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公寓（2） 　　我打开门，外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看见我就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住隔壁503的小枝，刚才听到你经过，又听到你房间有声音，知道有人入住了，所以来打个招呼。” 　　为了显示礼貌，我也恭敬地请她进来坐下，然后倒了杯水。两人寒暄了一下，我便开始向她询问公寓的情况，希望尽快了解一下。小枝还真一点也没有保留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是个作家，在这里住了也快8个月了，这里的住客之间感情都很好，大概是每个月都会聚在一起的缘故吧。你也应该听房东说了吧？每个月1号大家都会集合在楼下的大厅里，房东从来没有让我们交过钱，每次都只让我们每个人说一个故事。他最喜欢听恐怖奇异的故事了，大家也一样，都把自己看过经历过最奇怪的故事作为房租交出来，说得气氛十足，还有几天就是1号，到时你就能感受到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房东不要求我们交租么？他怎么盈利啊？”我把一直窝在心头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枝回答说，“我也尝试过问其他老住户，好像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大家好像都约定好了一样，从来没有人去问过房东。不过我觉得……” 　　我咽下一口唾沫，等着小枝说她的猜测。 　　“我觉得房东可能不是个人类。”我真心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小枝的表情十分严肃，她顿了顿，又说，“你说人嘛，谁不需要钱？但是他不一样，所以我认为他可能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奇怪生物，依靠吞吃恐惧为生，所以他每个月都让大家讲恐怖故事来作为他的食物。” 　　看到我惊呆的表情，小枝“扑哧”一下笑了，捂着肚子倒在床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我知道受骗了，无奈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她才坐起来，向我道歉：“对不起，职业病，总喜欢编故事，没想你一本正经好像相信了一样。”听完我也觉得自己很傻，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好啦，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回去了，房租的事还是别纠结了，能白住还追究什么呢？”小枝说完，站起身就往门外走。我也正打算送她出去，可是走了几步，小枝停下来了，转过头一脸诡异的对我说，“还是告诉你吧，这公寓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小心点吧，这次是认真的。” 　　我脱口而出：“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是小枝走出房门前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休息不好，心里一直暗暗在纠结，究竟这公寓有什么秘密呢？后来我一边熟悉周边的环境，一边忙于生活的必须用品，很快就到了月初——交房租的日子。

4号公寓——101房客 　　昨晚是交房租的日子，我在约定时间8点到了大厅，里面几张宽大的沙发坐着好些人，还有一些则零散地坐在沙发之间的圆木凳上，还有的干脆就直接坐在地上，大家围成一个大圈，房东就坐在面对着大厅进出口的沙发中央。 　　小枝看见我进来，向我招了招手，并往旁边挪出了一个空位，我客气地回了一下礼，坐下了。屁股刚接触沙发，大厅气氛顿时变了样，仿佛切换到了一个冰冷的异次元，寒气从接触沙发的大腿、屁股和脊背慢慢渗入体内，我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101。”房东首先打破了沉默。接着坐我斜对面的家伙举了下手，那男人大约40岁，却沧桑得像个老年人，手边还摆着拐杖。他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说：“昨晚大家有没有听见大厅里有人在哭？”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昨晚我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我看看周围，大家都定神屏息，注视着刚才的家伙，我这才恍然大悟——他开始讲故事了。 　　“昨晚半夜我被一阵哭声吵醒，一开始是间断的抽泣，离我很近，感觉就在我房间里，就在床边，就在，我背后的床上。我猛地转过身，一个女人穿着睡裙，背着我睡在那半边床上。那背影太熟悉了，简直和我不久前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我拍拍了她，小声叫了声她的小名，她没有理我，直接撑起身坐在床沿上，依然还在哽咽。我越看越像，正想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身子转过来，背后的房门‘嘭’的一声打开了！” 　　“我吓得魂魄都不见了一半，回头看着门口，可是什么也没有，再转过脸的时候，我的妻子不见了，只剩我的手悬在半空，就像搭在一个看不见的肩膀上一样。” 　　“我心生疑惑，妻子眼睛好几年前得了病，视力渐渐消失，过着盲人的生活。碰巧她妹妹遭到了车祸，死在手术台上。按照遗愿，家属把死者的眼睛捐献给医院，正好就移植给了我妻子，然而妻子重获光明不久，却神秘地自杀了，警察一直没有查出自杀的原因，而那件事，到现在也一直困惑着我，时常让我彻夜难眠。我的妻子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可是刚才看到的，究竟是谁呢？” 　　“这时房门又传来‘吱呀’一声，我又转身望去，门正慢慢关上，快要合紧的时候，我在缝隙中看到了刚才我妻子穿着的睡裙的下摆，晃悠一下就消失在门角边上。” 　　“我打开门追了出去，跟着那白影下了楼，来到这大厅里面。她面对墙角蹲在角落上，哭声得更频繁了。我也蹲在了她身后，轻轻地又叫了她一声。这回她说话了：‘还回来。’我一时没有听懂，愣住了，接着她又说了一编：‘还回来！’我忍不住问道：‘还什么？’” 　　“‘我妹妹跟我说了。’我妻子一边说一边转过头，露出两个空洞溢血的眼眶，‘我妹妹说你为了帮我得到她的眼睛，做手术的时候故意放光了她的血！’” 　　在座的人全都尖叫了一声，那男人故事说到最后的时候额头往手掌一磕，两颗眼珠掉在了手上。我吓得向后一跃，差点翻到了沙发后面。可是男人很快又把眼珠装了上去，深鞠一躬，大伙儿顿了一下，这才响起了一阵掌声。原来是两颗假眼球，从大家的反应来看，好像都还不知道他是个瞎子。 　　掌声刚落，房东马上又叫了一声：“102！” 　　一个女人举起了手。

4号公寓——102房客 　　这次举手的是一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向四周的人都展示了一圈。照片里是一个接近老年的人。 　　“大家知道这照片中的是谁吗？”女人问道。大家互相对视一下，都摇摇头，表示没有见过。 　　女人又接着说：“我今天来不是讲故事的，而是要告诉大家一个真相——照片里这个人，才是这栋公寓真正的房东！”大家沉默下来了，我看看房东，他正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仔细听着。这也是102房客的噱头吗？我心里在想。 　　“当初我是经过朋友介绍找到这栋公寓的，当时朋友给我就是这张照片。来了以后我发现房东和照片不一样，就以为公寓转让了，或者是亲戚帮忙打理之类的，没太在乎。但不久以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女人继续说，“那天我去找房东，想跟他说窗外时常有猫在叫，晚上根本吵得睡不了，看能不能想办法处理一下。我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人应答，就随手扭了下门把，门没有锁，我就进去了，叫着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房东，心想或许他出门了。于是我就坐在那个面对大厅门口的位置上，等他回来。” 　　“过了大半天，我一直在发呆，直到下午大门才传来一下声响，然后我看见房东经过走廊回到自己房间。那时不知怎地，我居然忘记自己要找房东干嘛了，没趣地准备回房间，这时我又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从走廊经过向大门走了出去。大家都知道走廊尽头只有房东所住的房间，早上我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到那个男人，那刚才那个男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大厅里响起了议论声，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点头表示奇异。这时女人又说了：“我走出走廊，看了看房东的房间，门是关上的，我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我又转了下门把，还是没有锁，我便打开门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刚才回来的房东不见了。” 　　“要是你们，会怎么想呢？对，当时我也觉得，要么房东藏起来了，要么刚才出去的那个陌生男人，其实就是房东。我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明显的暗门地道，唯一能藏人的，就只有墙边那个大衣柜了。” 　　“我伸手慢慢拉开柜门，里面挂着整整一排的不是衣物，而是人皮！其中我看到了照片中原房东的皮囊，我吓了一跳，马上关上柜门离开了房间。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坐在大家眼前的根本不是房东，是个侵占人类躯壳的恶魔，他首先假扮成房东，然后又侵占其他房客的身体，过着不同的生活，我们早晚也会被他杀掉剥皮的！” 　　大家听完，又是一阵掌声，几乎掩盖了女人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的声音。我迷糊了，究竟果真是这么一回事，还是女人故意这样说，让自己的故事更加真是可信呢？最后不管我信不信，大家好像都没信。我理解，毕竟这种鬼话，小说里才会实现。 　　“103！”一下吆喝压止了在场的掌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了起来。

4号公寓——103房客 　　男人站起来，向102的女人问道：“你刚才说看到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唇角上有颗痣，左侧脖子上还有道疤痕？”女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男人一脸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用手抹了一把脸，才缓缓解开上身衬衫的纽扣。衬衫脱下的瞬间，大厅里一阵哗然。男人身上尽是火烧过的疤痕。他重新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房东，才开始说话。 　　“我第一天住进103的时候，就觉得房间特别热，当时是初春季节，刚下完一场雨，照理不应该是那种温度。而且我比较过隔壁邻居的房间，温差简直是天壤之别。当时我没有钱交房租，听说这里可以白住，只讲故事就行，于是没办法逼着住下了。” 　　“忘记过了多久，有一天我起床的时候，赫然发现床单上有个人形的炭迹，我以为是睡衣掉色，拿去洗了好几回也没见褪去，只好换了一张。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时间，床单上又沾上了同样的炭迹。”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事，因为在那以后，不仅床上，连地板上也出现了污渍，只是地板上的人形要稍微小一点。和床单上的炭迹一样，不管我怎么拖怎么擦，污渍也不见变淡。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炭迹的来源。”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感觉房间奇热无比，睡觉前我打开了窗，可是没有半点凉风吹进来。我再也睡不着，坐了起来，竟然看到一个火球，不，是一个身上着火的小孩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看见我醒来，他一下跳到我床边，我吓坏了，连忙缩身闪开，不料手却不知按到什么，只听见‘卡嚓’一声，手掌下的东西碎成了渣。我低头一看，手下是一些煤炭一般的灰块，隐约可以辨出没碎以前是个手掌的形状。我顺着那手掌往上看，一个烧成黑炭的人躺在床的另一边，只露出惨白的眼睛望着我。我当时大叫着逃出了走廊，还惊动了邻居，可是当大家和我一起进房间的时候，燃烧的小孩和床上的黑炭人就不见了。” 　　“大家都说我是做恶梦，回房去了，那夜我再也没有睡着，天一亮就去市里查这公寓的历史。你猜怎么着？图书馆里的旧报记载，许多年前这公寓的103号房发生过谋杀案，一名父亲放火把妻子和儿子烧死在房间里，然后割断颈动脉自杀身亡。报上还刊登了那个犯人的照片，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唇角的痣和脖子上的疤痕。” 　　“我本来想换房间，可是这公寓因为不需房租，从来没有空缺的情况，鉴于经济问题，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了。然而事情并没有消停，晚上我经常会看见那对烧焦的母子，最近变得更加严重，晚上醒来我的房间会自己在燃烧，大家看到我身上的疤痕了吧，就是被房间里的火烧伤的。然而奇怪的是，天一亮，火焰就会消失，而我皮肤上的疤痕也会随之而去，只是一到晚上，我又会恢复被烧伤的状态。” 　　“对了，那时这公寓不像现在一样免房租，相反当时的房租相当高，一般的人根本住不起，听说那父亲杀死家人和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公司倒闭，没钱再养活一家三口才走上了绝路。” 　　这次大厅没有再响起掌声，大家好像有点相信了故事的真实性，更多的人看着房东，可是房东表情没有一点异样，依然冷静地喊了一声：“104！” 　　这次是一个少年。

4号公寓——104房客 　　少年站起来的时候，大家纷纷在议论。坐在旁边的小枝小声对我说：“咦？104换房客了吗？我记得上次是一个中年男人啊。” 　　“我敢证明刚才这位先生说的话！”少年高声叫道，“房东不但逼死了原103房的一家三口，还害死了不少其他房客，现在让我来揭发房东的真面目！” 　　大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几个房客一连串不知是故意配合还是真相披露，让故事的可信度仿佛一下提高了。可是房东还是一脸镇定地坐在沙发上，闭眼听着。 　　“我前一阵子撞死了人。”少年懊恼地说，“我当时就是被你们眼前这个称作‘房东’的恶鬼唆使的。大家都知道公寓后院的秘密吗？都有进去过吗？” 　　少年这么一问，我才记得公寓后面确实有一大片空地，可是长满了比人还高一截的各种植物，像是块荒废的后院。为免弄脏衣服，况且我想后面应该也没什么，因此一直没去探究过。 　　“告诉你们吧，那些杂草丛后面，是一座不老泉。”在座的大家都震惊了，少年又说，“不久前房东偷偷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还带我去参观了一番。他说只要喝过这泉水，就能返老还童，永葆青春。当时我鬼迷心窍，心想自己也不年轻了，工作、女人、钱什么都没有，于是想歪了，想稍微年轻一下，再重新拼搏一番。可是……”少年一脸沮丧，低下头来。 　　“可是泉水起效的条件，就是要杀人，然后就能得到那人剩下的生命！我起初不答应，可是房东跟我说，只要专杀那些社会的败类，既能为社会除害，又能得到青春，何乐而不为？我本来还要犹豫，他又马上介绍给我一个目标，是个炒房产的女人。他说因为这种人，多少人因为高房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杀了一了百了。我不知怎地，就这么听信了他的谗言。” 　　“那晚我偷来一辆车，跟了她好久，趁她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踩油门就把她撞飞了。没想到她没有死，那是个命硬的女人啊，我反复倒车碾压了好几回才没再动，我看四下无人，就跑了。就在昨天晚上，我突然醒来，发现房东站在我床边，拿着尖刀就要杀我，我一下闪身躲过了攻击，再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今晚我必须要揭发他的身份，让大家一起对付他，否则他会用各种方法折磨我们的。这就是公寓不需要房租的原因，他想要的只是我们的恐惧，把我们当做玩具，杀我们为乐！” 　　刚说完，101的瞎眼男人立马站了起来，问道：“被撞死的那女人是卷发眼镜，身穿米黄色连衣裙么？” 　　“嗯”的一声刚落下，瞎眼男人举起拐杖就往声音刺去，骂道：“混蛋，还我小姨命来！”少年灵敏地一手拨开，拐杖向旁边弹开，一下敲在房东脑门上，房东还没开口就被打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房东，大厅里又沉默了。

4号公寓——躯壳 　　围观的人渐渐靠拢，某个房客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房东的身体，马上吓得缩回了手。“硬……硬了。” 　　“怎么可能，才刚倒下。”另一个大胆的肌肉男房客抓着房东的衣服帮他翻了个身，或许是用力过猛，房东的身体被甩得老高。肌肉男抬头看了看大家，说：“太轻了。” 　　众人围了上来，看着肌肉男解开房东的上衣纽扣，里面除了头部和颈脖等外露部位是人的皮肤，里面挂着血囊，其他部分竟然是个空的支架，俨然一具木偶。 　　“难怪。”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我是房客中第一个到大厅的，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了，一声不吭，原来根本就是个傀儡娃娃，真恶心。” 　　大家都看看对方，都弄不清究竟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不会房东一直是个木偶吧？”“妈的！被耍了这么久。”“现在寄生的木偶被破坏了，魔力怕且也消失了吧？”“哪有这么荒唐的事？你相信有超自然力量在操纵这木偶吗？”“那你在公寓里住了这么久，所发生的事情你怎么解释？”一轮舌战后大家都不说话了，个个变了个脸色。 　　“那现在怎么办？”过了好久，最后还是肌肉男问了一句。 　　“如果操纵木偶的魔力消失了，这栋公寓里的怪事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吧。我建议大家回房间休息一晚，理清一下，明天咱们再开个会。”听完建议，大家纷纷点头，转身陆续离开了大厅，肌肉男还把木偶连同它身上的衣物一并扔到了壁炉里，火焰一下旺盛起来，我似乎还听到了一阵惨烈的尖叫从壁炉里传出来，随后便是木偶那象征性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走吧。”小枝拉拉我的衣袖，我回过神来，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告别以后我们各自回到了房间，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在想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好好一个故事会，最后怎么就这么奇怪地结束了。大家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吗？还有大家说到公寓里发生的事都变了脸色，究竟公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楼下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索，接着便是脚步声和吵杂声。我开门从楼道往下看，大家都急急忙忙地朝楼下跑去。这时小枝也走出了房间，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二话没说，跟着人群来到一楼，更确切来说，是大家围着的101号房。 　　我钻过几层摆着惊愕表情的人，来到101门口，刚才讲故事的101房客躺在床上，鲜血不断从空洞的眼窝中喷涌出来，染红了床单，顺着边沿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听说刚才有人经过的时候发现门打开着，里面就是这个境况。 　　隔壁又是一阵骚乱，我跟了上去，住102的那个女人也躺在床上，身上的皮肤不见了，只剩下血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筋腱裸露在外，旁边不时有人在呕吐。 　　我略感不妙，推开人群跑到103号房，果然门也没有锁，推开门就看见床上是一块人形焦炭。我紧接着冲进了104，没错，正如你所料，床上是一团返老还童过头的胚胎。大家都按照自己说的故事里的方式死去了。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恐惧，猜疑开始爆发。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可是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人群乱了，有些奔向大门，有些跑回自己房间，我找不到了小枝，被人推倒，践踏，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只剩下了我一个。

4号公寓——逆变的世界 　　好不容易站起身，看见大门围满了人，不断拍打着门板，可是大门像被锁死了一般，丝毫不动。我捂着被撞伤挤痛的身体，扶着栏杆走上楼，刚才我好像听到小枝的叫声，我必须要去救她，然后和她一起离开这个让人疯狂的地方。 　　5楼，小枝房门外。 　　我敲了敲门，叫了几声，好久没有人回应。不顾无礼扭开门把，房里发出刺眼的强光，让我看不清东西。我喊着小枝的名字走进房间，可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脚下的地板好像消失了，我悬空踩在云朵上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后的门也不见了，强光射得我眼花头疼，不一会儿，视力、听力、感觉就全都没有了。 　　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把我从混沌中拉扯出来，我扭头向声音望去，一辆重型卡车正朝我驶来，我连忙一个闪身，退回了人行道上，卡车在我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飞驶而过，司机还探头骂了一句：“你妈的，找死啊？” 　　我寻思怎么这个场景和对白有点熟悉，哦！想起来了，前段时间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况。我转过身，果然，后面不远就是家门。我又看看手上和路边的行李，和我出走当天简直一模一样。 　　家门打开了，母亲“哎哟”一声跑上前来，一把接过我手中的包，拉起我就往家里拖，口中一边嘟囔着：“怎么才到啊，等你可久了，快进屋里去。”还没等我来得及问清事态，父亲也出来了，和那天的臭脸毒舌不同，他笑嘻嘻地也帮忙给我提行李。我糊涂了，我这是正要回家么？ 　　那天晚上是我有记忆以来在家吃过最丰盛的饭菜，我没有问为什么父母一反常态对我如此呵护备至，也没问事情的经过。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不知要从何问起。自从我走进小枝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奇怪了。不，基于原本就已经奇怪，我只能说，一切都变得，颠覆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父母一直以来说过的话在我耳边不断回响：谁谁谁找到了什么工作，年薪上万；那个谁的儿子升了什么职位；写作只能作为爱好，没有前途……我受够了那些话，受够了为他们而活，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家，然后找到了4号公寓，然后听大家讲故事，然后……然后我突然又出现在这个家，父母的态度也180度来了个大转变。世界到底怎么了？ 　　到目前为止，大家觉得我在4号公寓的经历是真的么？还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大家还是看看接下来的情况，再做判断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变化的并不止是父母。我接到了自称是我经纪人让我签售的通知，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是个有名的作家；过去看上了大款甩掉我的小米说想重新开始，被我果断挂了电话；最最离谱的是，后来我接到个电话，让我看完家人就赶快回家，对方自称是我妻子。 　　我只是穿过了一扇门，就从父母蔑视的失败者变成了名人，还娶了老婆。如果这是梦，我不想再醒过来，如果能让我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我不会再想探究4号公寓里的任何秘密。我只想掌控自己的生活，做自己世界的神。 　　和家人告过别，我跟随电话指引来到自己的“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下了这么一层豪华洋房，也不知道里面所谓的“妻子”长相能不能对得起观众，我只希望跨过这道门槛以后，不会回到4号公寓，那个残酷疯狂的地方。 　　门开了，光线从对面的落地窗洒进来，让里屋的一切变得模糊。一阵香味迎面扑来让人心醉，光晕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个女人婀娜身姿。风托起窗帘和她的秀发，看过如此景象，死也值得。 　　我向着或是现实或是梦境的前方迈进，女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在笑，等着我向她靠近，等着我扶起她的脸颊，献上一吻。 　　窗外的光减淡了一些，我看清了眼前的女人的模样。 　　——小枝。

4号公寓——幻灭 　　“欢迎回来。”小枝迎上前来，不顾我惊诧的表情，递上一杯清酒，笑靥如花。 　　我在脑中千万个问题中搜索，不知道应该用哪个出来应付眼前的状况。“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最后我挤出一句。 　　“你不认得这个地方了吗？”小枝说完，嘟起嘴往旁边指了一下，我环视四周，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老式的墙壁和地板，搭配精致的设计和摆设……4号公寓！这里是小枝的房间！ 　　我是从现实进入了梦境，还是从幻象回到了现实？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刚才都看到了什么故事呢？能说给我听吗？”小枝转身坐在扶手椅上，端起酒杯望着我，那种感觉，那种气场，和房东完全一样！ 　　“你究竟是谁？” 　　小枝摇摇头，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斗争了好一阵，理智终于占了上风，告诉我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拉起小枝说：“跟我离开这里吧，刚才说故事的房客都死了，房东也变成了木偶。” 　　“你是指他吗？”小枝抽回自己的手，指向墙的一角，刚才在楼下被烧掉的人偶居然就坐在那里，咧着嘴好像在对我笑。 　　“他本来是个手艺人，自己做人偶去卖，偶尔用那些小玩具开个小剧场，吸引小孩。”小枝踱步到木偶附近，继续说：“他妻儿嫌他没有志气没有前途，扔下他跑了，他伤心得不行，于是我告诉他一个办法，变成和他的木偶一样没有心，就不会痛了。他照办了，剐空了自己的内脏，换上了木支架，变成了一具真人木偶。他是我第一个房客，于是我让他代替我，在众人面前担当房东的角色。” 　　小枝平静地说着，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就像一切都是那么平凡，我突然感觉汗毛全都坚挺了起来。我仿佛看到她操纵那具玩偶，引诱104房客尝试不老泉而杀人，逼103房客烧死自己家人，又换上103房客的皮囊去蛊惑其他人，一切都和大家说的故事一样。 　　“想不到房东竟然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折磨别人让你感到快乐吗？”我有点无法接受小枝就是幕后黑手的事实，我想她给出一个解释，哪怕是骗我的，或许我真的喜欢她，或许我真的想和刚才的幻象一样和她永远这么幸福平和地生活下去。 　　“根本就不存在房东。”小枝反驳道，“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租约，大家平等地聚在一起，说说故事，然后各自为自己的利益胡作非为，有人为青春而杀人，有人为视力而夺命，如果非要说，那么大家都把灵魂出租给了心里的恶魔，大家都是自己的房东！” 　　“这是什么谬论？根本不能作为你胡来的借口，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一起生活。”我拉起小枝就往门外拖。小枝没有反抗，一声不吭跟着我来到楼底。经过一楼走廊的时候，我看见大厅里坐满了人，大家一反常态地冷静，优哉游哉地看报、打游戏、玩手机……“大家都怎么了？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啊！”我朝大家喊道，可是房客们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离开这里，去哪里呢？”小枝在身后说，“回到那个残酷的世界，为疯长的楼价和无良的毒假食品而烦恼吗？为工作和婚事受气，为社会和生活担忧吗？大家都想通了，都回到这个能自己操控的世界。不，应该说大家根本无处可去，在这里，每个人都有着魔力，每个人都是神！而换得这一切的代价，只是每个月的一个小故事。在这里，我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就像刚才一样。” 　　我的眼前又闪过刚才幻景里的场景，光晕照在小枝身上，明亮清爽的房间里洋溢着香气，在那里，我是一个作家，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我拥有一切。 　　只是，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到现实奋斗，只要我们努力，一定可以活下去的。”我伸出手，拉起小枝向大门外走去。我不想呆在这幻景里，因为在这个世界，梦，总有一天会破灭的。 　　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住了我的手，回头一看，我已经站在了门外，可是小枝却像被无形的力量卡在里面，不管我怎么用力，她也丝毫不动。 　　“我走不出这栋公寓。”小枝平静的话掩盖不住心里的伤感。我放下了手，看着只是一门槛之遥的她，我们之间却像隔着几光年的距离。 　　她说出了所有事情的源头，公寓的秘密，魔力的秘密，还有，她的秘密

4号公寓——起源 　　我叫小枝。 　　那年我刚毕业，遇上了金融危机，好久也没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我男朋友小宇也一样，那时虽然苦，仅靠着我们学期末用剩的生活费支撑着，可是我却觉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要好。 　　小宇从小父母双亡，或许因为切身体会过没有爱的痛苦，所以他一直呵护着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那时班上很多同学都靠着父母的关系算是找到了能糊口的事干，可是我们俩依然毫无进展。 　　不久我们又经历了一些变故，由于我们急着找工作，于是被无良的商家骗去了最后的钱，我们向要好的朋友东凑西借总算能租个地方住，有顿饭吃。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他觉得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们，觉得不能让我幸福。那时他说，将来有钱了，要建一栋公寓，让我做老板娘，一边让那些欺骗过我们看不起我们的丑恶人们交租，一边让我躲在里面，躲避外面残忍食人的世界。 　　没想到，我们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有一天，小宇接到通知，说他奶奶去世了，留下了一栋公寓，遗嘱上写着要让他继承。 　　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真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一栋公寓，小宇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可是公寓继承一事惹恼了他叔叔，叔叔和几个朋友也住在公寓里，整天见面就给我们脸色看。 　　那一夜下着雨，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小宇临睡前巡房，要把所有房间门窗都关好。我在房里等了好久，一直没见他回来。于是我出去找他了。 　　我就在那个大厅里找到了他，他躺在地板上，心脏插着铁火镐，鲜血止不住不断往外喷涌。一束闪电从窗外划过，我看见在他身旁的叔叔和几个朋友那狰狞的脸。为了夺回继承权，他杀掉了自己的侄子。那时我才知道我们的梦想并没有实现，这里根本不是隔绝冷血世界的温室，这里和外面一样都有着腐烂的人性，而我们永远也躲不掉。 　　叔叔知道我发现了真相，冲上前一把扯我在地，坐在我身上，一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举起火镐要刺穿我的喉咙。一阵惊雷和着他的惨叫声让整栋公寓都震撼了。他突然痛苦地捂着脖子倒在一旁，眼里充满了血印，血液一股股从额头的血管涌过，最后再压制不住撕开皮肤喷溅而出。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的身后，小宇悬在了空中，鲜血化成网状，像藤蔓一样支撑起他的身体，而后又变成锐利的长矛，插进叔叔的体内穿刺而过。叔叔用尽力气挣扎，可是小宇的血像韧丝一般缠着他的手脚，如蟒蛇一样收紧，我听到了叔叔骨头断裂粉碎的声音。他痛得张口大叫，小宇一挥手，有东西从叔叔嘴里掉了出来，顿时黑血直涌，叫声没了。我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是叔叔的舌头。 　　一直吓软在地上的叔叔的朋友见状连忙往大门奔去，可是大门怎么也打不开，最后几个人也成为了血丝的牺牲品。 　　喧闹声终于停了，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宇已经不见了，没有看到他的尸体，或是他的衣物。后来我为了实现他的梦想，让公寓出租的时候才想到，他大概化成了怨念，潜伏在每个房间里面，又透过魔力逼出每个房客丑恶的一面，让他们自食其果。可是同时他又变成了另一种力量，可以让人看到自己想要的未来，操纵自己的生活，而这一种力量，我想大概是为我而设的吧。 　　一开始我受不了，想要离开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何总是出不了大门，或许小宇为了当年的约定，要让我一直在这里当老板娘，或许他寂寞了想让我留下陪他，又或许，他是太爱我，不愿我出去外面残忍的世界受到伤害。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渐渐好像可以理解小宇的心情，于是我甘心留下来，发掘人类的丑恶，接管了这公寓的邪恶力量。那些从心里腐烂的人，我会让他们不得好死，而那些纯洁的人，我会让他们拥有自己的未来，做自己生命的神。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应该有梦想，也应该有实现梦想的机会。 　　听完小枝的自白，我不知该怎么应对，丝毫没有察觉屋外已经下起了雨，打在玻璃窗上缓缓下滑，就像小枝的脸颊，挂着晶莹的液珠。“你走吧，祝你好运。”小枝说完，转身向里屋走去，门在他身后慢慢关上…… 　　一个月后。 　　门外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外面站着一对情侣，挺恩爱的样子。他们说想要租房。我打量了一下他们，望了一下身边的小枝，笑着说：“请住504号房，不需要房租，只需每个月1号到大厅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