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汉
时光里的答案(一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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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5 21:12:09
113 告 别
隔天我买了张鹏很爱吃的花生酥去他住处找他。我敲了很久的门,他才出来开门。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跟平时总是干净整洁的样子截然不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混沌,眼皮浮肿,像两块没有炸完全的膨化虾片。上身随意套着一件浅灰色的旧毛衣,下面是一条松松垮垮的看不出明确颜色的旧运动裤,整个人就像一个用旧了被丢弃的面粉袋。他开门看见我时,浑浊的眼睛稍微闪现了一点光,但是一闪而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过身把我让进了屋。
一走进屋子,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儿,我微微皱起眉头。张鹏以前从来不抽烟的,他昨晚怕是抽了一整包吗。我咳嗽了几声,想去开窗户,张鹏快走几步抢在我前头拉开了阳台的落地窗,屋外清冷的空气嗖的一下如一个看热闹的小鬼钻了进来。他又手急眼快的把桌上的剩烟头倒进了垃圾桶,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这一系列动作连贯得如条件反射,只是他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我说话。
“我给你带了些花生酥来,小时候常吃的那种。” 我示好的朝他笑笑,试图打破沉默的尴尬。
张鹏脸上却没任何反应,只是接过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我环看着屋子,大部分东西还是上次我离开时候的样子。上回我在这里哭了个昏天黑地,这个屋子接纳了我无法在别人面前宣泄的情绪,昨晚上它是不是也同样接纳了张鹏不能言说的伤痛?
我看到他昨天拎的箱子还在屋子的一角放着,箱子盖半开着,凌乱的散落着一些日常用品和昨天他穿的那套衣服。我拿起大衣把它挂到衣帽钩上,准备帮他收拾箱子。
张鹏却迈上前来夺过我手里的东西,又重新扔回箱子里。我好像个不知礼数的客人,冒然翻动主人的东西被甩了脸色,僵直的杵在那里手足无措。以前我每次来都喜欢在他抽屉里乱倒腾,看看他有没有藏了有趣的东西要送给我,若是找到我喜欢的小玩意儿可以问也不问的顺手牵羊。那样的亲密无间是不是从此不复存在了?我只得自找台阶的捧起那杯热水喝了两口。
我挪到到沙发边,坐立不安的想着该怎么开始我们的对话。我有很多话想跟张鹏解释,可是又不知从哪一条说起。而张鹏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现在更是沉默得像尊泥塑,远远的坐在客厅另一头的餐桌旁,刻意疏远着我。
“你在澳大利亚培训了些什么项目?”
我想引他说话,可是他像是根本没听见。自我进门,他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他睡眠不足的眼窝凹得特别深,眉头却似蹙非蹙得好像迷失了方向,他出神的望着窗外,眼神却空洞得没有焦点。他仿佛把自己罩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与当下隔绝开来,那个罩子里只有过去的回忆。
张鹏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我的心很痛,愧疚、心酸像油井似的突突往外冒,负了他多年的一片真心,终究是我亏欠他的。
我怯怯的说:“对不起……”
张鹏的脸颊的肌肉微微一动,眼圈霎时间有些红。他眨了几下眼,把眼神从窗外收了回来,可是他并没有除去那个玻璃罩。
“从我出生起,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以为我们真的就像兄妹一样,直到去年才发现你对我的感觉不是这样。你没有挑明,我也就耍赖装糊涂了,这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继续误会。”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张鹏的脸色,“你去澳大利亚前,我和谭天才刚刚确立关系,我怕告诉你了影响你在那里培训,所以想等你回来再……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跟他的事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不过我没打算瞒着你,我想等你回来告诉你的,只是阴差阳错……”
我看到我说话的时候,张鹏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是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在不住的抖动,鼻翼也微微的起伏,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波涛汹涌。
我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字斟句酌的措辞,只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少,如果可能的话。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永远都把你当作亲哥哥。”
我知道这不是张鹏想要的,但这是所有我能给的。
张鹏突然别过头去,用双手抹了一下脸,然后双手抱头抵在餐桌上,仍然保持沉默。
“我脚受伤前基本每个月过来一次,最后一次来时把床单被套洗过了。” 我把他去澳大利亚前给我的公寓钥匙放在茶几上,“这个钥匙还给你。”
我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张鹏仍旧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有些丧气。不过又不甘心的掏出纸笔写下了我的QQ邮箱地址留在茶几上,说:“我后天就走了,你若想联系我可以发邮件给我。”
张鹏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他黯然的凝固在餐桌上的样子,把我的心掏得空空的,就像收获季节时被遗弃在豆杆上的空豆壳。我拎起包,沮丧的朝门口走去,突然听见张鹏发出了被烟熏得十分嘶哑的声音:“他对你好吗?”
张鹏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欣喜若狂的回过头去,但见他避开了我的目光,只是目光呆滞的盯着茶几上那袋子花生酥。不过他这问题我却不好回答,无论我说好还是不好,他只怕都不会高兴。再说谭天对我好吗?有时很好,有时不够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我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张鹏面色灰暗,淡淡的动了一下嘴角,眼睛没有挪开花生酥。
我在门口立了半晌,他没有再继续说话。我不想厚着脸皮僵持下去,于是说:“我走了,等我从美国回来再见。” 我轻轻的带上门,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期望张鹏改变主意追出来,但是屋里没有一点动静,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学校,把去见张鹏的经过跟谭天讲述了一遍。
“你给他点时间,会好的。” 谭天若有所思了片刻说,“我向你保证。”
谭天向我保证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让张鹏不生我的气?他不过只是想宽慰我罢了。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勉强的笑着点了点头。
本来去美国读书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情,应该踌躇满志才对,但因为张鹏的事,我心里结了一个疙瘩,提不起精神来。再加上想到我和谭天也要分别半年,心里满怀惆怅。我把头缩在谭天怀里不想出来面对离别的痛苦。谭天抓过我的双手拢在他的大手掌里,朝里面哈了几下热气,然后把手掌合起来。让我的手就像待在一个保温瓶里。过一会儿他觉得热气漏得差不多了,就又打开“盖子”加几口热气。这么反复了几回,很快我的手在“保温瓶”里都热得快要出汗了。我一展愁容,笑着把手挣扎出来。
自从我脚受伤后,谭天一改以往的忽冷忽热,变身成了一个我向往已久的“保温瓶”,我需要的时候里面永远有恰到好处的温水等着我。我好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保温下去。
第二天谭天放下了所有事情,从早饭起就等在楼下。吃过早饭看见别的同学们都急急忙忙的去上课,我俩有点幸灾乐祸的遛去公园看梅花。这一天里我们逛公园、爬山、看电影,一起吃了三顿饭加宵夜,似乎想把将要分别的半年时间全部浓缩到这一天里。谭天送我回家时夜已经深了,明天他不方便去机场送我,我们不得不就在这里告别。
潇潇的西北风吹得面颊生疼,连月光都哆哆嗦嗦的躲在云层里,吝啬得不愿探头。谭天把我紧紧的裹在他怀里,将他温热的唇印在了我的额头、鼻尖最后到了唇上。我俩的唇牢牢的贴在一起,互相吸着对方呼出的气,不断的想要离对方更近一点。就好像两只将要过冬的鼹鼠,用这个方式贪婪的储存对方的气息、温度和触觉,以便用来熬过漫长的别离。
“你会想我吗?” 在过冬的“粮食”里我还想储存一点甜言蜜语。
“这还用问吗?傻小妞。” 谭天含住我的耳垂呢喃着。
他总是宁愿用动作来表示,也不愿意说。而我呢,因为听不到情话,就像吃饱了饭意犹未尽的还想吃点甜品那样的没有满足。
可是谭天已经决定就此打住了,他松开我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去吧。”
我恋恋不舍的跟他道别,他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谭天怎么就不会疑惑我是否会想他呢?是他心里太笃定还是不那么需要?
第二天,李叔叔载着我们全家到机场大厅,王桦一家还有杨豆豆早就已经到了。王桦穿了一套烫得笔挺的新西装,袖子上的标签还没拆,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呢子大衣,那样子倒是颇有几分电视里留洋回来的海龟样子。西装里面的衬衫我认识,就是杨豆豆花了八百块钱给他买的那件,他还打着一条同牌子领带,看来杨豆豆后来又给添置了不少装备。他今天一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样子,连平日里总不太能在他的大脸盘上找到的眼睛,也变得明亮醒目起来。
同王桦的意气风发面色红润相反的是,一旁的杨豆豆花容憔悴满面泪痕。平日里杨豆豆总是“作威作福”、“挑东捡西”,对王桦横竖不太满意,到了分别的时刻,舍不得的倒是这个平时“拿乔”的。王桦的妈妈也在一旁边抹眼泪,不过一边还拍着杨豆豆的肩膀安慰她,看上去她挺喜欢豆豆的。
想起昨晚谭天虽也有不舍,但比起我的缠绵他要干脆利落得多。我开始明白男人的心天生就比女人要广阔得多,见得着的时候在一起很开心,见不着的时候就去忙别的事,也一样很开心。不像女人,有了爱情就好像拥有了银河系,心里装不下别的星星。
自从到了机场我就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心里暗暗期冀张鹏会借着工作之便来给我送行,可是等我托运完行李,换好登机牌,也没有他的人影。过海关前我跟爸妈道别,不甘心的又最后朝大厅四处扫了一圈,盼望能看见一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熟悉身影。我1.5的视力所及之处,飞行员倒是出现了好几个,但是没有那个捉蚂蚱给我玩,拉着我一起爬树翻墙,遇到坏人时挡在我前面的人。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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