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是要被盖在下面的，就是刚才不知道是谁一把把我拉了出来。我回头，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马修朝我一笑，拉着我开始跑，我提起裙子跟着一起跑。

“等等。”他过去，把从篷布里滚出来的捧花拿起来给我，然后拉着我继续疯跑。

城堡里已经没有人，我们就着墙壁热烈的吻了起来。仿佛分离了一个世纪，浓烈，炙热。马修推开一个房门，我们一面吻，一面脱衣服。手里的捧花和高跟鞋都落在地上。

那一夜，对我们来说，天没有黑过。

43.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马修把头枕在松软的大枕头里，转身对我说，“早上好，林小姐。。”

“早上好。”我笑，“布雷克先生。”

阳光照射进来，我们轻轻的吻了一下，看着对方。

“我该去跟新娘和别的伴娘吃早饭了。”我说，“我或许不是最好的伴娘，但是我还是想陪新娘吃第一顿早餐的。”

我起身穿衣服。马修躺在床上看着我，“你工作还是很忙吗？”

“是的，而且会到处跑，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下一场采访去哪里。你呢？”

“时间上稍微好些了不会到半夜，但是也跟你一样要到处跑，每天接到电话才知道要去哪里。”

我穿好衣服，回头看着他，笑了笑。然后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冷场。

“那，我先走了。”我说。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说话了。

“我们的约法三章还有效吗？”他问。

我被这个问题逗笑了。马修真的还很有趣，这个问题如果我回答有效，说明我们的炮友关系继续存在，如果回答无效，可以解读为“不干涉对方”或者“没有其他义务”更或者“不谈感情”是无效的。他有些挑衅的看着我。

我回头道，“有，无论我们滚不滚床单都有效。”

“哦，那我先看看在滚床单的情况下执行的怎么样。”

我笑，顺手拿起桌上的捧花扔过去。他一把接住，说，“你记得你还欠我一次套garter。”

中午，山庄的露天餐厅。说是早餐，其实已经是早午餐了。我到的时候，芒果，麦琪和乔林都已经到了，三个人戴着墨镜喝着橙汁，晒着太阳。

“天哪，好累。”我走过去，一下子倒在椅子里，“昨天晚上喝太多了。”

“没事，喝多的不止你一个，听说伴郎当中有一个坐在3楼的楼梯口哭，说要找女朋友……问他女朋友叫什么，他说不知道，只知道是伴娘中的一个……哎，你没有被吵到吧？”麦琪问。

3楼找女朋友不知道名字叫什么，肯定就是拜伦了。当时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怎么搭理他，主要是在看表妹撩马修，所以我没有自我介绍。

“没，没有。”我低头喝了一口橙汁，心里其实还觉得挺对不起拜伦的，“后来呢？”

“他给我们看他手上的号码，不知道是3C还是3E，我想你住3C，应该就不是3C，所以就跟他说是3E。3E是谁？我想想……3楼都是伴娘，我们三个ABC，那E应该是新郎的那个表妹。”

“他敲门了？”

“敲了，然后进去了，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跟我们照面打招呼。但是那个表妹不是说她没男朋友的吗？”

“啊，你们管的太多了，”乔林说，“伴郎敲伴娘的门不是很正常的吗……婚礼不就是为了给没结婚的制造见面的机会吗？”

“我想麦琪要说的是，他要找的是他女朋友，但是进了一个没有男朋友的人的门……”芒果说。

“也是哈。”乔林道，“不过反正他出来的时候不哭了，所以管他呢，婚礼的义务就是促成更多的看对眼。”

“说的是，说的是。”我轻声附和。不说话不要紧，一说话，大家的注意力就到我身上了。

“那你呢？”麦琪问，“有看对眼的吗？”

我正想着怎么回答，手机突然响了，一眼瞟到是D叔。

“你好吗？好久没有你的短信。”

“我很好，在参加最要好朋友的婚礼。”

“那你玩的开心哦。”

“你呢，最近好吗？”

“我还是医院的那点事，不过好消息，再过两个月就回纽约了。”

“太好了。”

“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哦。”

“嗯。”

聊完。每次跟D叔的谈话都是简单，问候加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抬头，她们几个都看着我。

“哦，一个大叔，在撩。”

“怎么样？符合你的要求吗？”

“可以说90%。医生，春藤大学，家里父母也都是医生，有个弟弟是律师。长得还不错，38岁，会弹钢琴和冲浪。”

“这个很不错啊。”麦琪说，“那10%是什么？”

“留点余地。万一秃了呢？”

“谈到什么程度了？”乔林问。

“他说回纽约我们一起度假。”

“不错呀，尽量去浪漫的地方，万一把持不住就求婚了。”芒果道，“什么地中海啊，爱琴海啊，波罗的海啊，就是那种去了就觉得没结婚会都不想活的地方。”

“你现在要使劲一点，长途不是问题，长途还愿意跟你聊，说明人家对你很感兴趣。”乔林道。毕竟是过来人，用了半年搞定有钱老公的人。

“他说想回纽约定居吗？”麦琪问。

“说了，说等加州的工作一结束就回来，他喜欢纽约。”

“这不就结了。回纽约定居，定居呀，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个合适的女主人呀。”乔林继续点拨，“一个男人渴望安定下来，碰到的第一个合适的女人就准没跑儿了。”

“手到擒来。”麦琪说。

“能搞定？”我看着她们。

“能。”她们一起点头。

44.

记者晚宴。

其实每个外交使节团都会不定期的举行记者晚宴，吹吹风啦，拉拉媒体关系啦，也听听媒体的反馈。我虽然已经开始跑都市纪录片的一条线，但是听说是新闻官很久没见到我，特别提醒我们上司叫我们小组一起去的。

新闻官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喜欢挑战喜欢高难度问题。跟他的前任不同，他很喜欢跟记者比段位。前任是个快退休的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任何有一点点难度的问题，她一概用“无可奉告”回答。这个新闻官则是斗志昂扬的中青年，特别喜欢挑战，看到挑事儿的问题就特别激动。那就像你觉得自己的武功很高了，非要找个人切磋一下，遇高则高的时候，能打的龙腾马跃。

大概是我们组缺席了若干个记者招待会，他觉得有点不爽，没有对手的世界是可怕的。怎么说，好歹都要确认一下对手还存在着。

9点钟的晚会。珊蒂还是中性打扮，我穿半晚礼服，摄像常西装，助理看不到，被摄像挡住了，看了几次都没看到。不过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缺席。

曼哈顿中心的使节团宴会厅，落地窗外可以看到东河，沿着窗台一排蜡烛。四周是外交规格食物，上好的葡萄酒，奶酪，烤牛肉，烤羊腿，法国运来的面包，火鸡，龙虾，生蚝，各国风味小点，米其林大厨制作的甜品，几个厨师在现场做烙海鲜，一旁是室内四重奏。

摄像跟助理先去拿吃的，我和珊蒂倒了酒喝了一口。远远的，法新社的两个法国男人戴着粉红色的领带，朝我们微微摆手打招呼，我们点头报以微笑。输比赛不能输气场，这叫风范。

“呦，洛斯和珊蒂，两位大牌记者大驾光临。”新闻发言人过来，跟我们礼貌性的握了握手，“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新上任的沙特大使，尊敬的侯赛因.本.阿卜杜拉先生。大使先生，这两位是《国际时政》的现场记者洛斯和导播珊蒂，是我们这里的重量级人物哦。”

新闻官旁边是一个穿着西装的阿拉伯人，留着络腮胡子，礼貌的看着我们，微笑着道，“欢迎光临。”我和珊蒂老江湖了，往后稍微退了半步，微微一鞠躬说，“大使先生好。”大使很满意我们到位的礼节，“《国际时政》我很喜欢看，以前在纽约上学的时候，是那个布朗主持的，非常犀利。没想到青出于蓝啊。”“感谢夸奖。”珊蒂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其实她笑起来非常漂亮，跟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整体形象相差很远，“大使先生以后还请多关照。”

“哪里，需要你们《时政》关照才是。比如stakeout的时候把我拍的帅一点，哈哈哈。”大使还很幽默。我们跟着笑起来。这种场合基本上就是拉关系的，谈的拢谈不拢决定了双方是否为朋友，也决定了以后采访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不过很多这种关系都是可遇不可求，一方面是对方国家与媒体所在国的外交关系，另外一方面也在于个人之间是不是有火花。两者都碰对了才可以。

“大使先生，能跟您合个影吗？”我说。

“当然，两位漂亮的小姐。”

拍完照，大使先去别处招呼客人。新闻官过来，“洛斯，你最近去哪里了？”

“哎，其实我最近在拍纪录片，很少碰时政，刚才来不及跟你说。”

“新闻吹风会没有你总是少了点什么，你还回不回时政？”

“会吧，还要等年底的新闻奖呢。”

“那祝你早日回来。”新闻官说着，举杯碰了一下。老朋友了，按照惯例，各自喝了半杯，“我先去招呼别人了。”他走开。

珊蒂刚跟一个外交官聊完，作为搭档，我们时不时交流一下，如果有可以切入的人，我们经常会夹击。

“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们中的一个约？”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问了个跟工作无关的问题。

“哦，不，约炮是纯身体愉悦，我不跟工作挂钩。”说完，她拿了个葡萄放进嘴里，“看到那边那个英国妞了？”

另外一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说不上国色天香，小胸，但是细腰翘臀，很俏皮，实在是招人喜欢。

珊蒂继续道，“泰晤士河报的实习生，实际上是在情报部门工作。”

“你怎么知道的？”

“内线。”

我喝了一口纯正的白葡萄酒，点头。其实明新闻暗情报，在几个通讯社都是很常见的，睡一秘二秘拿消息也是见怪不怪的。

“你看，”珊蒂继续说，“她现在在跟俄罗斯大使聊天。其实她最终的目标是叙利亚大使。跟俄罗斯大使聊天只是让别的大使放松警惕。”

“这都有内线？”

“不，她跟俄罗斯大使聊天表情很欢愉，但是眼睛一直在瞟叙利亚大使。她要是直接去找叙利亚大使，大使不会很放松的。”“你也太厉害了。”

“职业磨练，你以为我每天盯着屏幕都是在看什么。”她微笑，然后走开去跟另外一个新闻社的同僚寒暄。

碰杯，室内乐，使节们聊天。

看着窗外的东河，突然感觉非常索然。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这种政要场合，还是能够接触更多愿意跟你敞开心扉的人的社会角落。

跟政要寒暄，犹如电视剧里的场景，是很风光，大家拿着葡萄酒，穿着晚礼服，不是大使和夫人，就是州长和助理，觥筹交错，流光溢彩。但是在跟那些普通人谈话的时候，往往是那些最真实的内心表达，会感动到你。比如在采访的时候，有个女孩说，自己出生成长在北部的一个小镇，生活平静，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人的一生，总得找个机会去过一次不一样的生活。”她说。看着这个典型北部小镇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我突然有种感动，那种对生活的领悟，那种让你用另外一双眼睛看世界的角度。我喜欢跟他们交谈，因为每个人对生活都是真挚而热切的，总有着对生活最深入内心的理解。在他们的眼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和五光十色。

“hey，在干什么？”D叔的短信。

我顺手抬起来拍了一张晚宴，“今天有晚宴。”

“赫赫，又是纽约的晚宴。非常怀念那个时候。”

“是吗？”

“是啊，我们有医学界的年会，每个月还有交流晚宴，然后还有医生的雪茄俱乐部。很多活动都在游艇上的。”

“听上去很炫酷哦。”

“希望我回纽约参加晚宴的时候，你能陪着我一起。我也希望能成为陪伴你的男宾客。”

“你不怕跟政客打交道吗？”

“hmm，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在这方面有多出色了。好了，不打扰你了，赶紧去社交吧。”

“晚安。”

每次和D叔，就是这么打招呼，稍微沟通一下，简短精炼。这是我第一次给他发现场照片。从某种角度说，我是希望他融入我的生活，希望分享。D叔很领会这一点，马上就说要带我进入他的生活。也算是推进了一步。

想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有些惆怅，抬头，突然看到一个靠近角落的壁灯暗了。

壁灯本身就不是很亮，而且整个大厅是吊灯和蜡烛在做照明，壁灯只是一个小点缀罢了。宾客们并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有注意到，继续吃着或者交谈着。但是服务经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马上叫了保安经理，保安经理紧张的在角落里通过对讲机说，“赶紧叫电工上来。”

“电工们刚才加班修大楼电闸刚吃上晚饭，能不能等10分钟？”一个貌似电工领班的人说。

“不能等。是他们晚饭重要，还是这里的客人重要？这么多大使在这里，你让我怎么办？”

“大使们刚才出去了，去露台喝酒，”我说对保安经理说，“可以给你buy一点时间，别着急。”

因为经常参加晚宴，保安经理和服务经理都是熟人。他以为我是在好意告诉他，还点点头谢我，其实我只是委婉的表达了没有人在意那盏不亮的破灯，让人吃个饭不行吗？

“我给你5分钟，人必须到。”他说完，挂了对讲机。

“大使他们应该半个小时都不会回来，不会看到的。”我说。

“谢谢哦洛斯。你不知道，这种规格的晚宴我们都担待不起。那些电工吃个饭早几分钟晚几分钟又怎样。”

“他们在哪里用餐？我们平时的餐厅？”我一下好奇起来。没有认识马修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电工那个行当。

“不，他们有自己的食堂，在这个楼层和下个楼层中间。”

“快点，人过来了没有？”保安经理对着对讲机又叫。没人答复。

“哎，我正好要去楼下办公室拿东西，过去帮你叫一声。”

“那怎么好意思。而且不太容易找。”

“没事，中间有一个仓库，是不是在那？”

“对，仓库过去一点是杂物间，旁边。谢谢你哦，洛斯。”

我放下酒杯，从楼梯口出去。平时都是直接跑到几楼几楼，追着大使提问也是堵电梯或者跑楼，从来没有注意到两个楼梯之间有一个平台，那平台是可以出去通到中间层的。

我推开中间层的门。那里的通道不像楼梯都是大理石的，而是赤裸裸的水泥，上面都是粉尘，和一些扔掉的施工材料，估计是从来没人打扫。走进去是仓库，然后是杂物间，一个清洁工正推着车从里面出来，“你找谁？”他奇怪的看着我。

“我找电工的食堂。”

“在里面。”他说。

我继续往里走。然后就看到一个所谓食堂的地方。那是一个200尺的房间，两个折叠桌，几个长凳放在两旁。也没有拿晚餐的窗口，只是一个西班牙大婶在那里发汉堡和汽水，放在托盘里，另外再加一个水果。

几个电工穿着橙色的工作服，戴着头盔和照射灯，衣服脏脏的，坐在那里狼吞虎咽。

“快点，刚才上面又催了，我当作没听见。你们吃完就上去。”一个看着很和蔼的中年胖男人说。

另外几个拿了餐盘坐下，低头开始吃，一脸的疲惫，仿佛生活给予他们的都是养家糊口的压力和自己已经习惯了的无奈。

“你找谁？”胖经理问。

“哦，我走错了，我要找那个晚宴。”

“晚宴在上面。平时走的时候不要出中间层的门，那里都是给后勤用的。”他说。

“知道了，谢谢。”我点头。

一路往回走，突然感觉为什么一个楼层能够隔开两个世界。马修平时是那样的吗？他的工作环境，他的休息和用餐的地方。他只是一个很小的孩子，需要去经历生活中的种种吗？如果他当初在特种部队，又会怎样？或许是被大使接见，或者接受参访的吧。而现在，他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在简陋的地方用餐，时不时还被人打断去继续工作？打断别人用餐是非常不礼貌的，而他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他们被到处调拨的时候，是不是连个食堂都没有，都是在临时的地方随便吃点？

心下突然难受。

那个阳光男孩背后，应该是承受了很多。怪不得他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