝珠、花翎等物便属于这一范畴。身份品级本是封建礼教、政治制度虚设出的对官民的划分机制,必须要有一套相应的物质标识系统来彰显和维护,在这个层面上,宝钗应该会很严正地对待这些具有标识功能的物件。如果自己身份不配那便是不配,不过是从实守分地循礼穿戴而已,万不会贬低这块玉佩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因此,我非常同意宝钗可能看到这块碧玉佩与风雅、才情等精神意涵间的联系,但未必觉得岫烟与自己在阶级身份上不符合“佩玉”这一行为。
对于探春赠玉的理解,我非常受益于MM从探春自身成长经历出发而体味出她对岫烟的同情、友助和抬爱。哈哈,我还真从前没有这样去想过,这还要感谢MM的分享了,MM果然心思深微!
在身份的问题上,探春的确是敏感而自重的,探春在我脑里留下的印记便是“尊严”二字。只是我对探春的认识可能和MM有些差距哈,不过也有可能是MM言语简短中还没来得及说仔细,我暂且说说我对这位三小姐的看法。
探春在我印象中有三句话堪称震耳欲聋,余音不绝。第一句是第二十七回探春和宝玉聊到她给宝玉做鞋惹得赵姨娘为贾环感到不忿的事,探春说“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第二句是探春因“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而发出的悲叹“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 第三句是抄检大观园时一时极愤之语“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基于这三句话,我心里的探春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认为她为人做事有两个基本宗旨:真诚和规矩。
这“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便是一句真情告白的豪言,甚至要打破中国文化里千百年来的血亲束缚,只以真情论私交,而不受血缘亲故的情感绑架。
而她对“规矩”的重视则体现在后两句话里。迎春乳母一家摆弄主子,王保善家的撺掇起“抄检大观园”事件,这又都是坏了家族规矩、主仆伦常的大事,是足以撼动贾府根基的大弊,所以探春才会如此震怒和寒心。
按贾家规矩来讲,赵姨娘不是探春的母亲,贾环和探春按照礼法只有一个母亲,便是王夫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人前只能称生母为姨娘。而赵姨娘哪怕在子嗣上对贾家有所贡献,但其身份也还是奴才,因此芳官和她纠扯打闹的时候才能那么理直气壮,还吵嚷着大家都是奴才等语。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探春会说她只认老爷和太太了。
从情感上讲,王夫人对探春也应该是不错的。比如平儿也说“他(探春)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王熙凤也评论过王夫人和探春的关系,说“(探春)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虽然脸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这是凤姐和平儿私底下的话,可信度算比较高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探春对王夫人的遵从和爱戴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基于情感和礼法的真诚表达,不能看做是趋附和势利。站在探春的角度,赵姨娘这个生母对她的照顾说不定真的远不及王夫人给她的关爱,赵姨娘除了埋怨、攀附和利用,几时又真心疼顾过这个亲生女儿呢?其实这正是探春让人佩服和疼惜的一点,别人对她好,她便对人好,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对其他人更好。比如王夫人、宝玉、贾母,个个对她都不错,她便以真情回报之,也不计较王夫人、贾母最疼的是谁,宝玉最爱的是谁,只以自己能感受到的情感为准,不做无谓的争讨和比较。其实这也真是一种自尊自爱而不自扰的智慧。
再说说探春的处事风格。探、钗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注重规矩礼法,都讲人情世故,也都是入世之才。但她俩也有很大的不同在于,探春做事强硬直接,宝钗却更温和委婉。这恐怕除了两人性情差异之外,也有年龄和阅历的因素。宝钗手上处理过的事情多,处事风格便更显练达老道,甚至能做到不怒而威。而探春则是“新上任”的管事小姐,正需要一些霹雳手段才能服众立威。
比如MM提到的探春“新官上任”便要更改旧例做法子的那一段,确实是要立威的。但细看这几例:免去上学堂每年的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削减了赵姨娘(贾环),宝玉,李纨(贾兰)的收益;蠲掉小姐们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钱,这个打击面就更大了,连探春自己也在里头。探春是个聪明人,若只为立威是不会闹这么大的动静的(这两项加起来恐怕对李纨的影响最大),这自然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担当,“兴利除宿弊”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在经济上开源节流。而她除了减损宝玉、凤姐等贾府“红人儿”的利益之外,更是连她自己和李纨这两个“新官儿”的好处也一并削减了,为的正是树立这“公正”二字,好使众人对于之后的种种“改革措施”无可抱怨。
另外,这些银钱减免除了出于节省的目的之外,也是为了整肃贾府里的不正之风。就拿头油脂粉钱这一项来说,里面便牵涉到买办偷工减料、贪墨营私的“宿弊”,探春平日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矫正一番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探春哪怕对旧例有诸多改动,那也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小姐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凤姐在时探春是不会随便置喙的,而如今自己身在其位如果知道荣府有种种弊陋却不肯言改,那也有违探春一颗真诚尽职之心。所以即便“改”,也不能说探春不循例管理、不按章办事,她的“改”正是符合制度章程的“改”,守的便是家族长治久安的大节。
那么就要说到探春出手打王保善家的这件事了。这是我《红楼梦》里最爱看的情节之一,哈哈,实在痛快!
首先,我必须说探春出手开打似乎也确实有些越礼,好比MM说的,很难想象宝钗黛玉扬手打人。但我认为这又是合礼(理)的,探春不仅是小姐,更是主子,且是管过事的主子。王夫人、凤姐都有过打人的举动,可见依据家规,面对不懂事的奴才,有时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这事儿发生的时机。抄检大观园前一回便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当时我们就看到了,探春对于迎春面对刁奴逆来顺受的态度是很不以为然的。这位三小姐自己是绝对主张维护主仆有别、上下有序这个“规矩”的,连迎春房里婆子嬷嬷不规矩还要出来直言批评,唯恐一房不敬便伤了所有主子的“尊严”。而此前探春正是管事的小姐,是直接面对各色奴仆的主子,早就对贾府刁奴横行的乱象恨之入骨了。这时王保善家的自恃是大太太的陪房,大有故意轻薄之意,竟上前掀起探春的衣襟来,没想到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被探春打了个张口结舌,颜面扫地。探春这一巴掌看似“无礼”却正是为了震慑遏制这些真正“无礼”的小人,其实是全了纲纪伦常的大礼呀。
这一巴掌真是响亮,想平日里那些婆子嬷嬷正是利用了各主子之间的嫌隙(邢夫人vs.王夫人, 邢夫人vs.王熙凤, etc.)才敢在主子间调三斡四、作威作福, 而主子们也因为各自盘算着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暂时竟治他们不得(如王熙凤), 唯有探春这个不势力有担待的三小姐,不怕得罪人,也不畏流言,坦坦荡荡,才打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而这正是探春眼里有身份,有规矩,有礼法,不肯应付妥协的例证,而她也深知这身份,规矩,礼法便是世家大族的立家之本。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探春赠碧玉佩给岫烟不会逾越身份等级的原因,探春本是个对身份等级态度极为严正的人,我想哪怕她是真心仰重岫烟人品也不会违背礼制。但MM提出的探春可能出于品德情操上的仰慕才赠玉佩给岫烟我是很赞同的,这也像极了探春这位豪士的风格品味。
对了,觉得应该跟MM解释一下。最近回复的速度确实慢了许多,只因家里猪头才交了一个大活儿,就陪他挥霍时光去了。前段时间他晚上也要工作,我也乐得自己看书回帖子,倒是互不相扰,各得其乐。现在他暂时空闲了,倒嗷嗷地抱怨起我自从开始在网上和MM聊红楼后便没有以前稀罕他了,弄得我只好又找出些两个人的小节目来。。。
总之,以后晚上能独自上网的时间估计会少些,但是我也不愿在对MM的回复上稍有敷衍,不然倒有负咱们结伴读书之谊了。不如我平时一有时间便见缝插针地写两段,凑成篇章了再来一并回复MM,但可能周期会比先前长一些,不知MM意下如何?
以上还请MM体谅哈,并希望MM还能一如既往地和我畅言长侃才好
终于断断续续拼接起了一些时间片段,码完字来回复MM啦!
正如MM一直提到的,薛家的社会身份如何并不影响宝钗本人的珍贵,倒是如果像MM说的,薛家已是自认并公认的“商人阶级”,那么宝钗携家族“逆流而上”的坚毅与担当便更令人敬服三分了。只是这的确与我读《红楼梦》的真实观感不太一样。
书中对于薛家“书香继世”和“皇商”的两重身份各有明言。
但我有个整体感觉是,写到“书香继世”的部分是明确突显了薛家的尊贵身份的,如宝钗进京赴选等段落;而提到“皇商”的部分却都以记叙具体事务为主,并无牵涉对其身份的主观褒贬。那么我就不免有个疑问,如果“皇商”真和一般“商人”份属同一个阶级,而“商人”阶级的标签又真的带有“立竿见影”的身份贬低效应,那么为何纵观全书竟无一处从“商人”身份的角度对薛家背景做出褒贬影射呢?
比如,薛家母女在贾府寄居这么久,贾府上下好事多舌者繁多,竟无一人对此有过议论(要说宝钗母女善于做人不假,但莺儿可是有过得罪园中婆子的时候)?而为人周全者如袭人尚在人前人后有人以“鬼鬼祟祟”冷嘲热讽,小姐主子辈如探春也曾被欣儿和凤姐议论过“不是太太养的”(而探春本人于此的挣扎与困苦又是何等的明显),宝钗的商家身份若是真的那么要紧,为何恁是没人提起或议论过呢?况且,如果曹公有意把宝钗作为“商家”小姐来写,明写出士商之别的舆论冲突(比如明写探春因“庶出”所遭的议论)不是更能烘托反衬出宝钗“出淤泥而不染”的志存高远吗?但曹公一个这样的字都没有。
另兼薛蟠嚣张跋扈,树敌众多,但哪怕像金荣这样的势利小人受到薛蟠冷落时都没有牵涉其“皇商”身份的一丁点儿贬蔑之语,金荣这个冒失鬼可是连宝玉都敢惹的呀。
我就想,薛氏一家再会做人,总有“犯小人”的时候,一旦招惹到心邪嘴贱之人,那这个“商人”身份便是这些小人趁一时口舌之快最方便的攻击点。但竟没有一人有过这样的言语/议论(我至今没有看到过,不过如果我有所疏漏也还要请MM及时补充才是)。那我能想到的一种解释便是,薛家“行商”不假,但他家由众人接受的主要身份还是以薛公为源头的世家大族。没有人以“商人”身份为攻击由头是因为这一标签的确效力不足,基本没有伤害力。
其实我自己主观上还是觉得在户部挂名的“皇商”未必就和一般的商人阶级属于同等阶级。比如,普遍来说妾室是低贱的,但皇帝的妾可是比寻常人的妻还尊贵呀。当然,我们也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做类比。只是我总是觉得“皇商”这个群体其实本是众社会阶层分布中的一个极小众的群体,未必能被完美划分到“士”或者“商”里面去,或许正是在士商之间的灰色地带也未可知。但薛家既然是书香继世之家便一定是士人阶级,是官宦群体的后备军。
回到前面的观点,诚然,没有人议论薛家这个“商人”身份也并不能必然推出薛家就不以“商人”身份为主,但我想这是值得质疑的一点。而薛家暂时不能被主要认作“商人阶级”的原因除了祖上传下的“正根”之外,恐怕确实还有当下薛家随时可以恢复“官身”的缘故。
《红楼梦》所刻画的官场中是可以卖官鬻爵的(和清朝的实际情况一样 ),也就是“捐官”。贾蓉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就是贾珍与戴权三言两语间以一千五百两银子“买”来的。要说银子,薛家绝对不缺。那么薛家有这个买官的财力,又有无这个买官的势力呢?我认为是有的。不说贾家,薛家定然是高于赖嬷嬷家的,赖尚荣便是受了贾府的恩典才脱了“奴籍”,还捐了“前程”,也是托了贾府的关系又弄了个“州官”来当,那么我想如果薛蟠薛蝌想要做官,不止贾家、王家会鼎力相助,恐怕就是薛家自己也是有这个门路的。
这一点其实在薛蟠自己的话里也有所佐证。薛蟠“调戏”柳湘莲时便说“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我想薛蟠虽纨绔之气甚重,但为人却不失真诚仗义,这倒像是句实话。那么薛蟠既然有本事让别人做官发财,为什么不为自己谋个官家的前程呢?我想一是薛蟠本身绝非做官的材料,他也并无这个兴致。第二,由于自己祖上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心里倒对为官做宰有个“不过如此”的不以为然。第三,“皇商”营生让薛家大富,薛蟠日子过得很滋润便被“温水煮青蛙”了,根本没有考虑家族身份和气数的问题。而正因为薛家家大根深地位高,让他暂时还做得起一个天真而又短视的大少爷。
自然,MM也说了,薛蟠确实有过亲自行商的一段旅途,但还是如我所虑,这里恐怕只是一段叙事,并没有涉及到薛家身份地位的问题。细看薛蟠出行缘由,薛蟠决定启程不过是为暂避挨打后的尴尬和羞辱而已,学习买卖不过是逃离众议的一个借口,而在这之前这位大爷根本就“戥子算盘从没拿过”,他哪有真心把薛家的买卖当回事呢?另外,我认为薛蟠离开京城这段情节还有一个重要功能便是让香菱有机会进入大观园接受“诗的洗礼”。在我看来,薛家“皇商”这层身份确实是功能性大于实质性的。
不过我也很同意MM说薛蟠宝钗是薛家非常关键的一代,尤其是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可能他家的“诗礼”传统便要就此断掉了(宝钗竟徒劳一世)。只是这个呆霸王没有这么透彻的见识罢了。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2:42:43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1148#74091148][/url]
照这样说,黛玉的葬花吟就是无病呻吟,她和宝钗哭诉就是无中生有了。因为书里没有写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看不起她,闲言碎语或给眼色嫌她寄居。可没有写就是没有嘛?
黛玉和宝钗诉苦时,宝钗说自己也是一样的,这里应该是指她们都没了父亲,现在都依附亲戚贾府住着。只是黛玉明白,宝钗是客居,是住得不得意了,可以抬腿走的,就像超捡大观园之后,宝钗一家就搬出去了。
而且书中一开始特意交待,薛姨妈特别和王夫人说了,一应费用都自理,这才是常住的样子。这就和黛玉迥异了。
对于贾府上下来说,大家的认知,是黛玉一介孤女,一针一线皆由贾家供给。宝钗是豪富的亲戚,而且是当家主母王夫人的亲外甥女,人又大方,不动他们一分一毫,行动还和气展样,多有打赏。
我想不出贾府奴才有什么嚼舌头的理由来。薛家的皇商身份放在顶尖士族那里是低的,可别说是贾府奴仆,就是普通士宦家庭,也是大实惠的好肥差,是可以拉拢结交的人家。
世人笑贫不笑娼,娼都不笑,更何况是笑商?
这是我一直强调的社会现实与“体统道理”的巨大反差。
红楼一书中,下了定语贬损的人或事极其少。曹雪芹大半只是叙述事实,白描而不添色。
薛家的皇商身份,无人诟病,是事实上,没什么可诟病的。他们又没有要嫁娶像李纨家那样的文士清流,世俗人谁又有机会有身份去诟病呢?
但是很多事实还是可以看出,薛家是实实在在的皇商。
比如可卿的棺椁是薛家商行里出的,出处还不甚妥当。薛蟠也名言,这东西没人敢用,叫贾珍随意看着给,就兑给他用了。比如薛家有当铺,比如柳湘莲一介落魄公子,按着薛蟠一顿打,打完跑路,薛蟠恨得咬牙也无法。很难想象,若是贾琏贾蓉被谁这样揍了,还是柳这样的身份,贾家,按照贾赦贾珍的脾气,恐怕得掀了人家的祖宅也不解气呢。
薛蟠再呆霸王,也就打死冯渊这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罢了。事后还是要托赖着贾政这个姨丈,向雨村借了方便,给他安了个“已死”的假身份,死遁了才逃脱罪名。
贾赦想要扇子,雨村哪里会给贾赦捏什么麻烦事情,利落地整得石呆子家破人亡,巴巴儿地把扇子送了去了。
而且最关键,婚姻的不同,我之前论述过了。薛蟠娶了夏金桂,一样的皇商家庭的女儿。
种种围绕薛家发生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有人说你们家是商家,所以你们不能和士族平起平坐?
而美眉说薛蟠不摸算盘不支事,那是他没那心情本事,志不在此,可他的身份本业的的确确就是皇商,这是不能否定的。
薛蟠当然是有钱买官的,可他那样的人,当官不要说非他所愿,就是他愿意,薛家贾家和王家也都不会让他去做的。道理很明白,白身惹了事,还能钱权压下,进了官场,惹了事,那就是大事,三大家族恐也不够他一个人敗的。
最后,对于夏金桂,我们看法无比统一。薛家显然就断送在薛蟠和夏金桂手里了。
这就是我们说的,你要看谁不顺眼,生个女儿惯坏了嫁给他家!
咱们还可以再说说赵国麟与刘蕃长这对亲家例子。
对了,在这里我必须再坦诚地表明一个态度,我自己对于文史类书籍涉猎不多,只是因为对《红楼梦》感兴趣所以遇到需要查查资料的地方便伺机有所浅尝而已。因此对于一些史料和背景考证还要仰仗MM多分享。但我自己对于《红楼梦》之外的一切材料实都抱以“极愿学习,慎重取信”的心态(包括我自己找到的资料),我希望这些材料帮助我理解《红楼梦》的社会、宗族背景,推敲曹公的弦外之音,但也时刻警醒自己这是一部fiction, 如果有些材料考证出的社会现象和《红楼梦》里的叙述内容有差别,我还是更愿意遵从后者来再做揣摩。这一点还望MM理解哈。
关于赵国麟与刘蕃长,我在网上看到的文章提到《清稗类钞》上的一段话:
“咸、同以前,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至光绪朝,士大夫习闻泰西之重商,官、商始有往来,与为戚友,若在彼时,即遭物议。乾隆初,大学士赵国麟与商人刘藩长联姻,为高宗所责。盖乾隆辛酉六月,因仲永檀劾赵往奠俞姓之事而及之,谕云:“赵国麟素讲理学,且身为大学士,与市井庸人刘藩长缔结姻亲,且在朕前保荐。朕已明降谕旨,较之仲永檀参奏之事,其过孰为重大?”斥刘为市井庸人,商之为世所轻乃如此。”
根据这段话,在咸丰之前的社会风俗是“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而官、商结亲是会“遭物议”的。那么无论士商联姻在当时是不是已成一种“现象”,无论赵国麟遭乾隆斥责是不是“欲加之罪”,这样的婚姻绝不会是可以大张旗鼓、堂而皇之被“支持”的,而是动辄就可以作为“罪过”来加以鄙夷和责难的越矩之行(哪怕没有律法严禁),这是其一。
第二,刘藩长即便已是官身还会因为之前的商人出身大遭诟病,可见“搢绅之家蔑视商贾”之世俗眼光根深蒂固,而“商家”的阶级烙印恐怕在一两代人之内也未必洗得尽(家世成分的更改需要世代积累/剥蚀,除了像中进士或获罪抄家这样的“大变故”,往上和往下的演变都是缓慢的,一个新的阶级身份要完全被世人接受和认可就更滞后了)。
我想,即便官、商以姻亲勾结的现象确实存在,但在当时绝对是被理解为“不正之风”的,夹着尾巴行之尚还可能战战兢兢,由皇妃直接授意的便实在匪夷所思了。
关于元妃端午节赐礼的用意,我还是理解为透露支持“金玉”的意思。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能解释这一赐礼分级方案的可能情况。
要说因为宝钗是客才比黛玉和三春高一些,但归根结底黛玉也是客,二十二回王熙凤问贾琏如何给宝钗过生日的时候贾琏就说照着林妹妹的规制办(最后还是因为十五岁生日太特别,凤姐才酌情另添了些东西),可见钗黛二人在贾府是同例的。而在宝玉生日众人盘点各人生日时袭人也说了“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所以黛玉“客居”的身份很明确(贾母要撮合“木石”也必须要让这个身份明确),按理元春不该因为主客之别把钗黛礼物的等级分开。
如果元春单单只想透露对宝钗个人的偏好,也大可在三春及黛玉那份礼单上稍做增加即可,没有必要将其与宝玉并列。我们可以看看两份礼物各有什么。二宝的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而三春及黛玉“单有扇子同数珠儿”,两份礼物相差不止一两样物件儿。元春如果单单只是喜欢宝钗,可以在两档礼单中间再拣一等独予宝钗。而如果元妃没有属意“金玉”的意思却让二宝并列,这是会引起大误会的,以元妃之见识与谨慎,不会粗心至此。所以,我认为元妃二宝并列赐礼,还是授意“金玉”的意思。且宝钗“羞笼红麝串”的举动也算是一个旁证。
那么元春能这样正大光明地属意支持“金玉”,必然还是绕不过“士商不婚”的世俗观念。元妃代表皇权,如果薛家身份是以“商家”为主,她为“金玉”背书便难免日后惹人诟病。我想,以元妃的端方睿智,即便看上商人之女也起码可以先抬举一下薛家门楣,比如让薛蟠捐个官儿挂个衔儿(这并非难事),让薛家披上一件“官身”的罩衫也比这样“裸”着好(这大概也是赵国麟保荐刘蕃长的用意之一)。但元妃并无做此“找补”,甚至根本没有介意,我认为还是薛家本就是“士人阶级”之故,所以元妃压根儿不用考虑门第的差距。
MM认为元妃选择出身商人之家的宝钗可能是因为看上宝钗母族以及顾及了自己母亲的偏爱。我在想,宝钗的母族也是宝玉的母族啊,我认为娶了宝钗不会因为这位新娘子母族的关系为贾府带来任何附加利益,王夫人和王熙凤已经把王家与贾家栓得紧紧的了。宝钗姓薛,她的出身也是姓薛的,元妃如果看门第,还是只能看薛家的门第才对。
另外,从元妃省亲的具体举动可以看出,元妃和贾母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密的。祖孙三代见面之时,曹公是这样描写的:“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且书中明写“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我想元妃与贾母之间的祖孙亲情未必比宝玉与贾母之情有所轻减。那么元妃既然会考虑王夫人的心意,自然也不愿忽视贾母的心意。如果薛家主要身份是商人之家,元春此时借赐礼授意“金玉”便成了非但没有顺从贾母对“木石”的偏护,还要直接支持自己母亲这个商人之家的侄女与贾家婚配,这不是明着来给老人家添堵吗?我认为元春大概不至于此,哪怕元妃理性上可以盘算MM所说的种种条件和道理,但从情感上讲元春大概是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弃祖母之意不顾而贸然支持一段“跨阶级”婚姻的。
所以我还是认为,“金玉”与“木石”起码在门第上都是符合贾府择媳标准的,元妃才可能在左右权衡后决定忍情逆一次祖母的意思,越过贾母直接投给宝钗一票。而在承认薛家是“士人阶级”这个基础上,元妃选择了宝钗也的确如MM所说,是综合考虑了宝钗个人的性情与才能、薛家财势、母亲心意等多重因素的结果。
总而言之,皇宫是个最讲“规矩”的地方,元妃看着也不像能“标新立异”的人。我始终认为哪怕元妃再势利,再顾及母亲喜好,再喜欢宝钗其人,也不至于在贾家“鲜花着锦”之时首当其冲地授意贾家娶一位商人之女为媳。从这里看,薛家在元妃眼中还是该以“士人阶级”为主。
再来是贾母的态度哈。
首先我想跟MM讨论一下宝琴父母的情况。不知MM是如何断定宝琴母亲病得就快死了的。我记得书里关于宝琴母亲的描述只有薛姨妈婉转接过贾母“议亲”话题时的只言片语,即“那年在这里,把他(宝琴)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偏第二年他父亲就辞世了,他母亲又是痰症。” 这里说宝琴母亲患的是“痰症”,我不明医理,但大致查了查,这个病小可以小到就像我们现在的咽炎上火,不过一些网友可能也有把它看做像肺结核一样在当时的不治之症来看待的。所以,我想宝琴母亲也未必就是病入膏肓了,很可能就是肾虚气燥,需要在家静心调养而已;即便再重些也可能是慢性呼吸道疾病,不一定在当下便有性命之忧。如果是这样,宝琴似乎便未必有弃母于病榻而自行奔嫁的无奈了。
而我听说古人三年之丧实际上是“跨三年”就好,所以现实操作大多是守二十五个月(或二十七个月)。那么据薛姨妈说宝琴父亲是前年死的,大有可能至今已逾二十五(七)月的丧期,此时出嫁也不一定是违礼的。
综上,我倒觉得凭这点信息还不能断定宝琴出嫁就是仓促的,就有家世不济这些无奈因素。而看宝琴言谈举止间并无“尚在服中”的悲戚与背离病母的忧虑,而是活泼开朗得紧呀,也不像有什么无可奈何的隐情。
正如MM所说,贾母就算是拿宝琴来打马虎眼,单凭宝琴是宝玉干妹妹这一节就足以不能成婚了。那么,我们又怎么能从这里推出薛家只是商人之家,根本不配与贾家谈婚论嫁这一结论呢?说实话,这时贾府上下的舆论恐怕还是偏向“木石”的。前有凤姐打趣黛玉“吃茶”,后有欣儿论说宝黛婚事“只未露形”。如果宝琴已经订婚,不能说予宝玉,那么谁的条件更像宝琴呢?我其实一直觉得以宝琴来打马虎眼这个做法对黛玉的伤害是更大的。
当然,这一直是我没想明白的一节,牵涉贾母对宝玉婚事安排的意愿。只是我还是觉得,宝琴若只是商人之女那是很难讲通的。那在当时的黛玉和贾府众人眼里岂不变成老太太连一个商人之女都看上了也没看上黛玉吗(湘云起初不就认为黛玉有因为贾母疼爱宝琴而醋么)?我确实想不通啊。
至于王夫人,我大概和MM对于此人物的理解不大一样。我还是觉得她是一个迂腐守旧的人。我所理解的“迂”是不合时宜地去迎合、死守“规矩”。王夫人不喜欢有风流灵动之姿的女孩儿,这是贯穿始终的。而她没有阻止贾政收赵姨娘也恰恰是因为她“墨守成规”,为了做个“贤妻”,哪怕再不喜欢赵姨娘也只能对夫君听之任之,因为纳妾是“正理”,这是她“迂腐”之处。但到了宝玉身上,她是母亲,一个“孝”字便是至高无上的“规矩”,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对宝玉身边的人进行“筛查”撵逐,甚至把自己年轻时压着的火一并发泄在晴雯芳官等人的身上。我是这么理解王夫人的心理与作为的。
所以我还是觉得王夫人尽管再喜欢宝钗,再看重与薛姨妈的亲缘,再在乎薛家的财势,那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士商”联姻的,起码贾政就不会同意。王夫人自己也是在侯门宦海里生长的人,不会连“避嫌”二字都不懂。
另外,MM提到薛姨妈是“下嫁”,我认为也是可以讨论的。薛家是从宝钗父亲那一代开始行商的,这个不假。但宝钗祖父很可能是做官的,而且可能官位还不低(不然也不会有足够的“旧情分”留给薛家后代一个如此实惠的营生了)。而按照常理,薛姨妈在十几二十岁嫁到薛家的时候,宝钗父亲同时也应该很年轻,也未必就开始行商了,并且还是个妥妥的官宦子弟。而当时薛公和王子腾父亲的官位谁大谁小便无从比较了。因此,我认为薛姨妈当时也未必就是“下嫁”哈,“平嫁”和“高嫁”都是有可能的。
贾政的确对“金玉”或“木石”尚无明确态度。但如果MM同意贾政欣赏宝钗学问品行,那么贾政便有支持“金玉”的“潜力”,他在婚姻问题上最看重的条件可是“诗礼名族之裔”啊。而最后宝钗也确实做了他的儿媳妇,这是必须要得到他这位父亲首肯的。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3:57:57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1949#74091949][/url]
可普通官宦,一般权贵,尤其是贾家这样的勋贵,他们是公爵,和文官压根儿不是一个队伍的。贾政入户部后任学政,不是科举出来的,是走了权贵弟子“荫恩”的路子。这和赵国麟这样的士大夫,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就算是赵国麟那样的清流士大夫,名誉就是他们做人根本的所谓士大夫,不也和商户出身的人结亲了吗?
所以,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贾家为何不能和薛家结亲?
薛家是他们亲戚。宝玉和宝钗是两姨表姐弟,在那时候,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上加亲。
和赵国麟一事完全是两码事。如果刘也是赵家的亲戚,皇帝斥责时都会失了立场。天地君亲师,哪一个都是需要尊重的。
然后是元春。一样道理,元春没有什么立场公开支持或反对宝玉的婚事,她只能借赐东西这样举动暗示或明示自己的偏向。
在宝玉婚事上,她偏向母亲的选择,宝钗她见过,很喜欢,美眉说元春和贾母亲近,可她毕竟还是王夫人的长女,是宝玉的长姐,更是贾家家族的领头人之一。她对幼弟的婚姻,如果按规矩说,是需听从父母安排的,既然母亲爱重宝钗,纵祖母爱黛玉,想必元春也是会选择听从母亲的安排吧,毕竟这才是父母之命。
元春被选为贤德妃,她的判词有二十年来辩是非一句,我觉得是指元春入宫二十年,以德立身,明辨是非大义的意思。那么元春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嘛?我觉得不是。“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退步抽身一句,还有元春省亲时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那一句,都可见元春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她是听从家族安排进宫的,她希冀的是家人安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再争上流。
贾府在元春还在时,地位不缺,身份不缺,只缺钱。所以为家族考虑,元春不是从一个女政治家的眼光出发,而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希望薛家可以联姻贾家,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薛家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罪身不是贱籍,问题有什么大的?
贾家是勋爵,又是外戚,谁神经病了会拿他家和一个皇商亲戚联姻来攻讦?而且宝玉连个秀才都不是,进学都还没有,贾家爵位到他这一辈,是贾琏的,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虽在贾府内贵重,但出了贾府,当权者的家长,谁会嫁女儿给他?娶宝钗又哪里配不上他了?
要知道贾珠当年可是十四岁就进学,是个绝好的读书苗子,虽然十四秀才四十举人的大把人,可是十四岁能考中秀才,那绝对属于天才少年了!很多读书人孩子能打酱油了也才中了秀才呢。
所以贾珠可以娶到李纨啊。清流中的清流。
宝玉有什么?难道凭他会捣腾胭脂水粉淘气也淘得精致吗?唉,为我宝玉一哭啊。
所以,宝钗实际上,尤其是贾府遇难时,的确是宝玉最合适的婚姻对象了。
贾政和贾母最后对宝玉婚姻的态度我们谁都不知道,二宝到底在何种情境下结婚,我们也不知,就不好拿来做论证了。
关于宝琴母亲的痰症,不知美眉查的什么资料,我是看红楼梦里说谁糊涂了,会说痰迷了心,高鹗续书里说元春死也是死在痰症上。“每日起居勞乏,時發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宮,偶沾寒气,勾起舊病。不料此回甚屬利害,竟至痰气壅塞,四肢厥冷”。所以我就想当然看见痰症就觉得这人快死了。而且中医里,痰不是我们说的痰,痰症倒更似我们说的肺病一类。古代肺病往往是致命的。
而且我是想着,如果宝琴母亲病不重,那女儿待嫁这样的大事,何以会不跟来,而是留在家乡?我就推论出宝琴母亲至少是沉疴难起,无力跟来吧。
不过也可能是我太武断想当然了,也许就像美眉说的,宝琴母亲或许就是普通气管炎要静养,那也未可知。
我觉得咱们看红楼梦都是读者眼睛,如果代入书中情境,很多事情是不是更能理解透彻呢?
比如宝钗宝琴两人,我看到书里交待薛家是皇商,就会有刻板印象,她们出身不是士族。那么贾府里的小姐们,上上下下的人,会怎么看宝钗宝琴?
难道第一印象会是“皇商薛家的女儿”?必不是的啊。“太太的亲戚”,这才是薛家对于贾家诸人的第一印象。,那么基于此,宝钗宝琴的出身,对于他们来讲实在比不上这两人本人如何来得更重要了吧?
出身这种事,的的确确只有谈及联姻时才有些重要。而且在现实社会中,也是排在实际利益需求,个人综合素质之后的。
就说美眉例举的赵大学士联姻商家,不符清流之名被斥责。同样是大学士,张廷玉张大学士,他的三个女儿都招了上门女婿,三个女婿都入赘,弃自己父母不顾,在京城和张廷玉居住在一起,攀附丈家生活。
这样的倒插门,可是比士商联姻更为士族阶层不耻的。可是谁又以此攻讦张和张的女婿了呢?
左宗棠干脆就自己去做上门女婿呢,因为无钱操办婚事。但谁又拿着这个当把柄攻击过他呢?
规矩从来都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束的。翻开任何一本史书,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人身上,有的致命,有的致富,为何?实力使然。
所以,我还是觉得二宝婚姻不能做为薛家士族门楣的佐证。
对王夫人,我们确实观感不同。我觉得王夫人是标准的假道学,真世俗。我从不觉得她是个规行矩步的人。
如果真规矩,真道学,真迂腐,不是王夫人那样的为人处世,应该是贾政那样的感觉。
王善保家的撺掇她时,如果她迂腐,规矩,撵晴雯之前就会请示贾母,可她先斩后奏。她不知贾母喜欢晴雯吗?当然知道。可她撵了还要去贾母那里撒谎说晴雯得了女儿痨。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王夫人的孝,都不是表面那样认真的。
贾母因贾赦讨鸳鸯一事迁怒王夫人,骂她不孝时,王夫人不出声。这可以解释为她孝顺,不敢顶撞贾母,又或者是嘴笨,不知如何辩解。
可王夫人真的嘴笨吗?她为金钏一事和宝钗解释,为晴雯一事和贾母撒谎,凤姐儿遭邢夫人申饬,她一句话堵死凤姐儿的求助,王夫人哪里嘴笨了?她只是觉得女人要谨言慎行才有好名声,她自己最重这好名声。为何重名?不是真的爱慕高洁,而是好名声能带来实际利益。如果没实际利益,还会损了她的名声,她连凤姐儿都不会帮。这是因为守规矩吗?贾母都说了,凤姐那样做才是真规矩,邢夫人不过是欲加之罪,王夫人会不知道?可她连句安慰都没有,一句婆母是规矩就塞给凤姐儿啦,那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规矩这张皮,谁都可以拿来披一披。沐猴而冠者,何其多矣。
再说贾母骂她一事,王夫人自己不出声儿辩解,凤姐儿和宝玉如何敢替她辩解?那最后错的人是谁?贾母。所以后来探春出来解了围,众人都觉得是解了王夫人的围,连探春自己都这样以为,可我却觉得,实在是解了贾母的围。
我不认为王夫人这是孝顺,贾母再在气头上,也不是昏聩不讲理之人,探春能一句话辩解清楚,王夫人如何不能去?别的不会说,难道一句不知情也不会说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为自己辩解的,不辩才是陷贾母于不智不慈之地呢。
任由贾母发错脾气,后来叫贾母借宝玉给她赔不是,这就是孝吗?我怎么觉得这是王夫人对自己的成全呢?不过又是一桩极孝顺,被婆婆误会也不争辩的孝举呢。
可一旦涉及真的利益关系,王夫人何曾会对贾母这样顺从?撵晴雯不是撵得很起劲吗?宝玉的婚事也是绝不放弃的争夺主导权。此时还哪里有孝顺的影子?
更不要说,金钏已经死在前面了,王夫人那时还落泪,但到晴雯等人时,还不是照样撵出去。明知道这些丫鬟被撵只有死路一条了,仍旧如此做,怎么说,也不是个慈字能形容的吧。
不孝不慈,我实在不觉得这样的王夫人是规矩迂腐之人。
她是个利益二字刻心头的世俗之人。
就连她对宝玉的爱,都是放在天平上称一称的,是死一百个宝玉也比不上一个会读书,能给她挣诰命的贾珠的!
就此一句话,王夫人在我这里就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也绝不会被我有丁点儿的尊重喜欢了。父母偏心的多,可诉诸口,还理直气壮,奇葩。贾母也偏心,可贾母是因为不喜贾赦性情,要说荣耀脸面,贾赦是袭了爵的,更能给贾母诰命荣耀。当然,贾母也不用靠儿子,她丈夫就给了她诰命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王夫人这样的女人却很可怕。
对儿女有条件的爱。这不是迂,这是俗。
请允许我将这两段合并起来回复MM哈。
关于MM对于婚姻的看法(或者对世俗婚姻的看法),我很能体味其中尚灵而重情的高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美好的愿景,我辈定当舍身忘死追逐之。
但正是这《西厢记》在这位开明的贾母口中可是个“诌掉了下巴”的故事啊,在古代的婚姻里哪有男女私情的一席之地呢?如果MM抨击的是当时社会反人性的婚姻制度,那我和MM一起抨击之。但如果MM谴责的是古代那些未能理解宝黛至情的众人,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对他们再宽容一些些呢?
我和MM都还是同意古代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而非一双璧人的二人世界吧?就连贾母和王夫人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的家族联姻。
有时我在想,二宝这段“金玉良姻”固然有许多世俗条件上的考虑,但难道真的就是冷冰冰的权钱勾结,没有一丝真心实意么?我想也不尽然啊。平心而论,王夫人虽不可爱,但她与薛姨妈的姊妹情是真的,她疼宝钗之心是真的,难道这不能算真情吗?宝玉与薛蟠薛蝌之间并无真情吗?就是贾母和薛姨妈之间也是彼此敬重有加一团和气呀。我们不能因为贾家有势,薛家有钱便简单地把“金玉”之姻看做只论条件没有温情的权钱关系,这两家确确实实是世代交好的好亲戚(自然,贾林两家也是交好的,只是不能否定贾薛两家也有真情)。哪怕有一天贾府诸人(包括贾母)因为要为家族留下“后路”才成就了“金玉”,也不能完全否认他们为家族命脉考虑的一颗真心啊,他们能狠心舍掉宝黛的幸福焉知不是出于对于家族的“爱”与“责任”呢(这里自然不是指如邢夫人一流的人)?如果贾家势倒,薛家还能担险与之联姻,这也未必不是念及昔日的情分啊。我想“金玉”之姻缺憾在于二宝没有知己的心意相通,但贾薛两家还是有情感基础的,是能做成一对有情有义的好亲家的。
宝黛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至情,常人能仰观歆羡,却不可复制。如此得来不易的感情却没有现实的结果,这也正是这段情缘令人惋惜之处。但在当时的社会伦理里,新婚夫妇根本可能连面都没见过,遑论深厚的情感基础了。像宝玉这样从小在姊妹堆里长大的男孩子想来只是极少数,大部分男女表亲是不能杂处的,要培养出宝黛这样纯澈又炽热的感情恐怕更是绝无仅有了。而比起绝大部分“父母之命”的夫妻,起码宝玉宝钗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不是男女私情。我想,宝钗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宝玉,宝玉对宝钗也不无珍重爱护之心。
对于宝钗来说,如果宝玉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固然是最好的,而不得宝玉以“爱人”视之也绝对是一大遗憾。但宝玉与黛玉有情在先,并不是黛玉夺了宝钗的心上人或是宝玉“移情别恋”(宝钗自己倒是那个后来的人),这是其一;而宝钗自己也明白宝黛之情至真至诚的可贵之处,这是其二;所以哪怕宝玉心里一直有个黛玉,这未必会成为宝钗心里不可排遣之苦,她是有理由经过自我纾解获得解脱的。
说实话,如果宝玉是个寻常人,黛玉去了,留下宝钗,二宝未必不能成为相濡以沫的“亲人”;哪怕不得命中至爱,但求此生最亲也是实实在在的温情可感(恐怕我爷爷奶奶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便成了这样的例子)。而我说二人“相敬如宾”也不是取字面上“客气”之意(老实说,宝钗打趣宝玉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他俩间也不算“客气”),而是说两人也可以融洽地、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菂官死了之后,藕官还可以与蕊官真心相待,藕官自己也说“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只可惜宝玉偏偏中了“情极之毒”,才能抛家舍业遁入空门,留下宝钗清寒孤苦,独守空房,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总的来说,我认为支持“金玉”者当然会有种种世俗条件的考量,但其中一些人也不无情感上的取舍斟酌。当时的社会识得宝黛真情之人甚少,能挺之护之的人更寥寥无几,而尊重个人选择,提倡自由恋爱更是咱们当代人的福利了。“木石”既珍贵,“金玉”也未必就是不堪的,比之孙绍祖这个没教养无规矩的蠢货行诸于迎春身上的百般凌辱,贾薛两家算得在规矩教养上相称,能彼此襄助爱重的“良姻”了。这也是为什么同是“世俗”婚姻,迎春只能被认作“误嫁”,而二宝则堪称“金玉”的原因。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4:14:1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2123#74092123][/url]
因为我们都是外人,我们看到的是金玉在外,二宝在其内,他们是否感受到败絮其中,谁能知道呢?
宝玉说,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那个空字,应有血泪浸染其中。
晶莹高士如宝钗,会看不到那个空对的空吗?
我觉得美眉说宝钗可以理解宝玉,我是认可的。但要说宝钗理解之后就会接受,就也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婚姻是自己要的,我万万不敢苟同。
我看人看事和美眉最根本的不同,我们探讨过很多次,我从心,从情,美眉从理,从德。
各有利弊。
但就婚姻一事,不管任何时代,都是要从心从情才不违人性的。从理,从德,在婚姻中,恐怕从不了。
美眉分析的不忘逝爱,珍重现在固然有理。可从心出发,由情而论,谁能对“丈夫心中有个她,空对着你,意难平”这件事如美眉所说,“不成为心中难以排遣的苦”。
仅仅因为宝钗君子,就说宝钗做得到,这是不是太理性,忽略了宝钗身为女人这一基本事实?
我不认为金玉良缘是有一丁点美好的。我认为它实质上,就是世俗婚姻观的真实写照,真实,合情合理,但绝不美好。
我不是抨击不理解宝黛爱情的清朝人,我只是觉得,尊崇金玉良缘的人,我很难看得到他们有什么感情的取舍。我只看到了他们赤裸裸的利益取舍。
这里还要感谢MM对于有关女子“佩玉”的一番详细分析,很让我受教。尤其是关于“女德”的一段剖析,让我觉得很像宝钗的所思所想。
真的便如MM所说,宝钗虽是“女君子”,但却时刻警醒自己不失闺中女儿的本分。如六十四回宝钗就对黛玉说:“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她便是以“贞静”为先,女工次之这样在要求自己,再涉猎些诗词以作自娱之乐。所以MM说宝钗提点岫烟碧玉佩之事有劝告她不要学男儿家附庸风雅之态,我认为是极有可能的。
再看王熙凤一直是以精明狠辣尤胜男儿的形象行事的,更有“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风评。而探春也是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男儿的奇女子,更发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这样的狠愿。按照MM的道理,她们俩佩玉是很符合人物个性的。这一点还要多谢MM巧妙点拨呀。
只是关于佩玉与身份之间的联系我尚还有些疑问。既然探春认为玉佩“人人都有,独你(岫烟)没有”,这里的“人人”自然也包括宝钗宝琴二人了。宝钗虽自己有玉佩但并不佩戴,这个探春跟宝钗相处时间长了对宝钗有足够了解之后也许会知道,但宝琴到贾府的时间尚短,若是宝琴自己不戴探春又如何知道她有没有玉佩呢?如果宝琴不佩玉,那探春也是周全知礼的人不会只送岫烟而不送宝琴这样厚此薄彼吧?所以是不是宝琴也有,且也佩戴过,所以探春没有向宝琴赠送玉佩呢?这样一来,薛家姊妹便不存在身份不配的问题了。
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佩玉”固然有其关于身份的象征,但其精神意义大于对现实社会地位的影射。比如,六十六回尤三姐的魂魄话别柳湘莲时,曹公便有柳湘莲“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的交代。可见尤三姐也是佩玉的,若论出身三姐可不比岫烟高贵啊,但三姐贵在刚烈果敢更胜男儿,所以也不辱没了这“环佩叮当”。
而对于宝钗来说,个人道德情操属于精神思想的范畴,自有言行谈吐来证,不必依赖外物配饰来标榜衬托;在这个层面上,这玉佩便是“可有可无之物”,岫烟即便佩玉也无伤大雅,只是不要真把个人品性的“贵”与“雅”看成是由这些身外之物所堆砌而成的就是了。
但我想如果这玉佩是阶级身份的标识物,那对于宝钗来说便绝对不是无用可弃的物件儿了。如MM所举的朝珠、花翎等物便属于这一范畴。身份品级本是封建礼教、政治制度虚设出的对官民的划分机制,必须要有一套相应的物质标识系统来彰显和维护,在这个层面上,宝钗应该会很严正地对待这些具有标识功能的物件。如果自己身份不配那便是不配,不过是从实守分地循礼穿戴而已,万不会贬低这块玉佩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因此,我非常同意宝钗可能看到这块碧玉佩与风雅、才情等精神意涵间的联系,但未必觉得岫烟与自己在阶级身份上不符合“佩玉”这一行为。
对于探春赠玉的理解,我非常受益于MM从探春自身成长经历出发而体味出她对岫烟的同情、友助和抬爱。哈哈,我还真从前没有这样去想过,这还要感谢MM的分享了,MM果然心思深微!
在身份的问题上,探春的确是敏感而自重的,探春在我脑里留下的印记便是“尊严”二字。只是我对探春的认识可能和MM有些差距哈,不过也有可能是MM言语简短中还没来得及说仔细,我暂且说说我对这位三小姐的看法。
探春在我印象中有三句话堪称震耳欲聋,余音不绝。第一句是第二十七回探春和宝玉聊到她给宝玉做鞋惹得赵姨娘为贾环感到不忿的事,探春说“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第二句是探春因“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而发出的悲叹“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 第三句是抄检大观园时一时极愤之语“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基于这三句话,我心里的探春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认为她为人做事有两个基本宗旨:真诚和规矩。
这“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便是一句真情告白的豪言,甚至要打破中国文化里千百年来的血亲束缚,只以真情论私交,而不受血缘亲故的情感绑架。
而她对“规矩”的重视则体现在后两句话里。迎春乳母一家摆弄主子,王保善家的撺掇起“抄检大观园”事件,这又都是坏了家族规矩、主仆伦常的大事,是足以撼动贾府根基的大弊,所以探春才会如此震怒和寒心。
按贾家规矩来讲,赵姨娘不是探春的母亲,贾环和探春按照礼法只有一个母亲,便是王夫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人前只能称生母为姨娘。而赵姨娘哪怕在子嗣上对贾家有所贡献,但其身份也还是奴才,因此芳官和她纠扯打闹的时候才能那么理直气壮,还吵嚷着大家都是奴才等语。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探春会说她只认老爷和太太了。
从情感上讲,王夫人对探春也应该是不错的。比如平儿也说“他(探春)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王熙凤也评论过王夫人和探春的关系,说“(探春)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虽然脸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这是凤姐和平儿私底下的话,可信度算比较高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探春对王夫人的遵从和爱戴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基于情感和礼法的真诚表达,不能看做是趋附和势利。站在探春的角度,赵姨娘这个生母对她的照顾说不定真的远不及王夫人给她的关爱,赵姨娘除了埋怨、攀附和利用,几时又真心疼顾过这个亲生女儿呢?其实这正是探春让人佩服和疼惜的一点,别人对她好,她便对人好,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对其他人更好。比如王夫人、宝玉、贾母,个个对她都不错,她便以真情回报之,也不计较王夫人、贾母最疼的是谁,宝玉最爱的是谁,只以自己能感受到的情感为准,不做无谓的争讨和比较。其实这也真是一种自尊自爱而不自扰的智慧。
再说说探春的处事风格。探、钗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注重规矩礼法,都讲人情世故,也都是入世之才。但她俩也有很大的不同在于,探春做事强硬直接,宝钗却更温和委婉。这恐怕除了两人性情差异之外,也有年龄和阅历的因素。宝钗手上处理过的事情多,处事风格便更显练达老道,甚至能做到不怒而威。而探春则是“新上任”的管事小姐,正需要一些霹雳手段才能服众立威。
比如MM提到的探春“新官上任”便要更改旧例做法子的那一段,确实是要立威的。但细看这几例:免去上学堂每年的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削减了赵姨娘(贾环),宝玉,李纨(贾兰)的收益;蠲掉小姐们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钱,这个打击面就更大了,连探春自己也在里头。探春是个聪明人,若只为立威是不会闹这么大的动静的(这两项加起来恐怕对李纨的影响最大),这自然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担当,“兴利除宿弊”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在经济上开源节流。而她除了减损宝玉、凤姐等贾府“红人儿”的利益之外,更是连她自己和李纨这两个“新官儿”的好处也一并削减了,为的正是树立这“公正”二字,好使众人对于之后的种种“改革措施”无可抱怨。
另外,这些银钱减免除了出于节省的目的之外,也是为了整肃贾府里的不正之风。就拿头油脂粉钱这一项来说,里面便牵涉到买办偷工减料、贪墨营私的“宿弊”,探春平日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矫正一番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探春哪怕对旧例有诸多改动,那也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小姐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凤姐在时探春是不会随便置喙的,而如今自己身在其位如果知道荣府有种种弊陋却不肯言改,那也有违探春一颗真诚尽职之心。所以即便“改”,也不能说探春不循例管理、不按章办事,她的“改”正是符合制度章程的“改”,守的便是家族长治久安的大节。
那么就要说到探春出手打王保善家的这件事了。这是我《红楼梦》里最爱看的情节之一,哈哈,实在痛快!
首先,我必须说探春出手开打似乎也确实有些越礼,好比MM说的,很难想象宝钗黛玉扬手打人。但我认为这又是合礼(理)的,探春不仅是小姐,更是主子,且是管过事的主子。王夫人、凤姐都有过打人的举动,可见依据家规,面对不懂事的奴才,有时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这事儿发生的时机。抄检大观园前一回便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当时我们就看到了,探春对于迎春面对刁奴逆来顺受的态度是很不以为然的。这位三小姐自己是绝对主张维护主仆有别、上下有序这个“规矩”的,连迎春房里婆子嬷嬷不规矩还要出来直言批评,唯恐一房不敬便伤了所有主子的“尊严”。而此前探春正是管事的小姐,是直接面对各色奴仆的主子,早就对贾府刁奴横行的乱象恨之入骨了。这时王保善家的自恃是大太太的陪房,大有故意轻薄之意,竟上前掀起探春的衣襟来,没想到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被探春打了个张口结舌,颜面扫地。探春这一巴掌看似“无礼”却正是为了震慑遏制这些真正“无礼”的小人,其实是全了纲纪伦常的大礼呀。
这一巴掌真是响亮,想平日里那些婆子嬷嬷正是利用了各主子之间的嫌隙(邢夫人vs.王夫人, 邢夫人vs.王熙凤, etc.)才敢在主子间调三斡四、作威作福, 而主子们也因为各自盘算着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暂时竟治他们不得(如王熙凤), 唯有探春这个不势力有担待的三小姐,不怕得罪人,也不畏流言,坦坦荡荡,才打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而这正是探春眼里有身份,有规矩,有礼法,不肯应付妥协的例证,而她也深知这身份,规矩,礼法便是世家大族的立家之本。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探春赠碧玉佩给岫烟不会逾越身份等级的原因,探春本是个对身份等级态度极为严正的人,我想哪怕她是真心仰重岫烟人品也不会违背礼制。但MM提出的探春可能出于品德情操上的仰慕才赠玉佩给岫烟我是很赞同的,这也像极了探春这位豪士的风格品味。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5:00:52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2605#74092605][/url]
等我好好整理下对探春的观感再回美眉吧。
先回答美眉下一段的“请假条”,哈哈,老公是要好好陪伴滴,不然造反起来是不得了滴。所以我万分理解。
我顶多是会像湘云那样揪着美眉的袖子说:你们整日待一起,现我来了,妹妹也理我一理儿啊!哈哈哈。只是我不会闹“”吆爱三”,追着美眉喊爱妹妹,爱妹妹,哈哈哈。
我最近也有出游的计划,春天了嘛。如果出去玩了,就也会不得空了,到时候再给美眉写请假条吧。🤗
照这样说,黛玉的葬花吟就是无病呻吟,她和宝钗哭诉就是无中生有了。因为书里没有写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看不起她,闲言碎语或给眼色嫌她寄居。可没有写就是没有嘛?
黛玉和宝钗诉苦时,宝钗说自己也是一样的,这里应该是指她们都没了父亲,现在都依附亲戚贾府住着。只是黛玉明白,宝钗是客居,是住得不得意了,可以抬腿走的,就像超捡大观园之后,宝钗一家就搬出去了。
而且书中一开始特意交待,薛姨妈特别和王夫人说了,一应费用都自理,这才是常住的样子。这就和黛玉迥异了。
对于贾府上下来说,大家的认知,是黛玉一介孤女,一针一线皆由贾家供给。宝钗是豪富的亲戚,而且是当家主母王夫人的亲外甥女,人又大方,不动他们一分一毫,行动还和气展样,多有打赏。
我想不出贾府奴才有什么嚼舌头的理由来。薛家的皇商身份放在顶尖士族那里是低的,可别说是贾府奴仆,就是普通士宦家庭,也是大实惠的好肥差,是可以拉拢结交的人家。
世人笑贫不笑娼,娼都不笑,更何况是笑商?
这是我一直强调的社会现实与“体统道理”的巨大反差。
红楼一书中,下了定语贬损的人或事极其少。曹雪芹大半只是叙述事实,白描而不添色。
薛家的皇商身份,无人诟病,是事实上,没什么可诟病的。他们又没有要嫁娶像李纨家那样的文士清流,世俗人谁又有机会有身份去诟病呢?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4:20:3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3738#74113738][/url]
原本可以早些回复MM的,谁知周五开始就卧病了一个周末,真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呀。宝钗曾说黛玉“每年间闹一春一夏”,我也是深有同感呐,换季的时候大家真是要多注意冷暖!
现在把近来攒下的一些段落整理出来回复MM吧。
嗯,接着MM的这一篇说哈。
我自己也和MM说了,没有人以“商家”身份贬损薛家并不能作为薛家与“商人阶级”不沾边的证据,事实上我们也一再肯定,薛家“皇商之家”的身份是说得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了,也不用证明。只是薛家的这个“皇商身份”到底在众人眼里有没有那么要紧,是不是就和一般商人阶级那么不堪,有没有把薛家从“士人阶级”这个层次拖拽下来,此处值得寻思。
我想按照咱们今人的说法,古人大概都有些“出身即正义”的想法。比如论财富,曹操父亲曹嵩也是富甲一方了,但曹操雄才伟略一辈子却始终没能摆脱“宦官之后”这个污名。又如袁绍,顶着“四世三公”的名头也算盛极一时过,但一个“庶出”的标签也让他屡屡受人轻贱。我个人当然对这样的成分论是不敢苟同的,但也不能忽视这个自古以来的舆论现象。在现实生活里(尤其是封建帝制时期)无论个人如何才智过人、家族如何财势压人,只要在出身上有些许“瑕疵”便会贻人口实,动辄就有小人或者“高士”以此指指点点。
就是在《红楼梦》里,探春与自己那个“庶出”的身份印记是有着彻头彻尾的撕裂与挣扎的,众人当面背地都有评论,探春自己也做出了严正豪壮的回应。但薛家诸人和这个“皇商”身份却是从头到尾“相安无事”,更没有任何旁人(尤其是那起愚昧小人)对此议论指摘。要说薛蟠有意无意间“得罪”的人也颇多,势利小人如金农,清高君子如柳湘莲,更有宝玉挨打后贾府上上下下也都怀疑是薛蟠捅了篓子,但这些对薛蟠心存怨恨之人无论是心里活动还是言语行动都没有任何从“商人身份”这个角度表现出对他的蔑视与诋毁。加之薛蟠本是个鄙俗不堪的人,如果“皇商身份”真的带有浓重的阶级烙印,那么为何生生就是没有人做此联想也骂薛蟠是个“市井庸人”呢?所以我就想到两种可能:一、还有另一重身份更能代表薛家的社会阶级,即“士人”身份;二、“皇商”并非如一般商人阶级一样处于社会阶级的末流。
因此,我一直并非要否定薛家的“皇商”身份,只是疑惑薛家“士人”和“商人”的两重身份哪一重才是为人所共识的主要身份,或者说,我不太能认同薛家的社会地位因为“皇商”这重身份而受到立竿见影的贬抑。
我至此认为把薛家到宝钗这一代主要作为“士人”阶级来看是合理的,无论从贾薛联姻、宝钗自我认同、众人态度风评来揣摩都是通顺的;但如果把薛家主要以“商人之家”视之便会出现很多我尚还无法解释的疑问,如“士商不婚”的“道统”观念、宝钗言行与身份的冲突、以及众人对薛家的认识和态度等等。因此,我还是更倾向于把“士人阶级”认作薛家的主要社会(社交)身份。
其实我还有一个顾虑是皇商和一般商人在社会地位上未必属于一个阶级,且哪怕在皇商内部,除开财富势力的因素,大概也还存在身份等级之分。比如内务府里某个大太监的亲戚沾光谋得一个“皇商”的营生和薛家这样“诗礼继世”的“皇商之家”相比,恐怕在世人眼中也还是后者更尊贵一些(哪怕太监之亲可能会更有权势)。这个差别便在于薛家,如邢夫人所说,自祖上以来便是“根基不错”的。
MM提到的书中并无明写任何人在言语和行动上轻贱于黛玉,但黛玉的处境却着实孤苦,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我认为这和薛家家世的问题可以做个对比分析。
首先,有一种可能性便是客观上真的没有人因“寄居”身份看不起黛玉。我的感受是至少在全书的前半部分黛玉一直是以荣府“宠儿”的形象出现的。林父去世之前,贾府诸人眼瞧着林家的官势和根基便没有贱弃黛玉的理由。便如湘云小时候住在贾家,贾母还把袭人指派过去服侍一样。而林父去世之后黛玉自己也学了些人情世故,与小丫头(如佳蕙)和婆子奴才(如赵姨娘)的关系都维系得不错,黛玉本身又是个无心俗物的轻省主子,加之又有贾母百般宠顾护驾,奴才们未必就觉得她的“寄居”就很是不妥。所以如果是这样,没有人以“寄居”身份轻贱黛玉便是客观事实,而孤苦无依是黛玉的主观心态,这两方面是可以同时成立的。但我现在想探讨的正是薛家受众人认可的主要阶级身份(在薛家“士”“商”的双重身份已经客观存在的情况下),正是众人的主观态度,所以参照旁人对薛家的看法和评价便是合适的,不知这一点MM是否赞同。
第二种可能便是的确有人在背后对黛玉在贾府“白吃白住”有所白眼和非议,只是曹公并未明写。但即便没有侧面烘托,黛玉自己却时常有这样自悲自怜,她嘴上诉(对紫鹃、对宝玉、对宝钗),心里愁,诗里叹,这便足以证明黛玉背井离乡又寄人篱下的孤清处境了;且孤苦无依本就是黛玉这一人物的核心形象啊,有了黛玉的这般自述,曹公对于她“孑然一身”的被动处境便不必再用侧面描写了,因为黛玉自身的感受已经强而有力了。可对比薛家的例子,薛家人并不认为自己身份低微呀,相反,他们一直是自认为和贾家在阶级上平起平坐的。
所以薛家这例情况和黛玉这个例子不同,不仅没有侧面的舆论烘托,且全家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出于“商人之家”而感到自卑自惭,反而像宝钗这么从实守分的人都认为自己跟三春、湘、黛同等出身。在我看来,薛家阶级身份低下似乎是当事人和旁观者皆不认的一个命题,这确实很难让我相信“皇商之家”的身份对于薛家社会地位有着吹糠见米的拖赘效应哈。
但是很多事实还是可以看出,薛家是实实在在的皇商。
比如可卿的棺椁是薛家商行里出的,出处还不甚妥当。薛蟠也名言,这东西没人敢用,叫贾珍随意看着给,就兑给他用了。比如薛家有当铺,比如柳湘莲一介落魄公子,按着薛蟠一顿打,打完跑路,薛蟠恨得咬牙也无法。很难想象,若是贾琏贾蓉被谁这样揍了,还是柳这样的身份,贾家,按照贾赦贾珍的脾气,恐怕得掀了人家的祖宅也不解气呢。
薛蟠再呆霸王,也就打死冯渊这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罢了。事后还是要托赖着贾政这个姨丈,向雨村借了方便,给他安了个“已死”的假身份,死遁了才逃脱罪名。
贾赦想要扇子,雨村哪里会给贾赦捏什么麻烦事情,利落地整得石呆子家破人亡,巴巴儿地把扇子送了去了。
而且最关键,婚姻的不同,我之前论述过了。薛蟠娶了夏金桂,一样的皇商家庭的女儿。
种种围绕薛家发生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有人说你们家是商家,所以你们不能和士族平起平坐?
而美眉说薛蟠不摸算盘不支事,那是他没那心情本事,志不在此,可他的身份本业的的确确就是皇商,这是不能否定的。
薛蟠当然是有钱买官的,可他那样的人,当官不要说非他所愿,就是他愿意,薛家贾家和王家也都不会让他去做的。道理很明白,白身惹了事,还能钱权压下,进了官场,惹了事,那就是大事,三大家族恐也不够他一个人敗的。
最后,对于夏金桂,我们看法无比统一。薛家显然就断送在薛蟠和夏金桂手里了。
这就是我们说的,你要看谁不顺眼,生个女儿惯坏了嫁给他家!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4:20:3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3738#74113738][/url]
至于薛蟠遭打后并没有对柳湘莲及时打击报复,我认为这并不是薛蟠忍气吞声,而是宝钗和薛姨妈知情识礼。
首先,薛蟠可不是被柳湘莲“欺压”而受气的,是他自己目不识人,把湘莲误作优伶而百般挑逗在先。对于湘莲这样的侠客君子来说,一开始已经屡屡忍让了,但无奈薛蟠穷追不舍,湘莲又怎可忍得了别人如此轻贱自己的尊严呢?所以薛蟠挨打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不冤枉。
第二,我们可以看看薛蟠挨打后是什么态度。书里这样写道:“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 这呆霸王也是一如既往地无知无畏,不依不饶呀。还是薛姨妈骗他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才“气方渐平”的。可见薛蟠并非像MM所说眼睁睁看着柳湘莲打人后逃之夭夭却奈何不得,而是经自己母亲一哄二劝才肯罢休的。他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第三,这事没有被闹大完全是宝钗的功劳。事发之初,不仅薛蟠誓要报复,连薛姨妈也心疼得想寻拿柳湘莲讨个说法。而宝钗深知此事是薛蟠无礼在先,事情闹大于薛家、母亲、哥哥的颜面都不雅;这是宝钗出于事理的考量。且宝钗话里也提到“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可见薛家何曾委曲求全过呢?再者,从宝钗的言语里也能看出,她是知道柳湘莲与贾家兄弟素来有交情的,所以此时劝母兄偃旗息鼓也未必不是为了避免伤了兄弟和气,倒让亲戚为难;这是宝钗出于人情的考量。要说此时薛家只是“不敢惹事”而隐忍不发,我是不太同意哈。
而MM拿贾赦强夺石呆子宝扇的那一节与薛蟠挨打这事作对比可能有些不妥。说实话,贾赦、薛蟠这样的行径根本不能代表诗礼贵族,倒更像是欺行霸市的地主豪强。而扇子一事体现的不过是贾赦倚势欺人、败坏门祚的缺德作风而已,不能说薛蟠不像贾赦那样霸道狠毒就说明他不是贵族。
我们不妨把薛蟠这事放在贾府更能代表门风祖德的一房来想想,倘若是宝玉调戏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不成,反而遭了打,我想宝二爷非但不敢穷追猛打地打击报复,反而会自己小心翼翼地隐瞒伤情,唯恐事情传开后,自己会是被贾政这个“严父”打死的那一个吧。
所以我不能同意把薛蟠遭打却并没追究这一事例作为薛家家世单薄的佐证,士族不士族原本不是比谁的声音粗。
不过这顿打估计真的是薛蟠此生最“耻辱”的事了,但他后来居然能在被柳湘莲仗义救下后全然放下先前的仇怨,真心实意地对这位义弟好,这也算得上天性率真、坦坦荡荡的一条汉子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还挺喜欢薛蟠的一重原因。
关于薛蟠不适合做官,我想无论是贾家、王家,还是MM和我都是有共识的。但我也有两个疑问。
第一,薛蟠虽不宜操作官场具体事务,但挂个衔、买个功名还是能办到的吧。比如贾琏身上也捐了一个同知的职位,但我们似乎并无看到他有去衙门应卯的义务,倒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提到他“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且贾琏还有过多次“说走便走的旅行”啊,为的也是贾府私事,好像全然不用去衙门报备请假的。所以我想当时世家大族子弟在某处挂个虚衔也是常有的事,薛蟠虽不济事但想捞个虚名也恐怕不难。
第二,薛蟠虽不宜做官,但薛家子弟众多,比如薛蝌倒像是个可造之材。那么如果他们愿意做官想来应该比赖尚荣更有条件有背景,不知这一点MM同意否。
而我认为薛蟠和薛蝌当下都还没有“捐官”的打算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们都还年幼,非但没有成亲,连“议亲”都是五六十回的事了。比起贾琏、贾蓉,薛蟠薛蝌应该要小好几岁,与他们年龄相近的宝玉也尚还没有类似的“头衔”。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后来的大变故,等薛家这一辈子侄成长起来了也未必没有进入官场的人才。而薛家能捐官入仕便蓄有强大的士族“势能”,这样的根基,不能与一般商人等同视之。
可普通官宦,一般权贵,尤其是贾家这样的勋贵,他们是公爵,和文官压根儿不是一个队伍的。贾政入户部后任学政,不是科举出来的,是走了权贵弟子“荫恩”的路子。这和赵国麟这样的士大夫,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就算是赵国麟那样的清流士大夫,名誉就是他们做人根本的所谓士大夫,不也和商户出身的人结亲了吗?
所以,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贾家为何不能和薛家结亲?
薛家是他们亲戚。宝玉和宝钗是两姨表姐弟,在那时候,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上加亲。
和赵国麟一事完全是两码事。如果刘也是赵家的亲戚,皇帝斥责时都会失了立场。天地君亲师,哪一个都是需要尊重的。
然后是元春。一样道理,元春没有什么立场公开支持或反对宝玉的婚事,她只能借赐东西这样举动暗示或明示自己的偏向。
在宝玉婚事上,她偏向母亲的选择,宝钗她见过,很喜欢,美眉说元春和贾母亲近,可她毕竟还是王夫人的长女,是宝玉的长姐,更是贾家家族的领头人之一。她对幼弟的婚姻,如果按规矩说,是需听从父母安排的,既然母亲爱重宝钗,纵祖母爱黛玉,想必元春也是会选择听从母亲的安排吧,毕竟这才是父母之命。
元春被选为贤德妃,她的判词有二十年来辩是非一句,我觉得是指元春入宫二十年,以德立身,明辨是非大义的意思。那么元春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嘛?我觉得不是。“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退步抽身一句,还有元春省亲时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那一句,都可见元春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她是听从家族安排进宫的,她希冀的是家人安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再争上流。
贾府在元春还在时,地位不缺,身份不缺,只缺钱。所以为家族考虑,元春不是从一个女政治家的眼光出发,而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希望薛家可以联姻贾家,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薛家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罪身不是贱籍,问题有什么大的?
贾家是勋爵,又是外戚,谁神经病了会拿他家和一个皇商亲戚联姻来攻讦?而且宝玉连个秀才都不是,进学都还没有,贾家爵位到他这一辈,是贾琏的,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虽在贾府内贵重,但出了贾府,当权者的家长,谁会嫁女儿给他?娶宝钗又哪里配不上他了?
要知道贾珠当年可是十四岁就进学,是个绝好的读书苗子,虽然十四秀才四十举人的大把人,可是十四岁能考中秀才,那绝对属于天才少年了!很多读书人孩子能打酱油了也才中了秀才呢。
所以贾珠可以娶到李纨啊。清流中的清流。
宝玉有什么?难道凭他会捣腾胭脂水粉淘气也淘得精致吗?唉,为我宝玉一哭啊。
所以,宝钗实际上,尤其是贾府遇难时,的确是宝玉最合适的婚姻对象了。
贾政和贾母最后对宝玉婚姻的态度我们谁都不知道,二宝到底在何种情境下结婚,我们也不知,就不好拿来做论证了。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6:15:5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695#74114695][/url]
对于MM说的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我是很赞同的。可具体到贾、薛两家的亲事,我们都同意当时有个“士商不婚”的道统,可谁又说得准当时的现实状态是什么样子呢?就连赵国麟与刘蕃长联姻受乾隆怒斥也是被当做反面教材来证明“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这个当时的社会风气的,MM岂能把此例作为当时“士商联姻”的通例来看待呢?即便有少数士商通婚的例子,这也不能说明这样的婚姻观就在当时成其风潮、获得社会普遍认可、可以堂而皇之地取得官方支持的。
MM说贾家是勋爵之家,所以并不与科举入仕的文官属于同一队伍,这个观点和我的想法不太一样。首先,李纨家便是MM所说的文官清流一脉,而林家祖上虽是侯爵但也是完成了科举转型的,所以至少在姻亲上贾府是愿意向这样的家庭靠拢的。再看贾府自身,文字辈里贾敬便是进士出身,是亲自走过科举这条道路的,只是因为袭了祖上的爵,后来又醉心于黄老之术,这才荒废了一生学问而已。另外贾政自己原本也一直以科举为念,但不想高考前突然被“保送”了,钦点做了员外郎,而贾政可是一心一意地要将自己的科举梦传承给两个儿子啊,只是不幸贾珠早夭,宝玉不济而已。
贾府虽有勋爵但逐辈递减已历四世,他们是巴不得如林家一般从科举上某得后世出路的,所以对于士大夫阶级的价值观不说趋之奉之,但也不会悖之逆之。再者,元春封妃后表面上虽风光无限,但贾家人心里却应该是越发地诚惶诚恐,树大招风是很质朴的简单道理。要说此时正曝露在聚光灯下的贾家会公然无视“士商不婚”的世族道统共识,我认为是不太符合情理的。
而薛家与贾家是亲戚便可以跨越阶级通婚的这个说法我也认为不太通啊,因为薛家与贾家上一代本来就是由于份属同一阶级所以才通过王氏姐妹的婚姻归属而结成亲戚的。何况“天地君亲师”的“亲”是指父母双亲(在婚姻安排上来看便是指“父母之命”),我想皇帝再顾念人情也不会因为贾薛两家是“连襟”的姻亲便认可“士商之婚”。而“君”在“亲”之前,如果皇帝在道统上不认可“士商联姻”,即便有“父母之命”也算不得良姻吧。
所以MM说元妃作为宝玉长姐对宝玉的婚姻安排会优先考虑“父母之命”,在薛家也是士人阶级这个前提下我是赞同的,只是如果贾、薛分别属于“士”和“商”的两个阶级,元妃作为新晋皇妃更该考虑世俗道统和皇权尊严才对(也就是“天、地、君”)。因此我还是认为,如果钗黛间的抉择只是个人喜好问题,那么元妃越过贾母表达自己的偏爱是可能的;但如果钗黛之争涉及“士商不婚”的道统原则,那么元妃无视贾母的喜好与坚持强行以皇妃之威力挺“金玉”,这便太不近祖孙之情了。
另外,元春不是势利伪善之人,这一点我和MM的看法是一致的。而MM认为元春可能在那么早便已经看出贾府财政上的巨大危机,我想虽无直接证据,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元春的确有可能从贾府的财政缺口上来考虑宝玉的婚事。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不知MM有无考虑过。我记得MM以前认为林家作为盐官也是很有钱的,其家产甚至可达百万之巨。薛家家底便是“百万之富”,这是曹公第四回明言交代的。那么这么看来林家和薛家的财富差距应该不算很大,元妃又为什么会因家产数额的多少而甘愿承担干系选择出身商家的宝钗呢?
且MM曾经推想过贾府可能挪用了林家的财产来建了大观园。那么我们也可以从道义上来推想一下元妃做出这等决定的可能性。在林父刚刚去世之时,贾府因元春省亲的缘故挪占了林家的财产,而元春对于林家的这个孤女非但不额外顾惜,还公然悖逆自己祖母的心意以一个商人之女取而代之。我想此时贾府虽然有财政隐患,但也并非如临大敌;这样过河拆桥之事以凤姐之狠厉尚在贾府风光无限之时不忍为之,更何况元春这样端方敦仁的品性了。
最后还有一点哈,我认为宝二奶奶这个位置不应该像MM说得那么随便,而宝玉本人在世人眼中依然还该是非常紧俏的“抢手货”。
首先,据我目前看来这荣府的世职也不一定就会留给贾琏,贾赦在七十五回夸贾环诗做得有“气概”,还鼓励他要继续这么努力做下去说不定“这世袭的前程”就会落到他头上了。这样一来荣府世职的继承人似乎并没有敲定,且连贾环都在备选行列里,那么宝玉恐怕也是有机会的了。
第二,我们读者当然都知道宝玉“正邪两赋”的预设命运,知道他不可能在功名上有大造化,但对于书里贾府以外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宝玉曾有个“天才”哥哥,宝玉自己又通文晓墨,十三四岁便写得一手好诗,是荣府主事夫人的独生子,是贾母最疼爱的宝贝孙儿,是荣府集全家之资源重点培养的富贵公子,说不定哪天“开窍”了博得个进士及第也未可知啊(贾敬不就中过进士么)。
第三,在外人眼里哪怕宝玉不袭爵、不科举,就是随便捐个官做起来,那也是堂堂“国舅爷”。这个时候元春还是炙手可热的宠妃啊,宝玉这个元妃唯一的亲弟弟在常人眼里难道不该前程似锦么?
咱们就说元妃授意“金玉”的当下,宝玉在贵族婚恋市场上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元妃乃至贾府上下此刻应该都不会让宝二奶奶的人选“将就”定下的。我想只要贾母贾政放出话要为宝玉议亲,等着嫁宝玉的官家小姐也不会少。傅秋芳的哥哥不早就候着了么,还有张道士也提过亲。就是朝野上下家世背景和贾府旗鼓相当的人家也恐怕是有的,我以前提到过,江南甄家的三小姐此时也还没订亲的。元春身为皇妃,为弟择媳的选择便更多了,她和王夫人若是顾虑贾府的财政危机,大可选择一个家底殷实的官家联姻,却偏偏选中了一位商人之女,难道她们只顾填补贾府财政上的缺口就不怕又给家族招来政治危机么?就因为宝钗薛姨妈是她们的亲戚,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短视也太苍白了些呢?
综上,我还是认为以元春当时的平台和视野,为宝玉选择与一个商人之家联姻的举动太让人纳罕了。我怎么都觉得薛家主要的社会身份还应是士族阶级。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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