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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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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r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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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6:00

我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险些背过气去。 
晋宁在我身边蹲下来,咂着指头盯着慕若言,认真地说,“小叔叔,我也想帮这位叔叔渡气,可不可以?” 
本仙君一口仙气几欲岔道,拉下脸肃然道,“渡气是门武功,你还小,炼不得,不能使用。等你长大后,自会领悟。小叔叔要带叔叔回去,你乖乖和哥哥在这里玩。”挟起慕若言,向涵院疾走。在小径转弯出侧眼看时,晋宁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向我这里瞅。 
慕若言在卧房床上咳出两口水,顺过气来,终于悠悠醒了。 
我坐在床边,望着他双眼,把被子给他向上拉了些,“淹死鬼腹涨如车轴,头大如斗,是鬼里头最难看的一种。” 
慕若言的双眼漆黑,望不见底。我接着道:“抹脖子的鬼会在颈中再生一张嘴,米汤从口入,颈中的口出,不能享用祭品。坠崖的鬼无手足四肢,只能蠕行。饮毒的鬼面色焦黑,七窍血渍不断,口不能言,吞吐皆是瘴气。烧死的鬼,他烧死后什么模样,做鬼就是什么模样。还有吞金的鬼……” 
我笑了笑,“所以想顺利去见阎王佛主玉皇大帝,就只能安天命,老老实实等鬼差来勾。” 
天枢的双目瞬也不瞬地看我,本仙君恳切地说,“只此一回了,好么?” 
慕若言还是看着我,不说话,情境有一点点诡异。 
本仙君被他看着,忽然愧疚心大生,忍不住道:“你放心,我……”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被撞开,一个东西飞扑过来,“小叔叔——” 
我颓然闭眼,小混帐怎么跑来了。“在花园里不是让你去玩么。晋殊呢?乖,小叔叔有事情。” 
晋宁拉住我衣襟,哭丧着小脸道:“小叔叔,疼~~” 
我按住突突乱跳的额角,“哪里疼?是不是在花园磕到了?乖乖去找你娘,让她喊大夫。” 
晋宁拉起我的手,张大嘴,“这里,牙齿晃,疼。” 
我伸手摸摸他嘴里一颗摇摇欲脱的槽牙,“你现在正换牙,这颗掉了会长新的。换乳牙怎么会疼?” 
晋宁手脚并用攀上我膝盖,“本来不疼,爹爹说今天祖父和伯伯会回来,有野鹿肉吃,我想吃野鹿肉,牙晃,难受,我想把它拔掉!” 
本仙君十万分庆幸,幸亏我少年得道,飞升成仙。若是成了亲,生这么个娃娃,光气也要少活十年。 
晋宁在我膝盖上扭来扭去,慕若言已掀开被子坐起身,晋宁立刻扭过身去,眨巴着眼向慕若言喊,“叔叔。” 
慕若言扬起眉,居然浮出了一丝笑意。晋宁立刻如鱼见水,从我膝盖上挣下地,“叔叔,我牙疼。” 
慕若言蔼声道:“疼得厉害么?” 
晋宁扑到床边,拼命点头。我看他盯着天枢,目光炯炯,大有直爬到他身上的意思,心中戒备,慕若言此刻的身子像用糨糊刚粘起来的,怎禁得住这小祖宗圆滚滚的身子。 
晋宁的小爪子扒上慕若言的膝盖,眨着水汪汪的眼,张开血盆大口谄媚地笑,豁牙处还挂着一丝银涎,“牙齿疼疼~~叔叔,和晋宁渡气治治……” 
我一把掩住那张祸嘴,寒起面孔拎住领口将祸天星提出门。晋宁双腿乱蹬,耍赖大嚷,“小叔叔坏蛋!!小叔叔不让叔叔帮晋宁渡……呜呜呜~~~” 
我把晋宁拖到院中,小混帐大哭,鼻涕抹了本仙君一身。丫鬟们在走廊里偷笑,我假装没看见,沉声道:“奶娘呢?来人,送小少爷回房去!” 
两个小丫鬟抿着嘴过来,把小祸害哄走。院外匆匆走来一人,在本仙君身边跪下道:“三公子,王爷和大公子回来了,带回一位贵客在正厅。王爷吩咐三公子即刻到正厅去。” 
本仙君匆匆换了件外袍,赶到前厅,思贤思源都在下首站着,客席上坐着一位青衫公子,墨发半束玉冠,半垂肩侧,淡逸纤雅。 
我跨进门槛,东郡王道:“怎的如此磨蹭,怠慢贵客。爹来给你引见,这位赵公子乃为父延请的幕仲,从今后住在府中。你定要恭敬待之,不得怠慢。” 
青衫公子站起身,本仙君惊且喜,恍若东风拂过,三千桃树,花开烂漫。 
他在三千树桃花的灼灼风华中向我轻轻一笑。 
“在下赵衡,见过思明公子。” 
第九章 
本仙君如一棵被霜打雪压的老树,忽见东风,不由自主花满枝头。 
浅近些说,本仙君心花怒放了。 
怒放的刹那,盯着对面的人时候稍长了些,笑容许没留神,略欢喜了些。李思源在我身后“咳咳咳”了数声。我幡然醒悟,一顺手就想照旧去握他双手,只听见李思源越发猛烈地“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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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6:00










东郡王面上微露忧色:“源儿,你咳个不住,可是染了风寒?” 
李思源道:“无妨,兴许是方才一个飞沫儿呛在了喉咙里……”又打了个哈哈道,“三弟对赵公子的仪表委实仰慕,竟连招呼都不知如何打了,哈哈……” 
本仙君方才顿醒回神,拱手礼道:“久仰,在下李思明,赵公子不必客气。” 
成天价一处厮混几千年了,还要在人面前如此客套做作,有趣有趣。 
东郡王道:“为父恳请赵公子数日,他方才肯入郡王府为仲,你们三人待公子一定要恭敬客气。日后只称他赵先生便是了。” 
恳请数日?他一定是早下好了套子等着你去请他,表面架势端得十足,心里恨不能削尖了脑袋钻进来哩。 
“赵先生”笑得似模似样,“王爷实在客气,赵衡如何担得起。” 
东郡王直道:“哪里哪里。”吩咐给赵先生收拾上房,服侍沐浴更衣,再摆酒接风洗尘。 
赵先生左右总有人团团服侍着,本仙君只好回到涵院内,如坐针毡,对着天枢那根人柱讲些逸闻,算讲给他听,也算自言自语,挨着工夫。 
“……姜子牙到了西岐后……”元始天尊曾将他徒儿的功绩与本仙君说过数次,偏在此时想不起来了。“咳~~杨戬力劈华山之时,天地变色,星斗颠簸。那黑熊精从山中跳出来道,‘你这个张道士,吾在此处修炼,未伤过人命,你为何非要取吾性命!’” 
“李公子。”慕若言初次主动和本仙君说话,我一时不能适应,楞了稍许。 
“你是不是嫌我话说多了烦得慌?那我去院中转转,你歇着罢。” 
“无妨。”慕若言又浮了那么一点笑出来,他一笑,就如熙熙日光照入水面。“关公战秦琼是本好书,姜太公二郎神君与张道士三英战黑熊,亦是一段奇话。” 
我讪讪咳了一声,“你今天入水受了寒,先躺着暖暖罢。我~咳~本公子吩咐给你熬些姜汤。” 
在院子里四处转转,挨到晚上。洗尘宴上只客套了几句,散席各自回房。本仙君洗漱沐浴,与慕若言并头而卧,夜半寂寂时,听见头顶上轻声笑道:“宋珧你得与天枢星君共卧,可已沉醉仙梦了么?” 
本仙君被拘在李思明的凡胎中,被他一损,回不得嘴,索性掀被撑身欲起。头顶上道:“起来做什么,深夜妄动,惊扰了天枢可不好。你躺下,我放你出来。” 
心窍清灵,四肢尽松,我脱得李思明之身,举目四望,穿门而出。他立在月光下道,“幸亏有仙隐之术,若被人看见你我这副情境,定是一出鬼话。” 
本仙君忍了半日,终于能疾步上前,“衡文!” 
衡文清君晃着他那把破折扇道,“我在天庭见你怀抱天枢行径亲密,忍不住就下来瞧瞧,远着瞧总不如近看真切。” 
难道本仙君在地上受罪,一干仙僚们都在云头上看热闹?我抽了抽面皮,道:“你如何瞧见的?” 
衡文道:“天庭日子散淡,难免寂寞。命格有面观尘镜,能看世间事。偶尔带携我一观。” 
命格老儿手中竟还藏着这样的东西,不知道除了衡文,他还捎上谁一起看镜子。一想到我抱着天枢渡气喂药时,天上正有数双眼睛盯着,本仙君的老脸忍不住起热。 
“你从镜子里瞧见,该晓得我下界后过得什么日子。你此番下界,你玉帝派遣,还是私下凡界?” 
本仙君与衡元相交数千年,他的脾气我早晓得,嘴上虽刻薄,一定是见我在人间实在太惨,才特意下凡帮我一把儿。 
衡文悠然道,“命格星君琐事甚多,无暇顾及此处。南明帝君此世是位枭雄,玉帝恐你如无仙术打不过他,需有位协助。算来算去,仙界还就数我闲些,你我比他人熟些,于是派我下来。” 
衡元下界后,借故在边镇回尚川的沿途偶遇东郡王与李思明,与这两人在打尖的茶棚下闲话兵法局势。衡文清君是哪个?天庭上监世间学问的上君。略说个言把几句便将东郡王唬得头晕眼花,直呼先生天人也,三延四请将这尊大神请到了家。 
此算诓耶?不诓耶? 
玉帝。 
本仙君近日对玉帝颇多积怨,竟是我错了。玉帝虽偶尔缺德,却依然仙德巍峨,英明仁慈。让衡文下界,如雪中送参汤,忒仁慈;如与猛虎赐双翼,忒英明。 
本仙君与衡文在荷花池畔站着,将他上看下看,满心欢喜。衡文望着我一笑,“我此次下界,用的还是你那时给我取的名字赵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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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6:00










我嘿然笑了数声,忽然想起件事情,“给你安置的卧房在何处,带我去看看,认个路。” 
衡文欣然引我前去,原来就在出了涵院左首的正厢内。夜色内朦胧看房内,看不出什么来。摸索到床边,本仙君坐下,不由得叹道:“见到床就想睡,这些天没睡过好觉。” 
衡文道:“想睡你就睡下,横竖李思明还和天枢在一张床上。天亮前我渡你回去。” 
本仙君没和他客气。这几日白天折腾,晚上还要惦记天枢在旁边,翻身的时候别压着,睡着的时候别梗着颈子,打鼾把他惊着。牵三挂四,不得塌实。本仙君翻身上床,在内侧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衡文在我身边躺下,我道,“索性你每晚将我提出来,让李思明陪着天枢睡罢了。本仙君自去寻床睡。” 
衡文悠悠道:“你这是什么话,与天枢星君夜夜同榻,你还挑三拣四,不怕天雷轰你。我在天上看你搂着天枢渡药送气,颇得意趣,怎的到我面前却妆起门面来。” 
将头凑到本仙君耳侧,低声道:“你得天枢星君仙泽,心元可动否。” 
我伸手揽住衡文,半撑起身子涎笑道,“天枢虽清秀,怎比得上衡文清君淡雅绝代天界第一的风华。有清君在身侧,宋珧眼中岂会再容其他乎。宋珧几千年只有一条贼心,想与清君一夕巫山。清君如应了……” 
衡文低低道,“我应了你,如何。” 
本仙君将涎笑一收,一本正经道,“你应了我,然后天兵骤降,将你我拿回天庭。玉帝对清君定会开恩,关一关降一降,顶多降做个和我一样大小的元君。宋珧轻则在诛仙台上喀啦一声,重则喀啦后再落道天闪,彻底干净。” 
衡文抬手将我撞回枕上,道:“你晓得其中利害,与天枢两相对时便记着分寸,设劫的反入了劫,下场是什么你想得出。到时候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原来是怕本仙君渡了几口气和天枢渡出了情。我打个哈欠道,“你放心罢,我在凡间的时候算名的就说我命犯孤鸾,是个百世无妻的命,投胎一百回也没谁会看上我。我和你说过没,我上天庭之前……” 
衡文口齿含混道:“嗯,说过数遍了……”翻了个身,沉寂无声。本仙君皱眉道,“你还没听完,怎么知道我要说哪桩事,张口就道听过数遍了。”忒不给兄弟面子。 
衡文应也不应一声,看情形是—— 
睡着了。 
本仙君无奈叹气,翻身向内。 
那件事情,我兴许确实,说给他听过。 
本仙君飞升成仙前在尘世的那几年经历的糊涂事,恐怕都和衡文絮叨过一遍或数遍。但那件事本仙君认为仍值得一说确实有道理在。 
第十章 
因为那件事是本仙君从人到仙的几千个年头中,唯一能和“情”字沾上边的事。 
我做凡人时唯一一次倾心恋慕。 
本仙君那时候少年正意气,整日在市面上冶游玩乐,自以为风流。某日在长安街头蓦然回首间,见一佳人倚栏而立。只这一眼,她就成了我命中的劫数。 
她是青楼的歌妓,绫罗十匹换她清歌一曲,黄金百两才能与她一夜春宵。我豪掷千金,轻换佳夜,不肯让她委屈在床上与我假意鸳鸯,夜夜闲话闲坐,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只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跟我说句喜欢。 
结果,她没爱上我,反而瞧上了一个穷酸秀才。 
她将我送她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名砚宝琴一一变卖,供那穷酸赁屋读书,上下打点,参赴科举。结果穷酸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一顶粉轿将她抬进府内,二人终成眷属,她成了他人妇。街头坊间,多了一段可传千古的佳话。 
我就是那佳话中做帮衬的冤大头。 
情关惨败,本仙君那时的颓废可想而知。我白日酗酒,夜晚吟诗。伤春的小李,悲秋的韦庄,十年一梦醉扬州的小杜,凄诗凉词,首首皆能倒背。从旧年重阳伤情到来年端午,她去庙中烧香,我在大殿中将她拦住,问她那秀才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待她一片深情,她却倾心于一个秀才。 
她向我道,公子口口声声说情,其实并不懂什么是情,自以为倾心就是一掷千金,恋慕就是赠奴宝琴香扇,玉镯金钗。相公当日虽穷,却能与奴以心换心。公子是豪门少爷,恐怕连路边的馄饨面都没吃过,误把意气当真情,岂能明白两情相悦时,彼时你中已是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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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7:00

我黯然出寺,踯躅街首。一年多的相思苦伤情愁,竟被她说成一时发热,一文不值。 
我在街上看身侧烟雾缭绕,难道只因为我没吃过馄饨面,我的情就不叫情? 
  我颓然踱到烟雾缭绕处,矮桌前拖过一张小凳,坐下黯然道:“老板,来碗馄饨面。” 
  喝下那碗面汤后,我成了宋珧仙。 
  衡文假惺惺地宽慰我道:“命,这就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也。”  是了,衡文曾如此奚落过本仙君,这桩事我确实对他说过。 
  那时本仙君长叹道:“天命让我孤鸾星高照。”衡文躺在莲池畔的青石上,闭着眼道,“否,否,是天命让你做神仙。” 
  如此一想,如今我陪天枢南明唱的这出戏,从大面上来看,与本仙君当年的情史,竟有一两分相似。 
  李思明看上了慕若言,慕若言与单晟凌两情相悦。李思明将慕若言捆在身边,要用尽手段,无情折磨,棒打鸳鸯,虽然玉帝不会给南明天枢安排什么好下场,但慕若言与单晟凌从头到尾依然两情相悦,不动不摇。  敢情本仙君其实还是个帮衬的冤大头。 
  难道本仙君就是在这种戏中,做这种角儿的命?! 
  玉帝个缺德老儿!! 
  本仙君积怨沉睡,竟梦到南明帝君带着一顶粉红小轿,身披铠甲,在东郡王府门前横刀而立,让我还他天枢。 
  我在一面在心中呐喊,帝君你赶紧把天枢扛上轿子,跑得越远越好,本仙君真的不想侍侯他了;一面在口中恶狠狠道:“本仙君要定了天枢,他是我的心肝。谁也抢不得他!” 
  朦胧中,被人一把拖起来,抖了一抖。 
  我半睁开眼,瞧了瞧揪着本仙君前襟的衡文:“做甚?” 
  衡文拖着字眼儿道:“你的心肝儿天枢正在你房内的床上吐血,别喊梦话了,赶紧过去瞧瞧罢。” 
  本仙君忙纵光闪回李思明卧房内,此时天已微亮,半昏半明中只见天枢面白如纸,双目无力地闭着,嘴角还挂着一缕血痕。床下落的一方白帕已血迹透染,他袖口被角,也染着点点血斑。 
  衡文在我身边道:“心尖上的玉人已咳血晕矣,你还愣着做甚?赶紧抱扶入怀,喊大夫去罢。”抬手将我推进李思明躯壳。我翻身从床上坐起,半扶起天枢,替他擦擦嘴角血渍。衡文用了隐术,偏偏让我这李思明的凡眼能看得见他。坐在凳上,笑吟吟看天枢瘫在我怀中。我铁着面皮,高声喊道:“来人!” 
  丫鬟应声推门叩头,我颤声道:“快喊大夫,言公子吐血了。” 
我道:“难道又与单晟凌有关?”见他还是不吭声,再接着道:“你对他倒真的情比金坚。什么时候把你们的情史一一讲给我听听。”伸手捞一把天枢的头发,“也让本公子知道知道,他是怎么得着你的心的。” 
慕若言仍默不吭声。本仙君将头发在手中把玩良久,才松手放下。逛出房门去。 
在前院廊下,一团东西箭一样冲到我腿边,小爪子拉住我的袍子角乱晃,“小叔叔小叔叔~~”我眉头跳了跳,摸摸他脑袋,“怎么不在小书房里听先生讲书,反出来乱跑。” 
斜眼看见晋殊藏在柱子后,露出半张小脸,被我一瞧,又往柱子后缩了缩。本仙君自诩倜傥,这孩子一看见我却总像见了真的老虎精,本仙君很不解。晋宁皱着鼻子撼动我腿:“写字手疼,小叔叔~我要去看院里的叔叔,手疼,让院里的叔叔吹吹。” 
我抽了抽面皮,一脑油水的小崽子。远远看见衡文从书房方向过来。 
我腿旁绊着晋宁,只好在原地干干笑着打招呼,“甚巧,是赵先生。” 
衡文走近,斯斯文文地拱手,“三公子。”看了看我脚边,笑道:“是小少爷?” 
我再干干一笑,腿上忽然一松。只见晋宁像一杆肉标,直扑到衡文身前,一把抱住衡文双腿,“哥哥——”衡文身子纤长,竟被他扑得一闪,后退了一步。晋宁紧拽住衡文袍子下摆晃来晃去,仰着小脸腻着奶腔问:“哥哥,你叫什么?” 
衡文清君是纯仙种的神仙,非从凡世生,没见过这样的小儿,因此怔了一怔,失笑道:“你问我么?我姓赵,单名衡。” 
本仙君大步向前,欲拎开晋宁,小崽子死拽着衡文不松,恬着脸道:“赵哥哥好看,晋宁喜欢!赵哥哥抱抱!”我拉下脸一把将他从衡文身边拖开,“咄!什么赵哥哥。这位是祖父请来的赵先生。喊先生好!”晋殊吮着手指也正从柱子后向衡文身边挪,见我过来又向后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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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7:00

衡文笑得却很受用,晋宁在我手中乱扭,欲再扑过去,廊下有人喝道:“宁儿,做什么呢!”晋宁立刻定住身子,老实不动。他爹李思贤大踏步疾走过来,从本仙君手中拎着晋宁的耳朵提到身边,晋殊垂着小脑袋苍蝇哼哼般喊了一声大伯父。李思贤厉声道:“先生面前如此无状,平素如何教你的!回房去把立身醒言抄一百遍!”晋宁憋了憋嘴,抽抽搭搭哭起来。两个奶娘上前,领着晋宁晋殊走了。晋宁边哭边走,拿袖子抹鼻涕还不忘记回头看衡文。李思贤拱手道:“犬子无状,唐突了赵先生,赵先生勿怪。” 
“赵公子”眼都笑眯了,怎么会怪。“大公子客气了,小少爷一团稚朴天性,言语见识却有浑然天成之灵气,他日定为龙凤。” 
李思贤连声道先生谬赞,转身向本仙君道:“爹在正厅,让三弟你速速过去。” 
李思贤脸色沉重,似乎东郡王找本仙君是为了件了不得的事。本仙君揣着疑惑赶去正厅,在厅外梧桐树边碰见李思源,半掩住口小声对我道:“你和院子里那个,爹知道了。火气正炽。” 
第十二章

  东郡王青着面孔站在正厅上首,待本仙君一进门,立刻道:“上门。”
  厅门膨地关严。东郡王指着身后供桌上森森的牌位,“跪下。”
  本仙君不得不暂时屈膝一回。呔,老鬼,你等受我宋珧元君一跪,恐怕在阴间要一千年投不了胎,折福三世。
  东郡王胡子根根直翘:“孽子,你一二十年木木呆呆为父不曾管教你,居然如今癖染龙阳,豢养男娈!看本王今日在祖宗面前打断了你这根邪筋。”大喝一声,“请家法!”片刻有小厮取来一根铁帚,根根铁丝扎就,扫帚把是根铁棍,有小茶盅的口儿粗。东郡王家果然是武将出身,家法如此凶猛。
  小厮奉命抬过一条长凳,将本仙君压在凳上不得动弹,东郡王卷起袖子,一扫帚轮在我脊背上。重重一闷,铁丝扎进肉,本仙君哀叫一声,眼前金光闪烁,陡然间弹上半空。衡文扯住本仙君低声道:“来晚了一步。”手轻抚过我脊背,“可伤着没有,疼得厉害么?”
  神色歉然,目光里也透着担切,我笑道:“那一下怎可能伤到我真身。只因附在李思明的凡躯中,故而能察到疼痛。幸亏是你,我只疼了一下。若是指望命格星君,指不定本仙君被打到什么样他才过来。”衡文的眉目舒展开来,挨在我身边一起半空浮着,看东郡王抡着铁扫帚对着李思明脊背狠狠下去。一下接一下。李思明后背血迹班驳,小厮带哭腔道:“王爷,三公子好像晕过去了。”
  东郡王方才住手,“畜生!竟就晕了!”小厮将李思明翻过来,一探鼻子,大哭道:“王爷,三公子探、探不到呼气了~~”
  东郡王老脸却也有些慌张。小厮一溜烟去喊大夫,本仙君和衡文在半空看一堆人围着活躯壳号脉扎针灌药掐人中用冰,津津有味。
  看到兴头上,忽然想起一事,东郡王既然连儿子都发狠打得如此厉害,不知对天枢下手了没有。忙闪到涵院,卧房中没有,院里没有,念寻诀一搜,原来被拖去了后园柴房。本仙君踏流星赶到时,一条壮仆正端着一个碗送到慕若言嘴边。
  碗里红黑的汁水还漂着白沫。
  慕若言看着这个碗模样很开心,眉毛梢里眼睛里都是喜气,仰着颈子等药。本仙君喂你吃药时没见你这么配合过。我大怒,一道小闪打下,壮仆手中的碗喀啦碎成一地,药汁在地面滋啦啦冒着白烟。壮仆眼望半空,神色恐惧,“白日~~晴天白日~~房内怎么会有闪电~~鬼~~有鬼!!”砰砰趴在地上磕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连滚带爬出门去,“有鬼——”
  鬼,有能动天闪的鬼么。
  慕若言低头看了看地面,又仰首来看半空,自嘲地苦笑:“看来老天当真在耍我。”
  天枢,看清了就好。耍你的是玉帝,跟老天上的其他仙没关系。
  衡文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了我身侧,道:“天枢喝下药去也无妨,你本不必露仙迹。”
  我道:“喝下去死不了,肚子也要疼一疼。实在懒得侍侯他了。当真是喝了毒药没救也没死,慕若言在那些人眼里也变成个妖怪了,日后有许多麻烦。”
  衡文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再回正厅,正看见一干仆役抬着李思明吭哧吭哧回涵院。待身躯沾到卧房的床,东郡王与两个儿子围在床前忧心长叹时,本仙君扎进李思明躯壳,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喊道:“若言……若言……我不活了也不能没你……”凄凉向半空衡文的方向一望,颓然闭眼,再被提回半空。李思明于是又软趴趴地不动了。
  李思源含泪道:“爹,看样子没办法了,让三弟养着那人总比又变成活木头好罢。”李思贤也道:“爹,看来是命中注定。”
  东郡王仰天长叹道:“冤孽啊冤孽!本王造了什么孽,竟将小畜生生养至如此~~”老眼蓄泪,黯然闭起,“罢了,乌龟王八都是命,随他去罢。”吩咐道,“带郭大夫去柴房,看里面那人还有救没。”
  稍时三四个人半推着天枢进来,东郡王斜目望了望,重重一哼,拂袖而出。慕若言被推到我床边,看见床上李思明的惨况,神色微动。倒比以前的天枢有人情味。
  李思源在床沿道:“三弟快醒醒,你念着的人来了。”
  衡文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我肩膀,“下去表现的时辰到了。”猛一掌将我拍下,栽进李思明躯壳。
  本仙君动一动,半睁开眼,再有气无力喃喃道:“若言~~若言……”颤巍巍虚抓两把,竟抓到了实物,冰凉且有些硌手,是慕若言的手。
  我抓这两下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竟然抓到了,正琢磨如何继续时。眼前金光一闪,又上了半空。
  本仙君眼巴巴看着李思明头一歪再瘫到床上,左手还攥着慕若言的手。
  衡文悠然道:“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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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7:00

第十三章 
   
   李思源在床前咳嗽一声道:“三弟你好生养着,二哥和大哥明天再来看你。”回头向李思贤递了个眼色,李思贤急忙道:“是是,三弟伤得不轻,方才在正厅上了 药,正需静养。爹也先回房去歇着罢。”又转头向小厮丫鬟道:“不相干的都散了,其余的在门外好生守着,药来了再服侍三少爷喝。” 
   
  东郡王斜目向床上一瞟,大叹一声,摔袖出门,其余人做鸟兽散。李思源偏偏磨到最后,拐了一脚转回床边,向慕若言拱了拱手:“家父生性梗烈,三弟又份外让他老人家操心,今日气上了头,极对不住公子,望公子谅解。”方才出房去。 
   
  房门合拢,房里的人只剩下天枢和李思明。我向衡文赔笑道:“待我下去附个身,将天枢的手松了,你再提我上来成么?” 
  衡文半扬了眉稍道:“你急什么,好容易抓到了手里,怎么着也多抓一会儿,四下无人,看天枢要怎么对你这位李三公子。” 
   
  本仙君只好嗬嗬了两声,看慕若言在床前站着,双眉微有些蹙,望着床上脊背向上一动不动的李思明,弯下腰轻轻扳开李思明的手指,将手抽了出来。拿起床侧的薄被,轻轻盖在李思明身上。 
   
  衡文笑嘻嘻看了看我,“一床被儿盖上,此事前景无限。”本仙君被他这一看,没好意思地干咳一声,打个哈哈,“天枢星君在天庭一向甚有怜弱的心,做了凡人此爱好也未变。” 
   
  片刻后,小丫鬟叩门进房来给三少爷送安神宁心的汤药,理所当然一般递到慕若言手中,道劳烦言公子喂少爷喝下,奴婢先告退了。福身而退。 
   
  慕若言捧着药碗站着,本仙君忍不住探了探头,方才天枢动手给我盖了盖被子,本仙君心中竟有半丝愉悦。此时李思明活死人一样再床上,不知道天枢用什么法子喂药? 
   
  衡文在本仙君背后阴恻恻道:“你脖子伸得拱桥一般,在等天枢对着嘴给你喂药?” 
   
  咦?本仙君记得衡文清君没习过读心术。 
   
  衡文拖长了音道:“做梦罢。”一把将本仙君再推个跟头,跌进李思明身躯,“老老实实下去喝药。” 
   
  本仙君只有再撑开眼皮,做出挣扎醒来的形容。附身成李思明,立刻觉到了方才被打的棒伤疼,有气无力喊了一声若言。听见慕若言清冷的声音道:“药来了,先喝些罢。” 
   
  唔,本仙君就是来喝药的。不过喝药之前,先还要把戏唱一唱。我挣起半个身子断断续续道:“若言~~若言~你还在~~我爹他没~他没为难你罢……” 
   
  慕若言一言不发将药碗端过来,我撑起半个身子接了碗往嘴里倒,碗空了他伸手来接,再放回桌上,将房门打开,小丫鬟立刻进来收碗。我奄奄一息地吩咐道:“慕公子正病着,先让他去东厢休养,等本公子伤好了再说罢。”小丫鬟答了喏。 
   
  我再被衡文提上半空。让李思明在床上趴着,本仙君偷得闲散几日。晚上在衡文房中睡觉,白天隐了身形在王府里逛一逛,再化个别的模样到街上逛一逛。每天进李思明身躯几次,清醒片刻,喝药吃饭,解决内急。 
   
  衡文这几日却忙,东郡王对这位幕仲赵先生极看重,每日邀他与两个儿子共在书房商议大事。以天下形势论谋略。本仙君隐在衡文身侧去听过一回,颇无趣。很没义气地丢下衡文到街上听小曲去了。衡文对此事情颇耿耿,当天晚上不让本仙君在他床上睡觉。 
   
  我只好站在床头向他赔笑脸:“露重夜清冷,衡文清君忍心让仙友露宿在树杈上乎?” 
   
  衡文阴着脸道:“东郡王府空厢甚多,哪里找不到一间睡。” 
   
  我摇头:“空厢多,有床有被的少。” 
   
  衡文道:“那便去做李思明,卧房里好大一张床。天枢的东厢床软被厚,也是个好去处。” 
   
  我苦下脸,“做李思明背痛,和天枢睡头痛。”涎笑搭住衡文的肩,“纵天下枕席千万,在下只渴慕清君一榻。” 
   
  衡文嗤道:“你说这话倒不怕上诛仙台了。”本仙君顺利进了被窝。 
   
  李思明不愧为本仙君化身,伤好得飞快。四五日上就散淤青结痂。 
   
  他一好,本仙君的闲散日子便到了头。重做回李思明,重睡回卧房的那张大床,重新把天枢挪回身旁。 
   
  我真身在外东飘西荡这几天,也飘去看过几次天枢。他每天吃不了两口饭,看几卷经史书册,在院里对着水池天边小杏树思念单晟凌,自己和自己下一两盘围棋。也怪不得他生病。每天这么无趣地过着,憋也憋出病来。 
   
  我将天枢挪回卧房后,他每天晚上还是咳嗽。还不咳出声来,把口掩得紧紧的闷声咳。单薄的身子颤得本仙君恻隐心大起,将他扶起来拍脊背顺一口气,开门吩咐沏了壶热茶倒给慕若言喝下,真心道:“想咳就别忍着,我睡觉不怕惊。”慕若言顺从地喝了茶躺下,我叹口气,也躺下。 
   
  头隐隐做痛时又听见几声蚊蝇似的呼喊:“宋珧元君,宋珧元君——” 
   
  几日未见的命格老儿,过来了。 
   
  他一来,定是又有新的缺德活儿让本仙君接。 
   
  果然,在房顶上,命格星君先假惺惺地问了问本仙君棒伤好无,我含笑道:“挨棒子乃是星君安排的,棒伤愈不愈尽在星君掌握中,何必多此一问。” 
   
  命格星君干干一笑,才切入正题。“五日后半夜亥时,单晟凌到东郡王府劫慕若言,替慕若言挡了李思明一剑,负伤只身逃脱。” 
   
  唔?我李思明不是爱慕若言。怎舍得拿剑捅他?要捅也是捅单晟凌罢。 
   
  命格老儿掂须道:“元君啊,凡人的情是个最难用常理思量的东西。种种情又不同,有那为了情连自己也不顾的,也有求而不得生恨欲毁的。” 
   
  本仙君明白了,这一剑乃是为了以本仙君狠毒的情引出南明帝君感天动地的情。一剑下去,天枢与南明的情更深,天枢对我恨更切。 
   
  狠毒就狠毒罢,恨就恨罢。反正本仙君干得不是好事,也从没指望落出好来。 
   
  玉帝真不错,让我能得机会捅南明帝君一剑。在天庭上时,本仙君发狠说恨不得捅南明帝君一刀的话一定被玉帝听见过。玉帝英明。 
   
  我听完命格老儿陈述,欣欣然欲下房,忽然想起来一事:“天枢夜夜在床上咳得我不得安眠,可能替他治治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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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8:00

第十四章 
  命格星君面有难色:“玉帝曾下令,天庭众仙不得以仙术干预天命……” 
  我道:“若有凡间的法子治得好,能放个人情治上一治么?实在是听了那个声儿就头疼。” 
  命格捋着胡子思量片刻,本仙君再道:“玉帝也说过,此世罚天枢和南明历尽情劫。肺痨不算在情劫里头,治一治并无甚大妨碍。” 
  命格终于松下口气,“也罢,只是元君万不能动用仙术。” 
  我嘿然道:“看我眼下的情形想动仙术也不方便罢。”命格呵呵笑道:“新近却是委屈元君了。”老头儿会做人情,允了本仙君此事,又让捎话问衡文清君安好。方才乘风归去,刚飘上去,又落下来,在正欲下房的本仙君身后高喊:“宋珧元君,且住一住!”气喘吁吁,从袖中摸出一块青铜八卦牌儿,递到本仙君手中。 
  “此物唤做离神符,是太上老君的宝贝,特意为元君预备的。天枢转世与元君都在东郡王府中,现下更住着衡文清君,恐有山精野怪作祟,此物可让元君出得真身,以防万一。不过每月只能使三次。元君须慎用。”  我揣起牌子,“只能用三次,忒少了点。”命格对本仙君挑三拣四的态度甚不以为然,絮絮叨叨了数句后,再说了怎么个使用法,才又乘股风儿回天庭去了。 
  我附回李思明身,慕若言已睡着了。夜里听着他的呼气声细弱且不甚长。无病无痛长大不容易,但在锦绣堆里长大,身子弱成他这个样儿也不容易。他这二十来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我合眼没多长时间,他又咳醒过一回。我扶他顺了顺气,下床摸一摸桌上的茶壶还有些温热,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了,睡下后才又安稳了些。我将他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在枕处掖严了,方才合眼直到天明。 
  第二日,东郡王不在王府内,方便本仙君趁上午去找衡文。房里没寻见,四处找了一找,远远看见人在后园的八角亭中坐着,身边依稀有东西在蠕动。待走近,原来是晋宁蹲在衡文身边的石凳面上,贴着衡文扭来扭去。正纳闷这几日不见他到涵院中钻,原来是缠上了衡文。晋殊在另一侧老老实实地坐着,也大着胆子用一只手扯着衡文的袖口。本仙君靠近亭子,只听晋宁正向衡文道:“……赵先生,我以后背文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问你好不好?”衡文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应该是正看时被小混帐钻过来缠上。我再向前两步,衡文尚未答话,晋宁又笑嘻嘻地道:“先生,我学过一样功夫,先生要不要试试看?” 
  衡文笑道:“你还会功夫?很了不得啊。演一招先生看看?” 
  晋殊满脸焦急扯了扯衡文的袖子,晋宁的小爪子摸上了衡文的肩,“先生,我这本功夫是和小叔叔学的,叫渡气。唔……”脸正凑上前时,本仙君箭步上前,在衡文鼻子尖的半韭菜叶前将小祸害一把拉开,搁上地面。粗起嗓子道:“小叔叔找赵先生有事情。去别处玩。” 
  衡文清君的油水,本仙君几千年都没揩过,竟然险些让这小崽子揩了去。 
  晋宁哭哭啼啼地跑了,晋殊恋恋不舍松开衡文的袖子,垂头小步跟在晋宁后面出亭子。我长舒一口气,“万幸。” 
  衡文放下书卷望着我道:“小孩子贪玩,计较什么。”我咧嘴笑了笑。衡文今天心情看起来甚好,含笑问本仙君有何事。我道:“也没什么事,”将命格昨晚的话说了一说。衡文道:“命格星君写册子一向爱偷懒省事,辞不达意还罔生歧义。只盼他这次写得清楚点,别节外生枝。”   话勾起本仙君的旧伤,我顿然道:“是了,谁晓得他在册子上怎么写。别到了最后变成南明刺了我一剑,那可冤枉大了。” 
  衡文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你血流倒地,说不定天枢的心便从此动矣。正如你前日说,天枢素有怜弱之心。”本仙君打了个寒战。衡文搭住我肩道:“吓你罢了。放心,那时候有我,你怎么会伤。”我苦笑道:“倒不怕他伤,只怕命格说的日期准头有限。说是四五日后,保不准今天晚上就来了。” 
  结果,当天晚上,本仙君睡在床上,眼睁得像铜铃一般,惟恐有什么动静。睁到三更后,除了天枢的咳嗽,什么都没有。一个没撑住,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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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8:00

连着一两日,本仙君白日到处打听名医替天枢治病,晚上提心吊胆惟恐单晟凌不按时辰杀进来,元气大损。半夜不敢睡,倒方便我替慕若言顺气端水。我这几日拿补品日日给他调理,晚上咳嗽也少了些。慕若言的手多了些热气。某夜我端水让他喝了后上床,他在枕上轻轻说了声多谢。本仙君辛酸老泪莫名欲淌。 
  命格老儿通报后的第三日晚上,三更时分,乌云压月,阴风大起。本仙君听得窗外悉悉索索,有些不寻常动静。 
  本仙君难道真没看错命格老儿,单晟凌不按时辰进王府来了? 
  我将胸前的铜八卦牌合在双手中心,默念符诀。一瞬间脱得真身在半空,悄悄潜出去。 
  门外腥风阵阵,院中影影绰绰一个人形飘在花丛中,间或几声媚笑,犹如凄风号号,是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本仙君猜错了,命格老儿个乌鸦嘴。 
  不是单晟凌来了,是妖怪来了。 
  闻这股腥臊味儿,是狐妖罢。 
  那狐女去的方向却是衡文的卧房,修行不到千年的小毛团儿却敢自己撞到上仙手上去。本仙君懒得费工夫追他,索性瞬移到衡文门前,等她送着过来,母狐狸乖觉,一眼看见本仙君,娇笑道:“啊呦,院里的仙家可真多。” 
  按照天庭的规矩,见到这等小妖怪,不能立刻就杀,要先讲一番道理。 
  于是本仙君沉声道:“妖孽,本仙君念你亦有心向道,不忍将你打回原形,若你能弃邪路,修正法,数劫过后或许能修得仙果,得入天庭。”  狐女道:“哎呀,老道士罗嗦,没想到你这个年轻的小神仙也罗嗦。奴家只是想与房中那位仙君得宿一夜鸳鸯,沾些仙露。罢了,反正已有占先的了,奴不与你罗嗦,后会无期。”拧腰一道乌光,向正南去。我抬手一弹指,只听乌光里一声惨呼。已是留了些情面,能不能残喘一命还要看她造化了。 
  衡文的房中妖气沉重,我正待破门而入,忽然想起留下天枢在房中。他是星君转世,定会引妖孽窥觑。衡文仙术远在我之上,房中无甚动静,料想他没什么。本仙君向门缝道:“衡文你先自己对付着,我看了天枢再来帮你。” 
  径直纵光回涵院卧房,慕若言在床上沉沉睡着,还好没什么。本仙君画了道仙障将他罩严实了,方才又向衡文房中去。 
  腥风更浓,衡文房前妖气沉沉,房中仍无动静,我大觉不妙,隐去气息闪进房中。 
  荧荧红光中,一个人影搂着衡文站着,低声道:“我自从见到仙君后,就日夜思慕,不能自己。我知道我这个妖遇上仙君只有死路一条,我来此处就没打算留着性命。只望……”舌尖在衡文耳边轻轻一舔,“只望仙君能允我一夜。仙君可知道,这世上最美妙之事,究竟是什么趣味么……” 
  本仙君听了这许多,居然没动。 
  因为本仙君傻了片刻。 
  银白如雪的长发,斜飞的妖媚双眼,是头白狐狸精。 
  狐狸身上白袍子怀抱大敞,露出精练的胸肌,十分要命。 
  更要命的是,这是头公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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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8:00

第十五章 
 本仙君一边惊讶,一边现身:“毛团,你在做甚?” 
   
 狐狸是头情种,搂着衡文,把本仙君当团气。狐狸爪子摸着衡文,分明是摸给本仙君看。 
   
  衡文,衡文神清气爽,且未受制,从我进屋的刹那就该晓得了,直到我现身,双眼只看着那狐狸,由着狐狸动嘴动爪的给我看。 

  难道衡文看上了毛团? 

  至于么?狐狸精固然模样不错,怎能比得上本仙君的倜傥。 

  就算这双丹凤眼,也因男女而宜,种种不同。长在女子脸上,那叫做勾魂摄魄的丹凤美目,国色天香,入诗入画;生在男人脸上,就是一双雄赳赳的丹凤怒目,恰似枣红面皮的关二爷。 
   
  本仙君钦佩狐狸的胆色,本不欲出手太重,奈何狐狸得寸进尺,越摸越不是地方,我一个没留神,念了个电诀,一道天闪喀地打向狐狸的天灵盖。狐狸有几年道行,闪身躲避,笼起妖气来挡。倒是挡去了大半,踉跄退了一步,哇地吐出口黑血,靠在桌边大口喘气。 

  我站到衡文身侧点亮油灯,狐狸抬着一双幽怨的双眸看衡文,又颓然闭上,“原来仙君是拿我做幌子,罢了,能亲近仙君一次,心已足矣。”再睁开双目看我,“你拿我罢。” 
   
  衡文上前了一步,站在我身前道:“此事不怨你,你走罢。方才是我起兴要耍弄这位元君,才借你一用。现在想来,将心比心,我这样对你实在不该。” 

  狐狸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慢慢站直身,双眼哀愁,“仙君又在戏耍我罢,像我这样的妖精,在仙君口中不过是个成了人形的毛团,我对仙君做那些事你也定觉得污秽龌龊。我来便没打算留着命,能死在仙君手上我就满足了。” 

  何其动情的言语,本仙君忍不住唏嘘。 

  衡文再上前一步,与狐狸不过一尺的距离,缓声道:“你和我说那些话,其实我心中有些欢喜。几千年来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能应你,却不是因为我是仙。”轻笑了一声,“你其实并未做什么,我向你赔个不是,回去养伤罢。” 

  狐狸尖尖的耳朵颤了颤,低声道:“前些日子仙君下界,就落在我修炼的山旁,我本是贪图仙君身上的仙气,近处一看,却再也忘不了仙君,方才尾随至此,今夜唐突。仙君方才的话,其中含义我已明了。只是……”双眼含着眷恋,深深盯着衡文,“倘若我有朝一日得成仙果,能否与仙君再聚云渊,畅怀一饮?” 

  衡文颔首道:“好,我答应你。你可要记住,我虚衔衡文清君。” 

  狐狸的眼眸亮了亮:“原来是司文的衡文清君。也烦清君记得,我叫宣离。” 
   
  本仙君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在下宋珧元君,你若成仙后想报今晚的一击之仇,也可以来寻我。”狐狸的耳朵抖了一抖,爪子连抬都未抬,看来我方才在衡文面前喊他毛团,伤他颇深。 
   
  本仙君向来大度,不同他这毛团计较,看他抽身欲走,忙赶在前面讲一句不得不提醒的话:“毛团……啊,是宣公子,你性喜断袖,不会去滋扰寻常女子,修那采阴补阳的邪法,这是好事。说不定正因如此你才有仙缘,但千万不得做那滋扰清秀男子的邪事。需知以阳补阳反为亏,修道一途讲究清心寡欲,神清则气明,气明则……” 

  狐狸化风而去,将本仙君未完的话没入夜色。 

  难得本仙君论道,他却不听教诲。衡文扬眉道:“你成日絮叨你这个神仙是白捡来的,居然论起修行之法头头是道。” 

  我嘿然道:“天上几千年,满耳朵灌的不都是这个。毛团今晚揩足了清君的油水,再听我一番教诲,足可受用百儿八十年了。”侍侯慕若言成了习惯,看见衡文的前襟被狐狸扒开些许,忍不住凑手去拢了拢,“我守在清君身边几千年,这些天还每晚睡一张床上,我还没干的事情,倒叫一头毛团全干了,心中甚痛甚痛。” 

  衡文似笑非笑盯着我,“那你我做些它没干的事情可好?” 

  紧挨在我身边,面孔缓缓凑近,软且温润的双唇骤然触压上来,本仙君打了个激灵。乖啊,玉帝命格,说不定正在天上看着。 

  但有些事情,也只由得你片刻清醒,如身在湖水中,焉无不湿衣裳的道理。 
   
  衡文与此道生涩,细噬舔触只由着性子,越发得诱人,我忍不住搂紧了他身子,回占先机,只觉得那柔软的双唇如潭水,甘心溺在里面。等抬起头时,衡文微微睁着眼,灯光下含着迷离,润红的双唇引了一抹笑,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原来是此种趣味。” 

  这一句话着实要命,本仙君几欲像那头狐狸一般蠢蠢欲动,拿舌触了触他耳边。怀中的身子微动了动,幸亏在此时,本仙君多年修为翻上灵台,及时清醒,握住衡文双肩送出三寸。 
   
  衡文屏眉道:“怎了?” 

  我苦笑:“再下去就要上诛仙台了。” 

  衡文后退些许不以为然道:“若真的如此,你替天枢渡了那么多回气,早被拿回诛仙台上砍回八块了。” 
  本仙君默默斟杯凉茶,灌了下去。 

  衡文坐在床边,摸起破折扇晃了晃,“只是一时趣味,并不当真。便是真做了甚么,不是还有房中双修之术一说么。” 

  我默默放下茶盅,衡文道:“怪不得你说命犯孤鸾时,每每神情颓然,原来人间情事亦有无限妙处。”他悠然似有神往,本仙君心惊胆寒,“清君,你我下界可是要替别人设情劫的,万不能节外生枝,赔进去什么。这种事情,如果沾上了,就知道被它折磨比受天下所有酷刑都厉害。” 
   
  衡文清透的双目盯着我,“放心罢,我只是略有好奇,泛泛探知。却是你,说得倒像你正被折磨着似的,莫非你瞒着天庭,竟动了凡情?” 

  我干干一笑:“哪能~~当年的事感慨而已。”对衡文道了声好睡,回卧房去了。 
   
  附回李思明身躯,料想不多久天也该亮了,天枢睡得很熟,许是我设的仙障与他的仙气融会,宁了心神。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方才亲过衡文,本仙君睡得着才怪。 

  当年在天庭第一次见衡文,是什么情形来着? 

  本仙君新近,十分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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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 09:39:00










第十六章 
  想我第一次见到衡文时,只觉得这位清君的排场比天枢星君还要大。 

  当然,衡文清君也确实比天枢星君的位次高了些许。 

  当时我刚拜会过天枢星君,得了冷冰冰一点头。仙使引我一路行去,道是去拜会衡文清君,仙使对我道,这位清君司掌文宗,与几位帝君位阶相等,我虚心竖着耳朵默记。将到衡文清君的微垣宫前,只见仙者众众正向另一方去,仙使道,你却不巧,衡文清君恐怕有事出门。遥遥指给我看,众仙簇拥的几人,左右随侍的是文武两位魁星,后面三位是掌案文君和文昌文命两位仙君,中间那位便是衡文清君。我极目望去,只看见一个渐行渐远的淡紫身影,风姿纤雅,倒与那位天枢星君的背影有几分相似,只是天枢星君还见了个脸儿,这位衡文清君连面都未见到。 

  只得奉了一张名帖与微垣宫外的小童,再去拜会其余仙僚。 

  几日后,天庭上众仙约莫拜会完毕,我每日出门四处游荡,熟悉路径。那一日到了蟠桃园不远处的一方莲池边。天庭的莲花四时常开,一朵朵擎在水面上,亭亭然。池边云霭浮动,荷香阵阵,引人沿着池边一步步走,细细赏玩,走到云霭深处,却看见一块大石铺着纸,有一人半蹲半跪,正挥毫作画,想来是画这池莲花。 

  我走得近些,道了一声叨扰,那人侧过头来,手中的笔信手一甩,他嗳呀一声,墨点溅了我一袍子,忙起身拱手笑道:“一时未留神,抱歉抱歉。” 

  我呆了一呆,倒不是因为衣裳上溅了墨,而是那人清雅如莲的好相貌。 

  后来衡文曾问过我,“你那时看见我,在心里把我和天枢比了没?”我老实答道,“比了,明知道你衡文清君的模样天庭没人比得上,又何必多此一问。”衡文笑得受用。 

  那时候他看起还半像个少年,头发松松散在脑后,只在发尾绑了根带子,穿着一件麻色布袍,袍角掖着,袖口卷起,我在心中猜测,他是哪位仙君座下的仙童,还是个和我一样的散仙。 
   
  他满面歉然地道歉,我忙回礼道:“无碍无碍,原本就是我唐突,耽误了你作画。”抖一抖袍子再笑道,“在凡间就常说得染丹墨三日文香,何况此次染得是仙墨,更可算雅事了。” 
   
  他双目亮了一亮:“哦?凡间人竟是这样说么。我未见过你,你竟是从凡间新上来的么?” 
   
  我道,“正是。” 

  他笑起来,“可正好,我生在天庭,从未去过凡间,日后凡间的逸事还请你多和我说些。” 
   
  我那几日拜会仙僚,说得都是虚应客套的言辞,觉得这个半像仙童的小仙说话甚是亲切,于是道:“自然,只是我一絮叨容易没完没了,你听久了莫嫌烦。” 
   
  他笑得更深,我低头看石上的画,寥寥几笔,已勾出一枝莲花的轮廓,风姿跃然,诚心赞道:“好画。” 

  他听了像很喜欢,道:“你看得上这幅画,等画成后我便送给你,只当成是袍子的赔罪可好?” 
   
  我道:“求之不得,我却赚了。”看他蹲下挽袖匀墨,欲要再画,便道:“我在这里,恐怕打扰你作画的清静,先告辞了。” 

  转身时,听他喊了一声且请留步,我回头,他侧首望我,“你叫什么?” 
   
  我道:“在下宋珧,齐楚燕赵韩魏宋的宋,王兆珧。” 

  当时只说了名字就走,没想到,第二日晚上,他居然在玉帝赐我仙府的后院中,笑吟吟和我打招呼,“宋珧。”见我愕然,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画已装裱好,给你送过来。若从前门进一层层通报太麻烦,于是直接进后院来了。”翻墙入院,他倒不客气。我接了画轴,想起有玉帝赐的两瓶琼酿正愁无人共饮,便留他一起饮酒,他点头相应,并不推辞。于是就在后院的石桌上摆了两盘仙果点心,夜色中对饮。我还徒生感慨,“若在凡间,夜晚吃酒抬头可见明月,照了人影成一双,却是一件雅事。如今在天庭,想看看月亮,只好跑到广寒宫门口看。还怕去得勤了众仙当我想调戏嫦娥。” 
   
  他问:“在凡间看月亮是什么模样?” 

  我拿手一比,“上月弯下月残,每月只有十五十六两日是圆的。每年八月十五最圆。所以人间叫此日为仲秋节,又叫中秋。不过最圆的时候,也只有这盘子那么大。人间仲秋节时,都在桂花树下摆酒赏月……” 

  就这么一杯杯喝,一点点讲,他听得甚有兴味,我也讲得甚有兴味,终于饮到大醉,后院中有条石榻,索性都滚到榻上睡了。第二日天大明,估计昴日星君已出东天门当值了一个时辰,方才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他衣发凌乱向我一笑,“昨夜饮得好尽兴。” 

  我对他的样貌还没看熟,又呆了一呆,也笑着接道:“当真当真,我到天庭第一次喝这么痛快。” 

  他整了整衣衫,“只是我要先告辞回去了,昨夜未回府,恐怕他们到处去找。” 
   
  我方才想起一件事,“是了,竟忘记问你叫什么。”听他说回府,真是哪位上君座下? 
   
  他道:“哦,是,你没问我竟也忘了说。我生在天庭,所以没有名姓,只有生来就有的一个虚衔。” 

  “我虚衔衡文清君,你喊我衡文罢了。” 

  我站在石床边,傻了。 

  天隐然已亮,我在床上又翻了个身躺平。唉,想那时,衡文清君仙术正嫩,所以身量比本仙君还低了些许,带着些少年单纯气。几千年过去,如今在厢房里躺的那位衡文清君比起当年……沧海桑田啊沧海桑田。 
   
  本仙君侧过身,打量枕边那张熟睡的容颜。几千年,天枢星君却没有什么变化,就算如今转世成这个病秧秧的慕若言,本仙君眼前这张从容阖着双目的清秀睡颜,依然还是那个天枢。 

  瞧着瞧着,本仙君的头开始隐隐做痛。 
   
  明天后天,南明帝君该出来了罢。天枢啊,你的相好要来了。 

  他二位在天庭有私情时我竟从未看出过端倪,两位上君在殿上相见,都是你拉着一张威严的脸,我寒着一张清冷的脸,其实内心处都是波涛暗涌,多么辛苦,多么难受。 

  我望着天枢的睡脸,悦然一笑,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天枢和南明在王府园中本仙君眼皮底下相见,会是什么情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9-3 21:02:3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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