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
二憨推着祖爷爷,后面跟着那匹满腹牢骚的青海骢,两人一马在黑暗中的寨子里奔来跑去,到处寻找祖爷爷。
此时夜黑,黑得几近墨透,东方却隐隐透出一线微弱的鱼白,衬得这夜色犹如锅底般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王福成年轻较大,又经过这一夜的折腾,虽然是坐在小车上,但身体却如虾米般愈加勾成了一个弓形。
再看王福成那张脸,死气沉沉,阴郁积重,竟透不出丝毫的活力,似乎只在这一时三刻之内,他老人家就要骑鹤西归了。
连那匹自高自大的青海骢,都跑得厌腻了,它干脆站在原地,眼睛一眯,尾巴不时的轻轻拂动一下,竟然是睡着了。
也不怪青海骢趁这工夫打盹片刻,盖因二憨此时阵脚已乱,他跑来跑去,竟然是绕着一幢高大的门楼兜圈子跑,青海骢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一个稍微靠里的位置,站在那让二憨围着它跑来跑去。
二憨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把个半死不活的王福成推得飞快,脚步越来越急速,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嗓音,他最初的喊叫还很是清晰:“老爷……老爷……”喊了许久之后,他的喊声更类似于牛吼,已经听不清楚在喊叫些什么了,除了青海骢偶尔睁开眼睛,老大不乐意的看他一眼之外,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二憨跑了一圈又一圈,看样子还要无休无止的跑下去,无休无止的喊下去,这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响,那门楼上有一扇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了,一个形貌模糊的老人从门里探出头来,咕哝了一句:这是谁呀,夜半三更的喊叫个不停,就不怕把狼招来吗?
狼?二憨眼睛一亮,急声叫道:老人家,我正是在找自己家的狼,小白和小花它们五个,小白是只白母狼,小花是只花皮纹公狼……
门里的老人摇了摇头:真是晦气,大半夜的这来了一个疯子……
二憨急道:老人家,我没疯,跟你老人家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是在找我家老爷,我家老爷……
那你家老爷就是狼了?门楼里边的老人问道。
不不不,二憨急得腮膀子打突噜:老人家,我家老爷不是狼,我家老爷也不是驴……不不不,我是说我家老爷就是我家老爷,跟狼跟驴都没关系……
门里的老人不乐意了:没关系你还说什么?瞧你这个人……快滚开,别在我家门前跑来跑去的,大斗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眼见得那老人就要关上门,二憨急了,丢下王福成,上前一步拦住:老人家,不敢打扰,只求老人家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长什么模样?轰隆轰一声,大门启门,那老人走了出来,问道。
黑暗之中,依稀见这老人一袭浅灰色长衫,虽然衣料已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更衬着老人那一张慈眉善目的脸,雪白的须眉直垂下来,手中还拄着一支龙头拐杖,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良善人家。
老人的模样,让二憨放下了心,当即对老人把祖爷爷的形象形容了一下:我家老爷年纪轻轻,可看起来很是老成,头上戴瓜皮小帽,身上是宝蓝长衫,待人极是诚善,说话时喜欢咬文嚼字……
你说的这个人,好象还真见到过。那老人拄着杖思衬道:打黑前我好象看到他匆匆从门前经过,当时我还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客人啊?可一句话我还没说完,那客人就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我吩咐人把他搀进府中,喂了一碗小米粥,才听到他呜哩踢噜的透过气来,问他叫什么,打哪儿来,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声声的叫着小猪小猪……我寻思,这莫不是一个贩猪的客人吗?结果猪跑掉了,客人也急成心疯了?
二憨仰天长叹:老人家,那人正是我家老爷,他叫的不是猪,是我家夫人的名字……
噢,原来你家夫人的名字叫猪。那老人听得连连摇头:瞧你家夫人这名字起的……还不快点进来,可别让你家老爷等得太久。
二憨答应了一声,闷头就往门里迈。
就在这时,始终是半死不活的王福成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原本是死气沉沉的眸子竟然是精光四射,只听他大吼一声:哪来的山妖野魅,着打……喝声中,就见王福成手一扬,一物黑黝黝的,其臭无比,噗的一声打在那老人的脸上,落在地上,原来是王福成脚上的一双臭鞋子。
王福成突然发难,那老人一张脸顿时扭曲得狰狞可怖,只听他尖叫一声,十指如钩,飞也似的抓向二憨的眼睛。
那一下若是被他抓实了,二憨的眼睛,这辈子就别想再看到东西了。
当怪老人尖利的十指抓搔过来的时候,二憨猛抬头,正看见怪老人那双诡异的眼珠,只见那双怪眼中荧光闪烁,一下子攫去了二憨的神智,让他不由自主的呆在那里,即不知道躲闪,也不知道反抗。
突听灰溜溜一声长嘶,一直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的青海骢突然冲了上来,冲到了二憨身后,竟然人立而起,将两只蹄子向着怪老人的脑袋径直的叩敲了下去。怪老人惊叫一声,动作疾如闪电,嗖的一声窜回了门里。
青海骢犹自不甘,只听砰砰砰,两只前蹄一阵乱刨,刨得那大门泥土飞扬。这时候二憨睁大了眼睛,却见眼前哪来的什么门楼,不过是一只隆起的小土包,土包上,赫赫然有一个洞口,周边光滑无比,显系经常有什么东西进进出出。
等二憨看清楚这一切的时候,才听到王福成痛苦的呻吟声。回头一看,却见王福成趴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泥土。
原来,王福成经验老道,又是坐在小车上,始终保持了体力和精确的判断力,乍见那座门楼,他就察觉出了有问题,可是当时二憨急于追祖爷爷,已经丧失了判断能力,所以王福成就闭目养神,养精蓄锐,以待一搏。
到了那小土包幻化成为高大门楼的时候,王福成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不对在什么地方,他却是说不上来,反正知道二憨已经迷了心,否则的话他也不会驴拉磨似的原地转圈跑个不停。等到门楼里出来那个怪老人,王福成心里就有数了,但王福成最擅长的是跟人斗心眼,遇到这种妖异之物,就有点束手无策了,耳听着二憨被那物引诱,愈发的迷失心性,最后竟然要跟着妖物进门去,这时候王福成急了,手边身上一无长物,唯一能够当做武器的,只有他那双多日未曾脱下的臭鞋。
所以王福成就拿脚上的臭鞋子,奔着妖物的脸上拍将过去。
但是鞋是拍了过去,臭味也起到了有效唤醒二憨神智的效果,奈何二憨体力支出太大,精神已是不振,兼以与那妖物之间的距离过近,所以才会被那东西的眼神再度攫去心智,险遭暗算。
幸好那青海骢虽然一向眼高于顶,但这牲畜念及二憨跳进井里救它的功劳,自然不肯眼看着二憨遭殃,所以才会疾冲上来,拿两只蹄子与那妖物对敲。饶是那妖物邪性大,却奈不得这青海骢本是千里神驹,不敢造次,只好仓惶逃进洞里。
青海骢却是非常的生气,脖颈一抻,再次仰天长嘶,咴溜溜溜溜……砰砰砰,两只前蹄一通乱刨,瞧那意思是要将土包刨开,把里边的东西揪出来再较量一番。
二憨也大喊大叫着,紧蹲在青海骢的身边,拿手拼命的扒土,王福成气得直叫:二憨醒来……快醒来……
二憨应道:王大哥,我醒着呢,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王福成气道:瞎说,清醒你刨那土包干什么?
二憨道:我得把我家老爷给刨出来啊,我家老爷和夫人……多半是被那妖物捉进洞里去了。
胡说什么!王福成一瞪眼:二憨,你也不说想一想,不管是你家夫人,还是你家老爷,都是心性淡定之人,有慧根的,岂会着了那东西的道?
那……王福成的话,二憨听来有理,于是就问道:那我家老爷哪儿去了?
你家老爷……王福成琢磨道:我猜这许久工夫,他多半已经捉到刚才那个白衣披发的东西了……
对了,听王福成这么一分析,二憨才想起来,祖爷爷是紧追一个长发白衣女不见了的,可是祖爷爷可别见色起意,被怪物逮走啊……想到这里,二憨又说道:我怕我家老爷真的被那东西捉了去,要不你看怎么这青海骢一个劲的刨土呢?说不定我家老爷真的在这里边……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拿不准了。王福成被二憨说动了心,摇着金属小车过来,到一边仔细瞧瞧那匹马,青海骢正刨得欢势,见王福成睁大了眼睛盯着它看,顿时老大不乐意的冲着王福成打了个响鼻,气流强烈,把王福成喷了个满脸花。
这牲畜,真是不象话……王福成生气的抹着脸,这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自远而近,于这欲曙辰光听起来犹为惊心。
沙,沙,沙,脚步声已经近在耳旁。
听那脚步声近了,二憨紧张起来:是谁?
就听祖爷爷的声音响了起来:前面的可是二憨和王兄?
老爷,是我们……二憨呜哩踢噜的冲了过去:老爷,可曾找到夫人……看祖爷爷只是一个人,失望的后退了一步。
祖爷爷苦笑了一声:看起来这杨家寨,真的是许久也没有人烟了,连这东西都跑进民居扎起窝来……说着话,随手一抛,将他的上衣抛在地上,那衣服里边好象还裹着什么东西,正在拼命的挣扎,想钻出来,被青海骢伸头过去,喷嚏一声,打了一个响鼻,吓得那东西立即一动不动了。
此是何怪?王福成探头看了看,夜色太黑,实在是看不清楚,就问道。
是一尾白毛野山狐。祖爷爷道:这东西性喜拜月,极谙阴阳采习之术,最易修练成精,此犹罢了,最可怕的是这东西的眼睛,能够幻化出你心里所想的一切,若然是黑夜之际,荒野之间遇到这东西,咸少有不着了道的。
二憨听了,钦佩非常,想起来刚才自己差一点被那怪老人抠去眼珠,不禁心寒,忍不住问道:这东西既然能迷失人的心智,让人看到幻像,然则老爷你又是如何捉住它的呢?
其实我本意也并非想和这东西为难,祖爷爷抱怨道:可恨此物用那双妖瞳幻化了夫人的形象,让我一时不察,紧随其后,那东西有意引我入毂,将我诱到了一间茅坑之前,只要我再向前一步,就会失足跌入茅坑之中,生命倒不见得有什么危险,只是平白遭受这妖物的戏弄,未免使人可恼。
王福成拿鼻子嗅了嗅,笑道:二憨,你家老爷好象没跌茅坑里啊。
二憨脸胀得痛红,吭哧瘪肚的道:那当然,我家老爷原本是文曲星下凡,岂有一个跌入茅坑之理?
祖爷爷却脸红了,续道:其实我差一点就要跌进去了,让此物幻化,连嗅觉都失灵了,明明是臭哄哄的茅厕,我闻着却是酒肉的飘香……实是我当时思念妻子太甚,才着了这东西的道,可是这东西也太得意忘形了,一时没注意,竟然跷起了一条毛篷篷的狐狸尾巴,才让我突然醒悟,于是我顺手脱下外衣,用力一挥,皆因这衣服的衬里中缝着几道灵符,此物道行尚浅,如何承受得住?立时束手就擒,落入了我的手中。
听祖爷爷说完,二憨蹲下身,拿手捅了一下衣服,发现衣服里边裹着的竟然是一尾皮毛雪白的狐狸,只是这只狐狸此时已经死了,身体僵硬,四脚朝天,双目黯淡无神,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二憨有些失望,叫了声:老爷衣服衬里的符咒忒也厉害,这东西禁受不住,已经死掉了……
王福成却笑了笑,此人老于世故,知道狐狸这东西最是精明,一旦落入猎人之手,往往就装死,等猎人将其抛到一边,它却突然窜起来逃之夭夭……于是就故意笑道:死了也不打紧,我们折腾了一天一夜了,等一会儿咱们剥了这狐狸的皮,扔进沸水里煮上小半个时辰,聊以解腹吧……
听了王福成的话,二憨皱了皱眉,他还没意识到王福成此话是故意吓唬那只狐狸,只是想到要煮熟一只有灵性的生物,未免残忍,正要出言替这只狐狸求情,却见那白狐狸睁开一双怯懦的小眼睛,冷不丁瞧见二憨正盯着它看,那东西飞快的又把眼睛闭上,身体挺得比刚才更加僵直。
到了这一步,二憨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白狐狸死躺在地上耍赖皮,硬是一动也不动。
王福成见状,索性吓唬到底,就假装吩咐道:二憨,取刀来,看我老人家给你表演活剥狐狸皮……
老爷,刀来了……二憨也故意配合着王福成的表演。
地面上的那只白狐狸,偷偷睁开小眼睛,看到上面这几个人根本就没刀,赶紧又把眼睛闭上,继续装死。
王福成怒极:这孽障,欺我老人家心软心善是不是?不行,今天我说什么也要剥了这只狐狸的皮,它竟然戏弄于人,想把人逛入茅厕之中,岂可容忍?
正说着,突然黑暗之中一声啾啾的狐狸鸣叫之声,那青海骢顿时精神起来,掉转身体,把屁股对准狐狸的鸣啾之声处,后蹄一扬,轰的就是一蹶子。
那一蹶子,声势极是惊人,而且漫天里扬起了飞扬的尘土。
狐狸的呜啾之声依然,青海骢还待再撩蹶子,祖爷爷急忙吩咐二憨:快拉住这匹马,那狐狸此时正躲在一堵墙壁下面的洞龛里,青海骢是踢它不到的。
啾啾,啾,啾啾啾,狐狸又鸣叫了几声,声音中充满了哀切的悲凉韵味。
就在这一声悲凉的凄诉声中,天色已晓。
(1)残简断
白昼说来就来,好象有谁突然揭开了一直罩在大家头顶上的锅盖,只是在转瞬之间,诸人的视线之内,已是一片清晰。
荒寨依旧,凄寒宛然。
拂晓中的杨家寨,与昨日大家入寨之时的风景全然不同,这种不同就在于人的数量上,昨天入寨之时,包括杨二皮在内共有二十多人,此外还有五匹狼,这些人加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很强的安全感。
但是经过这一夜之后,此时寨中之人只剩下祖爷爷、王福成和二憨,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飘浮在诸人的心中徘徊不去:
此时的杨家寨,只有他们三个人。
一匹马!
两只狐狸!
这种感觉全然没有任何道理,可是它就在大家的心中。
祖奶奶、骆大小姐,我爷爷,杨二皮等一干寨丁们,还有那五匹狼,此时他们无论是死是活,但肯定不是在这个寨子里。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恐惧,祖爷爷将他的目光转向狐狸的鸣啾之声处,果然见到那里是一堵颓墙,另有一半被青海骢刚才一蹶子趵得坍塌了下来,就在这墙根之下,有一个小小的洞孔,洞孔中有两点闪烁的荧光,祖爷爷能够感受到那两点荧光所透露出来的哀求和恐惧。
却说祖爷爷和王福成这一干人,原也不是专职的擒妖拿怪的术士,只是为了取得自家的秘宝,一路上沐风滞雨,不断的遭遇到怪异之事,被迫赶鸭子上架,临时磨枪现学现卖,这才闯过了一关又一关。所以他们每行得一步,仍然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遇事的时候全靠了大家齐心协力,群策群为,充其量不过是彼此壮胆,这其中尤以祖奶奶以其过人的智慧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可是如今祖奶奶失踪了,不见了,余人心里的栖惶,几乎达到了顶点。
所以听到洞穴的狐怪鸣啾之声,祖爷爷脱口就叫了一句:你想让我们放了你的同伴吗?也无不可,除非你先把我的妻子孩子的下落说出来,否则的话……
洞穴里又是啾啾两声,祖爷爷听不懂,问王福成:这东西在说些什么?
二憨却道:老爷你别上这东西的当,这东西昨天夜里还会说人话呢,我听得清清楚楚……
祖爷爷摇了摇头:你听得清楚是不假,不过那只是你自己看到的幻像,听到的声音也是幻声,一切发自于你的内心……这孽障,就算你再让它修练八百年,它也是学不会说人话的……
说得也是,二憨搔了搔后脑勺:连小白小花,还有小青都不会说人话呢,更何况它们了?
小青又是谁?王福成大诧。
呶,就是它啊。二憨说着,拍了拍青海骢的脑袋,青海骢傲慢的把脑袋抬了一抬,好象允许二憨拍它脑袋一下,是给了二憨天大的面子。
祖爷爷和五福成哭笑不得,这个二憨,心眼忒也实在,难怪那五匹狼跟他的感情最好,而且也不枉青海骢一夜之间连救了他两次性命。
这青海骢,也是千金难买的良驹,但在小规模的交火中,却就不如那五匹狼更易于起到效果了,设若那五匹狼在这里的话,这两只死狐狸,哪有胆子敢公开露头?
想到这里,祖爷爷杀气腾腾的迈前一步,叱咤一声:呔,我妻子孩子哪里去了,你说还是不说?今天你若是不给我说清楚,我现在就剥了这只白狐狸的皮……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那狭小的洞穴中抛了出来,正落在祖爷爷的脚下,吓得祖爷爷嗖的一声,向后面跳了一步。
是什么东西?
大家低头一看,不禁愕然。
地面上,竟然是一块残碎的竹简。
竹简这东西,大家都晓得,是早年人类还没有发明纸张的时候,用来记事用的,那时候的人聪明得很,他们把青嫩的竹茎剖开,压得平平的,在上面用刀刻下字,再后来是用笔墨书写,直到后来有个宦官蔡伦,发明了造纸,才解决了人类书写及教育普及的问题。
东汉时代的造纸术的发明,比苏美尔人用苇杆浸湿后辗压的造纸技术还要早上几百年,应该算是世界上最早的造纸术,但这项发明洋人始终不肯承认,不承认也没办法,要知道世界上还有许多国家坚持认为最早的造纸术发明在他们自己的国家,这种事,还是让大家自说自话好了。
此时,狐狸从洞中抛出来一支竹简,这是什么意思呢?
盯着那洞中狐狸的两只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祖爷爷这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去,拿起那支竹简来,仔细的看了看。
只见那支竹简上写着:
“超济白安等在远弟妹及儿女在家不能自偕乃有衣食之乏今启家诣南州彼典计王黑许取五百斛谷给足实用愿约敕黑使时付与伏想笃恤垂念当不须多白超济白……”
祖爷爷先是愕然的盯着这支竹简,好长时间过去,才突然的打了个寒战,二憨正要想问这竹简上写的是什么意思,祖爷爷已经一挥手:二憨,放了那只白狐狸。
放了……?二憨扭头看了看王福成,王福成也是极为诧异的看着祖爷爷,却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二憨遵祖爷爷的话而行事。
二憨蹲下身,拿手一揪,就把那只白狐狸从祖爷爷的外衣里脱了出来。虽然已经解脱了束缚,但这只白狐狸却不敢确信已经脱离了危险,仍然四脚朝天,身体僵硬,继续装死。
青海骢在一边却看这只狐狸非常上火,原来,骏马奔腾在原野上,最害怕的动物有两种,一是老鼠,二是狐狸,虽说这两种动物对马造不成伤害,但是这两种动物的习性都是爱好打洞。而马在疾奔起来的速度又是极为快捷,稍不留神,失足踏入到窟洞中,马腿就会立即折断,那青海骢曾看到过也不知多少同类因为误踏窟洞而折断马腿,枉丧了性命,所以最是痛恨狐狸老鼠这一类打洞的东西。所以它一见那只狐狸肚皮朝上,立即怒发冲鬃,冲将上来,扬蹄便踏。
白狐狸狡滑非常,突听马蹄之声,情知不妙,两眼一睁,嗖的一声窜开,本欲逃回穴中,不料那青海骢见它居然逃掉,岂肯罢休,立即疾追而至,眼见得一马一狐,疾速如闪电,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二憨紧忙追了两步,还自做多情的喊了声小青回来,跑出两步,又折回到祖爷爷身边:老爷……这竹简上,可是有夫人的消息?
祖爷爷却一声没吭,倒背了手,手中仍然拿着那支竹简,神态惘然的向前走着,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疑惑,让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王福成急忙挥了挥手,示意二憨推上他快跟在祖爷爷的身后。
适才祖爷爷看竹简的时候,王福成也斜了两眼,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人,但论及腹中才华,比之于祖爷爷差得不可以道理计,竹简上那蝌蚪一样的鬼画符,看得他两眼花黑,但观祖爷爷的神态,他情知这支竹简中大有文章。
可是,有件事王福成却是想不明白。祖奶奶几人,是昨天夜里失踪的,而那只狐狸从洞穴中抛出来的竹简,却是已经朽烂尽透的东西,凭经验,王福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竹简的年头,绝不会低于两三千年,难道,这两三千年前的东西上,还会记载着祖奶奶的下落不成?
若是不然,何以祖爷爷会如此的煞介其事,苦思冥想呢?
正想着,祖爷爷突然转过身来,说道:王兄所料不错,这支竹简,只怕不会少于两千年的历史了。
哦,王福成不知所措的看着祖爷爷:依我看,咱们还是快点想办法找到嫂夫人才是……
没错,祖爷爷沉声答道:可是这支竹简,正是那只狐狸送给我们的线索啊。
狐狸……这个……王福成强笑道:夏兄莫非忘了,狐狸这东西,最是狡黠不过,或许它只是故意戏弄咱们罢了。
祖爷爷却摇了摇头:王兄且勿忘了,当时那只白狐狸还在咱们手上,更何况我们又是以诚相待,那狐狸若以黠诡相待,岂非是自寻死路?
那也许是……王福成欲言又止。
也许是什么?祖爷爷急问。
没什么……王福成尴尬的摇了摇头,其实他是想说,那说不定是洞中的那只狐狸早已有了新欢外遇,所以要借咱们的手除掉它的黄脸婆……之所以这话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这句话跟眼前的情形实在是不相衬,太过于荒谬。
我知道王兄想说什么,祖爷爷却自顾说下去:可是王兄你是否还记得,那杨壮士杨二皮曾经告诉我们说,他们一行人离开杨家寨才不过是四十二天,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四十二天里,那固若金汤的杨家寨,其寨墙和吊桥却已是朽烂不堪,此时再加上这支千年的古书秘简,王兄不认为这内中有什么玄妙吗?
我不能追雾满拦江的坑,会暴躁
为虾米暴躁啊滚老大
我一直在追,除了有点儿受不了这个大大一口一个宝宝们好以外别的还OK啊
听了祖爷爷话,王福成倏然动容:夏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真的想到了一件事。祖爷爷道。
什么事?王福成问。
王兄可否记得昨日时我和二憨所遭遇到的鬼影莲?祖爷爷问道。
鬼影莲?王福成脸色顿变。
没错,是鬼影莲。祖爷爷道:昨天的时候,我曾告诉大家,鬼影莲这种东西,不见于沙漠之外,其种籽千年万载,只是随着砂砾飞扬,但一旦遇到点滴水渍,就会立即生长出两片肥厚的叶子,吞食生灵,极是凶险不过。
是的,你说过。王福成点头道:你还曾经说过,这鬼影莲,只是在沙漠之中才能见到……
一点也没错,祖爷爷微微颌首:但是有一件事,我当时却没有说。
什么事?王福成问?
这鬼影莲,不唯是沙漠之外见不到,事实上,连沙漠之中,甚至沙漠边缘,你都不可能见到。祖爷爷回答道。
这是什么原因?王福成愕然:莫非那鬼影莲,原本就是子虚乌有之物?
错了,祖爷爷蹲下身,俯身在王福成的面前,低声说道:这鬼影莲,并非是子虚乌有之物,而是千真万确的一种异物,只不过,这东西对其生长的环境极为苛刻,沙漠之中缺水,此物因而不生,沙漠边缘水份充足,这东西一旦开花生叶就会沤烂,所以也不会生长。
那你说的这种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生长?王福成听糊涂了。
这种邪异之物,只有一种地方才适宜其生长。祖爷爷道。
什么地方?王福成问。
祖爷爷站起身来,漫声答道:那种地方,非阴非阳,即阴即阳,即在沙漠之中,又不在沙漠之中,也只有这种怪地方,才能生长出这种怪东西。
非阴非阳,即阴即阳,即在沙漠之中,又不在沙漠之中……王福成沉吟着:你说的这地方前后矛盾,世上有这种地方吗?
祖爷爷惨笑:王兄是真的不知道,还只是因为内心害怕而回避?这种地方,就是我们最经常说的阴阳界啊!
王福成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青天白日的,好端端的一个寨子,怎么成了阴阳界?
祖爷爷又缓声道:现在王兄明白了吗?这阴阳界的分割点,于我们而言已是非常熟悉的了,昨天夜里我们不就是在与阴府一线之隔的门外听到的鬼歌吗?
杨府!杨铠杨老爷的房间!王福成脱口而出。
正是,阴阳交割的分界线,正在那扇门上。祖爷爷问道:你还记得那鬼歌是怎么唱的吗?
王福成此时脸皮扭得几无形状,那阴恻恻的鬼歌充满了险毒的韵律,只是听闻一次,任谁也是一生一世也忘不了:
“黯黯夜,寂寂年。觞红泪,绝管弦。绵绵春梦,漠漠红颜。春梦随云散,不见有人还。似真疑幻,独对画船……”
“离离草,夜夜寒。花月尽,人未眠。幽幽故国,浩浩江瀚。故国覆尘土,万古沙涛间。非生非死,孤倚独栏……”
那歌声昨夜听了,王福成只是一个心寒而已,如今听到祖爷爷这番分析,再细细一想歌中的意思:似真疑幻,非生非死,岂不正是那些徘徊于阴阳之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可怜邪物们的绝望呻吟吗?
更可怕的是,那歌声中隐隐透出了祖爷爷的研判:故国覆尘土,万古沙涛间,再加上刚才狐狸精给祖爷爷的那支上古竹简,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误入了阴阳界。
然而,这好端端的杨家寨,如何却变成了阴阳界的呢?
试想……祖爷爷还待要说下去,去追赶青海骢的二憨却突然返跑了回来:老爷,老爷,不好了,那里突然多出来一具尸首……
祖爷爷闻言变色:是谁……的尸首?
看起来好象是一个寨丁,二憨道:可是看那个人的长相,却是我们未曾见过的,而且还有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祖爷爷正要问个明白,王福成却用力推了他一下:还问什么问,赶紧过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王福成之所以如此急切的催促祖爷爷,是因为他宁肯去看一具死尸,也不愿意再细想阴阳界这桩可怕的事体。
阴阳界到底是属阴,还是属阳?
若说是阴世,生人又如何能够走入其间?
若说是阳世,阴物又何以蠢蠢欲动?
人误入阴阳界,会不会坠入永世的血狱?还没有机会再重新返回到人世间?
坠入阴曹血狱的生人,能否忍受得了血狱中那永恒不灭的冤灵的哀号?
这个问题那怕只是想一想,也会让人魂飞天外。
宁不如去看一具死尸,至少,王福成还知道自己还活着。
二憨推上王福成,祖爷爷紧跟在后面,三个人穿越一条巷子,到了一片空地上,果然见到那空地的正中横躺着一具尸体。
只看一眼,祖爷爷就能断定,这死者,即非是杨二皮,也非是杨二皮手下的寨丁。此尸身穿黑底红章的单衣,胸口前用金线绣了一个“杨”字,背上则绣了一个“勇”字,这分明是杨家寨的寨丁,只是此人面目陌生,是大家从未见到过的。
尸体的额际有一小洞孔,鲜血兀自从中汩汩流出,瞧模样应该是火枪的弹丸击中所致。
触手之际,尸身尚温,此人明显的是刚刚死去没多久。
你是怎么发现这具尸体的?王福成沉声问二憨。
二憨道:适才我正在追赶小青,怕小青遇到危险,当我跑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小白和小花的咆哮之声……
咆哮之声自何而来?祖爷爷疾问。
听声音好象是在南边,可当我转向南边的时候,又好象是从北方传来,我再转过去,咆哮声又好似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传来……二憨道:当时我急得大叫,耳边模模糊糊还好象听到了骆大小姐的一声叱咤,然后是转轮枪的轰响,我猜有可能是夫人和骆大小姐遇到了麻烦,不然的话骆大小姐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急得我拼命的大声喊叫:夫人,夫人……公子爷,你们在哪里啊……
可曾听到了夫人的回答声?祖爷爷颤声问道。
没有,二憨摇头:听不到夫人的声音,连小花和小白的咆哮声也听不到了……后来就听到哐的一声,好似巨物从高空中跌落下来所发出……
高空跌落?祖爷爷和王福成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天际高远,云飞冉冉,暗青色的天空之上,连只飞鸟的影子都见不到。
祖爷爷和王福成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惑更甚,只好继续问二憨:然后你就看到了这个寨丁的尸首?
当时还没有。二憨回答:那重物坠空之声响过之后,我还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耳边依稀听到几声微弱的呻吟,我就大喝一声:何方妖物,快快现形,须知我家老爷乃文曲星下凡是也……喝过之后,我再侧耳细听,好象又听到了一声呻吟,于是我循声寻找过来,出了那条巷子,就到了这片空地上,一眼就看到了此人……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死是活?王福成问。
二憨摇头:说不好,看他好象是活的,可是已然没了气息。
那他到底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对不对?祖爷爷失望的问道。
没有说,二憨道: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我叫了他几声,见没动静,才急忙跑过去找老爷你们来。
祖爷爷蹲下身,拿起那死寨丁的手臂,抬了一抬,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福成急问:有何征兆?
祖爷爷苦笑:二憨说得应该没错,这个人,真的是从高空跌下来的,你看他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
阴阳界?王福成再一次的仰头看天。
空天依旧,不染杂尘,那暗青的色调,压得人心几乎透不过气来。
慢慢的收回目光,王福成摇了摇头:夏兄,你看此人额际上的孔洞,岂不正是骆大小姐的转轮枪所造成的?
没错,祖爷爷黯然摇头:骆大小姐疯则疯矣,但也并非是滥伤无辜的莽撞人,她居然开枪射杀此人,只怕是……
只怕是阴阳界内,又有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王福成脱口而出。
(5)鬼再哭
小心翼翼的走到杨府中那间用来关锁杨铠的房门前,祖爷爷侧耳听了听。
那只鬼……可是还在唱歌?王福成紧张的问道。
祖爷爷摇了摇头,再一次的仔细打量着四周。
这杨府占地面积并不甚大,分为内宅和外宅两进,外宅是那少寨主杨七郎舞刀弄剑之处,而这内宅,穿过一条花榭,再经由一个小小的庭院,就是关锁杨铠的房间了。
昨夜时份,大家虽然被发了疯的寨丁们拖到这扇门前,但因为夜色太深,谁也没看清楚周边的情况,此时天光晴朗,再来到院子里,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心惊不定的感觉。
庭院的地面上,院子里,密麻麻的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荒草,其中夹杂着一些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尸骸,除此之外,那荒草的颜色及形状更是极尽诡异,是祖爷爷他们一生中所从未见到过的,很难确定到底这是阴界的冥草,还是阳世的植物滋收了过多的阴气而变化,总之是阴气森森,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最让祖爷爷惊心的是那扇门,昨夜时份,他曾经被寨丁们强拖至门前,脑袋已经挨到了门上,当时除了听到门内的冤鬼悲歌之外,还发现那扇门里长出了枯草,可是此时走近,才发现那扇门上竟然生满了阴恶色的怪异藓苔,这藓苔也与往日里于阴暗处所见到的藓苔不同,主要的特点是这藓苔茎叶肥厚,带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须知,藓苔之物,与地衣等同,都是尚处于进化初期的原始物种,此物虽然群聚而生,却是一个个孤立的孢子,孢子状如纤毛,肉眼根本看不到,所以人们往日里所看到的藓苔,莫不是数以万亿之计,纵然如此也只看到地表上薄薄一层的深暗颜色,一脚踏上去,也不知有多少亿个孢子纤毛辗为尘粉。
但这扇门上生长的孢子,却一只只俱有馒头般大小,与其说是孢子,莫如说是蘑菇。
但这门上的阴恶色孢子实与蘑菇等菌类植物有异,巨型菌类如蘑菇具呈伞形,而这里的孢子,所呈现的形态却是掌形,只见门上一只只模样丑陋的手掌,正自缓缓蠕动,又象是海洋中单线神经的海星,其触手的末端,竟然还生有乳白色的吸盘,只是看上一眼,也让人心寒半日。
祖爷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如果昨天夜里不是王福成急中生智,制伏了那些发了狂的寨丁的话,那么,当时只要寨丁们再将他向前拖动一下,说不定他的脑袋就会被这东西揪住,届时,这邪恶的物种就会寄生在他的身体之上并迅速的繁衍起来……那情形真是太可怕了。
二憨,你去找把斧子来。
站在门前,祖爷爷畏惧那可怕的巨型怪孢子,实在是没有勇气打开门,只好吩咐二憨。
二憨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庭院。趁这工夫,王福成问了句:夏兄,此事你可要斟酌好了,此门一开,我们就有可能真的步入了阴阳之界……
祖爷爷惨笑:王兄,你说我此时可还有别的选择?
王福成摇头:我并非是阻止夏兄,你我兄弟同死共生,还有何话可说?便是二憨耿直之人,一路行来,危难之前可曾稍有退缩?只是这一次我们遇到的事情,不比往常,往常我们虽然百进不退,然则退路却一直是有的,而如今这阴阳之界……
正说着,突听一个轻柔的叹息之声,轻飘飘的响了起来,祖爷爷竦然大喝:是谁?
就听一个柔婉的声音渐次响起:
檀板情醉,
锦箫歌长,
迷香洞里谁曾忆,
锦牙床头独惆怅,
香炉残弃漠风冷,
画舫孤飘尘沙黄。
韶兰春事,
万古愁伤,
妙舞清歌骷髅画,
千年散尽红粉香……”
……
那声音一如昨夜,凄婉悲凉,不似人声,听得人悲从心来,万丈雄心俱化尘土,儿女情事一枕黄粱,只恨不能一头撞死,一了百了……祖爷爷听得心寒,不由得再退一步,鼓足勇气,打算也和上一首,让门里边的邪物知道知道谁才是吟诗做赋的高手。这边肺部的空气刚刚鼓足,耳畔中突听一声惨呼,霎时间祖爷爷浑身冷汗,猛然回头,失声叫道:
糟糕,这是二憨的声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3-25 23:22:21编辑过]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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