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盼生沉默地望着黑暗的岛屿。
他问许一林,高总住在哪里?许一林似乎一愣,旋即回答道,他一般在王家落脚,因为他的养殖区主要靠近大王岛,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王家事实上并不在石城岛,而是在海王九岛。许一林看着杨盼生。
在石城岛东面的海上,距离不过一海里的地方,就是非常著名的海王九岛旅游区,其实,这个海王九岛和石城岛比起来小得多了。但它有极壮美的自然风光,吸引了很多猎奇的旅游者,名声反到比石城岛更高一些。
杨盼生点点头,回头看着祝小天,祝小姐,你没有你同学的电话吗?
祝小天的心刚刚从激动中恢复平静,听到杨盼生的问题,一下子想起何未曾经在下午给她打过的电话。她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要杨盼生,这个人的思维很缜密,她想。
祝小天赶紧拿出手机,找到号码立刻就拔了过去。
电话里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声,小天的耳朵几乎要受不了,不过她仍然耐心地等待,她已经来到石城列岛了,她现在最想看到的人就是何未,她不想再耽误一分钟的时间。
电话那头的尖啸声停了下来,一个祝小天期盼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
小天吗,你在哪里?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祝小天忽然感觉到,原来她一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仅仅因为一封信就跑到这么一个黑乎乎的岛子上来?跑到距离北京上千公里的他乡异地来?
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她真的想听,何未的声音。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喊道,何未,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何未的声音里听上去到不是特别的激动,他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在哪?
祝小天醒悟过来,她解释道,何未,我现在就在石城列岛的港口,你在哪里?!
这下,何未终于理解了,他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小天,你一个人吗?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祝小天一脸兴奋地看着杨盼生,在寂静的岛上,他们两人也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许一林面色阴沉,他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一个海螺壳。杨盼生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对祝小天说道,祝小姐,告诉你的朋友,不用麻烦了,我们送你过去,今天,我们就住在那里。
祝小天现在对杨盼生的印象赶快告诉何未,何未,我是坐朋友的船来的,我们马上过去,你不用过来了,你在哪?
何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的~朋友?
祝小天看了一眼许一林,何未,到了之后再解释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啦。
何未住在一个叫海风的酒店里。
祝小天他们打了一台四面露风的“摩的”,五元钱,不过七分钟的时间,就来了石城“市中心”。
石城岛面积有26平方公里,从天空看去,它近似方形,四周的差不多,也就是说,四面的长度基本都在五公里左右,从港口到中心,其实只有不到三公里。
海风酒店到了。
祝小天还没下车的时候,她就看到在酒店门口站着三个人。
这个酒店很高级,出乎小天的意料之外,在皮口看到的最好的酒店,也没有这家海风酒店看上去气派,它的门厅是缩入式的,就象一个微型的星级酒店,是一幢六层楼,外墙装饰得很时髦。有点象北京街头一个中等的小酒店。
那三个人就站在门厅的雨搭下,在暗淡的灯光里,三个人的身影并列一排,静悄悄地站着。
隔开三年的时间,祝小天终于和何未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他一点没变。
祝小天甚至觉得,何未,仍然是那个在大学里嘻笑打浑的俏皮男生,他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但从他英俊而年轻的脸上,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过去的时光,一瞬间,祝小天似乎觉得三年的时间并不存在了,她和何未,还有那些难忘的时光,一起扑进她的脑海。
在这春寒料峭的三月,在海风轻抚的夜色中,她的眼睛里,忽然就有东西涌了上来~。
何未~~,她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何未站在那里,他脸含笑意,但神情中有一种怪怪的东西,似乎~似乎他在仔细地辩认着祝小天,她的脸,她的身体,和她的衣服。
小天,你好。
何未平静地伸出手,旁观者都可以看出,他在掩饰着自己的感情说话。
杨盼生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何未,他的目光冷峻,没有感情;
许一林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小天,他的目光复杂,充满了痛苦~。
人,有时候需要当一个旁观者,甚至是自己的旁观者,无论他是有钱有势,还是穷困一身,当一个自己的旁观者,可以最清醒地自省。如果,祝小天此时,能当一个自己的旁观者,她或许会看到,围绕在她的周围,有很多复杂的心理和欲望交织在一起,它们彼此陌生,但却一触即发。
一个张扬而漂亮的女人打破了寂静。
她从三人队列里跳出来,从暗淡的灯光下一下扑到祝小天的眼前,用一种近乎夸张的姿态紧紧地抱住祝小天,小天几乎被她吓到了。
不过,三年的时光其实真的不长,祝小天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朝凤!
朝凤,她变化真的大,她变得既性感又妖娆,她穿着一件绝对说不上合季节的衣裳,一款很风凉很艳丽的裙装。
半裸的酥胸,丰满的乳沟被光影浓浓地勾画出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穿透力,酒店门前的那个睡意已浓的门童,眼睛瞪得象个铜铃,黑红而青春的脸上,写满了惊色的神情,直勾勾地看着朝凤。和冰雪般美丽的祝小天比起来,朝凤,似乎更符合这个太年轻的渔民对女人的幻想,她的身体包含了他畅想着的一切元素,看样子,如果给他机会,他能吞下她。
朝凤松开几乎被窒息她胸口的祝小天,她的嗓声仍然那么野性,富有男性化的特征。
祝小天,你想死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美!?
她用富含表情的眼睛左右端详着祝小天,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祝小天轻轻的推开她的手,朝凤,你还是那么漂亮。
她说的是真心话,祝小天知道,朝凤当年在班级里,甚至在整个系里,都是举足轻重的花边人物,她就象何未一样,只不过她是女的。她的美貌让所有的男生们跃跃欲试,除了何未。这很奇怪,但也正常,好象天下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在你的身边,有美女,有俊男,他(她)们招风引蝶,风流无数,但他们和她们之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很少看到一个美丽至极的女生和一个帅比潘安男生靠在一起走路,他(她)们似乎从对方身上看不到他(她)们需要的目光,所以,他(她)宁可去找比他(她)们差一点的。
在祝小天的印象里,朝凤就是这样一个美丽至极的女生,她比所有的女生都美。
朝凤大笑起来,这是个自信的女人,她知道祝小天在真心地夸她。
她没有顾及何未,把祝小天引到那个一直站着不动的男人身边,问她,小天,你快看看他是谁?
那个男人微笑着伸出手来,一把握住祝小天的手,手上用了很大的劲。这是他的一惯动作,他本来就是个非常强势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前任校学生会主席,现任职业做家的郭东绪。
祝小天笑呵呵地看着他,她从校友录上知道了他的近况,所以对他的感觉最深,她以前从来没有对他笑过,那时,他很骄傲。
郭东绪的变化让祝小天很吃惊,也让所有的人吃惊,不过,这个世界的变数如此巨大,变化是必然的,只是,有些人的变化,你发现不了罢了。至少,郭东绪对他自己的变化,看来很坦然,他仍然那么自信,小天,我是郭东绪,我们大家三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这次何未这哥们请客,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
祝小天回头的时候,再一次和何未的目光相对,何未的脸上已经充满了微笑,他的微笑感染力很强的,祝小天的心里闪过几个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女孩儿,有两个和她同寝室。
祝小天走到他的面前。
她想问,何未,你怎么会想起我,想起给我写信?
不过她没有问,因为她看到了许一林。
许一林正盯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何未,而不是走向他。他的目光忽然就冷了下来,正是这变化的目光,让祝小天注意到了他。
她想到自己能在今晚赶到石城列岛,没有许一林的帮助是不可能的,她忽然感觉非常抱歉,她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儿,她明白他的心意。
她冲许一林介绍道,一林,这就是我的同学,他叫何未。
在太平洋里,有一条挂着韩国国旗的渔船正在进行深海捕捞。
这里事实上已经进入了中国黄海,船员们非常小心,但他们不是怕遇上中国人,中国人取多就是赶他们走。他们怕的是遇上北朝鲜的军人。
有一个水手站在甲板,正在指挥其他两个人把一张渔网捞上来,这是他们自己的食物,不属于捕捞品。
正在作业的两个船员使劲地把网往上拖,捕捞用网一般是用机器拖的,象这种小网,他们得自己动手。
水手一连指挥,一般笑着大喊,他已经看到网里的东西了,这些船员们一年到头生活在海上,生食鲜美的海物是常事,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大海虾和金枪鱼更美味的了。
水手打扮的人姓金,叫金云起,是船主的儿子,这条船的船长。
金云起已经看到美味的金枪鱼了,用网捞到这东西的机会很少,他咧开大嘴笑起来。正在这时,有一个船员紧张地大喊起来,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金云起紧张万分,他以为是遇上了北朝鲜人,那可是一群要命的家伙,他们一般不说什么,举枪就打,当然,一般不是冲人来,但也会把人吓死的。
他顺着船员的手指看去,不远的海面上,飘着一个麻袋。
他放下心来,那东西外表写着汉字,似乎是什么货船上掉下来的货物。
他命令把船开过去,过了十五分钟,船帮已经靠近那个麻袋了,金云起跑到船边,向海里抛出一根绳子,绳头绑着一个粗大的铁钩,这是船上用来装货用的。
很快,那个麻袋就被钩上来了。
金云起没有让人帮忙,他自己来,如果里面有好东西的话,得由他来分,这个规矩大家懂,所以其他人都站在一边持着船长。
金云云拿着一把水手刀,轻轻一划,麻袋口应刀而开,这刀非常锋利,用来切割鲸鱼皮最好不过,一个破麻袋对它来说是小意思了。
麻袋口里露出些东西,看上去果然象是肉类货物,似乎象金枪鱼肉。
金云起是个粗汉,他把手使劲地掏进去,随手拽出一件东西。
旁边的船员一起恐怖地大叫起来!
金云愣了一下,这才看清,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条人的小腿,他的手,正握着那只惨白的脚丫子!
从去年的六月投入运营,11月份以后,基本就没有客人了。何未他们到来的时候,酒店里只有三间客房有人住,其余的125间客房全都是空的。何未他们选择住在五楼。因为五楼没有其他人。
由于客人稀少,酒店老板也没有兴趣经营,只是简单地派了四个人,两名服务员,一个厨子,还有一个,就是门口的门童,他还兼职打杂。
当祝小天把何未介绍给许一林的时候,祝小天没有想到的是,何未对许一林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她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仿佛自己和何未之间有了什么默契,一起冷淡许一林似的,她不明白何未这是为什么,她一边抱歉地看着许一林,一边使眼色给何未,不过,何未也根本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杨盼生,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
难道,这两个人,曾经认识吗?
许一林开始似乎对何未的无礼很是恼怒,当他发现何未如此注视着杨盼生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甚至掩饰了他对祝小天的失望。
杨盼生冷冷地看着何未,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是朝凤走上前来,她看着何未,又看看杨盼生,笑嘻嘻地问何未,怎么,你们以前认识?何未收起了惊讶,对朝凤微微一笑,是我认错了。
他走到杨盼生面前伸出手,您好,您就是祝小天的朋友吧?谢谢。
许一林哼了一声,眼睛放向外面的黑暗。
杨盼生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没有表情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和祝小姐是初次见面,他才是祝小姐的男朋友。
何未的脸上同样没有表情,他甚至看都没看许一林一眼,回头冲祝小天说道,小天,我们住在五楼,给你安排的房间是510号,你们吃过饭了吗?
祝小天真是有些尴尬,杨盼生这么介绍其实很自然,他当然从许一林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然而,他知道的并不准确,因为那只是许一林的说法。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她只能看着何未。
我的朋友~~他们送我过来,今天晚上他们也得住在这里,我们~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她喏喏地说道。
没等何未说话,郭东绪大手一挥,好事情啊!小天的朋友,自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和石城列岛有缘,欢迎欢迎!
没有吃饭,他们确实累了。
当祝小天疲惫地走进510房间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从北京出发,到达皮口,在皮口遇到许一林,又认识了他的朋友杨盼生,然后,她和他们一起坐着汽艇来到石城列岛,看到了何未,朝凤,还有郭东绪。
这个过程很自然地发生了,就象一次普通的旅行一样。
25岁的年轻女孩儿祝小天,静静地想着这一切,在入睡前,她的脑海里一直在跳跃着一句话:
就象一次普通的旅行一样~~,就象一次普通的旅行一样~~
明天,会怎么样?
空无一人的二楼多功能厅里,电视机开着,午夜新闻刚刚播报完,中央气象台的预报员穿着代表提醒初春寒流的衣服,正在播报刚刚收到气象预报:
根据中央气象台站的预报,今天晚间,从太平洋上产生的一股热带气旋从福建沿海登陆,它将快速东移到华北和东北一带,并在移动过程中形成大范围的低气压气功旋,与此同时,从西伯利亚向南前进的寒流将于明天中午之后进入我国境内,两股气流估计会在华北及东北一带上空交锋,届时华北及东北大部地区将会有大风雪天气,局部地区将有暴风雪,希望各有关单位注意做好防寒防冻准备~~。
祝小天醒了。
她感觉睡了很长时间。
她慢慢地睁开眼,房间里仍然黑暗。只有一丝青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黑窗帘间隙钻到屋子里。这个房间很大,大而无当。
在房间的正中,就是祝小天的睡床,它基本是由当地木匠使用铁钉和未做深加工的木板合并成的,床上铺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被单,褥子和被子都很厚实,但明显很潮湿,即使在这干燥的春天里。它的上面有一种海水的咸味,还有一种长久未用过的发霉味道。
祝小天感觉周身都被这和味道包围着,好象整个身体睡在一片半干的海藻上面,海藻扎着她身体上各个敏感的穴位,嘴里涌动着一种咸腥的味道~~
她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传来麻木的信号,让她的大脑反应了很长时间。
这种奇怪的身体感觉让她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头很晕~,黑暗的房间里,似乎有一些东西上下在动~~
她咳嗽了一声,这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咳嗽让她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她感觉整个房间都左右摇摆了一下。
我怎么了?
她把慢慢抬起来,放在脑门上,摸到一片汗水,冷的,湿的。
她艰难地把脚放到床下,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如果这时有一人旁观者,他会看到,在黑暗中,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几乎把身体扭成成一个S形,正在费力地举高自己~~。
站在房间正中,她感觉象飘在在云里一样,双腿发软,她发现自己在发烧。
她想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于是侧过身去从床头拿起了手机,她从不带表的。
手机自动关机了,她按了两次电源,可它竟然一点反应没有,她就那么侧着想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这个N72从上次充电后已经连续开机两天了,这是它的正常使用时间。可她搞不明白,怎么连一点电都没有了呢?
她从床尾拿起她的手包,在里面找到了一粒药,然后在黑暗里摸到床头柜上放的水杯,那里有水,是她临睡前倒的。她吃的是一粒扑热息痛。
当她把水灌到嘴里时,药下去了,但水却被她吐了出来,这水竟然是苦的!
她满嘴都是腥味和苦味,这倒让她的头脑暂时清醒了一下。
她必须搞明白现在是几点,来决定她是否继续睡一会。否则,明天和何未他们的聚会~。
祝小天慢慢走到窗前,她的脸正对着那丝微光,可她仍然感觉一片黑暗。
她轻轻地拉开厚厚的窗帘,她的全身在一瞬间猛烈地抽动了一下,皮肤上布满了鸡皮疙瘩!
她看到了~~她自己!
就在她几乎要晕过去前,她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对,她看到的真是她自己,但那,只是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子而已。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吓自己,外面仍然黑着,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影子,这很正常~~
正常吗?!
祝小天习惯性的用手绺了一下头发,一刹那间,她的身体僵住了!
她正对着玻璃做出一个动作,可是,在玻璃后面,那个深色的影子,它,竟然没有动作!它是她的影子,可它竟然不动!
祝小天在晕过去前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怎么可能看到玻璃上的倒影呢?
她晕了过去。
岛屿的海岸线被一圈白色的水花包围着,一大群白色的水岛在高空中漫不经心地飞翔,时时发出一阵清亮的叫声。星星点点的渔船在列岛周围逡巡,渔民们黑红的脸堂上都透出旺盛的生命力。他们年复一年地在这样的场景中开始新的一天,没有吵杂的人声,没有拥挤的街道,当然,也没有可怕的卖场,石城列岛的生活,在单调而自然的平静中,翻开限新一一页。
位于港口东边的小石城渡假村里,老板娘刘玉英迎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
刘玉英是岛上的土著居民,她的祖上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在她二十五岁时,她嫁给了庄河市郊区的一个农民,姓金,叫金福贵。他们在庄河农村生活了十五年,生活很清苦,十年前,两人终于决定,还是到岛上去生活吧。结果,老金成了倒插门女婿,在他和妻子结婚十五年后。
由于他们算外来户,所以只能住在港口边上。这里位置很差劲,最好的旅游季节里,也没有几个游客来这里玩,他们两个开了一个农家渡假村,事实上就是在他们自己家院子里盖了一排砖房而已,惨淡经营,倒也维持着比陆地上好一些生活水平。
这两个人很奇怪,男的年轻而帅气,女的“血”(庄河话,很的意思)漂亮,他们看来起来是趁着旅游淡季来岛上玩的,但看他们两个的神情,却有点让刘玉英吃不准了。
这个男青年的后脑上还包着一块纱布,脸上绷着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但时不时咧嘴疼一下的样子,却让他很没面子。那个女的偶尔偷偷地看看男的,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但不敢太张扬,她似乎对这个男人有些敬而远之,但男的对她却看得很紧。
女人看上去对刘玉英的渡假村条件很不满意,但男的却坚持要住在这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白了男的一眼,不再坚持了。
刘玉英刚刚要给他们办入住手续,那个男人很神秘地低头对她说道,不要办手续,我是警察。刘玉英吓了一跳,她愣愣地看着这个挺的小伙儿,说,孩子~~,我们这里入住从来没办过手续,这里是岛上,不是市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小伙儿挠了挠头,噢,这样子~~。
那个女的远远地站着,实在忍不住,出声地笑了起来。
她笑呵呵地看着小伙儿,你们俩住东一间吧,那里阳光好,反正现在也没人住,炕挺大的。小伙儿脸上一红,那个女的抢着说道,我不想和他住一间房,他打呼噜,老板娘,你给我们开两间,我付钱。
刘玉英惊讶极了,她看着小伙儿,这个小伙儿犹豫了半天,竟然真的没有反对。刘玉英信佛,这个岛上大多数人信佛,她一边拿钥匙,一连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哎,夫妻有缘做成双,菩萨保佑算帮忙,人生一世何苦来,到头都是一个缘啊~~
小伙儿和女的进了一个房间,进门前,小伙回头冲刘玉英说道,大妈,请不要告诉外人,我确实是警察,这是我的警官证。说着,在刘玉英面前晃了一下,刘玉英不认识这东西,笑着说,好吧,不过小伙子,我们石城岛一共就万把千人,多少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你想知道什么,我这个老太婆也可以告诉你的。小伙儿放下严肃的表情,大妈,不是什么大事,但请不要对外人讲,丫和岛上居民无关。
刘玉英离开时,一直在想,这小伙子说话怪,“丫”是什么意思?
远远地传来两个年轻人的说话声,好象在吵架,听不清楚,刘玉英摇了摇头。
高峰盯着林芳兵,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林主任虽然是个美女,但现在她却是个一个偷渡嫌疑人,而他自己,是人民警察。
他到门边听了听动静,回头对林芳兵说道
林~~芳兵,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如此急于找到祝青山?
林芳兵漫不经心地看着高峰,笑着问,你说呢?
高峰气不打一处来,林芳兵,你一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丫我已经调查过了,祝青山这老小子有经济问题,他失踪了,嘿嘿,你以为我们都让你们青山地产给骗了不成!?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看来得重视了。
林芳兵笑了一下,问道,高峰,你还知道些什么?
高峰的声音大起来,林芳兵,现在是我问你,老实回答问题,你不要再耍花招!老子挨一闷棍就算了,但现在你要意识到你本质的问题更严重!
林芳兵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没想打你,是你自己非要跑出来看啊!
高峰摸了摸肿起来的后脑,哑口无言地站在那里。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房间的门内,有一个人在黑暗中抱紧了他,从那人的身上,传来一阵阵曾经让他心醉神迷的味道,是林芳兵。
此时的林芳兵穿着一席很薄的睡衣,好象是自己的带来的。高峰的头正枕在她的胸前,软软的香香的,这种刺激甚至比从后脑传来的疼痛更让他难受。
这一下打得不算重,但仍然让他昏迷了差不多有十分钟。
他感觉身上其它部位没问题,就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林芳兵抱得真紧,他一时还有点头晕,干脆就放弃了挣扎,多难受一会吧。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林芳兵才喏喏地告诉他,这一下,是她用卫生间里的吹风机打的。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林芳兵半夜上厕所时,忽然听到从窗户外面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正想从窗户进入她的房间,林芳兵属于那种很少见的危急时刻能不动声色的女人,她轻轻地移动脚步,来到房间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门,在走出房间前,她顺手从卫生间边上拿了一个铁壳的吹风机,这家伙又大又重,表面锃亮,是那种过时的产品。
走廊里一片黑暗,林芳兵在分辩着方向,她朝高峰的房间门口移动过去,这时,从门口处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她房间窗外的那个人已经快要进入房间了。林芳兵正要大喊大叫时,忽然,她身旁边的房间们打开了,一个脑袋露了出来,在这种紧张时刻,林芳兵根本来不及分辩,她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但她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很可能会下死手。
所以,她豪不犹豫地砸了下去,几乎用上的全力~。
高峰没想到她会如实交待。他盯着林芳兵的脸,心事重重。
林芳兵的表现很可疑,这一点可以肯定。
如果她认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她完全可以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吓跑歹徒。她为什么不喊呢?
高峰向棚顶看了看,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富翁,此时就住在三楼的某个房间里。高峰认为自己的推测是有道理的,这个中国超级富翁的失踪,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在他失踪后的三天,他的亲信助手,一个漂亮无比的女人,就故意以出钱协警为由,拉上他这个小小的派出所警察,来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对了,这地方是他自己选定的~~不过谁又能知道呢,说不定祝青山的办公室,是早就布置好的,等着人去发现呢?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石城列岛,这事绝对没错,否则林芳兵不会大老远地和他来到这里,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祝青山一个人住在临海酒店,不久之后,林芳兵就和他一起住了进来,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早晨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为什么要带上我?高峰苦思冥想。
现在他能确定一点:林芳兵的表现证明了一件事,就是她不想警察知道她在这里,如果她当时大喊大叫,这件事肯定会被酒店报告当地警方,立案进行调查。
林芳兵发现高峰紧锁眉头地盯着她看,淡淡地问道,你还疼吗?
高峰这才想起他的脑袋问题来,他用手一摸,后脖子上竟然有些湿湿的感觉,分明是流血了。林芳兵看上去弱女子一个,出手到真是不凡。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林芳兵,把她看得直乐。她向服务台打了一个电话,这个酒店还不错,竟然真有些急救物品。
过了好长时间,一个睡眼朦胧的女服务员敲门,送来了一块纱布和消毒酒精,还有一点胶布。女服务员很奇怪地打量着站在门里的林芳兵,发现这个女人全身上下好好的,没有受伤的地方,她很想进屋去看看,因为她看到屋里还有个人。但林芳兵挡住了她的好奇心,当她无奈转身要走时,林芳兵扔给她一句话,要是让你们老板知道了你值班时房客受了伤,你可要小心了。
女服务员看着门关上,她对着门发了一下呆,你受伤了关我什么事?!她想反唇相讥,不过又一想,她刚才睡觉睡得胡天黑地的,房客打电话后二十多分钟她才上来送东西,这要是让老板知道了确实挺不好。
女服务员悄悄地下楼了。
高峰决定不让林芳兵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他现在搞不清楚林芳兵到底知不知道祝青山就在这个酒店里,如果她不和他电话联络,那么天亮之后祝青山就不会跑掉。
他现在也没有报警的打算。一旦报警,那么他的任务就到此终止了,他将不得不向警方公布他的身份和他的任务,剩下的事,就是庄河警方的了。李所长对这次任务的期望值如此之大,青山地产求到周店派出所的机会可并不多。
虽然发生了刑事事件,但他也是警察,只要没出事,一切他都可以事后做出解释。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天亮时把祝青山一举抓获,任务完成,一切OK~~OK?
不对~~
高峰忽然发现,自己这样“严密的”推理,似乎什么地方总有点问题~什么问题呢?
在天亮之前,高峰没有再和林芳兵说什么,他对这个女人戒心大增,脑袋里一直在思考着问题的症结,林芳兵也有点不敢回屋,她很清楚高峰现在想的是什么,干脆就躺在高峰的床上,时不时看看他那副苦想的样子,这个年轻的小警察此刻显得挺可爱的,她很无聊地想。
当第一缕天光照进房间的时候,高峰突然就想到问题出厂哪了!
如果这两个人真是约好的在此相会,而林芳兵又清楚地知道他能认出祝青山,那么祝青山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怎么会公然与他们住在一个酒店里呢?!
高峰一拍脑袋,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推理折服了。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可能,即使林芳兵和祝青山确实在下一个圈套让他来钻,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林芳兵至今还不知道祝青山就在这个酒店里!她急于让高峰帮着找到祝青山,看来并不是一场做戏。
想到这,高峰的心里忽然就动了一动。
如果她真不知道祝青山在哪,那么看来我的推断至今还是可以成立的,这个老家伙一定是要去石城列岛!否则,怎么竟然会这么巧,在庄河的酒店里遇上他?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高峰叫林芳兵赶快起床,和她一起下楼。林芳兵仍然穿着一身睡衣,她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去,高峰想都没想,紧跟着她进了房间。
林芳兵到也真大方,她白了高峰一眼,甚至都没让他闭上眼,顺手就脱掉了睡衣,高峰在一刹间根本来不及客气一下,目光已经直接射在林芳兵那只穿着内衣的美妙身体上了~。
从二楼走到一楼大厅,高峰的神情一直挺恍惚,30岁仍然是童男身的人民警察高峰同志,满脑子摇晃都是林芳兵那个诱人的肉体,他甚至意识到这个漂亮的青山地产办公室主任是有意挑逗他,但他有点遗憾地发现,自己原来真不劲逗。
高峰扫了一眼,由于是淡季,酒店里确实没住几个人,在三楼的登记栏里,高峰看到三个登记的名字,其中有一个李春林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人的身份证号召来自北京。高峰问了一下服务员,感觉此人肯定就是化名入住的祝青山,年龄和相貌基本一致。服务员告诉他,这个人已经买了酒店的代售船票,是今天的第一班,将在九点半从聋拉腰港发船。
现在是七点。
如果马上把他找出来,交给林芳兵,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不过高峰有点犹豫。
两年的警察生涯,高峰一直只是一名普通的干警,每天无非是处理一些街头打仗小偷小摸还有嫖娼卖淫之类的杂事,这种工作性质,不要说立功了,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被街头小流氓欺负到头上,面对当地的权贵,就是派出所所长,也得点头弯腰,人家都说当警察好威风,但对高峰这一级的普通警员来说,说实话,只是一份谋生的工作罢了。
为什么超级富翁祝青山要掩人耳目的离京,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岛屿?
为了什么林芳兵急于要找到她的上司,而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林芳兵看来只是想利用警察打到祝青山。
高峰想到这,主意已经定下来了。
与其现在就完成任务,巴望着人家青山地产的几万元协调款,还不如将计就计,和这个大美人林芳兵一起走一趟石城列岛,看看祝青山究竟想干什么,说不准自己还会立个功什么的,高峰其实心里对自己看得很清楚,象自己现在从事的工作性质,升职为科长,大概至少得等待十年。
他回头对林芳兵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石城列岛。
聋拉腰港边防派出所值勤民警王东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从京城里来的警察,他看着那货真价实的警官证,心里不由肃然起敬,高峰只是简单地告诉他,由于和一些在京城里发生的经济案件有关,他想马上去石城列岛调查点情况。王东立刻电话和所长沟通了一下,所长在电话里嘱咐他,人家要什么给什么,千万别把人家当客人就行。
很快,一艘海岸巡逻艇就停靠在港内,高峰和林芳兵谢了谢王东,转身登船离去。
四海里之外,石城列岛那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在高速行进的快艇中,身边伴着佳人,京城民警高峰又重新找回了007的感觉。
祝小天从沉睡中醒来。
她看到一张漂亮的笑脸,正在她的眼前凝视着她,祝小天差点叫出声来,朝凤?你,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朝凤得意的笑着,小天,你睡得可真死,叫门都叫不开,大家还以为你自己跑出去看海了呢,我才不相信,你这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咱们在一个屋里睡了四年,你是出了名的睡不醒,所以我让服务员把房门打开了,呵呵,你果然睡得象头小猪儿。
朝凤的脸上笑的很灿烂,她确实很美。
祝小天的脸微微一红,她疑惑地盯着朝凤,心中慢慢地浮现出昨天夜里的事~。
我又做梦了吗?
她措了摸自己的头,那里已经没有冷汗,身体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祝小天闭上眼睛,回想着昨夜的一幕,清晰而真实,她再一次地感觉到当时的恐惧,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朝凤看着祝小天奇怪的表现,关心地问,小天,你不舒服?要不,你就先在屋里休息吧,我们在二楼等你一会儿~。
祝小天睁开了眼睛。
不,朝凤,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可能是因为这里气候原因吧,她淡淡地回答。
朝凤再次深深地凝视着她,好吧,我们等你一起吃饭,餐厅在二楼。
祝小天看着朝凤离开了房间,她侧头看着窗户,清晨的阳光已经满满地透过玻璃撒进室内,简单但很大的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清凉的海的味道。
祝小天起身走向窗户,她的身体有一种本能的防护动作,一直到她走进这片阳光里,她才真正地把心放下来。
海岛的清晨,确实很美。
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的房间窗户向东,也是就太平洋的方向,整个石城列岛的东部一览无余。很远的海上,隐约显出几座海岛的灰影,她不知道那就是海王九岛,非常著名的旅游圣地,但她能感觉到那里一定很美。
在无限远的地方,天空和海洋融为一体,阳光就从融合的地方射出来,太阳已经升出了海面,不过今天的太阳看上去有些特别,它的发出的光有点偏冷,似乎在太阳和大地之间增加了一种透明的物质,将五彩的光滤掉了一些色彩。
成群的海鸟在极远的高空中自由的飞翔着,它们大多是雪白色的,在布满云霞的天空下显得很耀眼,因为它们比云彩要白很多。天空并不想祝小天想象中的纯蓝色,它基本上被有些发灰的白云遮住了。
祝小天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的平静下来。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疲惫的旅行,以及昨夜在汽艇上的高速刺激,海上冰凉的夜风,祝小天想到这些象梦一样发生在昨天的事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想到了何未,回忆着他昨夜在酒店门前等待的身影,还有他那帅气而有些调侃意味的脸。祝小天的脸有些发烧,她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淡淡的微笑。
梳理了一下头发,换上一身乳白色的春装,她感觉今天的自己形象很不错。
祝小天顺手拿起手包,当她的手伸进包里时,碰上了一个硬东西的边缘,她想起来,那是随身带的药片。她把它拿来出来,这是一板去痛药,祝小天的身体很健康,但偶尔会有头痛的毛病。
她盯着这板药片,心,一下子缩紧了。
从北京带出来的,本来完好的药片板上,有一个缺口,少了一粒。
祝小天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病容,她随便地靠着朝凤坐下来,神情恍惚。
何未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眼神中露出关切。
郭东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何未,今天有什么腐败活动安排?
何未笑了笑,不知道咱们几个想怎么腐败,你们一般都习惯什么方式?
朝凤首先大声说,何未,你请我们来这个破岛子上,又不是八月盛夏,还腐败呢,昨天夜里搞得我一宿睡好觉,被褥都是潮乎乎的,我看我们都是大头鬼,还腐败个屁呀!
祝小天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在她听到大头鬼这几字时。
朝凤的话,带来稍微的冷场。一时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年没见面的同学,聚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热烈,餐厅里显得很冷清,现在是旅游淡季,几乎没有人到岛上来。
祝小天看着何未,问道,何未,为什么会想起邀请我参加同学会?
她问的很直接,让何未有点吃惊,他停了一下,回答道,小天,我们几个在大学里是好朋友,不是吗?
祝小天看了看朝凤,又看了看郭东绪,沉默无语。
说实话,她没感觉何未的话是否有道理,朝凤和她同室四年,不过全班同学都知道,祝小天一向独来独往,她是个不喜欢交流的女孩儿。郭东绪是班长,她和他更谈不上是朋友,她几乎从未和他说过话。
祝小天抬起头,再次问道,那么~~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朝凤盯着小天的脸,小天,其实~~还有一个人,不过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祝小天眉头一扬,谁?
郭东绪的脸色变了一下,他看着朝凤,眼神中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在闪烁。何未笑了笑说,你应该能猜出来,是王金阳。
祝小天猜到了。
王金阳在大学里和何未是死党,小天不知道他毕业后去了哪里,但她接到何未的信后,心中就曾经做猜测,会有谁接到邀请,这个王金阳,她早就想到了。
王金阳曾经是班级的体育委员,他身体不高,但身体非常好,从农村的学生,很能吃苦。何未是男文艺委员,与王金阳有不少的合作机会,两个人久而久之成了好朋友,好得象一个人一样,不少对何未情缘暗系的女生,甚至包括外系的一些女生,想认识何未,都是通过先和王金阳认识来搭桥的,他的相貌很一般,女生们知道和他交往,可以很安全,至少不会让他有非份之想。
王金阳当然知道她们的真实意思,他很乐意为哥们何未做这个中间人,甚至乐此不疲。有时他还主动去找漂亮女生,以为何未联络为由达到一已之私,这是一个很讲义气的男生,虽然贫穷,但很快乐。
何未的家世很好,贫困的王金阳能和他成为朋友,是他的福气,大学四年里,这两个男生的友谊一直坚如磐石。何未如果请大家参加聚会,不请王金阳,那就是怪事了。
祝小天知道自己的问题太多了,她不想再让何未为难,更不想让郭东绪为难,因为大家都知道,郭东绪和王金阳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早餐会在平淡的气氛中结束了。
朝凤是班上的女文艺委员,她有很强的能力,无论什么情况下,她总能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她活泼热情的性格非常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朝凤看了何未一眼。
算了,看来在这岛上我们想腐败也腐败不成,何未,走吧,我们一起海边走走,兴许会发现什么好玩的去处呢!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祝小天走出酒店时,忽然想起两个人,杨盼生和许一林。
他们为什么没有下来吃饭呢?
这两个帮助她来到石城列岛,她还没有表示过感谢,就这样和同学们一起去玩,让祝小天心里有些不安。
何未似乎看出祝小天的犹豫的不安,他走到小天的面前,露出一惯的微笑神情,这种神情曾经让大学里很多小女生神魂颠倒,小天的脸又红了。
小天,我们刚才看到你的朋友了,他们已经吃了早餐~。
小天看着何未,心中有点感动,如果何未当年对大学里的哪个女孩曾经如此认真过的话,也许会让那女孩幸福至死的。
何未,他~他不是~。
何未笑着摆了摆手,小天,我相信你,没事,我们走吧。
祝小天的脸已经布满红霞,她不敢看何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件事。她的心开始有力的跳动起来。
半小时前,莫名的恐惧曾经让她不寒而栗。
酒店前面有一条马路,直通向海岸边。四个人漫无目标的顺着马路走去。
很快,何未和祝小于自然地走到一起了,郭东绪则和朝凤结伴而行,他们在前面。他们俩曾经一个班长,一个女生的实际领导者,全班同学都有点希望他们俩之间能够成功,不过,毕业时,人们看到的仍然是两个互相之间有说有笑的班级干部,他们似乎成功地做到了忘掉自己的性别差异而成为了朋友。
祝小天默默地跟在何未的身边,她一向不愿意主动说话,这曾经让许一林很头疼,除非了在皮口两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外,在北京的那半年里,小天和他说过的话,他几乎能一句句地背下来。
也许,天下有不少象祝小天这样的女孩儿,祝小天有时也会在心里问自己,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想主动和何未谈上两句,但做了几次努力后,她失败了。
其实她明白,她从小如此,也许终生不会改变。
祝小天的心,有一些疼的感觉~
偶然回头的瞬间,她的目光被这个叫海风的酒店吸引住了。
在灰色云层的背景下,这幢六层的白色酒店显得非常耀眼,新的外墙磁砖,还没有任何的颜色改变。
它静静在他们身后屹立,显得有孤零零的。
小天轻易就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窗户,那是位于五层靠左数的第四个。
小天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个现象。
这个酒店的外观很普通,可能是设计师为了增加一点立体感觉,在每层楼的窗户下面大约半米,做出了一个伸出墙面约半米的水泥台面。
她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男的随便看了何未他们一眼,忽然就发现了祝小天,他的眼睛呆住了。
朝凤冲何未笑着喊道,何未,你看,还真有象咱们一样傻的,三月跑这来啦!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对面过来的那对情侣也听到了。那个漂亮的女人看了一眼朝凤,侧头看看了身边的男友,发现他的眼睛正盯着祝小天看,脸上露出不悦,说道,喂,你到底是来找人呢,还是看人来了?
那个男的脸一红,喏喏地说不出话来,看上去他很年轻,那个女的要成熟得多。
朝凤听到那个漂亮女人说话,走了过去,很大方地打着招呼,你好,你们来找人是吗,我们是来玩的,前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她用手指了指路的终点。
高峰一直紧跟着林芳兵,他从林芳兵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但仍然无法摆脱对她的怀疑。小石城渡假村的房间条件很差,林芳兵只呆了一会就想出去,高峰其实也想出去走走,公差旅游,而且是别人付帐,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从小石城渡假村出来,面前就是端头港,高峰早晨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就是准备在祝青山到达的时候就可以跟上他。不过一想到必须和林芳兵同时行动,那么她也会看到祝青山,好不容易将时间推后了一天,美好的列岛一游刚刚要开始却又要结束了,高峰心里有点烦,既然祝青山肯定会坐九点半的船到达石城列岛,这个岛本来就不算大,酒店也不多,找到他不是件难事。就算他今晚要走,他们也可以很轻松地在晚船起航前找到他。
高峰决定和林芳兵一起出去走走。他出生在北京,长这么大几乎没有机会离开,忽然有了这样一次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高峰决定向岛的东面走,他不想过早地遇上祝青山,这老家伙跑不了的。
穿过一片农家的田地,高峰和林芳兵很快就到达了岛的东面,来到一条小公路,高峰很奇怪地发现,他一路上看到的零星村民几乎都是妇女,偶尔会有一两个小孩儿,这个岛上的男人跑哪去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了四个年轻的旅行者。
林芳兵看着朝凤,对不起,我们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不知道情况,她淡淡地回答。高峰在一边倒很热情地说道,这个~要不我们也跟着他们往前走走,也许海边有一些好看的呢。他用眼睛看着林芳兵,有点征求她意见的意思。林芳兵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朝凤是喜热闹的人,行啊,我感觉这个岛子真是太冷清了,哎何未,你请我们来这里就是让我们看这些农村吗?
何未和祝小天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冲朝凤笑笑,你不喜欢吗?那么明天我们一起去海王九岛看看吧。
一行六人,分成三组,顺着小路向海边走去。
林芳兵和高峰走在最后,她忽然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看她们两个谁更合你的胃口?
高峰一愣神,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哪两个,谁?
林芒兵冲前面扬了扬下巴,高峰的脸立刻变通红,他想了半天,喏喏地回答,好象,好象~~我感觉还是那个小一点的更漂亮。
林芳兵没想到他竟然会如实回答,本来只是要逗一逗他而已,这下她忍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
高峰低声唠叨,实话实说,笑啥~。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走在前面的那个美得惊人的女孩儿,他似乎感觉她有些心神不定。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从天空中看石城列岛,它就象一个大鼻子的人头,只是从眉骨处被一刀劈了下去,直到鼻咽处。祝小天她们现在,就站在这条刀痕的东北角,向东望就是看不到头的大海,西边,绕过一道海湾,就是刀痕的另一边。向下,则是深达二十多米的悬崖,海浪就在下面有规律的回响,几只低飞的海鸥在他们的视线之下盘旋着,大海的表面,泛着比远处海洋更大一些浪花,气温明显比酒店附近要低不少,风里带着一种湿凉的感觉,扑向这群年轻的旅行者。
朝凤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只是在昨天穿的衣服外面披了一件毛织的春衫,被风一吹就透,她朝何未喊道,何未你这个家伙,你安的什么心,让我们跑到这里挨冻!
何未面向大海,屹立不动,他似乎没有听到朝凤的喊声。
高峰和林芳兵都挺兴奋的,这两个人今天穿的都比较合季节,林芳兵是一身运动装,而高峰则穿着淡色的西服和一件牛仔裤。有这些年轻的同行者在一旁,这两人暂时地忘掉了彼此之间的问题,高峰首先喊道,喂你们快看,那边有很多礁石!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大家向西看去,果然,在海湾向里缩的地方,有一块背风的滩涂,一片怪石把那里填得满满的,阳光照在乱石上,从这里看去,似乎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从他们现在站在地方,有一条下崖的小路,可以直通到那里去,大约有一里的路程。朝凤大喊道,小天,你不冷吗,我们赶快往那边去看看吧,这个破地方可真冷啊~
郭东绪对朝凤笑着说,那里就应该是石林了,石城列岛上很有名气的地方,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芳兵看了一眼郭东绪,石林?不是在云南吗?
郭东绪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同行的美女,听到她问自己,正好展示一下,说道,我来之前已经看过一些参考资料,石城列岛上最有名气的景观,这个石林就是其中之一。
林芳兵看了一眼高峰,喂,咱们比赛,看谁先到那里,怎么样?
高峰摸了摸后脑,那里仍然传来一阵阵疼痛,不过他仍然毫不犹豫,比就比啊,你不要嫌我欺负你就行!说完,高峰第一个朝小路走去,林芳兵穿的是旅游鞋,她轻芭地跟在高峰身后,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跑在了前面很远的地方。
祝小天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她侧头看了一眼何未,发现何未也已经转头看着她了。祝小天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也去看看。
朝凤看了一眼何未,发现他的眼睛全落在祝小天的身上,回头冲郭东绪喊道,还不快点啊,那边看样子暖和多了!郭东绪紧跟而去。
何未微笑着拉到小天的手,这个很自然的动作让小天感觉有点突然,她微微的迟疑了一下,看着陡峭的山崖,她不自禁地抓住了何未,两个慢慢地走了下去。
云层露出一片空余,灿烂的阳光一下撒了下来,转眼间,在崖上的冰凉感觉就消失了,朝凤和郭东绪有说有笑地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一片石林中。何未一边慢慢地拉着小天走,一边问道,小天,你好象有点不舒服,怎么了?
祝小天的手感觉到何未的体温,他的手仍然象在大学时一样的温暖,有力。她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不习惯这里的天气吧。
她忽然就问了一句,何未,你说要和我说些有趣的事,是什么?
何未侧头注视着她,脚下一不小心就绊了一下,差别跌倒,祝小天惊讶地喊了一声,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何未,在下坡路上,她这样的姿势,几乎象在主动抱住何未一样。何未终于没有摔倒,他的两只手有力地扶着祝小天的肩膀,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
祝小天的脸一片通红,她狠狠地摆脱他的两只手,轻轻地说道,你——你这个人,没正经,和大学时一样。何未笑够了,脸上就象阳光一样灿烂,他大声地说,祝小天,三年了,你还是那个装冷漠装成熟的小女孩儿,知道吗,我就是因为你特别会装,所以才喜欢你!
没等祝小天说话,何未已经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向前走去。祝小天呆呆地想着他的话,心跳不已。
所以才喜欢你!所以才喜欢你!
她的心,忽然有如敞开了一扇窗户,孤独的北京,寂寞的生活,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何未在信上直言了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的话,他喜欢他,从大学时就开始喜欢她。不过那是在信上写的字,它让祝小天有些感动,却没有震动,她曾经听到从许一林的嘴里说出过这句话,他说的时候很正常,正常得就象是一个商人在谈一场生意的筹码一样,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爱她,这是他的方式,所以,她听着他说这句话时,她也很正常,她没有回答他,就象他说的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而已,那之后,许一林再也没有向她说出过这个词,他明白了一件事,祝小天,可能不喜欢男人太直接地表白~。
可是今天,当何未大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祝小天一下子就懵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何未这么在乎,在乎他说的这句话,也许,他曾经对无数漂亮的女孩儿说过同样的话,但祝小天的感觉是,只有何未对她说的这一次,才是他一生中最真实的一次,是真的!
两天来的疲惫和恐惧,在这个时候暂时退却了,小天的脸上重新露出轻松的表情,她不是个爱笑的女孩儿,这个变化已经被子何未注意到了。
他露出坏坏的笑容,哈哈哈,小天,如果我不说得神秘一点,你是否也会来呢?就凭一个三年前认识的纨绔子弟的一信邀请信,嗯~?
祝小天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笑容真的迷人,怪不得大学里那么多的女孩子为他而痴迷,她终于露出了到达岛上以后的第一微笑,你说呢~?
何未被她的反问搞愣了,他呆了一下,仍然大笑地说道,小天,你是在考验我的自信吗,哈哈,那么我就告诉你,我相信你会来的,从一开始我就相信!
他握住祝小天的手忽然紧了一下,这让祝小天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她忽然想了什么,脸上恢复了平静如水的表情,何未,何未,你还是那么自信,她象喃喃自语一样的说道。
他们已经走进了石林,现在阳光反而有些刺眼,嶙峋的礁石此刻看上去安静而详和,它们高大的身影投在彼此的身上,在太阳的照耀下斑斑驳驳,空气中有一种初春的气息在悄悄地弥漫。
何未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他拉着小天的手,来到一处稍稍突出地面的礁石上,它的三面环绕着礁石,背后就是那个悬崖,不过这里悬崖已经不算太陡了,阳光照在坡上,让这个小圈子里充满了暖和的春意。
何未坐了下来,礁石上很干净,退潮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他冲小天说到,坐会儿吧,这里没有人打扰。
祝小天犹豫了一下,坐在距离何未有三米左右的地方,比何未的地势稍高一些。何未做了个怪脸,没说什么。
祝小天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她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一远处的一块高大的礁石,她感觉它有点象一颗老朽的枯树,她想告诉何未,侧头时发现何未仍然在注视着她。
何未的眼光出透出一种专注,他象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小天,我没有想到你这么美~。
祝小天微微地扬了下眉毛,何未紧接着笑道,小天,我一直以为,毕业三年了,我能忘掉你的容颜,能在忙碌的生活中遇上和自己真心相爱的女孩儿,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做这件事,唉唉,可惜,我发现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真的再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你一样让我心动,我的心已经被你征服了,小天,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如果这话放在三年前听到,祝小天也许会感觉何未很肉麻的,他那时一说话就笑,小天想象不出三年前的何未说出这样的话时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她猜测不出来,何未那时也许光顾着向其他女孩子说了。
现在,当何未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出这些话时,祝小天的心里有忽然就涌起一丝甜蜜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原来也能不免俗,一个大学里的偶像男生,得到全体女生一致青睐的男生,三年后的今天,就坐自己的面前,说他一直就喜欢我~。
她回过头,冲何未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
祝小天有些害羞地看着何未,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踌躇了半天,才出声说道,何未~那~那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
何未温柔地看着她,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等了三年才对你说这些话吗?
祝小天惊慌地摆了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那么你这三年都在做什么~?
何未的笑声在礁石圈里回荡不已,哈哈哈,祝小天,看来命中注定我会对你一见钟情,你真的太可爱了!
祝小天的脸在阳光下仍然可以看出红晕来,她几乎有点恼怒了,为何未误解她的话,不过她说什么也无法生气起来,面对何未,她发现自己有些变了。
何未笑够了,脸上恢复了平静,他似乎一边在回忆一边在说,祝小天静静地听着。
三年前,当我们大家得知你是咱们班上唯一一名去北京的人之后,我曾经求父母利用关系把我也安排到北京工作,我的父母是生意人,这个你可能还记得,他们和政府中的一些人关系密切,生意一直很好。不过我的母亲不想让我离开她。
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去北京,最后,安排我在沈阳的一家公司里,这家公司是父母开办的公司创立的一个分公司,我想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也许他们是想把我培养成家庭产业的接班人,不过我自己对我自己的认识比起他们来也许更理智,我知道我不行。
不出半年的时间,他们也看出来了,我在公司里的工作表现不能用“一般”来形容,只能说是很差劲,我能想象得出分公司经理向父母汇报我的表现时,他的表情该有多尴尬。当我的母亲发现我真的对经营公司没有兴趣后,她决定送我出国。
我的经历就这么简单,毕业后不到半年时间,我就移民加拿大,并且取得了加拿大国籍,现在,和你谈话的何未,已经是加拿大人了。
祝小天听着何未的讲述,三年前的记忆慢慢地浮现。那时大家都知道何未的家世很好,不过他的英语实在是很糟糕。祝小天铁忽然想到,何未在加拿大的生活,会不会很让他失望呢,他的英语很差劲,也许这会让他善于交际的性格无法施展,也许~他错过了很多他想结识的女孩子吧?祝小天有点幸灾乐祸地想到这一点。
何未看着祝小天,发现她的嘴角忽然露出笑意,不明白她想什么,就就问,祝小天,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祝小天笑着摇了摇头,不,何未,我相信你说的,只是,我在想,你在加拿大的时候,会不会~~说话笨嘴笨舌的呀?
何未没有回答,这让祝小天有点失望,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玩笑,已经是她这一生里和男孩开的最大一次了。他似乎沉浸在他讲述过的历史中不能自拔了。
祝小天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问道,~何未,你的父母都还在沈阳吗?
这句话让何未从回想中惊醒过来,他直视着祝小天,用一种很生硬的语气慢慢地说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祝小天惊讶得张大了嘴,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真的不敢相信何未说的话,他的父母顶多就是五十岁左右的人,怎么会在短短的三年里都不在了?!
何未专注地看了祝小天一阵,然后把目光投向礁石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他们死于一场沉船事故,当时,他们就在这个岛上。
祝小天简直快要呆掉了,她本来安静下的心灵被何未的这几句话重新搞乱了。一场沉船事故,他们都在这个岛上?就是说,何未选择这个岛,还有纪念他父母的意思?
何未的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停了一下,下决心终止了他的讲述。
祝小天,你应该对我说一说你的经历了,他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小天仍然无法从他的讲述中转醒过来,她没有理会何未的问题,她记得她曾经见过何未的父母,那是有一次何未的父母来学校里看他时。
在她的记忆里,何未的父母属于那种很有层次的商人,他们温文尔雅,看上去知书达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早早地过世?为什么?
她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沉到了一个她曾经努力摆脱的空间里,她曾经用了八年的时间试图忘掉那一切,可是,当何未谈起他父母的经历时,祝小天的心灵,迅速地反回到了八年前~。
祝小天抬头看着何未,她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为什么我认识的人会有这样的遭遇?
为什么我认识的人会有这样的遭遇?
她透过晶莹的眼泪看着何未,看着这个现在已经和她一样的人,她突然有种意识,这种意识如此强烈地让她内疚,她甚至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何未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儿,看着她痛苦而无助的眼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如此安慰她。
祝小天沉默地接受着何未的安慰,她的思绪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在沈阳生活的童年~
一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女孩儿,象个小猫一样,轻轻地走在老沈阳的胡同里,那就是祝小天,十二岁的她,身体单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很干净,那是奶奶的功劳。
她的小脸上刻着深深的惊慌,不易觉察但时刻存在,是的,她深知这一点,虽然她只有十二岁。
街坊邻居都认识她,但没有人和她讲话,偶尔有一两个调皮的同龄孩子和她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们瞧不起她,他们从骨子里轻视她,似乎她天生就是被人轻视的生命。他们有权利这么做,她有时会固执地想。
那些孩子有幸福的家庭,他们经常在早晨被父亲或母亲打醒或者骂醒,然后在胡同里大声的哭闹,不想吃早饭,但最终他们会就范,吃过了饭后,最迫背着书包去上学,上学的路上他们会遇上祝小天,她也背着小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于是他们就会把气撒在她的身上,有时是小男孩轻轻地推她一下,有时是小女生说着风凉话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人使用太严重的暴力行为,因为她看起来那么无助。不过老天爷真的不公平,让她生得如此的漂亮,这事让这些邻居孩子们感到很气恼,她明白这点。
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即使在放学回家过马路时也是如此,她怕看见那些领着孩子回家的大人,他们大多是骑着自行车来接孩子的,也有少数人开着轿车,那时候,已经有个别人富了起来,看着那些同学兴高采烈地和父母走在回家的路上,十二岁的祝小天,心被痛苦包围着,她幻想着有一天她的父亲或者母亲,甚至是他们俩个一起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慈爱地看着她美丽的身影,然后领着她的小手,一家人幸福地回家~。
可是她明白这是妄想,因为,她没有父母。
何未目瞪口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祝小天。
现在的她美得不可方物,阳光似乎也在为如此美丽的女孩儿的泪水而悲伤了,它们悄悄地躲在灰云的后面,天空忽然就暗了下来。何未这一生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惊艳的美丽,他几乎有些把持不住地抓住她,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试图让她从臆想中解脱出来。
祝小天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当她意识到疼痛时,警觉的神经猛地让她一动,她看见了抓住她的那只手,它们修长而细腻,这个情景在一瞬间印进了她的脑海,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只手,脸上一片茫然。
何未终于放开了祝小天,他发现小天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痛苦仍然存在,但她已经很自然地将它们掩饰了起来,她善于做这个,因为她一直就会。
何未柔声问到,小天,刚才想什么呢,你的样子可真象~~,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挺奇怪的表情,没有说完这话句,祝小天抬头看着他:对不起,何未,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罢了,你~,我~,我也许不值得你这么做~~。
何未放开她,走到背靠悬崖的地方站住,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着祝小天说道,小天,我之所以选择来到这个岛,是因为我的生活因为它而改变过,现在,我忽然发现,我仍然可能因为它而改,在你没来之前,我真的没抱希望,小天,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他很热烈地看着祝小天,希望祝小天露出一个绝世的微笑,她真的是太美了。
事情就是地这一瞬间发生的。
当何未注意到祝小天的神色忽然急剧地变化,脸上充满了一种恐怖的神情时,他已经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异响声,他几乎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向前一跃,不过那东西仍然带着风声忽啸擦过他的脚边,并且重重地碰了一下他的脚跟,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立刻跌倒在地!
在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的,正在一前一后追赶着!
祝小天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她满脸写着惊惶失措,一把抱住了何未。
何未!何未!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疼痛来得很快,去的也很快。
那是一种不小心碰到硬物后的疼痛,强烈地麻木感。何未紧咬着牙关,闭着眼睛忍受着,当他睁开眼睛时,正碰上祝小天关切的目光,他露出一丝微笑,没事小天,别担心,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
他提着脚站了起来,那东西已经滚落在他旁边两米远的地方了。那是一块石头。
说不上它很大,但如果砸得准,从二十米高的地方滚下来,它一定会要了何未的命!这是一块比较圆的石头,没有什么棱角。
何未和祝小天惊恐地看着这块石头,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悬崖。
这是一扇比较缓坡的悬崖,陡幅大概有七十度左右,崖面上除了零星的枯草,再没有其它东西,大石滚过的地方,似乎还能看出来一些轻微的痕迹,有些枯草倒伏在它的轨迹上。何未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没有任何多余东西的悬崖,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呢?!
祝小天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片鬼影~~
它站在一片黑暗中,在玻璃后面,在无边的黑夜里,狞笑地看着她,看着她美妙动人的身体,它的眼睛深陷进骨头洞里,惨白的头盖骨在黑暗中发出狰狞的光,它的嘴角流着涎水,顺着惨白的下巴流下去,慢慢地,慢慢地流~,涎水的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它们终于变成了黑紫色的血!它的眼睛透出冷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隔着无边的黑暗。
它那么贪婪地盯着她,让她恐惧得浑身颤抖!它是什么?!
忽然,它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声,它的上下大牙在黑暗中发出白光,从它的嘴洞里穿出一句带着寒气的尖叫:
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何未抱着祝小天的身体,看着她的眼光渐渐散乱,整个人迷离在混乱的思维中,他大声喊着她名字,企图让她回来神来,但祝小天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她嘴里不停地说着,不!不!我不欠你什么!我不欠你什么——!
何未盯着她的脸,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他紧紧地抱住她,大喊道,小天,你别乱想,没什么,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祝小天忽然发出一声惨厉的悲鸣:
不——!它要杀死我,它真的要杀死我!
何未没有犹豫,他在她刚刚结束叫喊的时候大喊道,不是的!它要杀的是我!!
这一声果然有效,祝小天的身体一瞬间停止了颤抖,她的眼神茫然地盯着何未:
何未,何未?我刚才~~怎么了?!
何未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安慰着她,别怕,祝小天,我在这,刚才那块石头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它是向我滚过来,但我躲开了,没事了,就这么简单!
他故做轻松的一笑,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
祝小天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的脸仍然苍白,有一种我见尤怜的神色,没有男人能抗拒这种年轻的美丽,何未有些看呆了。
当她真正让呼吸恢复到正常水平时,何未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坐在沙地上,现在他们已经远离那片悬崖,靠近礁群了。
何未轻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中似乎暗了很多,他这才发现,气温正在下降。何未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十二点半。
在礁石群里让人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们大概在八点从酒店中出来,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朝凤和郭东绪呢?
他们在哪?
何未大喊了一声,郭东绪——朝凤——!
礁石群里回响着他的喊声,久久不能平息,没有人回答,渺无人声。
他真的有点紧张了,本来他是不会紧张的。
从脚后跟传来一阵疼痛,看来还是受伤了,他不无丧气地想到。祝小天呆坐在那里,她现在仍然停留在恐怖的回忆里,她似乎被何未的喊声吓了一跳,目光盯着何未,她的眼神慢慢的聚拢起来。
何未,何未?
你是否明白,我的生命本来不值一提,你遇上了我,就象一个正常走路的人突然遇上了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我会依然如故,我的生活证明了这点。但,你却可能会受伤至深!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让何未不敢正眼看她,那是一种悲天绝地的心情,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痛苦。
他走过来,轻轻地扶她起来,然后冲着前面走去。朝凤和郭东绪,以及那一对旅行者,他们都是直接朝前走的,看来他们已经出去了。何未不想走回头路,那段路下来很容易,但要上去的话肯定很吃力,他的脚恐怕不能应付,尤其是还得扶着祝小天。
两个年轻人互相靠在一起,慢慢地走进一片高大的礁石群中。
天空正在变得越来越暗,海面上,渐渐地堆积起一片白雾~。
礁石高大而阴森,它们不停地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中,一晃而过,有的礁石已经不能算是石头了,它们陡峭而尖锐,直插向天空,没有办法登上去,看起来它们冷竣而无情。
何未看到外面的情况,他们现在陷在一堆巨大的礁石里,除了向前走,没有其它路。有几个零乱的脚印留地沙子上,它们应该属于朝凤和郭东绪他们,这里在偏僻了,在3月份,估计不会有多少人会到这里参观,而且,脚印一到下午就会消失的,因为涨潮。
何未感觉脚下越来越疼,他不得不停下来,脱掉鞋子检查,那块大石头的力道太强了,虽然只是刮过,却在他的后脚跟上留下一块黑青,里面有点淤血了,轻轻一碰就痛得何未咧了咧嘴。
他穿好鞋,看着祝小天:
小天,你带手机了吗?他有点丧气地问道,他的手机出来时忘记带了。
祝小天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她看着这支诺基亚手机,手不禁有些发抖,昨天夜里的情景再次浮现出来,她已经被吓坏了。
她带有点哭泣的声音说道,何未,它没电了。
何未大声喊道,没事,你把它开机,估计它会有一些滞留的电量!祝小天知道这没用的,因为她昨天夜里曾经反复试验过,但它毫无反应。
她机械地按着何未的命令按下了电源键,伴奏着她突然惊喜起来的表情,是一阵悦耳的铃声,它竟然在这种时候来电了!
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找到许一林的电话,她怕时间一长就浪费电量,而她的电话本屈指可数,许一林的电话很好找的。何未盯着她,不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
电话里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祝小天惊慌地看着屏幕上的信号量:零。在她重新陷入绝望的情绪前,N72在一阵优美的声音中关机了,它果然只剩下那么一点电量。
音乐声让两个人的心彻底失去的平静。何未焦急地看着祝小天,他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他们能走出这片石林,从远处看它并不大,一旦置身于其间却让人无所适从。它简单就象五行八卦阵一样,在何未的祝小天的面前,摆出了一片迷宫~。
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转阴,她懒懒地躺在床上,两只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腹部,她的脸有点红了,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
阿刚已经走了,他是她的一条狗。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试图用身体的懒散动作来减轻心中的激动,但不成功。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很难平静,十年了。
被一个人骗一次,这不算什么,被同样的人再骗一次,也不算不什么,但可怕的是被他骗一辈子!
她是谁?!他又是什么东西?!
她一想到这里,内心就开始掀起狂澜!她知道这对自己的身体不好,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她要亲自了断这件事,了断这个恶心的故事,不让它继续下去!
她要和过去的一切做个诀别!
她发誓要找个时机做这件事,这件事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了快十年了!现在,机会来了。她不会放过的,她要让这两条性命为她过去的恶心岁月做祭品!
她的脸微微泛起潮红,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血,鲜红的血,人血。她本来胆子很小,但现在她非常、非常、非常地想看到血,看到他们象被杀死的鸡一样,断了脖子,无力地倒在祭坛前~。
据说在这个期间里的女人,对性的要求会很高,尤其是初期,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中却开始想象一些让她脸红的画面,这些画面和对血的渴望混在一起,让她浑身战栗,她的全身几乎都要烧起来了,她的头一阵晕旋。
她知道这很不好,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她完全可以看着她的狗来完成这一切任务,她只要享受最终的快感就行了。
何未的脸上开始出汗了。
祝小天和何未手拉着手,不知所措地在这片石林中转着圈,她没想到礁石群也会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变成可怕的敌人!怪就怪在这些礁古都是独立的个体,它们之间隔开的是沙子,全是沙子,没有一个碓石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它们太高大了。
何未的脚疼得很厉害,他走路时已经开始出现跛象,祝小天已经不再用他扶着,转而扶着他了。她的精神现在仍然恍惚,但严峻的现实正在在让她慢慢地恢复过来~。
有一种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起初很轻、轻微的连续着,这声音越来越持续、越来越有节奏,祝小天的脸色变了。
她听出来了,这是潮水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它躲藏在灰云的后面,只能从亮度上区别出来它大至在什么方位上,她焦急地看了一眼何未,他也正疲惫地看着她。
小天,那是潮水的声音,不过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没事的,潮水不会马上过来,你别害怕。
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块碓石说,你看到没有,碓石距离地面大概二米的地方是水淹线,上下的颜色不一样的,这说明涨潮到最大的时候也不过是两米深的水罢了,我估计至少还需要五六个小时才行。一会我们向右侧走,应该会找到出口的,那面的水淹线更低一些。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沙子上,长长的出了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疲乏。祝小天跟着坐在他的旁边,这次,她是紧紧地靠在他的身旁。
何未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很自然地抓住小天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小天,刚才你那么痛苦的样子真让人心痛,告诉我吧,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故事~。
祝小天深深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现在仍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诉他,告诉他关于一个女孩子一生的故事,故事虽然平淡,但却让人心酸。
她就那么让他抓着手,她的手心里传来他的温度,这种温度正在让她慢慢地清醒过来,不过,童年的一幕幕画面,仍然象无法摆脱的梦魇,勾起来了,就不容易消退~。
十二岁的祝小天回家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但在沈阳人看来还算不错,两个人住,三十三平,她和奶奶。
奶奶真是老奶奶了,她有点老得不象是祝小天的奶奶,背有点驼,牙也掉了不少,满脸都是褶子,祝小天不清楚奶奶的年龄,她没问过奶奶这个问题,在她看来,奶奶就是奶奶,奶奶无论多老了也会陪着她的。
祝小天放下书包,一边帮奶奶收拾晚饭,一边无意的说着一些见闻。
奶奶,我今天在街边又看见那个要饭的老头儿啦,她天真地说着。
奶奶无动于衷,她重复着多少年不变的动作,在小小的厨间里做着饭。小天仍然兴高采烈地说着,这个老头可真怪,穿得那么破,浑身都脏兮兮地,可他什么时候都抱着个幡儿,比他的衣服还脏呢,呵呵,真好玩,他要是会算命,干嘛还要饭呢?
奶奶在厨间里抬起头,用她身上唯一没有退化的器官——眼睛,注视着小天,看着这个青春而美丽的小姑娘,她的满脸褶子把她的表情藏了起来,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年龄太大了,没有人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她。
她慢吞吞地说道,小天,外面坏人多了,你上下校(xiao二声,沈阳话)时要小心~。祝小天笑呵呵地看着奶奶:奶奶,你是说他是坏人?
奶奶不说话,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她在想什么呢,在她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她正检索着哪一个片断呢?没有人知道。
祝小天和奶奶吃过了晚饭,她要出去玩了。
她也喜欢玩的,不过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玩。
她在小区里没有什么朋友,她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交流,她有时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一起玩得很高兴,她很傻呵呵地乐着,她的小脸就象天使一样美丽,但这个小天使却只能看着,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忽然敏感起来,她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着她~
她向小区的角落里望去,远远的,黄昏的天空下,在小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浑身破衣服的老头儿,正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注视过。
这个要饭的老头儿其实在这里已经呆了很久了,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反正从她有记忆起,这个老头儿就存在了,他就象这片小区里的一个长住民一样,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固定居所。
祝小天努力让自己适应他的目光,不过她仍然感觉很别扭。
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呢?他认识我吗?
年幼的祝小天在心里问自己这几个问题,不过她想不到答案,所以她没想几下就放弃了。她一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瞎走着。
这个世界很忙碌,人人都忙碌。
他们天天上班下班做饭吃饭哄孩子打孩子睡觉起床上厕所,现在是黄昏时分,他们仍然在重复着这些天天一惯的事情~,祝小天看着这些忙碌的人,心里有种羡慕。
小区里又死人了,这回是一个年纪不太大的人,据说是得病死的。他的遗像就摆在街头,旁边是个灵棚,有几个孤零零的花圈围着灵棚。
祝小天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点,不过当她的脚刚刚走上马路崖子,灵棚边上站着一个女人就冲喊她起来了:找死啊你!滚远点个*逼崽子,小妖精!
她的长相很庸俗,微胖的身体在骂声里一颤一颤的,祝小天悄悄地走下马路崖子,她不敢说什么,只好直接溜走,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委曲的表情,这对她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祝小天瘦小的身影在马路上象个幽灵似的晃着,有时她自己都有点怕自己,怪不得人家都挺烦她的,可能是自己的原因吧,她想。
一直到晃到八点多钟,小于才会回到家里,和奶奶一起看电视,看那个叫《渴望》的电视剧。
可惜在现实中,家,除了奶奶,只有她。
她躺在被窝里哭泣的时候,连奶奶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哭,她也搞不清楚,哭了之后就可以入睡,就是这样了。那个微胖的女人骂她“小妖精”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着,她记忆里曾经有三个女人这样骂过她:一个是她们的近邻,五十岁的家庭妇女,在祝小天六岁时骂过她“小妖精”,小天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她用很愤怒的目光瞅着这个奶奶级的邻居,6岁的孩子,她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一下不满,后来,在那年夏天的某个晚上,这个家庭妇女在为儿子和丈夫买菜的路上,被一辆卡车压死了,死状很惨,小区里的孩子都跑去看,不过他们几乎都吐了,那种惨状情景实在太刺激人的胃了。第二个骂她的是个男人,一个刚刚下岗的工人,他那天心情不太好,十岁的小天踹跳着跑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在小区空旷的院落里,这个男人盯着美丽的小女孩儿,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你*!小妖精——,碰到谁谁倒霉啊,我他妈的怎么就被你踩着啦!!说完他顺手拿起一块砖头就扔了过来,不过他还有理智,那砖头砸在小天身旁,碎成了粉末。
小天被他吓坏了,她不明白只是踩了一下他为什么会招来如此的愤怒。
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这个男人突然接到厂里的通知,告诉他一个月前的下岗名单搞错了,应该下岗的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工友,当时他们是抓阄决定下岗顺序的,反正是早晚的事情,事实上他的领导当时根本就没想写他,他还算是个技术工种,厂里仅有一点活儿是缺少不了他的。所以那个名字绝对是搞错了。
这个男人在第二天穿着西服去上班,并且在小区里大声地叫着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他的笑脸就象人民听到中央召开了三中全会一样的灿烂。小天那天早晨在上学的路上碰到他,他光顾着和邻居的大人们打招呼了,根本就没注意到祝小天。祝小天看着他快乐的背影,心中想起他那天的恶行,浑身还是有点发抖。
就在那天中午,传来了他的死讯,他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吊头正砸在头顶,当场就把头砸碎了,小区里和他一个工场的工友说,当时他们看到他的脑袋就象个西瓜一样爆开~。
小天莫明其妙地为这个微胖的女人有点担心了。
第二天,祝小天在上学前,轻轻地告诉了奶奶:
奶奶,昨天那个病死的男人的老婆她骂我是小妖精~~。
奶奶的眼睛闪了一下,她站在门口看着小天半天,说了一名莫明其妙的话:下学时躲着那个算命的走~~,然后就回屋了。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小天牢牢记住,十年后,当她在大学里突然听到奶奶突然病逝的消息时,耳边一下子就回响起奶奶的这句话~。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28 22:47:02编辑过]
这辈子最适合高峰的职业就是民警了。
他骨子里有种天然的抓歹徒本能,在人群中区别歹徒和好人,这对一个普通人来来说很困难,但高峰则不然。
他和林芳兵正在悬崖边漫步。
从那片礁石林里走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两人都有点累了,林芳兵把春衫脱掉,让高峰拿。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很默契,高峰虽然有点不满意,心想你不就是个办公室主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得让人民警察替你拿衣服~~。不过行动上他是毫不含糊的,人家一递过来他就接起来了,衣服上还有一股让他心挺烦的香味呢。
他们打算顺着原路折回去,这样就得在悬崖边的小路往回走。
高峰跟在林芳后的侧面说道:林芳兵,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林芳兵现在已经习惯高峰的这种方式了,她笑着反问,你告诉我什么事我才知道呢。
高峰顿时语塞了,他有点沮丧,自己看来真不是当警察的料,讯问可是门最基础的技术,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分人而言的,对这个青山地产办公室主任来说,他的反讯问手段实在很低下。
开始时他没注意到那有个人。
悬崖边的这条小路是人硬踩出来的,曲折不平。路边都是枯干的荒草,高高低低的随风摆动,那是个个子很矮的人,说他是个小孩都不为过。当林芳兵和高峰注意到有这个人时,他距离他们差不多有五十多米的距离,还是因为草丛被风吹了一下,露出了他正在高举起的双手,那两只和他的身高比起来有点吓人的大手上,托着一块很大的石头。
高峰几乎在瞬间就起动了!
职业的警觉告诉他,丫一定在做坏事!
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那块石头忽然就飞了起来,一刹那间就没入了悬崖下边。然后那个人转过头来盯了一下高峰,拔腿就跑!高峰确定无疑了,他顾不上林芳兵,把衣服朝她一扔,紧跟在那个小个子的身后追了过去。
让高峰没想到的是,身高一米八二的他,追赶一个身高绝对不会超过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竟然会追不上!
这个人身体粗壮,从他的背影上看,高峰感觉他象是一个本地的渔民,他的两支短腿以惊人的频率前后交替着,高峰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跑越远,然后向左一拐,身影就消失在一片草丛中了。
这一追就追出了差不多七八百米。高峰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他摆着个约翰逊看刘翔冲过白线的姿势,瞅着那小个子消失的地方,心中惊诧万分。
停了半刻,他猛地想到了林芳兵,还有那个小个子砸下去的那块石头。高峰几乎是贴着悬崖连往回跑的,他试图在悬崖下搜索一下是否有受伤的人,他心里断定如果有人受伤,一定是刚才和他们同行的那四个旅游者!
他们中的谁得罪了谁吗?
高峰一边跑着一边分析着,他记得那四个人分成两组,各是一男一女前后走路,前面的两个人都很漂亮,后面那个男的长得一般。不过当他们往悬崖下走的时候,高峰曾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顺序已经颠倒过来了,后面的那一对男女走在前面。
就是说,按时间推算,当高峰他们大悬崖上折回小路时,在他们的下方,差不多应该是在落在最后的那对男女旅游者!
高峰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女孩儿,她长得实是在非常的美,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不过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孩儿似乎心神不定,脸色苍白。
高峰跪过一片枯草时,有个人突然从草丛中钻出来,大喊一声,高峰!
他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是林芳兵,他赶紧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回狂奔而去。
阴暗的房间里。
这个人身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显得很考究,他的头发做了一个中分的样式,即使在这样的居住条件下,仍然打着高级发蜡,在暗光中一闪一闪的。
他正在完成某种仪式。
这个仪式很庄重。
他面向东方跪在地上,地上有一块干净的白布,他就跪在这块布的中央。他已经完成了前半部分的叩拜,剩下的,就是跪在那里沉思了。
他在思考他的发型。
如果有条件的话,他准备换个三七开的。这样似乎更符合周围人的形象。他的中文说得不错,但他思考问题时还是习惯在脑海中用母语。
一个人的形象是最不重要的,他想,个人的人生目标也是不重要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乃是为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做出无私的奉献。
他知道天皇可能并不知道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但他已经为这件事做了很多年的准备,他想象着一旦天皇陛下知道了他的工作后,会有多么的惊喜!
当他在靖国神社向他父亲的神位做叩拜时他就发誓,必将光大乃父的遗愿,为了大日本民族的再次振兴,死而后已!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忧虑重重,这件事关系到全日本民族的兴衰,他认为。全日本民族也应该为此忧虑重重,他坚信这一点。
他感觉自己可以为民族的前途做出贡献,因为,他恰巧是个中高手。
他已经在世界各地找到并做了很多次的试验,都失败了。但他同时积累了很多第一手的资料,他知道他距离成功那一天并不远了。
他全身心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当天皇陛下皇颜大悦的时候,他将在一片圣洁的光环里死去!
如此而死,才是人生最大的荣耀。
天空中的阴云越来越多,起风了。
海洋的气候无常而多变,尤其是远离大陆的海岛,有时大陆上晴空万里,但岛上却雾霭浓霜,这并不奇怪。不过,现在变天,却让何未非常焦急。
礁石失掉了影子,它们在突然转阴暗的天空下本身就变成一个个黑色的阴影,风从礁石间刮过,发出低沉的呜吟。
祝小天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她象个木雕一样坐在他身边,手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何未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天~
祝小天猛地惊醒过来,当她的目光正要和何未的目光相交时,有一个黑影从他们前面的礁石后转了出来。
何未已经看见了他,他有点发呆。
祝小天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她也呆住了。
这是一个身材很矮的人,看上去象个小孩儿。他的脸躲在在阴影里,目光中透出一种狠毒,何未奇怪地看着这个人,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突然间,这个矮个子的男人用指向祝小天一指,然后用一种非常阴毒的语气喊道: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叫喊声和着风声,在礁石群里听起来尤如惨叫,他喊完后,身形猛的一缩,立刻就从礁石后面消失了。
何未惊急间一跃而起要去追赶,不过他身边的祝小天却一下子倒了下去,他回头一看,祝小天面色苍白,已经晕过去了。
何未恨恨地看了一眼礁石群,俯下身抱起了祝小天。
他必须和她一起回到酒店,否则,他将一无所有。
祝小天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现在几乎要崩溃了,她一醒过来就开始大喊:
我要回去!我要回北京去!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
何未用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她,避免她在疯狂叫喊时失足跌下去。何未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抱着祝小天,从礁石群里一直往右走,大概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从悬崖左侧的一条窄缝里穿出了这片碓石群。
他这才发现,原来礁石群在这里和悬崖是合为一体的,有一些非常高大的礁古本身就附在悬崖上,这里只是一条缝隙,其实无路可走。
他抬头看了一眼悬崖,不算太陡,但要让他抱着祝小天上去,恐怕是做梦。
祝小天脱离了他的怀抱,她现在看上去有些疯了,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的嘴里不停地叫喊着,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何未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至于跌下去,他们现在已经站在悬崖的低坡上,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顺着悬崖慢慢地爬上去了。
从暗淡的悬崖顶下,晃里晃当地垂下一根绳子。
何未惊讶地看着这根绳子,他紧紧地握了一下祝小天的手,她安静了下来。
绳子是那种很高级的登山索,绳头部分有索扣,它降到距离何未他们大约有一米高的地方时,从悬崖上边传来了人声:小天~,你在下面吗?
祝小天茫然地注视着悬崖上,她颤抖地回答道:“是我——我在这里!”
何未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祝小天的朋友——男朋友,那个叫许一林的男人发出的。他侧头看着祝小天,她的目光中已经开始出现了一点生机,脸上的迷乱正在慢慢地消褪。
何未默默地帮着她把扣子扣好,然后使劲的拽了一下绳子,冲着崖上喊了一声,好了!你需要把她拉上去,她自己上不去!
悬崖上没有回声,沉默。
祝小天和何未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紧张。
很长时间,绳子开始缓缓地上升了。
祝小天深深地看了一眼何未,他微微一笑,耸了一下肩,然后用力地扶住小天的腰身,帮助她往上攀登的动作,当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在他头上时,他不得不两手托住她的臀,祝小天真的有点没力气了,她的身体本来是不错的。当何未双手托住她的屁股时,祝小天的脸红了,不过,没有谁能看到。
何未看着祝小天的身影消失在悬顶,他松了口气。然后冲悬崖上喊道,许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了,把绳子固定好放下来,我自己就可以上去!
崖上没有声音。
他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恐惧,这部分悬崖并不算太陡,他自己只要使使劲,完全可以上去的。
等待真是让人最难受的一件事。
当绳子终于放下来的时候,何未的手中已经全是汗水了。
他熟练地扣好结扣,然后轻轻的荡了一下绳子,感觉到它固定得还算结实。何未腰上一使劲,两支脚在崖面上快速的向上移动,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身体就已经越上了崖顶。
那根子绳子原来没有被固定。
祝小天许一林两人一前一后地拉着它,并且在悬崖边的一颗老树根上绕了一圈,那树根看起来有年头了。祝小天的脸上通红一片,看得出她是使了不少劲,何未的体重将近200斤,把他拉上来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何未解开索扣,他看着许一林,说道,谢谢,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估计我和小天两个人都得被潮水冲到太平洋里去了。
许一林喘着气,没有答理他。
何未又问道,许先生,你们没有去你们的朋友那里吗?
许一林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何未笑了笑,是小天告诉我的,她说你们准备去大王岛,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会退房去那里呢!他说完,用眼睛看着祝小天,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提示。
祝小天没有看他。
许一林哼了一声,他一点不喜欢这个叫何未的人。不光是因为祝小天。
从昨天看到这个何未,他就感觉到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是个商人,相人之术还是有些功底的。他一直就认为,祝小天能够看重的男人,肯定是一个热情而稳重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稳重有了,热情也够,但为什么祝小天对他没有感觉,这是件很复杂的事,无论他多么精明,他也猜不出。但这个何未,他一眼就能看出,他绝对称不上稳重,他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许一林不再和何未说话,他关切地对祝小天说道,小天,咱们赶快回酒店去吧,你累坏了,需要好好的休息。
祝小天已经彻底平静下来,有两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这让她有一种充足的安全感,她看着两个男人互相冷淡的对答,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没有经验处理这种事情。
她站了起来,轻轻地对许一林说道,好吧,一林。然后她回头冲何未点了一点头,何未,我们走吧。
许一林在祝小天的身边,他很自然地扶着祝小天的身体,何未抬头看了看天空,默默地跟一旁边,他们顺着崖边小路往酒店方向走去。
风越来越猛烈,天空中已经密布阴云,海面上开始浮动起清晰可见的白色浪花。
林芳兵用了好长时间才把气儿喘匀,然后她大声骂道,你这个死棒子你快跑死我啦!她满脸通红的生气样子让高峰看得有点呆住了,对她大骂的内容反倒没在意。
林芳兵仍然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你干嘛死命地跑!?
高峰再次看了看崖下,那里深暗一片。
无论如何,他要下去看看。刚才那小个子男人的行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高峰断定在悬崖下面正在发生着一些事情,他是警察,虽然是北京的警察,但他必须管管这事儿,这是警察的责任。
他回头冲林芳兵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要下去看看,刚才那家伙一定有问题!
林芳兵收起了生气的样子,专注地看着高峰很年轻的脸,她忽然就乐了。
“你以为我不敢下去吗,唉,既然来了,我就得跟着你走,要不万一你跑回北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破岛子上,那可不划算,你还得给我找到祝总呢!”
高峰一阵大喜,他内心深处其实倒有点怕她跑掉,现在看来,她依然需要自己的帮助找到祝青山。
他抬头看了看天,神色间有点犹豫。
你能行吗,马上要变天,我看是要下雨,你还是在这等我一下吧,我马上就上来。
林芳兵不等他再说,已经一个人朝崖下走去。
高峰求之不得,赶快跟上去,殷勤地扶着她的胳膊,没想到林芳兵把胳膊一甩,斜眼白了他一下,高峰讪讪地笑了笑。
这地方距离那片礁石林已经有三十多米了,如果能从礁石群里正确地找到出口,正好应该在这里上崖,有一条小路直通到崖底,那里现在看上去晦暗阴冷,有不少礁石杂聚在一起。
林芳兵其实身体非常好,绝对不象年过三十的女人,她一直很注意锻炼,天天参加保利的瑜珈健身俱乐部活动。要做好一个著名地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不光要有极高的公关才能,还要有一个善于思考的头脑和健康的身体,这两样,都需要经常的锻炼来维持。
很快,他们就下到了崖底。
高峰冲着前面阴暗的礁石群喊了一声:
“喂——,有人在吗——!”
林芳兵这时已经紧紧地靠在高峰的身上,她的脸色有发白了,这鬼地方静悄悄的,高峰的叫声显得很空旷,声音在礁石群里向前慢慢传去,许久之后才消失。
有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响了一下。
林芳兵浑身打了个冷战儿,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高峰。
高峰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听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于是他再次大声的喊了一遍:
“有人在吗,你在哪——?”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这回他们听清楚了,那是一个人的痛苦呻吟声!
林芳兵惨叫一声,扑在高峰的怀里,把整个脸都埋进他的胸前。高峰没有被呻吟声吓到,却被林芳兵的惨叫吓了一跳,他趁机非常实称地抱了抱林芳兵,她丰满的身体感觉让他一瞬间豪气冲天,一个北京小警察的责任感尤然涌上心头。
他一边用拥抱安慰着林芳兵,一边轻轻说道,别怕,丫不是吃素的!
说着,他腾出一支手拍了拍腰间。
林芳兵惨白着脸,紧跟着高峰向阴惨惨的礁石群走去。
那声音起初断断续续,当他们越走越近时,声音开始持续地传进耳畔,林芳兵停住了脚步,她毕竟是女人,她怕看到血。高峰仔细地听了听,这声音已经近在眼前了。
在他们的左手边,有几块巨大的礁石堆,它们在暗淡的天色下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 在几块礁石中间,有一个黑暗的洞穴,一些不知名的海洋小生物在洞口边的礁石上爬来爬去,那声音就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高峰示意林芳兵不要过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礁石。
有点阴暗的洞里,空间并不大,这其实只是几块礁垒成一个缝隙,有一个人正半坐在地上,背靠着礁石,神情有些萎顿。高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确定洞里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他慢慢地走近这个人,轻轻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那人已经发现了高峰,他抬起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后面,高峰注意到从他的背后面正反渗出一些血水,他左肩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这个人不是那四个旅行者中的任何一个,高峰可以断定,因为他的年龄明显要大很多。
如果他没有受伤,高峰心想,这个男人应该是个很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稍显花白,尽管受了伤,但脸上仍然有很好的气色,皮肤有一种多年养尊处优的细腻感,他的衣服已经被礁石洞里的水汽打湿了,但仍然可以看出它们质地不凡。
高峰有点奇怪,这人看上去绝对不是个旅行者,旅行者不会穿这身行头。他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个人际罕至的礁石林里呢?
他感觉这人受的伤并不算太重,所以并没有急于救助,他又问了一句:
“你是谁,怎么受的伤?”
那人似乎有点对他的质问方式很不习惯,他白了高峰一眼,有点吃力的答道,我叫杨盼生,刚刚有人袭击我,幸亏~幸亏你刚才喊了一声,他已经跑了。
高峰立刻意识到,在和林芳兵一起寻找超级富翁祝青山的意外之旅中,他遭遇了一起刑事案件。
高峰掏出手机,拔了半天,一点信号都没有,他恨恨地骂了一声。看来这地方太偏,碓石堆把信号都挡住了。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杨盼生的身材,看起来他并不十分高大。
高峰走上前,杨盼生显然可以自己活动,只是后肩上的伤处很疼,嘴角不停的抽动,但这个男人很能忍受,再不发出一声呻吟,这让高峰的救助行为变得很简单。他扶着杨盼生慢慢地站起来,他发现在洞口的碓石上还有一些血迹,这说明这个叫杨盼生的人是在被打伤后自己进入这个洞里的。
他一边扶着杨盼生一边问道,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杨盼生抬眼看了高峰一下,高峰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其实很锐利。杨盼生想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他是从背后袭击我的,他应该很年轻~~~丝~丝。”杨盼生的伤处让他停住了讲述,嘴里发出一阵忍疼的咬牙声。
高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专心地扶着他,低头从洞口里钻出来。
林芳兵站在三米外的沙地上,看着高峰将那男人扶出了礁石洞。
当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相貌时,林芳兵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高峰吓了一跳,女人有时确实很夸张,一个受伤的人也能让她受到如此的惊吓。
不过,当他发现她一脸惊恐地盯着杨盼生,而杨盼生也是一副惊呆的表情看着她时,疑云从高峰的心里慢慢地升起了。
杨盼生似乎如梦初醒,他猛地一侧头,带动了伤口,但他根本没在乎,他盯着高峰问道:“你是谁?”
高峰感觉他问话时带有一种威严,似乎这人天生就适和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他淡淡地回答道:“我是北京市丰台区周店派出所的民警,我叫高峰。”
那一瞬间,高峰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在老老实实地回答大人的提问。他对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他本来是要带着一种警察的威严来介绍自己身份的。
林芳兵的脸色已经恢复了。
她用一种让高峰很惊奇的速度扑了过来,不顾这个男人身上的沙水和污迹,急切地问道,你——他怎么了?不要紧吧?
她似乎是在问高峰,但眼睛却一直关切地盯着这个叫杨盼生的男人。高峰冷冷地提醒她:“你最好别碰他的左面,他的伤在左肩上。”
杨盼生轻轻地说一句,我没事,现在我需要找个医生包扎一下。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但高峰有一种感觉,他说话让人不容置疑。
海风酒店的门厅里空无一人。
何未一直跟在许一林和祝小天的身后,进入酒店后他喊了两声,但那个门童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何未看了一下许一林:“你退房了吗??
许一林冷淡地回答道:“没有,今天我们走不了了,早晨我们问过船期,所有离港船支全部延期。”
何未回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空已经暗得象黄昏一样,大风将酒店的正门吹得发出吱吱的响声,在静悄悄的酒店门厅里听起来让人有点发冷。有一两滴水被风吹落在门玻璃上,开始是零星的,很快,水就开始顺着玻璃往下淌成斜溜了。
祝小天浑身打着冷战,她的脸色分外苍白,眼睛里透出无助而凄凉的神情。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扶住了她,慢慢朝楼上走去。
祝小天在510房间,何未在513,而许一林在2楼,他和杨盼生的房间都在2楼。
何未和许一林一起把祝小天扶了屋里,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看起来她已经快要睡着了,但她的身体仍然在不停的轻微抖动。
何未为她倒了一杯水,轻轻地喂着她喝了一点,许一林没有说话,他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何未,没有人知道他此事心里在想些什么。
祝小天喝了点水后,脸色稍稍有点好转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对何未轻轻了说了一句:“我想——休息一会儿。”
何未和许一林用目光中彼此交流了一下,然后,他们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他们刚刚要走出房间时,祝小天在床上似乎梦呓般的轻轻说道:“别走太远~~。”
许一林轻声地回答,小天,你休息一下,我——我们就在你的房间外面等着,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带上门,让它虚掩着。
走廊里昏暗一片,空气中有一种潮湿而混浊的味道,大雨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在距离酒店几十公里的天空中,雷暴正在悄悄地聚集着着它疯狂的力量,不时将一丝丝惨白的电光泄露出来,照亮了大块大块黑色的云层。海面被风吹得不停地晃动,反射着诡异的天光。
整个石城列岛,在昏暗的天空和暗流涌动的海洋包围下森然而立,孤苦无助。
他认真地观察着这个很小的楼房,心中充满了怀疑。
当他们按照杨盼生的指引找到这个地方时,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竟然是一所小型的医院。
它和一个酒店相邻,高峰注意到了那个酒店的名字,海风酒店。
这个小医院就处在酒店的背面,没有人会直接找到这里,除非他知道这个小医院的存在,因为医院前面并没有路,必绕过酒店才可以到达这里。
这个二层的小楼很袖珍,外墙是由石城列岛上很普通的红砖垒成的。高峰的怀疑来自于这个袖珍医院的布置。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乡制医院。
整个小楼里用的装饰材料,完全不同于普通的石城民房,到底都非常干净整洁,有一些医疗器械分布在几个房间里,那些设备看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小楼内照明很好,看来甚至可能有一台自己的备用发电设备,因为整个小楼的空气中一直有一种微微的丝丝声,高峰能分辨出,那是一种交流电机的声音。
高峰眯着眼睛,把目光落在那个正在为杨盼生处置的医生身上。他看不见他的脸。
这是个有些上年纪的医生,不难看出他医术很高明。
杨盼生受的是刀伤。如果不是他敏捷地躲了一下,这一刀肯定当场毙命。刀伤是侧切入肩的,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但肩上的一块皮肤被掀了起来,这个医生很仔细地为他消了毒,并且打了麻药。高峰看不明白,他似乎用了一些写满了外文的消炎药粉敷在伤处,然后他就很熟练地用手术针将皮肤进行了缝合。整个刀伤连贯一起,大约有十厘米长,他一共缝了二十针。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杨盼生一直闭着眼睛等着,当医生的剪刀刚刚剪断缝线,他就睁开了眼睛,冲那个医生淡淡地说道,谢谢。那个老医生没有回答,他回头看着高峰和林芳兵。
从他们进来之后,这个老医生一直没有摘下口罩,他只是简单地听了高峰的介绍后,就立刻开始了治疗,他甚至没有和伤者说一句话。
林芳兵赶快从手包里拿出一叠钱给了那个医生,不少的钱。
高峰冷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热心,杨盼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说了一句,谢谢。
高峰走出了处置间,他站在楼门厅处,犹豫了一下,拿出电话。
电话里杂音很重,天电的干扰太强了,对方的电话响了很久,一个声音才懒洋洋的接起了电话,高峰用低低的声音说道:“请帮我找一下王东王警官。”
电话那头半天才再次传来懒洋洋的声音:“王东已经走了。”说完就要挂上电话。
高峰急忙再问道:“喂—喂,我想问一下石城派出所的电话。”
他尽量压低声音,对方似乎已经挂了电话,高峰不由得怒火中烧,正要重新拔的时候,对方忽然说话了:“石城派出所那俩人现在都在这面呢,你挂了也是白挂,这个破天气,他们回不去了!”
对方似乎很不耐烦,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高峰无可奈何的看着电话,他有点不相信这事儿。
放在北京的话,这个警察估计早就下岗了。不过,这是里石城列岛,一个乡级建制的海岛,他只能默认现实。
他抬头看了看天,刚刚进来时还算有些天光,现在已经完全阴暗下来,小楼正门的玻璃上,已经有雨点落上了,海风开始紧了起来。
透过正门玻璃,他隐约能看到那个酒店的一楼情况,距离其实很近。
有三个人正从酒店正门走起来,他们在大厅了停了一会儿,然后三个人并在一起走上楼去,似乎是两男一女。
高峰感觉有些熟悉,他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三个人,不正是上午看见的那四名年轻的旅行者吗?不过,为什么会少了一个呢?
当他回头正想进屋,被林芳兵吓了一跳。
林芳兵已经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仔细地注视着他。高峰和她目光对视着,这次他没有感到压力,也没有笑。
高峰现在已经意识到,他可能陷进了一个更复杂的事件中了。
他的眼睛透出一种失败者的绝望,何未能够看得出来,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两个人静静地站在走廊里,谁也不肯先走。
时间过得很慢~
许一林突然问道:“何未,为什么要让小天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质问和怀疑。何未目光一闪,他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回答到“”许先生,我和小天是大学同学,我们请她来这里,是因为同学们都想看看她~。”
许一林没等他说完,厉声说道,你算了吧!小天喜欢你,这谁都看得出来,她忘不了你!你就是利用她的这一点,才让她大老远地跑到这个偏僻的岛上!
何未一愣,轻轻地说道,是~~也许是~~又怎么样?他的目光闪烁不定。
许一林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样会说出这么莫明其妙的话来,他狠狠地盯着何未:“那么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仅仅到达一天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你安的是什么心!?何未默然不语。
许一林的声音在走廊里再次响起:“何未,如果小天再出什么事,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没等何未回答,许一林已经转头走了,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但却无处发泄,他明白,祝小天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对何未说的,而不是他许一林。
他留在这,其实没有多少意思。他还得去杨盼生。
何未目送着许一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
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何未深知这一点,他明白,如果他不做出决断,那么他,将丧失一次大好的机会~。
何未在走廊里轻轻地来回踱着步,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距离小天的房间已经隔开七个门了。他在那扇门外站了下来,把耳朵凑近门板,悄悄地听了片刻,然后,他拿出钥匙,轻轻地扭动门锁,一阵冷风吹过,门开了。
朝凤和郭东绪静静地坐在屋里,屋里没开灯,他们俩在何未看来,只是两个淡黑的影子,他们的目光一起投在何未的身上。何未没有说话,他和他们对视良久,然后,他轻轻地带上门,走了。门里门外,一片死寂,只有楼外的狂风,越刮越猛。
高峰知道,这次的任务,已经完全不是寻找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林芳兵肯定认识这个叫杨盼生的人!在他扶着杨盼生走出石洞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杨盼生是被一个年轻而有力的人袭击的,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身影,可他并不矮,他绝对不是在悬崖上扔下石头的那个矮子。这就是说,有两个人,在暗处的人,他们有着各自己不同的目的,可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杀人!
他猛地想到祝青山,他和林芳兵来到这个岛,目标是他,可他呢,这个超级富翁,现在在哪~?
他避开林芳兵的目光,若所所思地注视着处置室。林芳兵对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热心?杨盼生,到底是谁?
当那个有着恶毒目光的矮子再一次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时,他忽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他看着林芳兵,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恐惧,他不由得心中一动,那,是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问道,林芳兵,我现在要去办一件事,你是留地这里陪他~~,还是和我一起去?
他问的很干脆,让林芳兵一愣,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她满怀复杂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北京小警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跟你走。”
高峰微微一笑,丫就快点。
现在是北京时间3月14日晚八点半。
这个人深陷在飞机的座椅里,满脸的茫然。空中小姐一直在注意这个人。
从上飞机以来他一直阴沉着脸。他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但这张脸让她们感觉很紧张。最近空中航行的安全性受到越来越大的关注,每位空中小姐甚至都被要求接受心理学训练,从查颜观色上判断乘客的心理状态,以便做好应急准备,这个人的脸上,露出的那种无法言传的焦急,甚至到了恐怖的程度,她们担心他是否有飞行焦虑症,这种症状她们都遇到过,一旦发作起来,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不过,当飞行广播告诉乘客们已经进入中国领空后,这个人的脸上开始挂着令人不解的微笑了。
飞机进入越过东海,进入了大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快速地在机舱内扫描着,站在远处一直负责观察他的那个空中小姐开始通过机舱加速往他这跑,步阀甚至有点失态了。没等他按上服务钮,她已经站在他身边。
“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的嘴唇抽动了两下,紧张地问道:“能不能降落~~降落?”
空中小姐已经确定这个人肯定有点飞行焦虑症,她露出一个很美的微笑,温言告诉他:“先生,北京上空现在正处于雷电天气中,不过您放心,我们可以转移到其他机场降落的。”
没等她的话音落地,这个人突然就发疯一般的大喊起来:“我要降落在北京!,听着,我要降落在北京!你们不能随便转变航向!”周围的乘客都有被他的这声大喊吓坏了,他们都用警觉的目光观察着,有两个美国壮汉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站起来,站在中国的空中小姐身边,准备她一下命令就生擒这个家伙。
空中小姐脸色变得煞白,她抬头向坐在机后的空警露出一个求助的表情。
乘警已经跑过来了。
他低下头,近距离地和这个人对视。
然后他抬起身,冲空中小姐和那个两乘客笑了笑,说了句英语:“没关系,他就是太紧张了。”那两个乘客怀疑地看着空警,他的目光很肯定,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空警再次低下头,关切地询问到:“先生,您是准备在北京转机吗?”
那人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很不意思,但他的焦急神色一点没变:“是的,我已经预定了下机后马上转机起飞到大连的航班,可现在你们竟然说不能在北京降落~~!”
他的话音不由自主的再次提高起来,空警赶快安慰了他一句,然后起身和空中小姐到一边讨论了一会儿。他再次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先生,我们刚刚收到信息,沈阳机场现在的天气条件免强可以降落,我们现在已经改变航向。估计我们会在二小后到到达沈阳桃仙国际机场,从那里去大连,也许对您更有利一些~~。”
这个人紧张地注视着空警,他知道空警的话是对的。即使现在迫降在北京,飞往大连的飞机也不会立刻起飞的,而如果到了沈阳能降落,那就会有很多种选择。
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空警微微一笑:“感谢您乘坐中国国航班机。”
机舱里重新陷进一片寂静中,人们陆续开始入睡。
这个人靠窗而坐,他仍然大睁着双眼盯着舷窗外,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
空中小姐仍然在观察他,她心里有点好笑,这个大男人看上去英俊果敢的样子,竟然会吓成这样,这种天气她可是见得多了。
飞机在无边的黑暗中艰难地航行着,在飞机的下面,电闪雷鸣,阴云密布。
许一林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快速地拔打着手机,反复地拔打了多次,可是却渺无信号,他愤怒得几乎要摔碎这个破玩意。
他必须赶快找到杨盼生,他有些问题要问他。
大雨如注,狂风肆虐。
就象一个无法无天的恶魔突然降临世界,天地间一片狼籍,站在酒店的门口甚至都能听到远处的海浪正在向岩石发出惊人的攻击,许一林现在心中烦闷不已,他忽然想到了“风雨飘摇”这个词儿,现在的天气,就象他的前途一样,风雨飘摇。
他回到二楼时看了一眼,发现杨盼生然没有回来。
他不知道在这种天气里,杨盼生能到哪去,下午的时候,杨盼生让他在悬崖上观察,他从另一端下到崖底去寻找祝小天。
结果,他在崖上偶然听到了祝小天的叫喊声,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把他们拉了上来,他关心祝小天,和何未一起把她扶回了酒店,可是当他想起杨盼生时,杨盼生却不见了踪影。
许一林看了一眼外面,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打开酒店的大门,向酒店的左侧山墙狂奔而去。那里有一台破旧的桑塔那。
许一林拿出钥匙打开车门,紧张地打着火,这个破车他们还没用过,能不能发动起来令人怀疑。
他打了三次火后,发动机在一阵可怕的轰鸣声中开始懒洋洋地工作了,听起来几乎象拖拉机的声音一样。
当他正要起动车子的时候,窗外出现一个人影,透过雨幕他看不清这个人,但他紧急地敲着窗户,许一林隔着玻璃能够看到,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张警官证,贴在车窗户上。
许一林摇下车窗,他看到两个淋成落汤鸡一样的人。
高峰和林芳兵坐进车后座后,高峰再次向许一林出示的警官证:“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要办,我是警察,现在征用一下你的车,很快就会完事。”
许一林心里骂了一声,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很痛快地说了声:“行!”
汽车在大雨和黑暗中开出了海风酒店。
高峰坐在后坐上,暗暗地观察着这个驾驶者。他不明白有什么事会让这个人如此着急,敢于冒着这种恶劣的天气从酒店里开车出来。他们三人现在一身都是雨水,车厢座上已经变得很湿了,一会儿的功夫,玻璃上就开始结雾,这说明外面的气温正在急骤下降。
许一林一边小心地开着车,一边在黑暗中向外张望着,他估计杨盼生不太可能会在民房里避雨,如果他没能赶回酒店,此时他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其它的酒店了。他低声地问了一句:“警察——同志,你们要去哪?”
高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一边回答道:“我们去端头港旁边的小石城渡假村,对了,你也是旅游者吧。”
许一林回头看了一眼高峰,说道:“不是,我在此地有些生意。”
他猛地发现和这个警察在一起的原来是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的目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女人,他有印象,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林芳也在观察他,她的心里有一丝惊慌,她记得他!
这个开车的男人,是祝青山下属的一个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他叫许一林,她清楚地记得,她曾经在青山地产大厦里看过他两次,他可能有点记不住她,因为他的贸易公司很特别,直接归祝青山管,别人都没有接触过。
祝青山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里?她在心里紧张地问着自己。
本来只需要五钟的车程,却走了将近四十分钟。
车停在小石城渡假村的门口时,林芳兵甚至连车门都打不开了,狂风的力道原来如此可怕,桑塔那的车体在狂风暴雨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它几乎快要解体了。
高峰看了一眼驾驶者,说道:我还不知道您贵姓?”许一林笑了下,不客气,我姓许。高峰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许先生,如果可以的话,等我们一下,OK?”
许一林看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他仍然在回想着,他肯定曾经在何地看到过这个女人,但他真的有点记不清了。许一林很干脆地回答,行,不过我也在找人,如果你能快点的话~。
高峰想了一下,说道:“没问题,也许更快。”
他们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门后。
许一林看着那个漂亮女人的背影时,他突然在心底惊叫一声,他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为什么?!为什么青山地产的办公室主任会和一个警察跑到石城列岛来?!
许一林的大脑在疯狂的打着转,他在忖度着自己的处境。
正当他紧张地思考时,手机竟然响了。
它在挡风玻璃下一闪一闪的,发出诡异的光,把许一林吓了一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谁能打通电话,现在?
高峰在跑进渡假村的小院里时,在大雨中他突然想起来,他忘了问一件事了:这个许先生说他也在找人,他想找谁呢?
他一边向老板娘的房间走去,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他想一会上车时必须要问一下他。
林芳兵跟在他身后,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明白这个北京周店派出所的小民警要干什么,他现在看来真的挺酷,很象007。
飞机在空中盘旋,机舱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睡觉。
舷窗外象是有一支巨大的坏掉了的灯泡,一闪一闪。机翼在夜空中发出青绿色的光芒,整个机身不抖动着,乘客们铁青着脸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如果在沈阳冲不下去,那么收音机将在一小时内用光航空油料,它将不得不选择一个较泪的机场着陆。
空中小姐们严峻的脸色清楚地表明,即使它庞大的身躯能在一个小机场内安全着陆,现在也没有目标机场可供着陆!
中国大陆的上空,从南到北,阴雨连绵。
他几乎要站起来看外面了,那个负责注意他的空中小姐现在甚至干脆就站在他旁边的过道里,她努力地扶着座椅背不致晃动,眼睛一直盯着这个人,她现在看出来了,这个人不是因为害怕,他是因为着急!
他的脸变得通红,眼睛几乎不眨一下地看着舷窗外面,空中小姐相信,如果这时给他一个降落伞,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在俯冲了七八次都没有成功之后,飞机渐渐拉高,来自沈阳地面穿透力较强的零星灯火慢慢地远去了。
这个人绝望地看着窗外,浑身颤抖,几近崩溃。
忽然,飞机开始严重的侧斜,这个人此时正站着,他被这突然的侧斜几乎掀倒,他倒在了窗户上,那个空中小姐也没能幸免,她的身体越过边座的乘客,一下扑在这个人身上!
他吓了一跳,敏捷地回身抱住了她,脸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不过一瞬间就再次陷入可怕的红色。
空中小姐怜悯地看着他,这个男人长得真是非常的帅,既使如此焦急,仍然会让女人心动不已,她有点脸红地挣扎了一上,但侧斜依然没有结束,她没有力气抗拒,只好乖乖在他的怀里趴着,她的脸色几乎和他一样了,只不过原因不同而已。
巨大的机身开始了最后一次俯冲尝试!
机翼上的发动机猛地开始怒吼,机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全体乘客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有的人甚至开始向上帝祈祷,默默地流泪~。
舷窗外,一丝丝暗青色的水线划窗而过,无数细小的雾汽旋转着一闪既逝,飞机的左翼下面突然划开一道闪电,把飞机顶棚照得雪亮,机舱里再次响起一片惊呼声!
十秒,还是十分钟?
当飞机下面突然出现一片暗淡的灯火时,机舱里非常整齐地响过一片叹息。
乘客开始鼓掌,也许不是为了机组人员的尽职,更多的是为了他们自己。
生还,总是人非常兴奋!
当闪电照亮那个人的脸部时,林芳兵正好回头看到了他!
她浑身的血一瞬间要凝固住了,不过她毕竟是个机警的女人,她用尽全力使劲一抖高峰的手半跪了起来,不顾满脸泥水,发疯一样的冲着高峰大喊:
“快跑——!他要杀了我们——!
高峰愣了一下,这人还没有任何动作,高峰判断不出来他到底想做什么,林芳兵为什么会这么疯狂的大喊呢?
在他愣神的功夫,那个年轻男人已经走到林芳兵的面前,他忽然就露出了一个笑容——频频而剧烈的闪电把他的脸照得异常清晰——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已经举起了铁锤,动作看上去很慢~。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那个残忍的笑容,似乎他非常喜欢做这件事,并且在做之前他在享受着一种异样的快感,他要把这种快感和他的受害人一起来分享,他简直就想用慢动作来完成这一切,所以他一直微笑着,嘴角淌着雨水和他的涎水混合物——看样子他已经陶醉在这个镜头里了~。
天空中一抹强烈的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雷!
这巨雷仿佛就炸响在他们身边的大海上面,三个人的身影在闪电和巨雷中有那么一秒钟的静止
静止~~
声音不存了,暴雨不存在了,天地已经不存在了——整个世界缩小到一个悬崖上,缩小一张画面里——一张年轻的、正在狞笑的脸,一张漂亮的、惊恐的脸以及——
高峰在一刹那间拔出了枪,他毫不犹豫根本没有瞄准地就开了枪!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冲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开枪!
所以——他咬着牙——打偏了。
~~~~
那个杀手浑身一震,他的动作似乎停滞了片刻,不过他的铁锤仍然义无反顾地砸了下去!林芳兵猛地扑到在地,她真是个机灵的女人,她竟然毫发无伤地躲过了这沉重的一击!铁锤从她的后脑边上掠过,一下砸在泥水里,溅起一片烂泥。
血——从他右肩上开始喷出来,和暴雨混合一起,很快就把他的右半身染成了黑红色。
高峰开枪之后,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打中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想到——如果把他打死了自己会受什么处分呢?
当那个杀手扔下铁锺扑到他面前时,他还没有做好肉博的准备,所以他一下子就被那人扑倒了,倒得非常结实,他几乎是仰面朝天地摔在悬崖边的草皮上,他差一点就昏过去。
不过高峰的身体毕竟经过了很严格的警校训练,他是不是吃素长大的。
在短暂的晕旋后,他猛地抓住那人的双肩,在下面一翻,两个人的位置正好颠倒过来,高峰骑着他,他抽空还注意地看了一眼这个男人。
他看上去确实挺年轻,但他的五官似乎总有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地方,高峰不太会形容这种感觉,似乎——就是空虚,极度的空虚,从这个年轻杀手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什么思想,即使处在这么危险的境遇里,他的脸部肌肉仍然纹丝不动,一片惨白!
高峰有点迷糊,他被他的表情搞糊涂了,仿佛现在处于下峰的不是他,而是高峰!
林芳兵就在他们身边看着,看着两个男人在泥水中拼命地想制住对方,她急得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助高峰。
她猛地看到了那个铁锤,是的,就是那个杀手扔掉的东西,他的肩膀受伤,已经无力再举起它。她一跃而起,从地上抬起那个东西——它可真沉啊——她几乎使出吃奶的劲才把它抬过头顶。
她就那么举着铁锤站在这两个男人身边,她在疯狂寻找着机会~
就在这刹那间,那个杀手突然又笑了~
高峰感觉到从后背传来猛烈的一击,他紧紧地抓着这个杀手,两个人刹那间就从悬崖上滚落下去!
高峰在昏迷前看到一个身影,拿着一个铁锤的身影,在他身边一闪而过。
悬崖——
重新被暴雨和雷电统治了,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它们默默地和暴风雨进行着温柔地交流,几千几万年一直如此,今天晚上,它们看到了几个生物在这里出现。不过,这几个生物已经滚下去了,不会再影响它们之的交流。
朝凤和郭东绪之间的联系一直很密切,他们都是班级里的骨干分子,他们都曾经在大学四年里风光一时,载歌载舞——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祝小天虽然在班级里不爱说话,但她与班级干部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何未喜欢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郭东绪是学委,而祝小天的成绩一直排在前头,他必须和她搞好关系,虽然小天对他有点敬而远之——当年;而祝小天和朝凤则是四年的同寝室友,尽管小天的性格有点孤僻,可是四年的时光,谁能轻易地忘掉呢?
站在阴影中的郭东绪似乎笑了一下:“小天,你休息好了吗?”
祝小天秀眉轻轻一扬,她有点迷惑~。
郭东绪看出了她的迷惑,补充说道:“是何未把你挪到他的房间里休息的,如果你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去你的房间说会话儿,好吗?”
一向展扬性格的朝凤一言不发,她一直凝视着祝小天,凝视着这个让几乎所有男生们神魂颠倒的小美人儿——三年了,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仨,确实应该有许多的话要说。
祝小天轻轻地回答道:“可——可我好象没带房间的钥匙~~。”
郭东绪笑着摆了摆手里的钥匙:“何未手里——有我们所有人房间的钥匙。”他说“所有”这个词时加重了语气,走廊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房间里和早晨离去时一样。
小天有点恐惧地看了一眼窗户,她闭上眼,可眼前仍然能出现昨天半夜那个恐怖的梦魇,她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朝凤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怎么了小天,你还不舒服吗?”
祝小天注视着她,和她一起坐在床头,郭东绪坐在对床的床头。
沉默。
三年的时光,静悄悄地在这三个人的心里划过,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感慨。
窗外仍然是暴风骤雨,狂风怒吼。房间里,一灯如豆,三人默然。
有一瞬间,灯光似乎闪了两闪,然后就更暗了下去,郭东绪看了看床灯,打破这种沉默,淡淡地说道:“岛上的变电设备有问题,这种天气里供电看来很困难。”
朝凤和祝小天都没有说话。
祝小天的脸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古典的静态的美。
郭东绪看着她,心中不禁有些浮动,他自嘲般的笑了笑说:“小天,你简直就是我们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你不知道当年在男生寝室里是怎么议论你的~~。”
祝小天看了一眼朝凤,她不是个傻气的女孩儿。她知道在以前,在大学时,如果有人当面这么赞美她如何美丽的时候,朝凤的表情是如何的,所以现在她也一样,她有点害怕看到朝凤那样的表情。
朝凤的脸上一片平静,她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祝小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三年,是的,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北京生活已经三年了。她是否还有必要重复三年前的时光,她是否还有必要时刻在乎别人的目光?
“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们在哪?”
朝凤一直扶着小天的手抖了一上,她显然被小天这轻轻的但却很坚决地问题吓了一跳,郭东绪呆了一下,说:“啊,那是何未让我们给你和他创造的机会~怎么了?”
他的脸很从容,祝小天知道,郭东绪这个人,说话还是可信的,他本来曾经是个很有前途的学生党员,他说话一向负责。
他的回答也很直接,这反倒让祝小天的脸变红了。
她在心里漾起一丝微澜,是幸福,还是一种别的东西呢,她说不清楚。
朝凤终于说话了:“小天——何未对你可真好,你们这三年里有过联络吗?
小天看着她,脸上有点淡淡的笑容:“朝凤,我毕业后就去了北京,从那以后我就和你们所有人失去的联系,这~是我不好。”
朝凤宽慰地一笑,好今天的说话声很轻:“唉,大学时光真是忘啊,那时候东绪是好多女孩子心中的偶像呢,呵呵。”
她的说的话不假,郭东绪当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何未的魅力来自于他的性格、他的气质,当然,还有他花钱不在乎的气派,他就象一个迷人的大男孩儿;而郭东绪的魅力则来自己于他的实力,他的男人做派,或者说,来自于普通存在的对一个大有前途的好青年的期望价值,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务实,郭东绪恰好是这类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郭东绪笑了一下,不过笑得很勉强,他的脸色一瞬间有点暗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自嘲地说道:“呵呵,朝凤,其实你的魅力更强啊,当年我们男生在寝室里谈的最多还是你,我们都怀疑呢,为什么你和何未就~~~”
他顿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祝小天,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祝小天对他露出一个宽容的微笑,这让他很不好意思。祝小天看了看朝凤,微笑地说道:“其实何未和朝凤——真应该是很般配的一对,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朝凤的脸色僵了一下,她没想到小天会这么说。
她的脸忽晴忽暗,有一瞬间,祝小天和郭东绪都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朝凤,毕业三年,朝凤有着怎么的经历呢?
答案是朝凤自己说出来的。
她看了一眼郭东绪,又侧头注视着祝小天,她的眼睛里浮起一种挤出来的微笑,她的表情很丰富,也许她很善于用丰富的表情来掩饰内心,不过,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祝小天和郭东绪,对她很熟悉,因为他们曾经是同学。
“我明白你们很想了解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了,很简单,我感觉自己好象流年不吉,呵,就是街头算命瞎子说的,流年不吉~”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样的表情呢,小天和郭东绪没办法把握,他们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毕业刚刚半年就结婚了~”
祝小天和郭东绪瞪大了眼睛,他们真的不知道朝凤原来结了婚,这个消息令他们震惊。谁,有幸娶了朝凤,这个当年风靡全校的美丽校花?
朝凤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她的脸再也掩饰不住失望,那个曾经扬溢着青春光彩的美丽脸蛋,现在却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一种怨妇的深深不满~。
“我嫁的这个男人你们不认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他,他挺有钱,但不是太有钱,就是小老板那种类型的吧。当时我的父母都反对,可我还是嫁给了他。”
朝凤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她似乎在讲述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祝小天和郭东绪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朝凤这个样子,她的表情让人心碎~。
“你们看过一个电视剧吗,叫《不要种陌生人说话》?”
祝小天和郭东绪一瞬间全明白了,他们几乎同时冲她点了点了头,他们几乎同时出声:“朝凤!——”
朝凤冲他们苦笑了一下:“没事,说出来对我也许更好,我不是个能在心里压事的女人,你们明白的。”
“这个男人和我结婚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打我,因为我在新房的一楼门口和一个邻居说了话,他是一个男人。他打得不重,我也没在意。不过~~这种事越来越经常地发生,一年后,他再打我时,已经开始用上新房里的所有东西了,他甚至用钳子钳我的肉,这个畜生!
朝凤的语调突然变得高涨起来,把祝小天和郭东绪吓了一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常有说话,他们明白,这种情况下,让朝凤讲出来也许确实更好。
朝凤忽然就冷笑了两声,这声音在暗淡的房间听起来有些糁人:
“一年前,也就是我们结婚不到二年的时候,这个男人死了,呵呵,他死了!”
祝小天忽然感觉头皮发紧,她紧张地看了看郭东绪,他的面色也同样发青。
朝凤看着他们俩,忽然就笑了:“你们别紧张,他不是我杀的,他是死于马上风,知道吗,马上风,他当时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那么死了——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可是事后他的家人竟然说是因为我,因为我他才会死!说是因为我不爱他,我欺骗他的感情,我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所以他才找了别的女人!”
祝小天怜悯地看着朝凤,她真的不明白,老天爷竟然会和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校花开玩笑,让她有有这样悲惨的经历,这都是为什么呢?
郭东绪摆了摆手示意朝凤打住,他的手势很坚决,仍然带有当年的遗风,朝凤停住了,她果然很听郭东绪的话,这可能都成了一种习惯。
郭东绪说道:“不谈这些吧,朝凤,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能为他这么个男人守寡不成?他死是是他活该,你应该向前看嘛!”
朝凤笑了笑,脸色忽然就有了点暧昧:“郭东绪,我们俩如何,嗯?”
郭东绪脸色一变,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很奇怪——很奇怪。
三个人的交流要结束了,时间已过了子夜。
他们谈了很多东西,不过大多是集中在大学时代的事情,那段时光对他们来说,是这辈子最难忘怀的。当然,他们都保留了一些东西,祝小天看得出来,朝凤和郭东绪似乎有话要说,但总是欲言又止,她感觉似乎和何未有关,但她不好意思问,她不是那样的人。
分别的时候,祝小天送他们出门。
站在门口的阴暗里,朝凤回头看了祝小天,忽然问道:“小天,你看我的这身衣服漂亮吗?”
祝小天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很漂亮~~你穿什么都漂亮的~~”
郭东绪的脸在阴暗中抽动了一下,朝凤轻轻地、象是梦幻般的说了句:“是何未给我买的~。”
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剩下祝小天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口。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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