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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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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braider

只看楼主

bus 320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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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9-17 02:55:00

我总在不停的和小万争论,不停的,从1998年开始。
我好象一直在等那辆夜晚9点之后的320路公交车。
一辆一辆的车开了过来,没有我要等的那辆。空空的出租车举着红色的空车牌。象红灯区,诱惑着我这条酩酊的醉汉。我想打车。但是想想,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何必呢?何必浪费这么多钱呢?于是,我坚持着等那辆遥遥无期的320。直到我开始怀疑,怀疑320已经下班了,怀疑我站错了站牌。
今晚,我又想起你,想起我们求学时代的种种争论。我已经不再坚信、坚忍、坚持。我想问你:小万,我还需要把那辆320继续等下去吗?
《南方周末》和《精品购物指南》
我们的争论起自于《南方周末》和《精品购物指南》。
小万拿着《南方周末》,告诉我这张报纸从一个周末小报,发展成中国一流大报的艰难旅程。他说,在中国,在目前中国(1998年的中国),《南方周末》是整个新闻界的良心,是救赎与被救的唯一希望。
我不以为然。我说,我们现在不要说那些太过诗意和空洞的话语,不要说新闻界。我们探讨,对中国,对现代中国,什么样的报纸是人民(那时,我们总说人民),最需要的,对他们最有用的。
我拿出《精品购物指南》。我指着封面女郎,告诉小万:“看,这是美女,这,就是大众最需要和感恩的东西”。
“中国的老百姓,从肉体,到灵魂。已经被禁欲禁了几千年了,现在,最需要的传媒,就是将大众心中被禁锢的欲望释放的传媒。人性,是我们党报时代最稀缺的起码品德,而这些市场化、大众化的报纸,就是在吹奏人性中欲望的号角。”
“如果说潘恩当年,用《常识》在给美国人做法律精神和平等意识的启蒙的话,那么现在,中国传媒最需要的,就是将人性中被掩埋的东西表层化”。
“老百姓需要什么?他们需要知道什么地方的商店在打折,可以买回更多更好的东西;他们需要知道用牙膏擦水壶可以光洁如新,不用另买,把省下来的钱给孩子早上加一个鸡蛋;他们需要了解一下富人的生活,用幻想对现实生活的困窘用力手淫;他们的孩子需要歌星影星的糜烂生活,滋养青春期被校长、教导主任阉割的对同桌的眷恋;他们需要跳蚤市场的消息、新出的家电的好处、性病诊所的广告,他们需要一切对他们的生活有关的照顾”。
“他们需不需要《南方周末》?不需要。因为《南方周末》上面被揭露出来的丑陋和阴暗,每天都在他们身边上演,这些,只能让他们心更烦、意更乱。这些东西,是给我们这样的从来没有经历过苦难却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苦难的人看的,我们满足了,我们在愤慨的同时,有一种天降大任的满足,有一种惟我独醒的满足。多好啊,一块五,让我们象受洗一般,得到了从表皮到肠道的彻底纯净”。
“对社会的推动?《南方周末》推动了谁?《南方周末》解决了谁?《南方周末》除了让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小知识分子,在悲天悯人之后,彻底忘却自己身上的卑污,从而更加心安理得的放纵之外,他拯救了谁?”
“和一个企图拯救全民族思想的报纸相比,我喜欢《精品》。它的封面女郎现在正挂在无数少年的床头,正在拯救他们懵懂奔涌的性欲。承认吧,当现实是暗夜的时刻,拯救性欲比拯救思想更现实;当现实是冰封的时刻,给人生活的关照比通报他乡的丑陋更慈悲”。

精英与大众

每逢这样的时候,小万总是很激动。
小万的性格是平和的。年轻,但是已经微胖的身体。
但是当你看到他白白的脸上,有了红霞的时候,他便开始将红细胞在周围的空气中挥洒。让你想到布鲁诺,或者是罗勃斯庇尔。
现在,我已经不能转述他当年的话了,连虚构都要费力地,去回想当时屋内的空气和灯光。但是,我记得他话的精神。
他说,他并不反对,给大众生活服务类的现实滋养,甚至,不反对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的合理性。
他坚持的,是从一个民族的角度去考虑,如果一个国度,一个民族,只有这些大众化的报纸的话,谁来延续民族精神的香火?
而《南方周末》所做的,就是在大众中间,在大众之间的知识分子群落里找到良知的传承者,虽然无法抗拒现实的黑暗,但是仍然在探索一些救赎的道路。在洪水来临之前,雕刻方舟。
做为挪亚们的精神家园,《南方周末》可以不对大众负责,但是,它一定是,而且已经是在对知识分子的群落进行着启蒙式的教育。小万说。
自由主义的精神,和法制精神,是这些年来,《南方周末》对知识分子阶层的最大的恩赐。一万个大众,比不上一个孙中山。你去用封面女郎满足一万个大众的性欲去吧,合理;我们只会在这个寂寥校园里,培养出一个带领大众彻底解决性欲问题的孙中山。
中国的问题不在于民众的愚顽。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民族,大众,都是愚顽的。关键在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会不会在危难的时刻出现精英,出现英雄。若是,就有希望。

我是党员,小万不是

其实,这样的时刻。争论已经从内容转化为形式。我们需要一种辩论的状态。需要手势、语气,来加强对自己观点的笃信,表示自己和裸体的真理相互偎依。
但是,真理是没有性别的,或者说,真理的性别我们无从知晓。
恰好,我和小万都是在性取向上十分正常的男人。假如真理是女性,我们快乐;假如真理是男性,我们尴尬。所以,这样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和真理相依偎。
所以我们变本加厉地提高声调,使劲地做手势,说明真理正躺在自己的怀里。小万的台灯45W,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张牙舞爪的年轻人——皮影戏里,关公正在战秦琼。
可是,我是党员,小万不是。所以,我相信是人民创造了历史,而非精英。况且,精英们的终极目的,假如真的是让人民生活的更加舒畅一点的话。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在现在,就让人民获得一些现实的满足呢?所以,我想,《精品购物指南》的封面女郎太保守了,应该换成《太阳报》的三版女郎。至于《南方周末》,既然你是想培养精英——带领人民——获得幸福。那么,不如一步到位吧,直接让大众获得满足。
我知道,这个逻辑里面被偷换的概念的数目,超过我们厕所里的苍蝇数目。但是,每逢这样的时候,我就会用这样混帐的逻辑,去打击小万。这是我在县城开加油站的二姐教我的:对付知识分子的最好办法,就是胡搅蛮缠。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这样的争论,到后来,少了很多。但是,我们互相都没有说服对方。我仍然梦想着办一份中国一流的黄色小报。小万一直梦想着创办一个“挪亚学校”。
之所以不再争论,是因为我在个人情感上,遇到了一些始料未及的激情和沮丧。后来,我们也常常见面,我们不再争论真理的性别和归属。我们谈音乐、谈电影、谈他的小说。
他是平和的人。年轻,但是已经微胖的身体。
他坐我对面。笑着。说话。喝茶。手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两腿前伸,并且交叉。小万,你没有意识到,你那时的放松,对我,是一种放松的传染。我在15层的高楼上,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从城市的高处,猝然滑落,成为红红白白的脑浆和血浆,巨星陨落,但是惨不忍睹。
一直在一种梦游般的状态中。直到有一天,小万告诉我,他要去《南方周末》工作了。
小万真的要去南方,去办他的挪亚学院了。我突然发现,我,一直等的那辆320,装着神情委琐、劳顿愁苦的大众的320,却一直没有到来。
320是大众的工具,现在已经是11月,320没有空调,但是大家可以用体温取暖。320走走停停,喘着粗气,但是,它总能够到达终点。我的320。我的大众传媒的梦想。
320一直没有来。我的大众传媒的梦想至今没有实现。
我开始怀疑了,小万,在你走后,在我们已经不再争论的时候,我却开始了怀疑——是320已经下班了,还是我站错了站牌?
兄弟,今晚,我又想起你,想起我们求学时代的种种争论。我已经不再坚信、坚忍、坚持。我想问你:小万,我还需要继续把那辆320等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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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