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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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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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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0:00

第八个故事 灰姑娘
  
  我最亲爱的辛蒂瑞拉
  只有你
  才配得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晶莹剔透
    
  离我家大约两站路左右的枫林路,有间制鞋工坊,岁数挺老的,听说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时开的张。一直保持着那个年代的装潢格局,店面的风格相当老派,卖的也都是些老派的纯手工艺鞋子,布的皮的都有。工坊有个比较引人遐想的名字,名字叫红鞋。红鞋一度在我们这条街上算是比较有名鞋店。
  大凡办个喜事什么的新娘子都以穿那里买的鞋子为荣,我妈就有过一双。后来各种牌子的进口鞋多了,才渐渐被人给淡忘,几年前听说它被哪个外国的企业给收购了,也听说是被划进了动迁范围,不过最近坐的车子改道从那里经过后,我看到它还在那个地方。
  周围很多老建筑都已经没了,只剩下它还在一片没被拆掉的老墙中间嵌着,红色的雨棚上积满了灰尘,快连本色都看不清了,不过店面那道面向马路的落地橱窗还是和我记忆里一样纤尘不染。橱窗里陈着各式各样的鞋,果然和过去不一样了,除了运动鞋以外什么样的鞋都卖,什么样的品牌都有,隔着茶褐色的玻璃门可以看到好几个学生样的女孩子在里头试鞋,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而之所以会开始关注这家几乎不被人注意的大龄小店,是因为一双鞋子的关系。我在这家店里相中了一双鞋。
  一双纯白色细高跟的皮鞋。
  看不出是什么皮质,纹理很细腻,离得远点几乎看不清楚上面的纹路。头部和跟部是镂空的,镂空部位不知道贴了层什么材料,半透明的薄薄的一层,上头点缀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一粒粒细细碎碎的,光线照在上面的时候会折出层水晶似的光。所以那天车被堵在这家店门口时我一眼就看到它了,阳光下闪闪烁烁的,这双放在橱窗展列台最高层的鞋子,轻轻巧巧套在模特的脚上,就像童话里灰姑娘的水晶鞋。忍不住就开始浮想联翩了起来,想着该和家里哪条裙子配才好看,想象着自己穿上这双鞋时可能的模样……所以隔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这家店里来看价钱,结果被价钱吓了一跳。琉璃的标价牌上清清楚楚一串数字:2,0000。
  再数数清楚,的确是二后面四个零,两万。
  这么一家小小的店,开的价钱居然比商厦名牌专卖柜卖得还要黑。
  所以只能继续在每次夜校回来后的公车上看它那么几眼,然后在这短暂的片刻浮想联翩上一会儿,然后告诉自己,要变成拥有这么双水晶鞋的灰姑娘也是要有条件的,不是超级有钱,就是得有个仙法无边的干妈。
  只是尽管如此,一双脚还是时不时得空就会往那家店的方向拐一拐。女人对美的欲望真的是堪比毒瘾一样可怕的一种东西,它不单让你联想,还让你明之不得为却偏想为上一为地渴望。
  第七次跑到那家店门口站在橱窗边朝里看,没看到那双被我惦记得有点辛苦的“水晶鞋”,却看到一双烟水晶似的淡蓝色的眼。
  “想要些什么,小姐。”
  “呃……上次摆在这地方的鞋子呢?”
  “摆在这地方的鞋子?”
  “就是那双白色的,前面很亮的那……”
  “呵……它啊,它昨天被卖走了。”
  “……是么。”
  “要不要看看别的,店里还有比它更漂亮的。”
  “不了……”
  “不买也没关系,随便看看吧。”
  “这样啊……那打扰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靛。
  
  之后隔三差五会去“红鞋”转转,不为买鞋,只是去看看。
  靛是“红鞋”的老板,一个讲着口流利中文的英国男人。很年轻,也很好看,常穿着身沾满了石灰水的工作服,说话声低低柔柔的,一团春日阳光似的温和。每次生意淡时会一边做着脚模一边和我聊聊天,听他说他的鞋子和他在英国的生活,听我说我曾经有过的一只叫做胡离的狐狸。这样一两小时的时间会过得不知不觉的飞快。
  靛说,店里这所有的鞋子包括和鞋子配的脚模都是他亲手做的。
  几年前他就把这家店给盘下来了,一直做到现在,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生意不是盘下这店的目的,他只是单纯喜欢着这地方安安静静的氛围,也享受着这种工坊制经营的乐趣。所以标价也就都是随着他性子而定的,高兴了随便一个小小数字就让人把鞋子带了走,不过也常会开出些让人觉得变态的价钱等人上钩。
  我一直在等他高兴了随便报数字的时候,不过显然这机会并不眷顾我,虽然他同我聊天一向聊得挺投机。
  有时候靛也会让我试试他新做好的鞋子,试的时候他会在边上看着,有时拿张纸图上两笔,而我则抓紧时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鞋子穿在脚上都很好看,轻轻巧巧的精致,而且脚感也很舒服。可能是皮质的关系,每双鞋子都很软,软得像是一层不着痕迹的皮肤,穿上都舍不得往下脱。要不是考虑到价钱问题,好几次差点就掏钱买下了。
  不过那些套在脚模上的鞋子他从没让我试过。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些鞋子是比较特别的吧,因为它们的标价清一色都昂贵得让人乍舌,就像我最初看中的那双“水晶鞋”。 没有一双是低于五位数的,所以就算他让我试,我也没这胆子试,那么贵的鞋子,万一不小心被我弄坏了,那赔起来可是劳命伤财的。
  
  “靛,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住在中国,不想自己家么。”
  “只要每天过得开心就好。”
  “这种生活每天都能让你过得很开心?”
  “是,只要每天都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那么……每天过得开心的话,其它就能不再去想了么。”
  “应该说是你的心脏没有那个空间去想。”
  “心脏的空间有多大?”
  “看你需要开心的范围有多广。”
  “多广,谁知道呢……”
  “一起喝杯咖啡么,宝珠。”第七次同靛见面,他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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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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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1:00

 这算是正式的约会吗,好象挺像的。似乎和前任男友分手之后我就再没有和异性有过一次象样的约会,原因各种各样,多多少少都有些,我之前漫不经心的生活,姥姥突然过世后我的一团混乱。直到狐狸出现,而在他来之前,我没怎么把握眼前曾有过的稍纵逝的机会,他来之后,我是根本差不多绝了这机会。
  几乎每天都围绕着一个点转似的,读书,开店,和狐狸那个不男不女的精怪不停的磨磨合合,合合磨磨。于是只要睁开眼,满世界都是他毛茸茸的耳朵和乱蓬蓬走到那里把毛撒到那里的尾巴,还有他对着美女哦呀哦呀的惊叹。就是偶然难得一次的跟着我一起出游,除了在车上打瞌睡,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到美人们从边上经过时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地叫:哦呀……美人……美人再穿少一点会更好……
  美人不分男人。
  于是这状况让我和周围的人类男性彻底绝了缘。
  而这情况随着铘的到来变得更糟。
  都不晓得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被两只妖怪困扰得连正常的社交恋爱也搞不起来,连林绢都时不时要质疑一下我的性取向问题了,要不是后来她在我家看到了这两只妖孽。只是因此,她原本热衷的给我介绍对象认识这种三八的事情也就此冷却了,因为她很自然地认为在这样美丽的两个表哥身边,我没跟他们中的某个有一腿那才叫奇怪。所以每次跟我提到他们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的,虽然她总以为我看不出来。
  
  “宝珠,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走在那么前面?”路上边走边想着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听见靛突然开口问我。
  我怔了怔,因为一直以来我从没注意到过自己的这个习惯。
  经他一问才感觉到好象确实是这样,可是……我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走在最前面?跟铘一起走时是这样,跟狐狸走在一起时也是这样。
  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不知不觉。
  “你知道习惯一个人走在前面的那种女孩,她的心理么。”他又问。
  我回头看了看他。
  “那是一种自由惯了的心性。”
  “自由到有时候会根本看不到周围人对她的各种眼神和表情,因为他们总是在她身后。”
  
  喝咖啡的地方在Kopi Luwak。
  Kopi Luwak,咖啡叫这个名字,咖啡馆也叫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这座城市有这么一家咖啡馆,当然,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味道奇怪无比卖价又奇高无比的咖啡。
  从它被端上来到现在,差不多快刻把钟了吧,我闻着这咖啡的味儿就愣是没能喝下一口。话说刚才看价目表时它就已经让我震撼了,没想到端上来那味更让人震撼。啧,手工艺家的奇怪品位……居然肯花这样的钱去喝这种玩意……这种看着样子像泥浆,闻着味道像中药的东西,每杯居然要300块。
  “很高兴你肯花时间陪我出来坐坐。”勉强吞咽着那杯东西的时候,靛道。他说话时喜欢眯着眼睛,眯成狭长的一道,有时候你都感觉不到他是在对你说话,因为他说话时目光通常不会对着你瞧。
  他一直在看着窗外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影,目光始终是在那些人匆匆的双脚上的,我觉得他真是个相当热爱他这份工作的人,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留意别人脚上鞋子的样式似乎已经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鞋子的。”放下杯子,我问。
  “很久了吧,从……发现它的美开始。”
  “你的鞋子都非常漂亮。”
  “是么,谢谢。”
  “有没有考虑过发展自己的品牌?”能卖到五位数那样的价钱,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创出他自己的牌子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品牌?”听我这么说,他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是在外面那些脚步上的:“我有啊,牌子叫红鞋。”
  红鞋。确实,每次只留意到它是店的名字,却从没想过店名其实也是鞋子的一种牌子。
  RED SHOES。
  “在想什么?”见我半天没言语,靛放下杯子问。
  “在……想这东西为什么能卖那么贵。”下意识说了一句,然后被他不动声色的笑笑得有点发窘。
  总觉得其实他也觉着难喝的吧,如果不是对品位的坚持和良好的教养平稳着他的神色。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刚才喝下去的那东西苦咖啡因的粘腻:“产自苏门答腊,每磅三百美圆,麝香猫吃了咖啡豆排泄出来的极品咖啡。呵……味道果然像屎。”坐直身子抬起头:“小姐,来两杯Cappuccino。”
  “我要冰激凌。”趁机补上一句。
  “一杯Cappuccino一杯粉色天堂。”
  “谢谢。”
  “客气。”
  “那……粉色天堂是什么?”
  “不知道。”说着朝我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忘了问你喜不喜欢。我只是觉得那颜色很适合你。”
  一个挺主观的人,就像他对鞋子造型上的判定。我随口应了句:“没关系,只要是冰激凌我都爱吃。”
  听我这么说,他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抬头看着天,眼睛微微眯起:“最近天不错。”
  “是啊,很适合出去旅行。”
  “有地方了?”
  “想和朋友去桃花乡看看。”
  “桃花乡?南县那个?”
  “对,你也去过?”
  “听说过。”
  “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对花粉有点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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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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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2:00

 回到家,天快黑了。家门口的马路上停着几辆搬家公司的车,以至让这条不宽的马路有点堵。所以没等到家门口我就下了车,远远看到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一路吆喝着往我家对面那栋老洋房里搬家具。房子是刘逸的。在他家里人出国之后被空置了很久,除了那会儿他的灵回到这里住了段时间之外,始终没有人进来住过。
  看样子现在是终于被租出去了,不知道租下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带来的家具还挺多,多是些箱子柜子似的东西,一具具用橡胶布裹着,被那些工人们跑进跑出依次朝房子里抬。
  又在边上站着看了会儿,半天没见到新邻居从房子里出来,看看时间不早,我掉头往家里走,还没进门一眼看到铘抱腿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我一愣:“铘,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见我问,他抬头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裳:“家里有客人。”
  我再愣:“客人?谁?”
  “你外婆。”

外婆复姓斯祁,是妈妈的干妈,也是姥姥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
  小时候经常看她到我们家来串门,妈妈去世之后就不常再见到她的面,只逢年过节来我家住上一两天。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全家移民去了英国,据说她有四分之一的血统是英国人。
  对于这个外婆,我一直以来都存着些畏惧的心理。小时候是因为她有点发灰的眼珠子和那个带点勾状,以至让她整张脸看上去特别严厉的鼻子,那时候总觉得她就像只喜欢紧盯着人看的猫头鹰。而长大些后,则是因为她说话的样子。外婆说话总是很严肃,即使是在她笑着的时候。而且有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挑剔,这让人觉得每次在她面前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总很糟糕似的,没有一点自信。虽然每次这么对姥姥讲的时候我总是会被姥姥取笑。
  所以那时候每逢考试结束,我总是很怕她会突然来我家拜访,尽管每次来的时候,她通常会带很多我从没见过的外国糖和点心给我吃。
  不知不觉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从她全家移民之后,我们就基本上就没有任何联系,一开始还有个信有个电话过来问候声,后来连这些也渐渐少了,直到姥姥去世,曾经试过联系她,但没成功,因为那个在电话本上几乎都快褪得看不清颜色的号码,打过去是空的。
  所以这会儿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乍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是相当地吃了一惊。
  
  这么些年过去,时间几乎没在这将近八十的老人身上留下太多变化,她还和小时候留在我记忆里那些模糊的印象一样,那双有点发灰但是并不浑浊的眼睛,那个带点勾状以至让人觉得特别严厉的鼻子。所以一进门看到她端坐在客厅里喝茶的身影我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脱口而出一声“外国外婆”——因为她长相的缘故,小时候我都是这么叫她的。
  她闻声抬起头。
  没有久别重逢那种欣喜,也没有多年不见彼此间拉出来的那种距离产生的生疏感,她脸上的神情一如过去每次来我家第一眼见到我时一样。只放下杯子淡淡应了声:“嗯。”然后一双浅灰色眼珠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
  很自然,很家长。
  倒是我被她这一双眼看得有点不自然起来,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直到被林绢在边上悄悄扯了扯袖子,这才回过神来,于是忙朝林绢指了指:“……外婆,这是我同学林绢。”
  “哦,”目光朝她那边轻扫了一眼,外婆站起身:“都还在读书么。”
  “读的夜校。”
  “夜校啊,”点点头,一边那双淡灰色眼睛再次细细朝我打量了过来:“你和你妈一样的不爱读书,又都爱在上了班以后瞎忙乎。”
  边上林绢扑哧一声笑,我的脸一红。没等开口,听见她又道:“时间过得还挺快的,一晃眼就那么大了,这要在路上见到,还真是认不得了。对了宝珠,我大妹子这一向可好。”
  被她突然间这么一问,我倒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才好了。半晌在她那双目光里抬起头,我轻声道:“姥姥已经去了。”
  “什么……”听我说一讲脸色立时就变了,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瞪了我一眼。片刻一声不吭坐回椅子里,拿起边上杯子朝嘴边凑,手一抖,随即被泼洒出来水弄湿了半边袖口。
  我见状忙跑过去想帮她擦,却被她摆了摆手轻轻挥开。一抬头的工夫神色又恢复如常,低头撸了撸袖子,她道:“这么快……几时的事……”
  “三年前……”
  “三年……”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她看了看我:“三年你都一个人过么。”
  我点点头。
  “那他是谁。”
  顺着她的目光朝后望,我望见了靠在门边有点无聊对着门外看的铘。脱口而出:“借住在这儿的。”
  “借住?”情绪突然间看上去有点激动了起来,脸色微微透着丝红,外婆站起身来来回回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身看向我:“这三年你都和这种人住一块儿??”
  “外婆……”被她这突然而来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这家教是怎么给教的,你姥姥没教过你女孩子要知道自重么!”
  这话听得我脸狠狠烫了一下又冰了。就连林绢也感觉出了我的尴尬,她不动声色朝边上退,轻手轻脚跑进了我的屋里。
  我垂着头没有应声。
  耳边听见大门一关,铘脚步声从我身后一下一下响起,我头皮一紧。以为他是要朝我们这方向过来,好在几步过后方向一转,他径自上了楼。
  然后听见外婆再次开口:“不要怨外婆话说得重,”
  口气缓和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屋里就剩下了我和她,所以一下子从刚才开始就绑在我心脏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小了很多,我抬头望向她。
  她继续道:“外婆知道你人大了,也不反对你教朋友,但教朋友也要看看清楚。你看看刚才那孩子,年纪轻轻好好的头发去弄成这种颜色,这象样么。外婆来的时候他见着我一声不响就出门去了,你说这孩子怎么连一点点礼貌都没有。外婆在英国这么些年,这么没有教养的孩子就从来没看到过!”
  “外婆……”忍不住出声想打断她这又开始逐渐激动起来的话音,却被她冷冷一道目光轻易制止:“你什么都别说。外婆知道,那孩子长得俊,”
  这什么跟什么呀……不由得心里一声长叹,可是没有任何争辩的机会。外婆麻利的嗓子说起话来咯咯咯就像放机关炮,连着一句一句丢过来,我连个插话的缝都找不到。只由着她继续飞快地往下道:“但俊说明不了什么,这社会多复杂,你这一个单纯小女孩家家的知道些什么。”说到这儿轻叹了口气,她走到我面前:“你这丫头从小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爹妈,现在我大妹子她也不在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住了三年……真不知道你都怎么过的。不过虽然知道得晚了点,但总好过一直都在英国没有一丁点消息,所以这事儿,外婆不管你,还有谁来管?”
  我哑然。由着她伸出手给我把领口整了整挺,然后托起我的脸仔仔细细看了看:“和你爸长得真像呢。当初你爸就是因为这张脸把你妈哄得跟什么似的,我早就告戒过她,那样的乡下小子有什么好的,看看你现在,若早听了外婆的话争取回来,你和你外婆哪能过得这么辛苦。”
  这话听得我心里开始抗拒起来。
  不管说什么,说我,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可为什么好端端扯上我爸妈了??我爸是乡下出来的和她有关系吗??
  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我朝后退了一步。
  她倒也不以为意,离开我身边在客厅里边走边四下打量着,到店门口的时候站定,朝里头看了看:“这店还开着?”
  “是的。”我应了一声。
  “现在点心业都不太景气。”有点自言自语。
  我再应了声:“还好。”
  她嘴角牵了牵:“那你打算守着店一辈子么,跟你姥姥一样。”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回头扫了我一眼。不由自主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见她似乎想说些什么,这当口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朝她看了看,见她不语,迅速奔过去把门打开。
  
  一开门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门外一色齐站着十七八个西装笔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外国男人,身后至少四五辆漆黑色奔驰尾随着一部加长林肯横在马路上,把门口这条本来就不宽的马路挤得像条塞多了东西的肠子。
  都是些什么人啊??
  正发着呆,为首一个低下头朝我欠了欠身子:“请问,斯祁小姐在这里么?”
  很礼貌的微笑,很纯正的中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这是谁,我只下意识重复了句:“斯祁小姐?”
  “他们来接我了。”这当口身后响起外婆的话音。
  这才响起斯祁就是外婆的姓,可是眼前这些人这些阵势……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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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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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2:00

 狐疑着,外婆已从我边上走了出去。到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于是忽然明白她这种天生见了让人不由自主感到畏惧的气质到底从什么地方而来——
  矮矮小小的她在这些人面前一站,这些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再没了存在感。这真是一种相当奇特的感觉。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着身边人小心给她披上外套,外婆伸手在我头发上掠了掠,然后道:“我决定了。本来,也不是非这样不可,不过你这孩子现在的心态让我有点焦虑。这样,后天,后天等我电话,我安排你见一个人。”
  话音落,没等我反应过来问她是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她已经径自钻进了门口那辆长得惊人的雪白色林肯。
  
   丢下我一人一头雾水地在家门口傻站着。
  眼看着那些车卷着尾烟在我眼前浩浩荡荡依次驶离,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外婆刚才对我说的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头一抬,一眼望见对面小洋楼的门开了。
  踢踢嗒嗒一阵响,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门里晃了出来,两只眼睛似乎也在追随着我外婆车队的方向,随即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侧眸朝我看了一眼。目光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里看上去有点闪烁。
  我呆。
  搬来刘逸家住下的新邻居,居然是那个自从离开老家之后,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怪人——术士。
  他是和狐狸一起不见的。
  
  说起来,这段日子过去还得真快。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了,从下火车,一直到现在,我始终再没有见到过狐狸那家伙甩着尾巴晃来晃去的身影。没有道别,所以也就没得到过回来的期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下了火车就没见到过他,这只鼓噪而自恋,最近又变得让我觉得有点陌生的狐狸,那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而那个时候,我正因为火车上发生的那些让我卒不及防的事,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一边等着铘检票,一边浑浑噩噩地在拥挤的检票口旁看着行李。
  那之后整整十天,每天不锁门,每天看深夜剧到凌晨。
  但始终也没等到他推门进来。
  第十一天早晨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我想他是真的离开了,不是溜开了去买吃的,不是暂时兴起一个人跑到哪里去兜风,他是真的走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么莫名地就离开,正如他几年前那么莫名地嘬着对大板牙嬉皮笑脸闯进我的世界。
  于是这个世界再次剩下了我一个人,就像那时候姥姥刚走的那会儿。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来就来,走就走,兜兜转转不停留。
  屁。
  应该这么唱:来就来,走就走,临走之前把房租留。
  
  可是这个术士怎么会突然想到搬到这里来的。
  他是不是会狐狸他在哪儿。
  而这会儿脸上那一张似笑非笑对着我看的表情,对我来说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无数的问题在脑子里回转。而他在这当口已经转身进屋。
  身后跟着只飞上飞下的硕大头颅,夜色里像只长着身肮脏长毛的秃鹫:“呦呦!少爷少爷!小白小白!”
  “什么少爷小白。”
  “呦呦!小白在那里发呆!小白在那里发呆!”
  
  后来才知道,术士在这里开了家事务所,因为这地方环境好,房子老派,比较适合他嘴里所谓的那些高档客户。
  而术士开的事务所也和他的人一样奇怪的——阴阳事务所。真奇怪这年头,说是不能宣扬迷信,他这种公然把迷信当广告牌挂在自己门牌上的行为怎么居然就没居委会大妈跑来说。
  搬来第二天上我店里买早点,顺便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名片很挺括,喷香的纸片上烫金的字,一面地址电话,另一面整整一版印的全是他的头衔:
  心理玄象大师,风水鉴定师,资深命向预测员,星象学研究者……等等……等等……
  居然还有留洋交流的经验。
  而从几年前第一次遇到他,一直到今天,也算是认识那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术士的名字。
  术士的名字叫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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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4:00

 烟花三月。
  烟花指的什么,我觉得有点像樱,林绢认为是桃花,隔壁的小弟认为是狗尾巴草。
  不管怎么样说,三月是个赏桃花的好季节。虽然我们这座城市唯一能够看看的只有那些勉强在钢筋水泥丛里占得一席之地的法国梧桐,不过离城四十多分钟路程有个桃花乡,每年这个时候至少还能给人一点季候到了的归属感。
  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那里走走,这习惯是从小学春游那会儿留下的。前些年和我一起去的是狐狸,狐狸喜欢踏青,不过更喜欢踏青的时候看挑花下那些人面和桃花相映红的美眉。今年和我一起去的是林绢。
  最近天气一直不错,太阳好得让人觉得不出去走走真是对不起这种奢侈的好天气,所以我就顺带跟她提了一下那个地方,结果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已经在去往那里的路上了。她在这方面性格很不错,想到啥做啥,不会思前想后考虑上大半天。
  
  不过到了之后感觉有点后悔。
  离大门十几米远一条长龙全是排队买票的人,进出口附近只看到人来人往,压根就看不到门在什么地方。把林绢看得给吓住了。她说就是看个泰国人妖跳钢管舞也没见有那么多人排队,这地方真是给人踏青赏桃花的吗?别是买票给人参观脑袋瓜的吧。
  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在举办桃花节,似乎还来了不少的明星,所以这一两天基本上都是人比桃花多。
  看样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排队排得火气有点大,不过挤进大门以后被风一吹,那种豁然开朗的舒坦还是和平常不太一样的。而且也不都到处是人。毕竟里头地方大,经历过进门到中段那段最拥挤的地方之后,一路沿湖慢慢走,人流也就开始分散了,湖边栽着不少柳,风一吹在岸边上一阵一阵慢吞吞晃悠,还真有种三月烟花散的感觉。
  可惜的是一路过去没见到几棵桃树。本来带着照相机屁颠屁颠的想拍点桃林花海的景象,结果走了半天就只看到稀稀拉拉几棵,每一棵前面至少站着四五拨对着镜头摆造型的人,所以最后只能在小吃区里打发时间。
  “这是桃花乡?还不如叫小吃乡。”吃得多,林绢抱怨得也多,不过只要用照相机对着她一照,她马上就没声音了。漂亮的人通常总是对照相特别的慎重,因为漂亮的人总是希望自己在镜头里更加漂亮。
  镜头里忽然捕捉到几团粉红色的球。
  在林绢笑得灿烂妩媚的脸旁边飘飘移移,忽近忽远。乍一眼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拿下照相机想再看看仔细,谁知道镜头刚一移开,我面前啪嗒嗒突然间弹出五六瓣小小的粉红色翅膀来。然后听见一连串唧唧咕咕的笑,这些粉红色小东西忽地扑到我脸上,又在我一抬手的时候倏地下飞了开去。
  眼见林绢皱着眉有点狐疑地瞪着我,我赶紧再把照相机举起来。
  真没想到今年也会碰到这些东西,这些寄居在桃花芯里的精怪。
  大凡一片林子栽得久了,这地方自然而然会生出点精气,所以老园子和新园子、老林和新林,走进去的感觉会很不一样,不论是嗅觉还是视觉,这多半因了它们存在的关系。基本上环保越好的地方这些东西越多,形状是各不一样的,有的像球,有的像棉花,喜欢在春秋两季浮在空气里随风晃荡,肉眼是看不到它们的,它们也从不伤人,所以基本上就是一群空气般存在又好似完全不存在的小东西。当然,对我而言例外一点。似乎因为我能看到它们,所以他们对我的碰触我也就不像其他人那样无知无觉,这对于它们来说好象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见到我必然会时不时飘过来碰我几下,一两个是没所谓,多了很容易让人鼻子过敏。
  不过能在这里看到它们……是不是意味着这附近有大片挑花林?
  琢磨着,看林绢也吃得不多了,我拉起林绢随着它们飘飘摇摇的身影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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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4:00

  一路过去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少,树也渐渐多了起来,林绢开始担心我会不会把两个人带迷路:“喂,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也不确定了起来。刚才看到有几个一块儿还听挺多的,往前飘了下忽然就散了,不知道它们一瞬间都去了哪里。朝前望望,前面是一片密集的林子,而就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游人勿入。
  真见鬼,好象是被那几个小不点给耍了。当下正要转身往回走,冷不防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后头传了过来:
  “啪嗒……啪嗒……啪嗒……”
  我回头看了一眼,一看清楚过来那人的样子,马上拉住林绢就朝来路方向快快地走。林绢被我拉得莫名其秒,急跟了几步用力甩开我的手,她提高嗓门对我喊:“喂!我脚扭啦!”
  我的手被她这一甩正撞到那人擦肩而过的身体上。
  心里暗说一声不好。眼见那人背对着我的身影忽然站定,头朝林绢的方向微微一转,而林绢还无知无觉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脚。我只能压低声音轻轻催促:“走啦……走啦!”
  “急什么?”扭了扭脚踝子又在地上踩了几脚,一抬头看见我的脸,她突然扑哧一笑:“你怎么啦,尿急?”
  “有点。”
  “好了好了,走吧。”说着话挽起我的胳膊就朝前走,没走几步,我听见悉悉琐一阵轻响,那人的脚步声又跟了过来。然后听见林绢问:“宝珠,闻到什么味道没,好香啊。”
  我没回答。
  眼角瞥见身后那道身影不紧不慢跟了过来,那道艳丽得一朵怒放的桃花般的身影,几步已经来到我边上,扭头看着我,一张被同样艳丽的发色衬得瓷片似白的脸凑到了我的耳边:“妹妹,去哪儿。”
  我只当没听见。直觉他那双桃红色的眼睛盯着我上上下下地看,片刻目光流转,抬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那只狐狸呢,很漂亮的白狐狸。”
  这时林绢忽然拉了拉我的手:“好象是桃花的味道嘛,这附近是不是有桃花?”
  没等我开口,边上那抹艳丽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运气还不错……貌似他对我们并不是很感兴趣,不然这会儿狐狸不在,我们俩要真被那东西缠上了,只怕多少条命都不够我们用的。
  
  刚才出现在这里那个人可不是人。
  很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曾经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后来才知道,那东西叫桃花煞。见女人化成男,见男人化成女,一般在春天桃花最旺的时节里最容易出现,专门在僻静的地方迷惑那些单身的男女,然后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吸走了他们的魂魄。但不是所有有桃花树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这种东西的,狐狸说,通常出现桃花煞的地方,那里肯定冤死过人。
  是一种比较凶险的东西。
  我就曾经差一点就被这东西缠住过,那是前年的事了。只不过结局比较搞笑,就因为那个桃花煞一眼看到狐狸被他给迷住了,结果反让自己成了被迷惑的那一位,这叫人不得不佩服狐狸精魅惑人的功力。
  确实,有什么能抵挡得了这样一种生物的媚。
  他一个眼神,嘴角一个笑……
  而他的嘴唇如果吻住了你,那又是种怎样销魂的滋味。
  心跳突然跳快了一拍,在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脸一下子烧到耳朵根,慌慌张张朝林绢扫了一眼,她倒也没有注意到我的世态,只侧着头朝前面拉长了脖子看着,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看得那么出神。
  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朝那方向看了看,一望之下不禁一呆。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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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4:00

 前面不远处藏着道矮墙,在周围的树丛间半隐半露着,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跟整片林子混在了一起。
  墙里头花浪翻腾。
  粉艳艳一团团新开的桃花摇曳在阳光下,雾似的层叠作一片煞是好看。真是没有想到,原来还真的有这么大一片桃花林在这里……
  不过却好象不是给游人进去参观的。被那么长一道围墙给环着,这片偌大的桃花林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不断在里头游走出沙沙声响,静得让人几乎忘了这片桃林娇艳得把阳光都快要吞噬了的颜色。
  赶紧拿起照相机对着那角颜色校了校焦距,我打算拍几张带回去做个纪念,可就在正要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忽然发觉镜头里那片被风吹开了的枝叉间隐隐约约显出了一个人。
  
  画里走出来似的一个人,不过他周围的景致何尝输于画。
  手插着衣袋,他在这片粉烟似的花海里闲闲走着,桃红的妖娆映着他白衣的干净,衣服被花染出层淡淡的红,脸也是。
  人面桃花相映红……
  原来这种诗,真要在遇到了这样的景色,才能让人乍然惊觉这些简单字眼所组合出来的华丽奇迹。
  怎样一种妩媚的颜色。
  怎样一种干净而妩媚的人。
  也许这就是之前那只桃花煞匆匆放过我们的原因么?
  如果是因为这个人的话,倒也是可能。
  真像啊……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把张扬在桃花间火般颜色的发,我几乎以为就是他了……那个笑起来两只眼睛会弯成一条线,喜欢夸张地对你哦呀一声轻叹的家伙……
  
  忽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人抬头朝我们这方向看了一眼,慌得我忙收起手里的照相机。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声喊:“喂!两位小姐!这里是禁止游客进入的!请快出来!”
  我一个惊跳,和那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人有双烟水晶般淡蓝色的眸子。
  随即回过头,一下惊觉那人正闻声朝我们这方向快步过来,我一把抓住林绢的手连蹦带跳跑出了这片林子。
  
  一路嘻嘻哈哈,我感觉我们两个就像两只刚偷了次奶酪的耗子。
  有点窃喜,有点刺激。
  边聊着刚才那片桃花林边往回走,快接近湖边的时候,突然发觉那地方人山人海被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听见边上人说到死人和谋杀什么的,一下子好奇心给勾上来了,我们互相拉着手跟在人群后面用力往当中挤。
  
  “啊呀!太惨了啊!”
  “啧啧,这么小的年纪!”
  “毛毛你不要进去看!乖啊听话!出来!”
  “要死了……都是血啊……”
  
  先是自己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后来是被身后的人顶着不得不一个劲朝前挤,总算挤到头一下子钻出了人群,边上林绢突然一身尖叫,拉着我的手就拼命往后退。
  视线重新被人群挤住的当口我看到了一双腿,腿很白,修长,优雅,像两只美丽的天鹅,天鹅上面全是血,映着那大片大片苍白色的皮肤,有一种地狱般森冷的美。
  手机突然欢快地唱了起来,突兀间惊得我手一阵发抖。
  摸索半天从包里拿出来喂了一声,话机那头传来一道淡而苍老的话音:“宝珠么,我是外婆。”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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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5:00

  离开那天,说是两天后会来电话找我,外婆这通电话比她原先说好的迟了两个星期。在我都快忘了这事的时候突然间就打过来了,和她上次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时一样的令人意外。
  她约我隔天去她住的饭店和她碰面,说是要带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她没说,只说了碰面的时间,还有那家饭店的名字。饭店名叫大都会,因为接待的华侨居多,是我们这座城有名的“华侨饭店”。
  
  大凡上了年纪的人,似乎总对那些被时间所沉淀的东西特别的钟爱,即便它已经不再是很多年前那个被人所瞩目的至高点,在他们心中,它大概是永远都停留在那段时空的绚烂里的吧。
  ‘大都会’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产物。在那个年代,它曾有着远远显赫过现在 ‘香格里拉’或者‘希尔顿’的地位,虽然在那些层出不穷的高级饭店包围下,现在的它已经老得像个掉了牙齿的爷爷,可是在老一辈人的心目里,它始终有着无可替代的这座城市最顶尖饭店的位置。也因此不管它再怎么陈旧,再怎样在周围一座比一座奢华的酒店旁变得逐渐丑陋,始终是很多年老的归国华侨回到这座城市后后首选的居住点,仿佛不这样住上一回不足以证明自己衣锦还乡。正如我外婆。
  有些东西在有些人的眼里,基本上就是一种阶级一种层次的代名词,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年岁越大的房子越是容易吸引一些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因为阴。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使最近几年它在不断地被修整和翻新,很多设施都是全新的了,但本质上改变不了什么。很多东西是再怎么翻修也涂抹不掉的,那种无数岁月里它不断经历着的生老病死在它每一块砖泥里所积压腐化出来的变质。
  况且它还经历过战争那个动乱的年代。
  有时候只是从外面走过,都可以感觉得到它周身所散发出来的一种阴恻恻的寒,虽然从没在那地方碰到过什么不想碰到的东西,不过始终对它是敬而远之的,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的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见面的地方约在‘大都会’十九楼。
  上了电梯才发觉自己迟到了,路上塞车塞得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半个小时的路走了一个多钟头,以至原本安排得还算宽裕的时间,我却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
  想起外婆那双严厉的眼睛,我不由自主一声叹息。
  一直都很好奇她当初是怎么和我姥姥交往到一起的,在我看来,她们实在是两个完全不同星球上的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我姥姥的随和不拘小节,她的严厉挑剔,怎么看都是习惯和观念完全相背的两个人,这样的人能一起相交几十年,真是件奇迹。
  正胡思乱想着,电梯叮的声响在十楼停住,边上客人三三两两走了出去,直到门关没有别人再进来,于是整部电梯里剩下了我一个人。
  ‘大都会’的电梯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它至今还保留着三十年代初建时的风格,不单如此电梯门外还特意留了层铜色金属拉门,就像那种老工厂里的运输电梯门那样,两道门同时打开才可以进出。很繁琐笨重的外观,但也正为因此,它在许多人的眼里便显得与众不同。
  他们把它称之为有味道,很怀旧风。不过在我看来,监狱风更多点就是了。
  站在里头能把电梯上升时绳索拉动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尤其是一个人的情况下。于是不免有点烦躁起来,忍不住抬头开始对着门上那排数字数楼层,刚数到十四,突然电梯像碰到了什么似的震了一下。
  一个踉跄,头顶的灯倏地一暗。冷不防间惊得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周围可以扶的东西,刚抓到边上的扶栏,头顶上的灯突然又亮了。
  骤然而来的光亮刺得我眼睛一眯,模模糊糊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头顶上垂了下来,好容易适应了光线把手从眼睛上挪开,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我整个人一下子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那个从我头顶上垂下来的东西是个女人。
  身上穿着这饭店服务员的暗红色制服,她脖子被一根缆绳缠着吊在电梯顶上的灯管旁边,随着电梯的再次上升一摇一晃地在我面前微微打着转。
  忽地那张苍白的脸转向了我,在我呆看着她的时候。
  赶紧把头一低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一边偷偷把随身带着的护身符从口袋里掏出来捏在手里。眼角瞥见她还在我边上,低着头只看到一双腿在我边上轻轻摇晃着,腿白皙圆润,自膝盖以下,却什么都没有了,一团模糊的黑,随着她身体的摇动,滴滴答答往下躺着黑红色的浆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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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6:00

 “叮!”突然间电梯一声响,在这一片快要让我窒息的死寂里刺耳得让我一个激灵。
  一眼看到电梯门开我赶紧朝门口直扑了过去,却一头撞在那道还没来得及开启的金属拉门上。
  门被我撞得卡啷一声响,我随即感觉到领口上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抓。不由自主朝里直跌了进去,一下穿过那悬挂在电梯里的女人直撞在电梯的墙壁上。撞得我两眼发黑,没管太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电梯口正准备过去把那扇紧闭着的金属门拉开,一眼看到门外的景象,硬生生把我惊出一身冷汗。
  门外根本不是电梯停留的楼层。界于十八到十九楼之间,这部电梯不是停下,而是被卡住了,门外是一团漆黑的,一阵阵风透过栅栏直灌进来,带着自十八层以下盘旋而上的呼啸。
  “喀啷……”还在对着那门发呆的时候,电梯内侧的门合上了,摇摇晃晃拉着我直到十九楼停,门再开,外头那道金属门也在同时缓缓打开。
  一脚从电梯里跨出去,只感觉整条腿都在打着飘。直到在外面的地板上连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我下意识朝那间电梯里看了一眼。电梯里空荡荡的,光滑的护墙板上倒映着我的脸,有点扭曲,有点苍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朝我这里走了过来,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小姐?宝珠小姐?”
  转过身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朝我走过来,一边叫着我的名字。认出他们是那天来我家接外婆的人之后,腿一软,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穿过冗长的走廊一路把我带进一间环境优雅的咖啡吧,那两个男人没再继续往里走,只用手指了个方向,我顺着那方向看到了外婆那张安静却明显带着丝不耐的脸。
  她正对着对面沙发上的某个人说着些什么,沙发背很高,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而这也不是我所要关心的。满脑子都是刚才电梯里那一幕,而这会儿外婆的神情又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当下一路朝她了过去,而她只当作没看到似的。直到我站到她边上开口叫了声外婆,她这才稍稍抬了下眼看向我。
  这表情让我有点尴尬。一时呆站在她边上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破这让我窘迫的僵局,忽然边上轻轻一声笑,我鼻子里忽然闯进一丝有点熟悉的味道。
    
  很淡,有种水果似干净的甜,至今狐狸房间里还残留着这种味道,那是他在甜心小姐之后新迷上的香水味。
  脑子里一个激灵,我下意识朝那味道散过来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同样朝我看过来的眸子。
  淡淡的蓝,像两块剔透的烟水晶。
  “宝珠?”
  “……是你??”
  
  没想到,外婆慎重其事把我叫到这地方,其实是给我安排了一场相亲。
  更没想到,相亲的对象居然是“红鞋”的老板靛。
  靛的中文名全称斯祁靛,随外婆的姓,英文名叫NOLSON,英国NOLSON财团的继承人,也是典型的三国飞人,就是生在英国,住在瑞典,工作在美国,三天两头飞来飞去在几个国家里转悠的人。最近在来的中国,鞋子是他家副营的一个项目之一,那个品牌的鞋子全世界几乎人尽皆知。
  跟我一样,他是至今单身的外婆的干孙子辈。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过客厅的时候发觉厅里好象有人坐着,吃了一惊,摸着开关把灯打开,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个安静坐在沙发里的人影是铘。
  他似乎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枕着沙发背斜靠着身体一动不动,我进门的声音没引起他的注意,被我突然打开的灯同样也没让他有任何反应。我在他面前始终就像空气般存在着的,就像他在我面前这种似有若无的存在一样。
  于是没再理会,我继续朝房间里走,走几步隐隐觉得身上有道视线在跟着,一回头,看到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依旧斜靠在沙发上,他头枕着沙发背一动不动看着我,直到我收回视线准备离开,他忽然开口:“你去哪儿了。”
  愣了愣,因为没敢确定问出这句话的人会是他。半晌吞了口口水,我道:“相亲。”
  “什么是相亲。”他又问。
  我推门走进房间:“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话音落,没再听见他继续开口,我关上了我的房门。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17 13:23: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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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3:06:00

  和靛认识,这是外婆所没有预料的,不过看得出来她因此而有点高兴。所以没说上几句话她就把我留在了那个饭店,自己借口有事一个人先离开了,于是第八次和靛见面,我们在这家和他的店一样年纪的大饭店里坐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他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先走了,于是我就一个人一路逛着街回了家。
  总得来说,还是比较有意思的一天,如果不是电梯里那一场让我惊心的遭遇的话。
  想到那件事突然间老鸹啼似的笑嘎嘎嘎一阵从窗台上闪过,毫无防备间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抬眼就看到窗台上半只苍白的头颅攀着窗框缓缓蠕动,边动嘴里边发出些嘘呖呖的笑。我抓起边上的闹钟用力朝它砸了过去,没砸中,它一晃间很快消失了我的视野之外。
  我稳了稳呼吸。
  又是这东西……
  最近这些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鬼还是怪,不过它们从来没有侵害过我,所以我也并不怕它们。只是近来似乎猖獗得有点过分了,虽说依旧无害,但这种距离实在让人困扰。
  我到底该拿它们怎么办?
  想着,身后的门开了,我瞥见厅里的光拉进铘漆黑的影子。他站在门口,但似乎并不想进来。
  我没去理他。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种样子,有时候离得我很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无处不在他视线之内。我不知道他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他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走得很远,极少和我说话,像道雾气似的可有可无地存在。
  真不喜欢他这种样子,他的样子让人有种坠落的消沉。
    
  于是背对着他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站着,想着再过一会儿他自然就走开了,像往常一样,所以等听见脚步声走进来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他走到我身后伸手按住了我的头,于是我只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立不动。
  半晌听见他轻轻地道:“刚才什么声音。”
  我没有回答。
  他忽然掠起了我的发:“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什么……”没等我把话问出口,他又道:
  “相亲和订亲有什么关系。”
  动作很随意,随意得仿佛一种自然。
  我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弄得有点僵硬:“有了相亲,就有订亲。”
  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却随即感觉他手指紧了紧:“那就是一回事了。”
  有点疼,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挣了挣,没能挣脱,却感觉一道冰冷的东西插进了我的头发慢慢朝下划。
  似乎是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慢慢划动在我的头发间,像把梳子。
  他在做什么……
  一阵不安,狐疑间我感觉到那道冰冷再次贴着我的头发朝下滑。
  很轻的动作,很陌生的细致
  “铘,你在做什么。”僵着脖子,我终于憋不住开口
  他的手指从我发丝间划落到我的脸颊:“最近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以前的事。”
  “以前?什么事?”
  没有回答,头发上他手指的温度忽然消失了,连同他在我身后的存在感。我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房门半开着,从外头拉进一片客厅的光亮。
    
  偷偷松了口气,我走过去把门关上。
  真被他刚才的样子给吓住了,心脏跳得飞快,我想不通铘今天这有点反常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琢磨了半晌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换衣服上床,却在这时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点重。
  一种阴冷冷的重。
    
  心脏一阵发紧。
  迅速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肩膀上的重也在这同时消失了,我忙把手伸向房门,正要用力把它往外推,脖子上忽然冰凉凉地一冷。
  然后一张脸从我肩膀后慢慢移了过来,带着股淡淡桃花的香气:“妹妹……叫我好等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17 13:24: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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