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啦~~~各位久等了
前段时间上海发生了那么多事,从封城到白纸,从解禁到缺乏药物,真是一波又一波的揪心和牵挂
不停地问朋友,他们是否都好,不停地叮嘱什么需要注意的,每天要给阳了的朋友打气叫他们不用害怕,毕竟他们在医疗挤兑和没有充足药品的情况下,对疫情有着无比的恐慌。
总算,听说现在大家都在恢复正常
希望疫情过去后,能够回到我日思夜想的故乡看看
感谢更新。
看到长乐路感觉好亲切。周末刷小红书时看了几个在梧桐区骑车的视频,有奉贤路和东湖路的,看的好感伤啊。
mango28 发表于 2022-11-14 17:37
真的,我现在看《爱情神话》都看出了伤感的气氛,希望等到回去的那天,上海还是那个上海,我只想坐在街角上吃碗小馄饨,看看路过的行色匆匆的人们......
阿昆自从张伯伯那里回来以后,每次见了我们几个小孩都要跟我们说普通话。张伯伯和张阿姨那是一口漂亮而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夹着台词训练过的中气,听上去跟清脆悦耳又朗朗有声,一股文化人的气息。那时候,除了学校里面必须说普通话,日常生活里说普通话的都是文艺界人士,比如唱京剧的、电影电视演员、大学教授。如果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格调很高的。大部分人并不会说普通话,即使勉强说一点,也能听出上海口音,夹着走调的音节和各种因为发音不全而用上海话代替的词组,听着真让人揪心。阿昆的普通话,就是那种类型。
他前后鼻音比分,平舌翘舌不分,还特别喜欢夹杂上海话的语气助词。比如他一说,那我们开始先画个螃蟹,他的发音就是:格么,我们先开斯画则度闸哈。这个时候,我和啸正就相互看一下对方,企图从对方眼里探知他到底在说什么,然后各自略微思索一番,感觉大概是那个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阿昆又会说,“我说的不对啊?格么你们教教我呀。”
我们两个就会轮流教演示给他听,教他发音方式或者读拼音字母,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他好像真的就没有办法卷舌头,发不出zh、sh之类的声音,搞的啸正不停地抓耳挠腮,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好在又过了一阵子,他开始忙出作品了,也就对普通话不那么执着了。
我到了后来才知道,人大概过了15岁就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另外一门语言了,有那么一部分发音就是纠正不了。
隔几天看到阿三的摊头吵吵闹闹,老姑娘在那里气势汹汹的跟阿三对峙。原因是,她排了老长的队伍,买到了一双处理品皮鞋。处理品在当时也是紧俏商品,不常有,比如搪瓷缸、毛巾、热水瓶,都有样式极好、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有些瑕疵的产品,就便宜地卖,每次有处理品出现,店家门口就会排起长队,经常排了很久,被前面的人通知卖完了。买到的人则是欣喜异常,有邻里串门或者聊天,必定拿出来炫耀一番,先指出瑕疵在哪里,然后又不停地说很划算,价格才一半,而且款式外面是没有的。
老姑娘就是买到了一双那样的皮鞋,但是很可惜,因为她模子太大了,没有适合她的尺寸,她就咬咬牙买了尺码小了一码的那双。然后拿到阿三那里,要阿三用木头楔子撑大。
阿三说没有问题,撑两个星期大概可以撑大了,然后要收她两分钱。老姑娘喉咙一下子就大起来了:“格为啥要收钱啦?”阿三显然对那个问题毫无防备,于是小声说:“一直都是收两分钱的。”老姑娘又叫,楔子放在那里也是放着,撑一下鞋子又不费什么力气,为啥要收钱?阿三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姑娘拎起一只楔子就直接往自己的鞋里塞。阿三结结巴巴地说,你放下,我帮你弄。老姑娘说,我自己弄就等于问你借个楔子,你也不好意思收我的钱。阿三又气又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争辩。
路过的大学生正好看到,停下自行车,一手撸了一下自己的鸡窝一样的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分钱给阿三,说就算我请了。老姑娘眉开眼笑的拍了一下大学生,说你还蛮会讨女人欢喜的吗。大学生不耐烦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是见不得阿三受欺负,才不是为了讨好老姑娘咧。
阿三整天早出晚归,无论刮风下雨都要摆摊,很多时候一天也就挣个两毛钱,要交给老母亲去买菜。大学生叫他索性去街道工厂做算了,阿三说舍不得摆了几十年的摊头,而且修皮鞋每天能见到老邻居挺好的。
大学生又跨上自行车刚想走,阿三说,桥来的新皮鞋,我帮他上好鞋油了,你要顺便给他带过去伐?大学生说好。于是单手骑车,另外一只手拎了两个皮鞋就往桥来那里去。
桥来早就下班了,安静地坐在床沿看一本书。与其说他一声不响,不如说他愁眉。
大学生过去问怎么了?桥来简简单单的说,本来要去女朋友家里毛脚女婿见丈母娘,但是未来的丈母娘何等厉害,马上提出她和女儿上门拜访未来的亲家。
上海女人,无论年轻时多么俏丽可人,一旦当了丈母娘,就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沙发要双人的,自行车要凤凰牌的,录音机要两喇叭的。两三句话一说,立刻把未来女婿的家底摸的一清二楚。桥来的女朋友是知道他家里地方小的,女孩子不介意,但是如果丈母娘看到了就不好说了,没准当场能拉下脸来。
大学生想了想说,反正她也不是每个星期要来呀,就来一次,你带她去我家好了。桥来疑惑地说:“这哪能可以?”
“哪能不可以?”大学生说,“你要结婚,给你当婚房住半年也没问题。我妹妹可以跟我奶奶睡,我可以搭个床在车间里睡。反正你们以后再自己想想办法,总归有办法的。”
桥来感激不已。反正先过了丈母娘那一关,先想办法结婚吧。因为房子的问题,结不成婚的人很多。
汽车间,也就是两个房子花园门口有个小房间,应该是以前停车用的,现在也作为房子给人住。前门汽车间阿婆的两个儿子为了结婚,真是伤透脑筋了。总共就那么一间,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在房间上搭了一个阁楼,下面的人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上面的人进去直不起腰,但是阁楼也将就着住了大儿子和媳妇一家。等到小儿子要结婚,就实在隔不出来了,单位里也分不到房子,好端端一门婚事就吹掉了。
那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桥来一直以为自己肯定也是其中一员。但是大学生办法多啊,隔天几个哥们一招呼,有沙发的扛沙发,有五斗橱的扛五斗橱,把大学生家的那间不大不小的亭子间一下子装饰成了家具、电视、收音机一应俱全的豪华婚房。
阿昆家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连夜画了一幅鸳鸯戏水图,用画轴裱好,往墙壁上一挂,哗,蓬荜生辉!一下子把挂挂历的各家各户都比了下去。这种带画轴的、有红印落款的国画,大家只有在博物馆里看到过。
小步叔叔看的时候忍不住用手去摸,结果在宣纸上留了个指印,吓的他要用口水去擦。阿昆挥挥手说没关系的,顺着指印就加了两笔,变成了一朵荷花叶。
桥来对大学生的帮助感激不尽,但是也跟女孩子商量了,说如果丈母娘那里点头,他们就借大学生的房间举办婚礼,主要是闹新房用的,然后住两个星期,就搬到郊区。“不好一直借人家房子住的。”桥来说。
那时候城里的房子是房管所管、单位分配的,每一套都安排的满满当当,油面筋塞肉一样塞到快要爆掉,房产的所有权都是国家的,所以私人不可以出租。郊区农舍就不太一样,如果有认识的朋友,农舍就可以租一间。但是也会牵涉到户口之类的问题,麻烦还是挺多的。桥来的妈曾经治疗过一个青浦的农民,叫来发。来发甲状腺特别厉害,眼睛都突出来了,额头的青筋像山脉地图一样四通八达地延伸。结果吃了三个月的药,一下子就恢复到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之后又调理了好一阵子。桥来妈知道农民生活不容易,不肯收人家钱,而来发感激之余,来发每年收成的时候都会特地挑一箩红薯来看她。桥来妈无意说起桥来婚房的事情,来发就说家里有间空房,也算亮堂,就是远了点,每天要坐长途汽车到虹桥,再换公交车到长宁。桥来妈说那太好了,远一点不要紧的。“我先谢谢你,但是房租是一定要收的。”她又强调。
小姑娘也不嫌弃每天上下班要四个小时,觉得两个人一起坐车呀,多开心,她跟桥来有好多话可以一路讲的。
桥来未来的丈母娘对他这个女婿还算大致满意,一来是桥来这个人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虽然不及别的小伙子“路道粗”(上海方言的意思是有各种关系可以买菜、找工作、解决衣食住行),但是他并没有那些小伙子的油里油气,说话做事都实在。二来么,桥来的妈手里还有一个祖传秘方,别人不晓得,她家女儿可是被这个秘方治好的,没准以后祖传秘方开个门诊,然后求着他家的人不排成长队?
那么双方家长见面就定下来了。小姑娘的父母带着一起过来,吃个便饭。那时候的请客吃饭都是自己家里做的,极少会去饭店。我们平时去小吃店吃个二两生煎加一碗小馄饨,就是很隆重的活动了。国际饭店、和平饭店这种豪华餐厅,真的就是大家嘴里传来传去的故事,没有人去过。
见面那天,桥来早早下班,油纸包了很多熟菜回来:红肠,方腿,猪耳朵,鸡脚爪,豆腐干。又拷了一瓶黄酒,打算陪老丈人喝。油纸包一个叠一个,一根绳子串好拎在手里,哪个油多的菜,就顺着油纸心花怒放地沥出一片油渍。
桥来的妈在自己家厨房里忙的不可开交,忙着泡黑木耳,剥虾仁,剁肉馅。大学生用很科学的方法计算了一下,然后安排流程:桥来妈先跟未来亲家见面,开席,然后桥来负责劝酒夹菜,桥来妈说去厨房炒热菜,就赶紧回到隔开两个楼的自家厨房去做菜,做好了就让大学生端到桥来楼下的厨房,然后桥来每10分钟下一次楼到厨房端菜。期间,桥来妈还要回到桌子上招呼一声:“招待不周,小菜做的不好,见谅。”如果对方说:“啊呦,好吃的呀,你太谦虚了。”桥来妈就要答一声:“好吃多吃点,我还有几个菜,做好了就上来陪你们。”亲家如果说:“别忙了,一起来吃。”桥来妈就说:“不忙的呀,就几个小菜,马上就好。”
基本上就这个套路,大家寒暄,说着一些礼数周全但是毫无实际含义的话。
一切准备就绪。桥来换了新皮鞋,走路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桌上放满了冷菜,一壶刚烫好的黄酒,一盘瓜子。小姑娘跟在父母旁边,按照习惯,收敛情人的如胶似漆,跟桥来硬是装成了半熟不熟。
丈母娘用凌厉的目光扫了房里的摆设,计算了一下不动产金额:沙发,电视机,缝纫机,五斗橱,双人床,算是个很富裕的人家了。想着,不禁眼神一横,觉得亲家母大概在暗绰绰地用秘方赚钱,不过这个钱以后还是要落到桥来手里的,桥来的钱也是自己女儿的,于是眉心舒展开来,声音都年轻了十岁:“桥来妈,你妈操持家里蛮辛苦的噢。”
桥来妈也听不懂话里有话,就说:没啥,就是做个便饭,大家随便吃吃。桥来乖乖地从铁皮听头里面捏出茶叶,放在玻璃杯里,拿了热水瓶冲茶。又给小姑娘的父母各自抓了一把瓜子。说了一会儿,桥来妈说,“你们冷菜先吃起来,我先去热几个菜,马上就来。我们边吃边说话。”
丈母娘啐着瓜子皮,问桥来说:“听说你爸爸以前家里是大户人家?”桥来摇摇头说:“就是做纺织机的。”丈母娘又说:“那时候金条都是家里随便放的……”桥来说:“不知道了,就算有,文革也都抄走了。”
大学生在桥来自家的厨房里拿了桥来妈做好的热菜,端了一盆,过了刻把钟又端了一盆,桥来听到楼下开门声就下去端菜。那丈母娘是多精明的人:为啥不是桥来妈自己端上来?为啥桥来都没听见他妈叫他就下去端菜?为啥下面没有做菜的声音?
于是丈母娘说:“我去叫你妈上来一块吃。”桥来拦都拦不住,丈母娘蹬蹬蹬几步楼梯走下去一看,厨房里连个人都没有,锅灶都没开。又转身上楼,哐地拉开五斗橱抽屉,里面都是空的。丈母娘整个人都泼了起来,指着桥来的鼻子就开骂:“你们合伙骗我们,厨房不是你们的,房子和家具也不是你们的,以为我们好骗是伐?以为我们女儿是白养了送给你们欺负的是伐?不吃了,我们走!”
小姑娘本来还想劝,看到她妈的架势,劝是肯定劝不住了,只好跟在后面。老丈人也起身,喝了一口黄酒,拍了拍桥来的肩头,然后两手插在口袋里,跟着母女俩一起走了出去。
大学生正好又端了个菜进来,丈母娘啐了一口道:“端回去,没人吃了。”跟在后面的小姑娘给了大学生一个万般无奈的眼色,大家心里都明白,穿帮了。
我们数学老师年轻气盛,说是要成立一个速算队去参加市里比赛,时间就是我们劳动课。啸正自己报了名,还自说自话地替我报了名,说是有训练那天就可以不要去上劳动课,多好。那时候我们的劳动课非常凶残,尤其一到春天,经常要光手拔草。一到劳动课,楼下号子一吹,三个班级排好队,把大草坪分为三块,每个班级负责一块,看谁拔的多。三个班主任就踱着步子在旁边督战,谁拔的慢了还会被救出去批评。啸正说:你少拔一次算一次,要是手拔伤了就不能弹琴了。
蓉儿据说在学校里从来不上劳动课,她妈跟老师说她如果伤到了就没法跳孔雀舞、给领导或者外宾表演了。但是我没想过要那种优待。啸正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我在弹琴,因为我不想被拉去表演什么的,“我就是喜欢弹琴,但是不想去表演“,我郑重其事地跟他说。
每次一到速算训练的时候,我就低头开始描五线谱。我现在每周都要练两个新曲子,加上三条599练习曲,曲谱是越来越难描,但是外面买不到,只能描,小步和尼娜也一直在帮忙。
尼娜刚在市里的乒乓球比赛获了一等奖。学校的宣传栏里面有一张她打乒乓的大大的照片,旁边用图钉钉了一张报纸,报纸上面报道的市青少年乒乓球联赛的新闻。她当了两个星期的升旗手,而且成了第一批加入少先队的孩子。她拿到奖状的那天,到我家来找我,拿出一大包金币巧克力,说是比赛的奖品。“吃吧,不吃就化掉了。“她说。
蓉儿也拍完戏回来了,她因为跳孔雀舞“向外宾展示了中国文化“,也成为第一批加入少先队的孩子。当然,啸正是归国华侨家属,肯定也是第一批入队。我和小步突然觉得脖子上光秃秃的,每次弄堂里的大人看到尼娜和蓉儿的红领巾,都会调侃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入队。我妈倒是无所谓,她说我那个倔脾气肯定不会第一批入队,能不能进入第二批也悬,”你要是眼热,我去给你缝一条,你在家里戴“,她说。小步挺难过的,她轻轻跟我说,”依依,你的作业能不能借我看一下,要是我再考不到好分数,就不能入队,我爸会骂我很没用。“
过了几日,蓉儿的妈欢天喜地地宣布,蓉儿拍的电视要播出了。蓉儿妈拿出一张《新民晚报》,指着上面的电视节目表,说:喏喏喏,看到伐,下个礼拜就要放咧。那是一个在苏杭取景的片子,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叫古装剧。蓉儿在里面有6集的样子,演女二的童年。那个扮相的确灵巧、讨人欢喜。很快,电视一播出,她就成了弄堂里、学校里、乃至百货商店的小明星,她妈出门总会带上她,然后介绍说她在哪部电视里面演谁,总是惹得她被团团围住。
蓉儿跟我们一起吃巧克力的时候,说拍戏其实不是很好玩,很多时候一个镜头要重复几十遍,从早拍到晚,回到招待所食堂都关门了,只能吃面包。
“那你以后还去拍吗?”小步问。蓉儿点头:“我妈说要的,她说我以后要上《大众电影》杂志的。“
我们点头。我们知道那本杂志是因为小步的叔叔买了很多,他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是买香烟,然后买《大众电影》。他在研究人物照相,他觉得好看的照片就剪下来,然后用大头钉钉在木板墙上。
转眼,阿福从外国回来了。
那天我们几个在弄堂里跳橡皮筋,天色渐暗,脚下几根橡皮筋都快看不清楚的时候,一辆大巴在弄堂口停下,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居委会干部,车门一开,阿福提着个行李箱就下来了,闷声不响地走着,拖出个影子。
“阿福叔叔好。”我们说。阿福跟我们点点头,还跟没去外国之前一样客气和和蔼。
当天晚上,里弄干部还是去了他家,据说是“做思想工作“,具体为什么又要去劝说阿福了,没有人知道。
阿福的女儿脸上的雀斑也黯淡了,她说外汇券她爸是有的,但是家里啥都没买,没有唇膏、也没有曲奇饼干。
“啥是曲奇饼干?“我们又问,大概四个字里只有饼干发音对了。
“一种用黄油做的饼干,老好吃了。“阿福的女儿说。我们点头,噢,就是用那种黄色的菜油做的饼干,会好吃吗?不得而知。不过阿福的女儿说好吃,应该就好吃了。阿福的女儿继续道:”我爸说明天用外汇券给我爷爷奶奶买个十四寸的彩电去。“
“啊,彩电?“我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里面的人都是彩色的!“见我们这次不似懂非懂了,她又告诉我们,她爸说只有上海的爷爷奶奶,以后不许提外国的爷爷奶奶。
我们迫不及待地回去把这个重要信息告诉父母,像出色的情报人员终于获取了一条事关重大的情报。
几个妈妈晚上一起做衣服的时候,又聊开了。
“桥来丈母娘真是想不开,人家小姑娘跟桥来有感情,至于为了房子拆散他们吗。“尼娜妈说。
蓉儿妈一撇嘴,“估计不是因为房子的事情。毕竟桥来爸以前是资本家,可能以为有家底,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小步妈手里针线随着手指扬到了头上,又在头发上蹭了蹭针头,“现在丈母娘厉害的太多了,后面天井里的人家,知道伐,就是那个老娘带着女儿的,女儿还蛮漂亮的。以前喏,结过婚的呀,婚礼当天晚上,老太把门锁掉了,不让新郎来接新娘,新郎急的要跳窗进去,结果呢,还不是被棒打了鸳鸯。那家女儿后来一直单身,男朋友都不谈了。“
“真是作孽,“尼娜妈又说,“不晓得那个老太以后会不会后悔。”
我妈点头,“做人不能太自私的。”大家都觉得是那个老太看不上女婿,而我妈和尼娜妈却觉得是那个老太因为寡居,出于自私,一辈子都不想女儿嫁出去。
“嗳,说起来,你们晓得伐,阿福的事情。”蓉儿妈说话一急,嗓音里面就有点嘶嘶的声音,“我去打听过咧,我们弟媳妇不是菜场做的吗,去问居委会主任,主任开始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是后来跟他们一起去的那个记者老婆去称带鱼的时候说的。阿福的爸妈是找到了,但人家不是一家人,以前在领事馆的时候要好上了,生了阿福,还没想好怎么办,突然就领事馆撤离了,就把阿福放在门口。他们也是知道阿福的养父母没有孩子,而且也是里面打杂的工作人员,外交官撤离以后他们肯定会去那里打扫的。还真是算准了。”
几个妈妈同时停下了手里的针线,“那去认亲怎么说?”
“人家现在两个家庭,阿福一去不是要乱了套了,就都是私底下跟阿福聊个天,哭一场,明面上都没认。”
“哎呦,那可怎么办,阿福在作孽了。”小步妈说。
尼娜妈点头,“是呀,他当初就不肯去,现在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你们是不知道,后来居委会又去做工作,说只要阿福单方面认了,他就是侨眷。“蓉儿妈说。
“阿福认吗?“
“不认!阿福很硬气的,说你们让我去,我已经去过了,再让我瞎认,你们有脸我还没脸呢!“
“哎呦,阿福说的好的,平时脾气那么好的人,给他们弄的反毛腔了。“小步妈道。
大家啧啧感叹了一番。而第二天早上,阿福还是那个阿福,一根筷子挑了三根油条,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壶豆浆,见人都笑嘻嘻的打招呼“阿婆好“,“阿伯好”,“王家姆妈好”,仿佛去过英国只是传说里的事情。
写得真好
把我们七零后仿佛带回了几十年前那个充满烟火气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还好,阿昆他们四个人,虽然桥来婚事不顺,别的几个还算是有点好消息。
大学生的雪花膏终于放进百货商店的柜台了。那个雪花膏的包装是阿昆设计的,一半粉色一半雪白,中间用金线勾出一道彩霞,映衬了霞飞这个品牌。大学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拉了阿昆一起去打样。
市百一店在南京路上,三层楼,一进去就是人挤人。大学生把阿昆拉到化妆品柜台,那瓶通透的霞飞雪花膏就安静地在一个角落,羞答答地站着。不时有人经过,买一瓶友谊雪花膏、美加净、或者万紫千红润肤脂。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人买霞飞。大学生有点着急,就直接跑到柜台前,说要拿一瓶霞飞看看。
服务员拉开玻璃门,拿出一瓶雪花膏给大学生。大学生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问:“这个牌子新的啊?”
“是的呀,刚来,还没卖多久。”
“买过的人说好伐啦?”他又问,“我想买一瓶送给女朋友。”
服务员说:“跟你说实话,这个牌子是新的,大家都没用过,来的人大都是买老牌子的。不过怎么说呢,有回头客的,买了一瓶回去说用了蛮好,就又来买一瓶。”
“噢,是吗?”大学生兴奋了,“我女朋友叫我来买这个牌子的,她的小姐妹说好用,既然你也说好,我就买了。”
“那那那我也买一瓶。”阿昆跟着道。
这时候柜台前因为服务员说的话,再加上大学生和阿昆麻利的掏钱,围过来很多人。
不少人嘀嘀咕咕:“呦,热销产品呀?我也拿 一瓶。”
“跟着用过的人买总不会买错的。来,同志,给我买两瓶。”
那时候买东西都是跟着别人买,谁买了什么,旁边马上会有人跟着学样买。大学生的办法很管用,他每天拉着阿昆跟他一起去买,早一趟晚一趟,每次买了之后就有人跟着买。大学生的生意头脑可不一般,他知道霞飞质量好,只要口碑出去,一定会买的人越来越多。他算是做最质朴的广告了。这种方法或许是经典的商业教科书都没有的,但是却非常管用。
阿昆呢,也是春风得意。画展准备的差不多了。整个展览的主题是“来自工人的艺术”,选了几位当时在工厂里做事、自学成才的年轻人,展示他们的作品,阿昆是钢铁厂的,还有一个是棉纺厂的,总之来自各行各业的几个年轻人,都因为被选上而非常兴奋。
阿福竟然被抛弃了,像孽债里那样的苦命的孩子
呼唤lz更新啊
阿昆问桥来借了一件的确良衬衫,桥来说你把鞋子也一起穿了吧。阿昆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解放鞋(绿色橡胶头帆布鞋),因为穿的时间太久,加上也一直没洗,已经成青铜色的了,的确跟青年艺术家的气质不符合,于是特别不好意思地把桥来的皮鞋拿过去穿。桥来又拿出一副新的尼龙丝袜,说反正婚礼取消了、自己也穿不上了,不如给阿昆配个套。
阿昆一穿,的确精神多了。但是他浑身不自在的那个劲儿,搞的一走起路来,人归人、衣服归衣服,整个人像劈了叉一样。邻居几家看了一圈,蓉儿的妈啧啧地皱了好大一会儿眉头,然后拿出一条开司米打的奶黄色短围巾来,给阿昆系上。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围巾一戴,显得特别儒雅。阿昆笑得一排牙齿噌地出来打招呼。
门票是提前送给了单位的领导,从主任到党委书记、到科长。画展开幕的那天,阿昆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待各路领导的指导。主持画展开幕式的,当然是张阿姨,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加上训练有素的体态和眼神,把场面调度的刚刚好。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来宾们,下午好!我们今天欢聚此地,为了庆祝几位年轻的工人艺术家的诞生。他们的作品,凝聚了他们的心血,展现了他们的才华,更体现了新时代工人的风貌……”
开幕词每说一句,到场的人就热烈地鼓掌。张阿姨不得不一直微微笑,等待大家鼓掌完毕再继续。因为展览的主题很吸引人,第一次为工人举办作品展,所以很多大大小小报社的记者都赶来了,什么《新民晚报》,《文汇报》,《青年报》,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那时候也没有新闻通稿,记者到场完全靠在小本本上记下一字一句。
“嗳,今天来的人很多的噢。”大学生一面跟着鼓掌,一面跟阿昆说。桥来也用特别柔和的男中音说:“过一歇,我也要认真欣赏你的作品。“
阿昆早就没有了那种大隐隐于市的淡然,紧张的脸都有点红,“今天出版社的领导要跟我们单位的主任见个面。”
“哎呦,打算画展之后把你调去出版社啊?”大学生问。
“是的。这个事情完全看我们主任和党支书的态度。所以我今天要表现好一点。”
“那肯定要的。需要我们帮忙说一声。”
“……他们有今天的作品和成就,是因为得到了自己单位领导们的鼓励和支持,这对于我们工人艺术家们而言,是多么的宝贵!”张阿姨声情并茂,说的在场的人不停点头。
“你好,你是工人艺术家刘丙昆吗?”旁边的一位戴眼镜的人问,“我是《新民晚报》的记者,想采访你一下。”
“艺术家不敢当的,我是工人刘丙昆,叫我阿昆好咧。您有什么问题要问?“阿昆道。大学生悄悄踩了阿昆一脚,用低到只有两个人听的见的声音说:”出风头的机会要留给领导的呀,你昏头了?“阿昆疼的呲牙裂嘴,道:”轻点轻点,桥来的鞋子……“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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