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太太，都（曾）是我的邻居，这几年陆续死的。

先说第一个老太太，几乎没见过，因为她需要坐轮椅，她很少出门。唯一一次看见她，

是她坐在轮椅上在前院透气，她女儿坐在草地上和她聊天。我们彼此笑了下，打了下招

呼，直觉，她年轻时是很漂亮的一个女人，老来都有那种少见的优雅。

后来就再也没见过，直到后来碰上她女儿（她不上班，在家照顾病号，我们还时不时聊

两句），她告诉我，她妈妈刚死了。我问，什么原因。她说，就是老了吧。说来，这是

这两年她家死的第二个老人，因为和她常年一起住的不光有她妈，还有她妈的妈。她妈

的妈，年龄可想而知，也是个常年的病号，我从来没见过，从来不出门。只记得几年前

一次救护车来，之后几天，这个女儿告诉我，她姥姥死了。

我一直非常佩服这个女儿的老公，能和岳母和岳母的妈妈一起住这么多年。他话很少，

很内向，我个人感觉他过得不快乐，每天上班下班，早出晚归，很少看到，我们碰到只

是简单的hi，how are you什么的。女的一聊起她老公来（他们是高中的sweet heart，

后来结婚的），就很愧疚，说她老公这些年很不容易，她觉得很愧疚，所以他老公每年

两个星期的假期可以完全消失，他一般是和朋友到另外一个州去看球，瞎混。 她笑着

告诉我，这两个星期，他老公愿意做什么做什么，我第一点都不管，只要他happy，只

要两个星期后回來就行。

她和她老公没要小孩，她曾说，我们家这种情况，实在不能要， 也不想要，将来我们

老了是子女的负担，我想是她有感而发。

邻居的妈妈葬礼前，邻居的哥哥也从外州赶来，一大家子，以前每年都能看到他来一次

（开车单程8，9个小时），大概住个4，5天，看妈妈，看姥姥，帮着妹妹收拾房子。她

告诉过我，他哥哥很handy，她家的厨房，厕所，地板等等都是他每年来住几天时给弄

的。

我送了100刀，表示下心意吧，毕竟是关系还不错的邻居。葬礼完了的当天傍晚，她家

来了不少白天参加葬礼的人，小孩，大人，大概10多个，居然笑声不断（让我一度不解

），晚上时还在院子里barbecue起来，还有音乐！

虽然我也承认，这个老太太的死，对邻居和他哥哥这个大家庭而言是一种解脱，但还是

有些难过，可能有一点点为我那100刀有点惋惜，当然，也为那个刚死去的老太太。

再说第二个。

这个老太太年龄我估计80多了，她来自东欧，也是跟着女儿住。女儿在一家大公司工作

，很忙，老公也工作，也很忙，孩子也大了。

老太太每天都在前院晒一会儿太阳，很少说话，我们从来不讲话，见到就hi一下吧。

她驼背很厉害，晒太阳的时候带着一副太阳镜，有时候门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有时

候觉得，我出门家里都不用锁门，她坐的位置可以看到我家大门。有一次，邻居的几个

小孩问可不可以用我家前院的水龙头，他们玩水球。我说，可以。他们就去灌水，结果

老太太看到了，走过来，问那群小孩，你们有没有permission，小孩说有。老太太不放

心，敲门像我确认后，才放心走了，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也是唯一一次近距离见她。

后来，又是急救车来。她女儿第二天告诉我，她妈妈病危，我问，什么原因，她说，摔

倒了，把髋关节给摔坏了，引发系列并发症。。。。后来，老太太还是出院回家了。

但再也没见过。

一次，碰到她女儿。她很焦虑，说，自己公司的假用完了，不能老请假，老公也没有假

期， 但妈妈需要24小时的照顾。

再过了几天，又碰到，她说，没办法，实在没假了，工作又不能没了，只好把妈妈送到

条件不错的一个hospice care去了。

又过了数日，又碰到，她说，她妈妈已经死了。

之后，邻居家清理出好些东西，床啊什么的，扔在前面的curb上，我看着几个老墨开着

小卡车拿走了。

再后来，碰到邻居遛狗，她气色很好，果然又养了一条狗，以前她就说过，她从年轻时

就喜欢这个品种，一直没机会养。

再说第三个女人。

第三个老太太，也70多岁了，甚至有80，不过感觉身体很硬朗。经常遛弯时碰到她。她

自己住，冬天下雪呢，我还有邻居就帮她除除雪什么的。

最大的印象，她烟不离手，非常开朗。每次见到我都聊一会儿。有时候看到我带小孩儿

玩，她就跑出来逗小孩，但小孩很奇怪，就怕她，躲着她，我也搞不明白。她就很沮丧

，说小孩不喜欢她，她很难过。平日里很少有人来看她，我觉得她很孤寂，所以喜欢小

孩吧。

有时看到她那么老，还要一个人去买菜什么的，也觉得美国挺残酷的。

每年春天，她都在前院种两排西红柿。今年，我看到西红柿都落了一地，都没人拾，烂

在那里，就有些感觉不好。问另外一个邻居，他说，老太太身体不是很好。

再后来，几个月没见。突然有一天，家门前摆放了一个大dumpster，来了些人，搞起装

修，翻新起房子来。我还挺奇怪，觉得一个老太太了，还搞这些干嘛。

问一个关系很不错的邻居老头。他说，前不久，她死了。她女儿现在take over这个

house了，正里里外外装修呢，可能要搬进来。我问，你认识她么？他说，几乎没见过

。我问，老太太什么原因？ 他说，癌症。

夜里，我就想，她们死前会想着自己这一生遇到的哪些人，哪些事？会想起自己刻骨铭

心的痛，还是有过的缠绵悱恻的爱？

人的这一生，想想，也真凄凉。

后记，这个女儿装修完房子，并没有全家搬进来，而是转手就卖了。

穷老人大概率是，富老人不一定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