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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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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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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4:00

  走进厨房,大口的自来水暂时把我空得快要穿孔的胃撑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靠这个来维持身体仅有的需求,但不久它又完全被胃返了出来,呕吐出来的清水和我的胃液一个颜色,因为里面除了水以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我坐到了地上,然后就起不来了,身体很难受,一种饥饿却又肿胀的感觉。这种感觉沉淀到手脚和两腿上就变成了一种铅似的东西,它压得我没办法动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返回客厅。我抬头看着冰箱上那只钟,和客厅里的一样,它指着四点,虽然分钟和秒钟都没有任何异常地走动着。而我到底在这地方待了多久了……三天?四天?或者更久……而我还能继续这样支撑多久。我希望那个日子可以短一些,因为已经真的快要忍受不下去了,这种没办法得到解决的饥饿,它比死亡更让人觉得可怕。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到林默从外面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人。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抱着的是个假人,因为它看上去硬邦邦的。直到看清楚方洁的脸,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她的尸体。可他为什么要把方洁的尸体带来厨房?我不明白,只是下意识朝角落里挪了挪。看着他把方洁放到了餐桌上,尸体很硬,以至费了他不少的力气才让它躺平,可是两只手还维持着一种朝上伸着的姿势,我听见林默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然后转身打开冰箱,从速冻库里那出来一只小罐子。拧开盖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块黄褐色的膏脂,他又迅速把它合上放了回去,惟恐慢了它就会融化似的。随即低头把那点膏脂在手掌里揉搓开了,解开方洁身上的睡衣,把它朝她身上一点一点抹上去。
  很小心的动作,比美容院里那些做护肤的工作人员还要小心,从额头到脚趾每一块有皮肤的地方都抹遍了,空气里因此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油渣香,那味道让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片刻方洁原本僵直着抬在半空的手臂垂了下来,带着种软软的弹性。这动作把我给吓了一跳,以为她突然活过来了,而随即意识到那不过只是一个小小意外的动作。她依旧静静躺在桌子上,只是不知怎的,整个身体看上去似乎变软了,如果说之前的她看上去就像只躺在桌子上的木偶,这会儿就像刚睡着一样,异常柔软。
  这真不可思议……
  在我呆看着的时候,林默已经把衣服给她重新穿上了,一边低低对她说着些什么,就像她活着,但对他不理不睬的那段时间一样。
  他说他会让他们重新开始,他说他会彻底忘记半年前那件事,他希望方洁同样可以忘记他的这个错误,因为每个人都会犯错,而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让彼此生活在对彼此错误的阴影里……这是很可笑的,他们那么相爱,却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演变到了这个地步。于是上帝为了惩罚他,把一切他爱的他怕的都带走了,而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要,只希望她能回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三番五次林默去术士的店里,术士却对他避而不见的原因了。
  他想让死去的妻子复活。
  这真是个任性的理由,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爱,却相当自私,这个温文和煦的男人很自私。
  为了自己所谓的爱,他让方洁生活在一个根本感觉不到他爱的爱巢里。也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既不能释怀方洁曾犯的错,却又不肯放她离开。更为了自己所谓的爱要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他难道不考虑一下自己复活过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方洁吗……
  我想起店里那个一喝牛奶就吐的方洁,那个吐到连血都呕出来的方洁。如果我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去式,那么在店里所看到的,应该证明林默已经成功了,他成功复活了自己的妻子,不知道是因为术士后来的妥协,还是别的什么人。总之方洁真的活过来了,我亲眼看到,亲眼感觉到的,只是她到底对自己的复活有着什么样的感觉,我却不得而知。
  脑子里还在乱糟糟地想着,林默已经把方洁重新抱了起来,这会儿看上去像抱着个睡美人。如果这时方洁突然睁开眼,我想我可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在林默涂在她皮肤上那层膏脂的作用下,一张脸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个死人。
  转身带着她朝厨房外走去,我看着林默的背影,心脏却突然一阵刺痛般的抽紧。
  我在他身后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有着很漂亮的身体,青春而活力的身体,但女人没有头。女人的头在林默的肩膀上,为了更好地看清楚林默怀里那具尸体似的,它歪在那儿静静朝下看。一直到走出厨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它回转过来朝我脸上冷冷一瞥。
  那瞬间我一下认出了这张苍白的脸。
  虽然没了活着时那层红润的光泽,她至少不像刚死时那样扭曲得可怕,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林默叫她安。安就像是道影子般静静追随在林默浑然不觉的身影背后。
  
  我又吐了,胃部一阵阵抽搐刺激得我无法抑制地对着地板干呕。我在这房子里看到了这种东西,这意味着什么……它的怨气很重,重到刚刚意识到它的存在,整个空间就冷得让我牙齿都抖颤了起来。
  安?是因为安吗?是因为她我才被陷进这鬼地方来的吗??
  如果真的是她,那我完了,自从姥姥给的链子在老家断掉之后,我就一直都没有找到能够替代它去抵挡住这种东西的物品。如果真的是她那我绝对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个我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一路跟出去,可是到了客厅却没看到林默的身影,也没看到安,只有不远处那扇房门虚掩着,开着一巴掌大小一道口子,里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又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吸引力在那团漆黑里诱惑着我走过去看。
  我扶着墙壁朝它一步步过去。
  耳朵边有什么东西在响,嗡嗡的和那些被饥饿折磨出来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像是有人说话,又像是谁在咯咯地笑。我看到那只大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琥珀色的眼珠瞪得滚圆,它蹲在那道门边默不作声看着我,直到我离门近了,嘴里突然‘呵’的声发出阵奇特的怪声。
  我被这声音惊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该继续朝前走,还是往后退,这只古里古怪的猫,没有同往常一样朝我露出那种讥讽般的笑,它眼里闪烁着的东西让我隐隐有点不安,似乎一下子又回到那天见到它尸体的情形,那种莫名而不安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震慑于这只在我脚下不过一只绒线团般大小的东西。
  突然它一纵身朝我身上扑了过来!
  眼看就要扑到我脸上,下意识伸手去挡,它却凭空倏地消失了。只冷冷一阵带着泥土般味道的风从我脸上扑棱棱划过,我听见身后一阵金属撞击时发出的低低脆响,“锵琅琅……”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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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4:00

  迅速回头,身后那道楼梯的扶手上斜躺着一道身影。
  不知在那里待了有多久,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拈着手指间那根银光闪闪的锁链。那双暗紫色的眸子头一次那么清晰而直接地望着我,像是我和他之间根本不存在那样一道无形却遥远的时空界线。
  再看,还是觉得他在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甚至可以辨认出我脱了形的身影。
  于是试探着,我朝他轻轻叫了一声:“铘……”
  他丢开锁链坐了起来,再次朝我看了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么简单而冰冷的一句话,却在瞬间让我的眼泪哗的下涌出来了,我无法克制这种从心脏里喷涌出来的酸。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拼命压抑着嘴里的哽咽,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清楚一点:“你……能看到我……”
  “为什么不能。”
  “可是刚才……”
  “什么刚才。”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有什么能比他可以看到我更重要的,终于有人可以看到我了,在这个地方,而且他是铘。“可以把我带出去吗……”我问。
  “不能。”他回答得干脆直接。
  这让我愣了愣:“那么狐狸,你能帮我把狐狸带来吗。”
  “不能。”
  “为什么?”
  “我只做我的主人所吩咐的事情,你不是我的主人。”
  这回答让我额头的筋突突跳了起来,那种被饥饿扩张出来的烦躁感。我极力压制着这种情绪:“铘,没有商量余地么,我会饿死的,我坚持不了多久了铘……”
  “你不是我的主人。”他回答时那种公事公办的眼神让我心寒。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铘。”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地方,不过恰好路过。”
  “你!”急匆匆尖叫了一声,因为他站起来转身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离开,下一瞬我跪倒在了地上,因为所剩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持我再继续站下去:“铘……求求你把狐狸找来,求求你……我不行了……”
  “你不是我的主人。”第三次得到这句淡淡的回答,我焦躁得想用刀一把捅了他。
  最绝望的东西是什么?莫过于希望就在你的眼前它却并不属于你。我无法形容这会儿我心脏里那种火烧火燎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我想我没饿死,必然也快要被这冷漠的神兽给活活急死气死。他漠然理智得就像一台冰冷的机械。
  却又没有力气对他发火,也不敢,他不是狐狸。高贵的麒麟无所谓要任何人一条小命,除了他的主人。而我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主人,可是我做不到,现在他的主人早有他人。
  没有人可以要求一只骄傲的麒麟为他做些什么,只有他的主人。
  想着,我躺到了地上,不去看他,也不去想他这会儿正在我眼前坐着,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我。
  客厅里有那么片刻一阵死寂。静得让我脑子里长长一段时间都恍恍惚惚的,我想着他的话,想着最近这一切的因果种种,甚至想下一秒再抬头,那只麒麟没准已经消失了。可我一直不敢抬头,怕的就是我的想法得到了明确的证实。
  
  直到一阵金属撞击的轻响再次响起,我听见有脚步声朝我这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把狐狸找来,把狐狸带来。你总是想着那只狐狸会给你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奇迹,是么。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死不悔改。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宝珠,那只狐狸在哪里。”
  话音落,一双赤裸的脚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上面缠着长长的银链子,很细,可是牢牢锁着这只上古麒麟的爪子。我沿着那双脚抬眼朝上看了看,“不知道……”我回答。
  他蹲下身,低头看着我,长长的发丝扫着我的脸:“不知道?真是好回答。那就带着这三个字死掉好么。”
  我没有回答。虽然在他这样一种冰冷而傲慢的眼神里,我有种想说“好”的冲动。但没敢说出口。生怕一说,他就消失了,于是这片即将吞噬掉我的波浪上连片遥远但还真切的浮木也彻底不见。
  我真怕死……我唾弃自己。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
  “不想死,是么。”仿佛看穿我的所想,铘再次开口。他伸手把我挡在了眼帘上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拂开。
  我点点头。
  “那就想办法。”
  “我想不出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就等死。”
  “难道你就不能帮我带个口信给狐狸?!”
  “那又怎样,如果他能找到你,他早就来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救不了你。”
  “铘,你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
  “我只是刚好路过,不是为了你。”
  “你走吧。”
  “那就告辞。”
  说完他站了起来,眼见就要转身离开,我用尽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我到底应该怎么办,铘!我不想死!我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他的脚从我手里抽开,然后朝我俯下身:“我不会帮助任何一个人,除了我的主人。”
  “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哭着喊。
  他的头朝我贴得更近了些:“你说什么,刚才。”
  “我就是你的主人!锁麒麟还在我这儿,我就是你的主人!”话音没落,我戴着锁麒麟的那只手腕突然间疼了起来,刺骨的疼,仿佛在惩罚我这一叠声疯狂的乱语。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边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一边死死盯着他,生怕一眨眼这只麒麟就会在我眼前消失不见:“它才是你主人的证明不是么,铘,术士拿什么来证明他是你的主人。”
  “而你又拿什么来证明你是我的主人,除了这条链子。你甚至连这个地方都出不去。”
  “这不是我的错!我是人!我不是神!”尖叫,我软得发抖的腿却控制不住自己朝他方向倒了过去。眼看就要再次跌倒,被他肩膀挡了挡,我得以站稳。但并没有伸手扶我,甚至没有看我,我的尖叫声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他有点不耐烦。
  我住了嘴,然后离开他的身体。我不想要这个傲慢的男人一点点无谓的帮助。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种侮辱。
  或者死就死吧,狐狸教我做人要懂得见风驶舵,但他并没教过我忍辱偷生也是种美德。放弃算了,我已经丢够了脸。
  想着,我决定回到沙发上去躺一躺,可是手腕疼得厉害,我不得不用力把那截该死的链条朝外扯。忽然想起狐狸说过的话,他说这东西相当于连着我的命脉,断了,我的命恐怕不保。当时听狐狸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很冷,而这会儿,我却用更大的力气去将它朝外扯,恨不得马上能把它扯断,这样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总比慢慢被饥饿折磨死来得干脆痛快。
  而我这么做的时候,铘只是静静在一边看着,我没有留意他脸上的神情,或许应该是一种期待,他等这天等了很久了吧,几百年?几千年?链子断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了,我解脱,他也解脱,大家都解脱,岂非快哉。
  于是咬着牙再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可是没有用。手上的力气很快消失了,那一点点因为我心里的愤怒和小小的骄傲聚集起来的力量,转眼间就在拉扯中消失干净。脚开始站不稳了,我想找个地方靠靠,可是面前站着的是铘,他的身影在我混乱的视线里从一个变成了三四个,我分不清楚哪一个碰过去会是我想要的墙壁。
  而手腕更疼了,像是无数把刀子在往我骨头里刺,以至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我愤怒地叫着,愤怒地拉扯着,愤怒地用自己手腕和手腕上的链子砸向眼前那个一动不动冷眼看着我寻找自杀方法的男人。
  然后发觉自己的动作有点不受控制。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虚弱的关系,我发觉自己身体朝其中一道铘的身体上靠了上去,并且用我的手腕缠组了他的脖子。
  确切的说是手腕上那根链子。
  链子缠绕在他脖颈上,黑和白的对比,这让他皮肤看上去格外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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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6:00

 他苍白的脸色对着我,一双眼睛由最初的暗沉变成了一种有点刺眼的亮。
  很亮的紫罗兰色的光,也很漂亮,那光似乎能直刺进人的眼睛里,于是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我看着自己靠近了这个高傲的男人,而他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退不避。目光依旧追随在我脸上,我避开他的眼睛,对他说:“带我出去,铘,这是我的命令。”
  
  双手间突然空了,麒麟腾身而起,蛇般窜向了房子高高的天花板。那瞬间我看到自己手腕上这根漆黑色链子在一刹那突然绽出道亮红色的光,光绕着跃身而起的麒麟手臂长长的一圈,又骤然间刺出,像把尖锐的利器般弹出他手掌。
  好象握着把猩红色的剑。
  剑尖指的方向是天花板正西那片隐在阴影里的角落,他用它朝那方向直刺了过去,长长一道猩红色的弧度。
  “不要——!”
  就在‘剑’尖离那地方不到几公分远的距离,角落里猛地一声惊叫。随即那个角落裂开了,就像有谁从那地方撕开一道口子,沿着口子长长的裂缝我看到那地方又出现了一个角落,同样的一片天花板,上面匐着团小小的影子。
  它有一双瞪得大大的琥珀色眼睛,还有一身很漂亮的虎皮长毛。
  “杰杰?!”
    耳边响起了雨的声音,从这幢房子外面传进来,很大,就像把我困在这里的那场雨一样。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些带着雨腥味的风从房子某个地方飘进来,冷飕飕的,把我乱成一团的脑子吹得一醒。
  突然而来的变化。
  是从铘把杰杰抓到手心后骤然间出现的,还有周围一片骤然压下来的暗。原本亮在客厅里的灯刹那间都熄灭了,仅有的光线来自窗外的路灯,湍急的雨把灯光打得模模糊糊的,带着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的,那种来自外界的声音。
  相当突兀的转变,突兀得让我一时很难适应,甚至没来得及对外面清晰的雨声生出那么点兴奋,只呆看着铘重新落回到我身边,落地的姿势很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托着似的,无声无息在我面前站定。
  手里那只猫像只瑟瑟发抖的毛线团,它睁大了一双眼看看铘,又看了看我,嘴里发出‘咪’的声轻叫。转眼被铘丢到了地上,“不是它。”我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并且抬头在整个大厅里慢慢扫视,目光刀似的冰冷。
  他这种样子让我紧张。原本在刚才那一刹那的转变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脱困了,可是铘眼里那种并不安定的神情让我对此产生怀疑。
  手腕没再感到刚才那种刺骨的痛,也不见了之前那片可怕的红光,整串锁麒麟这会儿和往常一样安静懒散地垂在我手腕上。我下意识摸了摸它,朝铘走近了点:“铘……”他抬手,示意我噤声,转身朝方洁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身影倏地下不见了。
  我一惊。
  想出声叫他,可是他刚才的举动又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了口,再次朝周围扫了几眼,我确定铘真的不见了,原本他站的地方横着那只猫细长的影子,没了之前惊魂不定的狼狈,它慢吞吞伸长了脖子在地板上嗅了嗅,然后把目光转向我:“真是急性子,这只麒麟。”
  再次听见这只猫开口,我没有太多的惊讶,但它能认得出铘是只麒麟却叫我吃惊。
  “他把我们丢在这里,真是该死。”咧了咧嘴,杰杰朝我走了过来,目光里有种磷火似的东西在黑暗里微微地闪:“他难道不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有多危险。”
  “是么。”对于这只猫,我想问它的话其实很多——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里;我被困在这里是因为林默还是因为它,因为在铘出现前只有它能看见我在那个世界里的处境;它为什么会说话;它到底是种什么东西……
  但最后什么都没问,我只是胡乱应着它的话,一边朝大门口的方向挪。试图挪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然后夺门而逃,可这小小的念头似乎被那只猫一眼看穿。它朝我咧了咧嘴,一纵身跳到了我的身后:“现在还不可以。”
  “为什么。你走开!”
  “我是为你好,那只麒麟不在,你走到哪里都不安全,不如跟我一起待在这儿,趁那个还没彻底消失。
  “你什么意思。”
  “意思,”走到我脚边,杰杰蹲了下来,两只眼却和铘一样朝周围不停扫视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你也看到了,这房间里发生过的那些事,不太干净的一些事。”舔了舔嘴角,它又朝我看了一眼,见我没吭声,它继续道:“人就是这么蠢,错过一次后往往会用更大的错误去弥补,就像林默,我一向觉得他很聪明,能赚钱,也能在自己老婆眼皮子底下和别人偷情,说真的,我觉得他还是个不错的主人,他总是给我最贵的那种猫粮,而且还没让方杰阉割了我,这点上至少比那个每天就知道把我抱在手里当玩具的女人强。不过没想到这么聪明的人蠢起来还不如地下室那只老鼠,”说到这里动了动耳朵,它警惕地竖起了脖子。
  这举动让我一阵紧张。
  片刻它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舔了下爪子,它再次开口:“如果你闻到有什么香的味道,你得记得提醒我,最近我的鼻子不太好使。”
  “香?什么香?”我问。因为它不说的时候倒也没注意,被它一说,我隐约觉得空气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存在,那种潮湿的、类似某种熏香似的味道。但味道很淡,似有若无的,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种香,你们人类常用来上供用的那种,不过不太一样,它叫还魂香。”
  “还魂香?”随口应了一句。鼻子里那种似有若无的香味不见了,刚才那一阵短短的感觉确实是我的错觉。
  无论什么样的人,在这种鬼地方跟这么一只鬼里鬼气的猫在一起谈论这样的话题,总不可避免感觉会受到一些精神上的影响,就像谈到蛋糕总不免让饥饿的人吞口水一样。而我更关心的是铘的去向,从刚才消失后他就没再出现过,把我一个人同这只猫一起丢在这房间里,他到底上哪里去了?想着不由自主又朝大门看了一眼,可是那只猫的眼神追着我的视线。真该死,它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力气是不是让我有那能力和它对着来。
  我饿得快要崩溃了……
  “对,它是用死人灰做的,术士说它可以用来招魂。”
  “术士?”这两个字让我一激灵:“你认识术士??”
  “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要知道,猫的耳朵不比狗差,有些东西不需要特别留意,但总能让你听上那么一点。”
  “……你说那东西可以用来招魂?”
  “没错。”说着话斜了我一眼:“说真的你真叫我失望,大姐,你刚来时我以为多高的高人来了……真没想到,居然是连三脚猫都不如的一个蠢蛋。本来为了救你布下的场倒差点要了你的命,我说,就你这能耐为什么还会带着那种东西。你找死么?喵。不要以为瞪我我就会怕你,现在还想问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这里有还魂香??”
  我确实很想知道,但没问。它这话听得真叫人想发火,可是我发不出来,我只能盯着它看:“叫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算了,你已经吃够苦头了,而且我还不想得罪你。你是杰杰需要的。”
  “你需要我干什么。”我很佩服这只猫什么样的话都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需要你帮我对付那只被这种香引回来的东西。”
  “你是说方洁?”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下意识认为杰杰所说的东西就是指方洁,因为林默曾试图不惜一切去换来让她复活的机会,我没有理由不怀疑那个术士后来又答应了林默的条件,蓝本就是个眼里只有钱的男人,他自己都说过,几百万美金堆在眼前的话,他没理由去拒绝任何买卖。
  那么是不是方洁呢……我被困在这个地方差点饿死,又和她有没有关……
  “不是。”杰杰回答,回答得很干脆。
  “不是?”这倒让我困惑了,一时胃里那种可怕的啃嗜感变得淡了些,我看着这只猫,等它继续往下讲。可就在这时突然鼻子尖闻到一丝淡淡的香。
  很怪异的香味,这么淡,却有种浓烈的刺激感。像是一股潮湿的甜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朝你脸上涂,那味道很不舒服,甚至让人心脏突然间一阵不安的急跳。“杰杰,”我不由自主地道:“我好象闻到香的味道了。”
  话音落就看到那只猫忽的下从地板上直窜了起来,跳到沙发上一阵扫视,这时我才发觉,那张隐在黑暗里几乎同夜色混在了一起的沙发上,有个人坐在那里。
“喵!不要杀我!!!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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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6:00

 仰头靠着沙发背,他像是睡得很死,可是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对着我的方向。细看瞳孔里似乎有这层灰蒙蒙雾般的东西,这让他看上去像死了一样。这个靠在沙发上的男人是林默……
  意识到这点我吃了一惊。思忖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弄成这种样子。正要跑过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却被杰杰一口咬住了鞋子朝后扯。
  “杰杰??”
  “别出声!”松开口它冲我叫。然后一扭身朝厨房方向跑了,我看着它小小的身体一溜烟闪进了那扇门内的黑暗中,正惶惶然不知所措,它从里面探出了头:“过来!你过来啊!”眼神看上去很焦躁,我不知道它这是怎么了,回头看着林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我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犹豫着,鼻子里那股香的味道忽然一荡,一拔啦开来浓浓一阵随着道冰冷的风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直扑了出来。冲得我脑门心辣辣地一疼。转眼看到杰杰冲出厨房跑到我边上,似乎想朝我身上扑,爪子一扬,它突然像撞磕到了什么,嘴里尖尖一声怪叫凌空跃起急转身再次跑进厨房,仓皇得像只受惊了的兔子。
  我不知道它到底看到了什么让它这么害怕,只觉得一道麻冷的感觉随着那味道的再次浓烈从我后脑勺慢慢钻了出来,我感觉身后好象有什么东西。
  就在不太远的某个地方,那东西在看我,甚至脖子上丝丝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凉风就是它的呼吸。
  可是我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上一眼。
  又一阵冰冷的风从我脖子后吹过,杰杰那双磷光闪烁的眼睛在厨房里闪了闪,我听见它在里面叫,叫得像只发情的老猫。
  “嗷……嗷……”
  
  突然有什么东西贴着我手臂从后面摸了过来,冰冷而有力。
  回头一瞥间只见一颗苍白的人头就俯在我的肩膀上,惊得我头皮猛乍了一下,当下不假思索朝大门口拔腿就跑,没跑出两步脚下一绊,我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绊住我的是刚才在我肩膀上盯着我看的那颗头。原本,我以为她是为了林默而回来的,那次我看到她像个影子似的跟着他。可是我错了,她咬着我的裤脚抬眼看着我,嘴里发出些模糊的,不知道是哭还是在尖叫的声音。
  这个叫安的女人。她为什么要缠我……我抬脚试图把她踢开,可是她嘴里的叫声更大了起来,在静得像座坟墓的房子里尖锐地回荡着,震得我心脏一阵整急跳。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抬头看,发觉有个人正从我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来。步子很慢,每一步都好象要考虑很久才迈出似的,而鼻子里那股熏香的味道更浓了,浓得让我喉咙里充满了苦涩油腻的感觉。
  那个朝我走过来的人影是方洁……
  她眼睛睁得很大,但没有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地方,她的瞳孔没有焦点。走路的样子很怪,一步身子会晃两晃,这让她不得不伸出手去控制身体的平衡,可是走路时不靠腰却靠着肩膀发力的动作让她即使这么做,仍旧很难让身体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
  她就以这样奇怪的姿势朝我走过来,“林默……我不想死……”她说:“林默……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意识到这个走路姿势异常的女人错把我当成了林默。
  快到我边上时她的步子突然加快了,踉踉跄跄朝我身上扑,急得我赶紧朝后挪,可是脚上的头颅缠得我很难动弹。忍不住对着那颗头尖叫:“走开!你给我走开!!”
  “咯咯咯咯……”头颅疯笑了起来,一边依旧死死咬住我:“咯咯咯咯咯咯……”
  突然方洁朝我身上直倒了下来,整个人完全压在了我没来得及逃开的身体上,她身体重得像块实心铅,并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熏香的油腥味。这味道让我想吐,可是除了干呕我什么都吐不出来。大把冰冷浓密的长发岁着她头的靠近缠在了我的脸上,这感觉让我心脏紧绷得快要裂开。
  我被一个死人抱住了……不论她生前是多么美丽和优雅,她现在是具尸体……一具带着古怪味道并且活动着的尸体!
  “铘!”好容易挣开那些头发的纠缠,我对着周围死寂的空间大叫:“铘你在哪里?!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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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铘没出现,无论我怎么叫,他没再像之前濒临绝望时那样奇迹般地出现。客厅里除了回音什么也没有,甚至那只猫也没再从厨房里出来,那只口气比胆子硬的花毛猫。
  我只能硬拖着那具尸体和脚上的头朝大门口爬,那段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在我眼里像隔了道科罗拉多大峡谷。好容易爬到门口正伸出手去摸门把,手腕突然被抓住了,方洁的手抓着我的手,我一下子没了开门的力气。
  虽然她的手很软,软得不像个死人,可是那种柔软掩盖不掉她皮肤内部渗出来的尸癍。她那只满是尸癍的手从我手指上划下来一直抓到了锁麒麟上。
  “林默……”然后凑在我耳边轻轻地叫:“救救我啊林默……”她嘴里散发着和那只猫一样潮湿的泥土味,这味道并不臭,可是很恶心,恶心得让我心脏也开始发抖了。
  她突然抓着我的锁麒麟用力往下扯。
  只觉得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我手腕上直刺了出来,明明方洁在扯我手上的链子,可却活生生像是在扯我的皮!“啊!”我忍不住尖叫,一边用力挣扎:“放开我!”
  头顶响起了一阵咯咯的嬉笑。抬眼望见那只头颅在门上俯瞰着我,它笑得很开心,那双一边笑一边朝下滴着血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是看我还是看着用力拉着我手上那根链子的方洁。
  方洁的手在发黑。并且冒出一股肉烧焦的味道,而她还在用力地拉,拉得我皮肤上渗出一个个鲜红色的小点。突然那颗头朝我俯冲了下来,我不知道它想做什么,只本能地伸手去挡,可是随即手腕上被刀割了一样,一道血从皮肤里猛地射了出来!
  我吓坏了,眼睁睁看着那片血迅速流满整条手臂,而锁麒麟一碰到我的血就开始抖了,疯狂地抖,疯狂地在方洁的手指间啪啪地跳动。片刻‘咔’的声响,方洁那只手断了,断了的手随着锁麒麟不停地上下摆动,发黑了的血从断裂处溅到我脸上,不腥,带着股熏香和泥土的 味道。就在这时那颗头突然停住,悬在我头顶对我猛一张嘴,我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泻而出似的从鼻子里冲出,朝它嘴的方向源源不断流了过去。
  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呼吸,因为那瞬间我已经窒息了,可是窒息的胸腔里不挺地有东西朝那颗头大张着的嘴里流进去。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觉得自己快被抽干了,那种大片大片的力气和神智从我身体里疯狂涌出的感觉。
  它不过就是一颗头颅,而且离我仅仅几一抬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可我根本避不开它,甚至连伸手把它推开的力气都没有。都说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爆发出一些反常的力量,我想那些人一定没经历过什么叫走投无路的真正感觉,那是彻底的丧失反抗能力的绝望。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可能性都没有,更不要奢望自己会突然变身成为一个伟大的黄金斗士。
  那是空想,除非我是神。
  所以我所能做的只有僵硬在那里看着那颗头颅不停地从我身上吸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它一边吸一边咯咯地笑,这个曾经小鸟般单纯而依赖人的女孩,她变成鬼以后居然会戾气这么重,重到无法想象,好象一只沉睡了百年的冤魂。
  而又是什么东西将她变成这样的……最后一点意识在被吸走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双鲜红模糊的眼睛,问着自己。我想不通,我死得冤,而我死了以后会不会变得和她一样厉害……
  这不可能……
  没可能的事……
  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身体里东西迅速流出的感觉停止了,仿佛那只不受控制的水管子终于被压住了闸。我看到那颗头依旧张着嘴对着我的方向,嘴唇微微蠕动,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可是再无法从我身体上吸走些什么。
  身后那道门发出了点细微的声音,在这一片突然而来的寂静之中。我忍不住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然后发觉有些细细的光从门的缝隙里渗出来,很少,点在头颅上闪烁出一点微微的红。
  片刻咯的声响,那道门突然消失了,就像沙漠里的风突然卷起一块干涸了几万年的白垩土,再把它轻易碾得粉碎。我看到门外站着道身影。长长的红光弯月似的从他手掌间刺出,一把剑似的。‘剑’尖正对着我面前的这只头颅。
  然后手一抽,头颅落地,而我身上那具尸体也在瞬间变得更沉了,沉沉压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几乎重到要把我脆弱的几根肋骨给压碎。
  他走进来伸手把尸体扯开,手腕上那根银色锁链垂到我面前,我抓住它让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站稳,随即被他一把拎起来摔包似的摔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我吃了一惊:“铘??”
  铘没有理我,低头用手里那把腥红色的“剑”将头颅从地上挑了起来,张嘴,而那颗原本没了任何生机的头颅突然一阵尖叫,在“剑”尖上发出震阵剧烈可怕颤动。
  一度我以为它就要从那上面震下来了,可是没有。
  很快它就没了任何动静,只是嘴依旧张着,一些乳白色的半透明东西从它这张嘴里慢慢涌了出来,流进铘的嘴里,直到变成彻底透明,头颅焦掉了,滴着油发出吱吱的声响,然后变成一团碎末从上面落下。
  整个过程我在铘的肩膀上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的手抓着我的脖子不给我移开视线的机会,甚至连闭上眼都来不及,那一切就进入我眼底了,我想吐,可是铘突然回过头。他眼里那种锐利的光让我全身一凌。
  以至吐的感觉一下子就全消失了,我呆呆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
  他的脸自眼睛以下青面獠牙。
  我第一次看到铘这种样子,像只半人半兽的怪物,他用那只满是獠牙的嘴压在了我张开着的嘴巴上。有什么东西随之进了我的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办法去知道,因为我很快昏了过去。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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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7:00

 回到家,客厅里的灯亮着,狐狸原来在家里,没有出来找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在门口坐了会儿,看着早起的人一个个出门上街买菜,看着路灯一在盏盏随着天光大亮而熄灭。有走过的匆匆朝我这边看了几眼,眼神很怪,就像之前送我到家门口的那个司机。而这目光真实得让我很惬意。
  忽然一丝微微的甜香从门里飘了出来,是狐狸经常烧的糖粥的味道,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站起身把客厅门一把推开,意外的,客厅里并没有狐狸悠闲坐在那儿的身影,只有桌子上一碗粥在冒着烟,雪白雪白的米粒散发着股软糖似的甜。
  再次确定狐狸没再屋子里,我走过去拿起碗就朝嘴里倒。倒得脸上身上全是粥,也没去管,只管着一口一口朝嘴里吞,我饿得发慌了,慌得那张嘴一碰到食物就变成了一只饕餮般的疯子。
  三口两口就把那碗洲给喝了个精光。身子因此恢复了点力气,我四下寻着有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东西,头一转,却意外地撞上一双眼睛。
  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在厨房门前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回来了?”
  “回来了。”我点头,心脏突地乱跳。
  “跑哪儿去了。”
  “林默家……”
  “你很会跑。”
  “还差点死掉。”
  “看出来了。感觉怎么样。”
  “很糟。”
  “是么。”他又看了看我,没有任何波澜的那种。这无谓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让我心里酸得发慌。“厨房里还有粥,要吃自己去盛。”他又道。转身上了楼。
  我应了一声。低头瞬间眼泪扑哧哧就掉下来了,止也止不住,不过反正他也看不到。尽管这样,粥还是要盛的,于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朝厨房里走,想着狐狸的表情和他的话,嘴就痉挛了,我听见一些低低的抽泣声从我不整齐的鼻子里响了出来。
  赶紧朝厨房里跑,经过楼梯口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
  不知为什么,原本已经上楼的人又跑了下来,他抓着我的手,我闻到了他身上只属于狐狸的味道。淡淡的香,却带着雨水的潮湿和土腥。于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头发是湿的,一团团粘在脑后,有点狼狈的乱。
  “你刚回来?”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松开了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眼里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狐狸在没有任何猥琐表情的时候那样子会让我发慌。
  “我……在林墨家撞到那东西了。”越是不问,越是想说,我不相信失踪了那么久他真的没有担心过:“很厉害。”
  “哦。”狐狸轻轻应了一声,眼睛微微弯起,朝我笑了笑:“有长进,活着回来了。”
  “你……”我想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可是话到嘴边又被我吞了下去:“是铘,他帮我从那里逃出来的。”
  “是么,”再笑:“看样子术士的锁链不像他吹嘘得那么牢么。”
  “我以为自己这次不会再活着回来了……”眼里有什么东西再滚来滚去,我努力克制着不让它在这只没心没肺的狐狸面前掉:“好几天,我都不知道到底多少天,什么吃的也没有,我也走不出去,我在里面靠喝一点变质的牛奶过活……”
  “看样子是次悲惨的经历。”狐狸点点头,我突然很想把他的头揉碎了再从窗口丢出去。于是深吸了口气,我把眼睛里那团摇摇欲坠的东西憋了回去,拿筷子敲了敲手里的空碗:“死狐狸,有个好消息,这个月不发工资了。”
  “啊?!”听我这么一说那只死狐狸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特别的表情,他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脑袋都打回了原形:“WHY??为什么没工资?!”
  “为了纪念我灾难性的一次经历。”
  “没理由让雇员陪着一起纪念吧老板??”
  “因为雇员没什么良心。”
  话还没说完我被狐狸抱住了,他把我抱得很紧,紧得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是出自他的关心:“哦呀,老板,狐狸很有良心,非常非常有良心。”这句话彻底颠覆了我最后那么点小小的期望,于是把他朝外一推,我用力踩了下他的脚爪:
  “闪一边去,死狐狸,去,快去准备,老娘今天要吃十八只蹄膀。”
  “十八只啊……老板有喜了?”
  “有,喜在下个月工资也不用发了。”
  “没天理啊!!”
  “天理?狐狸,在我店里哪有什么天理。”
  
  这时门铃响了,似乎有客人从店外走了进来,狐狸甩着尾巴蹬蹬蹬迎了出去,我趁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走进厨房。
  厨房的灶头上咕嘟嘟热着锅白粥,狐狸煮的粥比姥姥煮的还要好吃,因为里面有牛奶和蜜糖,所以闻起来那味就跟奶糖似的,我用力舀了几勺倒进碗了,端起来闻着那喷香的味道正要往嘴里倒,冷不防突然两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把我抱住,促不及防间那碗粥被我撒了满地。
  回头望见一双紫色的眼睛,微微闪着光,像两朵盛开的紫罗兰。我吃惊不小:“铘??”
  铘没有开口,头靠在我的脸上,他紧紧抱着我的肩膀。身上有什么东西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锵啷啷一阵脆响,是术士那根用来栓住他的链子。
  “啧,”一股淡淡的烟味从身后飘了过来,我听见有人自言自语:“毕竟是上古神兽,不好控制呢,倒白白浪费了我一根难得的冰铁,罢了罢了,还了还了。”
  回头看到术士站在门口,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拈着烟。身后狐狸在我望向他的时候转身离开,转身那一瞬间,眼里似乎有什么光针般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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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07:00

 雨季终于过去了,更多的日子变得酷热难当,每天阳光暴晒着这座城市,让人不禁怀念起前阵子那段虽然阴湿,但好歹还不会让人热得难以忍受的日子。
  麒麟又回来了,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脱离了术士的控制回到了我的店。于是每天又可以听见他在阁楼上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狐狸抱怨的嘀咕。
  而林默家的事在那天之后没再被我们中的任何人提起过,它是我记忆里一段真实而可怕的东西。至今我不知道林默到底怎么样了,最后一次看到他,他坐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看上去像个死人。我不知道在我被座房子困住的时候他遭遇到了些什么,也许比我更糟,但我什么都打听不到。我不想再去他家里了,也再没见他到我店里来过。
  术士说,动用还魂香的人不论给予还是接受,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他一直不肯做这笔生意,只是给了林默一些让他可以好好保存尸体的方法,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找到了那种被禁的东西。而他到底是问谁要呢,这恐怕将成为一个永远的不解之谜。
  术士还跟我打听了那只猫的下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它那么感兴趣,也许因为它把我困在那房子里的能力?那么一只会说话的古怪花猫。我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它到底是妖是鬼。
  之后打过几次电话去林默家,但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状态,直到某一天终于有人回应,却原来房子换了主人。问起林默,新主人说不知道,他们只是通过第三方的方式签了合同交了押金就住了进来,其他一无所知。
  也好,就这样吧,让一切变成过去,不需要再借助其它方式把他们唤醒。爱情,婚外情,报复,执念……他们都累了,三个人都是。
  
  我身体在一周后恢复了原来的体形,甚至还有发胖的趋势,谁让我这段时间一直拿蹄膀和蛋糕当点心。这叫林绢感到失望,她本以为我减肥成功了,没想到一礼拜不到我又被打回原形,简直比弹簧的节奏还快。
  因此来店里帮忙几天后她再也不肯来了,她说我和狐狸都在压榨她,一个压榨她的体力,一个压榨她的脑力。只有银发帅哥铘是好人,可是好人不爱说话,这让她无法发挥她擅长的唧唧喳喳。于是我不得不在过了一星期的舒坦日子后重新披挂上阵,去站我的收银台以减掉我臀部睡了七天多出来的赘肉。
  有点不太习惯,特别是阳光灿烂的午后,这鬼天气让我一个劲的犯困。
  
  于是忍不住趁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在柜台上趴了下来,正睡的迷迷糊糊,突然门铃一响,我听见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店里有人吗?”一个少年阳光灿烂的声音,并且听上去有点隐约的耳熟。
  我抬起头:“欢迎光临……”
  随即看到一个穿着时髦而夸张的大花纹T恤的少年站在店门口看着我,眼睛亮闪闪的,在阳光下折着琥珀色的光:“老板娘?”他问,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眼神就像只挑剔而骄傲的猫。连头发也是,那么一层丰厚美丽的头发和他眼睛一样有着透明的琥珀色的光泽,甚至带着点挑染出来的斑纹,真的像只虎皮花猫。
  我也很不客气地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
  他把手里的包一丢几步朝我跳了过来:“老板娘!还认得我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呆。慌忙朝后闪,却见他半空中身影一缩,转眼间真的变成了一只猫。
  一只大大的虎皮大花猫。
  直扑到了我的脸上用那双肥肥的爪子抱住我的头,它快乐地尖叫:“问一下啊!在这里租个房间多少钱一个月!有没有打折,术士说你总是给帅哥很大的优惠,所以他推荐我上你这里来试试,我都快流浪一星期啦大姐!给个地方住吧!一个窝就行!”一边说一边歪头朝我竖起一根爪子,而我在这突然的变故里还没来得及缓过神。
  随即见它衔着地上的包就窜进里屋去了,一路走一路发出通通的撞击声,转眼到了我的头顶,那位置好象是连着小阁楼一个空置的壁橱。然后我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嗡嗡的叫声:“好地方啊老板娘,杰杰就住在这里啦,就借助一阵子啊老板娘!一阵子!”
  
  于是从那天起,我的家里除了一只狐狸和一只麒麟,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只名叫杰杰的猫,它说它没办法和新主人住在一个屋,所以不得不离家出周。
  为了它的入住,我不得不每天晚上烧一条鱼,因为狐狸不喜欢烧这种腥味重的东西。杰杰一天没鱼吃就会很郁闷地跑到邻居家嚎叫。
  杰杰很能吃。
  那个该死的术士……
  
  
  
  宝珠鬼话之还魂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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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14:00

宝珠鬼话番外——《无霜》

 我在这里已经游荡了五百年
  她却终究没有回来过
  今年除夕
  又是我独自一人看着冰雪封城
  不知道还能在这里等她多久
  我只知道
  那天晚上我褪尽了我的白发
  
  落叶乱枝红妆
  寒鸦飞荡
  迷叠沧浪冰霜
  唇角花香
  月影梵天宝光
  麒麟轻翔
  乾坤于手珠煌
  笑面如糖
  
  “你叫什么?”
  “碧落。”
  “狐狸就叫狐狸了,要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宝珠。”
  “宝珠,这片叶子落下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狐狸,叶子落下前败给我,你就叫狐狸。”
  
  无霜城凝霜成冰,师傅说,它是妖怪的城市,因为它连筋络都是冷的,只有这样的冷,妖怪才可以生存。
  因为感觉不到痛
  没有痛就无所谓生死
  妖怪没有生死
  我一直深信这一点
  可是她不
  
  浮霜漫天
  她带着麒麟站在雪中间
  发青的嘴唇固执地对着我笑
  我忘了对她说我根本看不到
  无霜城冰入骨髓
  妖怪的筋络和骨髓被冰封得很牢
  除了霜和雪
  妖怪什么也看不到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我是妖。”
  “如果见到那只妖,告诉他,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你在痴心妄想。”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狐狸。”
  “我只要梵天珠。”
  “如果它是我的命呢。”
  “那就给我你的命。”
  
  我是妖
  我冻结在无霜城冷入骨髓的冰雪里
  无霜城的霜化了
  于是我的筋络和骨髓开始感到疼痛。
  
  “那个捉鬼的女孩子么,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都已经和妖狐斗了足足三年。”
  “咳,被老妖魅惑而死,到底是个孩子……”
  “那么妖狐呢?那天之后,无霜城再没见过他的踪迹。”
  “听说他遭了天谴,被麒麟噬了魂。”
  
  也许这些人说得不错,
  也许在那些不断的躲避和寻觅的日子里,我已经被麒麟吞吃了魂。
  为了追杀我麒麟足足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直到力量耗尽遁入封印。
  而我依旧在无霜城外飘荡着,
  寻找着每个相似的身影,寻找着每个相似的微笑。
  因为她说过,
  她说过她会回来,
  回来取一只狐狸欠她的债
  
  “百年时间,怎么在一片海里寻找一滴水。”
  “不是还有下一个百年。”
  第一个一百年
  第二个一百年
  第三个一百年
  第……个一百年……
  
  站在城市中央
  看雪落一场
  每到落雪的季节就会这样不知不觉想起一些陈旧的东西
  没有那些记忆我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而没有那些记忆
  我还能有些什么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雪依旧很冷
  可是冰不住妖怪的筋络和骨髓
  没有寒霜的无霜城
  妖怪究竟是死是活
  无法被冻结的筋络
  狐狸究竟是死是活
  
  “喂,你叫什么。”
  “我叫……狐狸。”
  
  
  ——《完结》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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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15:00

鬼节番外《农历七月十五》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据说是主管祸福的神灵地官到人间考察和判定人间善恶的日子,也是家家祭那些故去很久的亡人,烧阴香的日子。每年这天我都会早早待在家里,不管当天在外面有怎样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这一天对我来说比一般人更加敏感一些。
  这个在佛教里被称作盂兰节的日子,在我姥姥嘴里说出来,并不像它传统意义上的说明那么堂皇和充满善意。
  姥姥讲,这一天说白了就是每年鬼门大开,让那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挤进阳界找替生的日子。而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会在这一天到来前一周反复告诫我那一天要早早回家,尤其是在我读了中专之后。每到这天来临她总显得忧心忡忡的,因为念中专后的我常会和人结伴玩到深夜才回家,有时候甚至会玩通宵,因为我没有会因为我晚回家而拿着鸡毛掸子等在门口的爸爸或妈妈,只有个连路都走得颤颤巍巍的姥姥,所以我肆无忌惮,这让姥姥很恼。有时候闹急了她会忿忿地对我说:再晚吧再晚吧,鬼门开被那些小鬼拖走了看你还开心。
  然后又朝着地上连吐唾沫反复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那时候对姥姥的话很不以为然,因为她所忧心着的那个世界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我都会时不时地见到,尤其在我年纪还小体质还差的时候,姥姥的话吓唬十岁前的我还有点用处,长大后的我看得多了,因此也就根本不在乎鬼节那么一天。
  人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未知,一旦知道了那东西就变得不是太可怕了,尤其当你很明了那些东西最多远远看着你,它们怕你甚至有可能胜过你对他们的怕的时候。因此即使鬼门大开再多的鬼跑到你面前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而这想法直到我工作后,才发生了质的改变。
  
  那时我找了份在酒店打工的工作。酒店的工作时间是每天下午五点到十点,为此没少挨姥姥的责备。我只能跟她反复保证做到下个稳定工作找到为止。
  本以为找到稳定的工作会是件很快的事情,可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我渐渐熟悉了酒店里那套餐饮流程,但一直想找的类似文秘类的工作却始终没有下落。也开始我觉得就这么做做也不错,工作自由,也不太费心,就是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忙点,对于每天睡足了十多个小时的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就在这种每天太阳下山出去上工,又顶着满头的霓虹和路灯光回家的日子里,农历七月十五到了,来得很平时没有任何两样的平静。平静得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天的存在,要不是出门前姥姥反复对我的念叨。
  我不得不再三向她保证我会在十一点前准时到家,可又不得不像以前的保证那样一而再地食言,因为那天店里连着来了两场商务宴席,十点多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地一瓶瓶叫着马爹利,我不得不在满面红光的老板红包炮弹下增加了一个小时的班。
  
  出门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路上行人不多,不过路灯很亮,白天的太阳还残留在马路上一些厚厚的余烫,我看到对面小马路口有人在烧着一圈衣服还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浓浓的焦臭味被风吹着一阵阵朝我的方向扑过来,我不得不加快步子跑向前面街角处的车站。
  到车站才发现末班车已经没了,车牌周围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身后的霓虹灯坏了,一闪一闪打着残缺的光,伴着丝丝的声响,有点嘈杂却又让人有种异常的孤独感。我朝路口站了站,一辆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车上那个长得猥琐的中年男人学着小混混的样儿朝我吹了声口哨,这感觉很让人讨厌。于是远处那个还在烧着东西的人倒显得让人安心起来,我一边等着路过的出租车,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那边熊熊的火和忙碌的身影,给自己趋走一些冷清感。
  这当口感觉有人在看我。
  回过头发现原来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两手插在衣袋里抬头看着我,有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年头教给人的东西就是不要轻易理睬陌生人,哪怕是个小孩。于是匆匆一瞥后我随即转回头,重新看着沿路经过的车,和那个对着火圈开始磕头的女人。没过片刻,感觉那孩子朝我这方向走近了几步。
  我回头再看了她一眼,试图用眼神阻止她过来。不管她是十一二岁还是二十一二岁,我没打算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和这种路上碰到的人多废话,而那个小女孩显然没意识到这点,并且开口了,她说话的样子颇为老成:“你也是坐这班车的是吗,一起搭个车吧,顺路。”
  还挺聪明的。但我实在不想摊上这种麻烦,谁知道同意了以后会发生什么。琢磨着朝周围看看,看那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家长”,不过来回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发现,而那个女孩又朝我走近了一点:“好吗姐姐,爸爸说没有车就打车回去,但最好是跟人一起搭车,我到石化中路站下,你呢。”
  我依旧没有理她。一个当爸爸的绝对不会让自己那么小的女儿在这种时间里一个人打车回家,更不要说是找某生人一起搭车了。小姑娘说话很老成,可是撒谎还不太老成。
  “姐姐?”等了半天女孩见我没回答,又继续问:“好不好?”
  我不耐烦地朝边上挪了一步,正准备回头拒绝她,可是紧跟着的一个发现让我头皮猛地一乍。
  这女孩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太诡异了……细细的,长长的,就像根木棍。
  恰巧这时一辆翻着空车牌的出租车迎面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从我面前开过,我几乎是像只兔子一样就蹦了过去,张开手一把将它拦住。车停,离我半米不到的距离差点就撞到了我身上,我吓得心脏差点停跳,那里面的司机也显然是被我吓傻了。苍白着张脸惊魂不定地看着我,半天暴了句粗口:“你他妈找死啊!!”
  我发现他后座里坐着个人。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开车门我就坐了进去,然后急急道:“载我一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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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7 14:15:00

 司机看着我的眼光就像看着个怪物。半晌慢慢发动了汽车,他问:“去哪儿。”
  我看到那女孩还在车牌下站着,看着我的方向,那表情看上去有点木然。但并没有打算跟过来的样子,于是我迅速报了自己家的那条路,看着司机一转方向盘把车驶离这个车站,然后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对车里那个人抱歉地笑笑:“不顺路的话就先不要管我了。”
  “顺路,”那人没说什么,回答我的是司机。转了个弯又接着道:“枫林路走怎么样。”
  “随便。”我回答,一边又朝后座那人看了一眼。
  他朝我笑笑。这是个看上去公司白领模样的男人,很整齐的头发很整齐的西装,他在车里静静坐着,稳妥的样子让我安心了不少。透过他身后的窗我看到那女孩还在路灯下看着我,带着那种完全不似十一二岁孩子的表情,随着车的颠簸离我越来越远。
  
  开出一段路之后司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这个显然平时烟酒没少沾的男人,一说话整个车厢里全是他嘴里刺鼻的味道,而他全没有意识地不时找话同我搭讪:“小姐,在富临门做事啊?”
  我没有忽略他时不时扫着我热裤下大腿的视线,这种视线比苍蝇更容易让人讨厌。于是我只在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哼。
  “那地方都是美女啊。小姐在里面做什么的?”
  “服务员。”
  “哦,介小的年纪就出来工作了,多读点书嘛。”
  我没回答。一边祈祷后座那个男人最好比我晚下车,否则留我一个人跟这司机在一起实在是讨厌。正想着,司机又开口了:“小姐的腿很漂亮。”
  我头皮一麻。这家伙说什么啊??他居然公然说这种话?!我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男人依旧静静坐着,似乎并没有听见司机的话,目不转睛看着窗外。我只好白了那司机一眼,把腿缩了缩。
  而这动作显然让他以为我在害羞,于是一本正经地道:“真的很好看,真的。”
  说得我脸气得通红,也不管他车在空旷的马路上开得飞快,我对着他叫:“喂!你说什么屁话!!”然后转头对后座那男人道:“先生,我可不可以坐到你边上。”
  那男人没有吭声,这让我觉得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奇怪,他似乎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的样子。然后我感到边上司机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小姐你在对谁说话。”
  “他啊。”我指了指后座上的男人。
  “那里哪来的人。”
  我的手心一冷,因为再回过头去的时候,我发觉那张后座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然后看到司机一张脸笑得更古怪了,甚至带着点扭曲的样子:“小姐,不要这样好吗,今天是中元节,不作兴对我们这种上夜班的人说这些的。”
  而我的手心更冷了,因为我发觉车后视镜里照出来的这个司机,他没有影子……
  这个发现让我差点不顾一切的去拉车门,可是随即发现这是在高速公路上,车子正以时速一百二的速度朝前飞驰。旁边那个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知道吗小姐,这种东西不能乱说的,人都说不想不会来,一想这些东西会自然而来跟着来,所以啊,我们这种做夜班的,晚上是想也不敢去想的。说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没回答,因为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往门的方向移,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我用力朝那方向拉似的,我不由自主抓紧住了自己的座椅,可是根本不管用,很快我的肩膀撞到了那扇门上,而那个司机还在继续道:“小姐,你的腿真漂亮。”
  我的头贴在了门上,我感觉门因着我贴上去的力道而震了震。
  “小姐,有空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要不要留个电话。”他再道,两只眼睛在我的腿和车窗间游移。
  车身晃了一下,我不得不使出自己吃奶的劲好保持自己不至于整个身体全压到车门上去。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响起了一阵警笛声,我的精神随之一振。贴着窗就看到正后方一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朝我们这方向开了过来,我看到司机的眼神有些困惑地闪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看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小姐?”
  我僵着肩膀好让车门泄掉点我身体的重量,一边用力点头:“警笛!”
  “警笛?”他皱眉,一边朝后窗看了看,然后用力一踩游门。车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开了去,他有些紧张地把着方向盘注视着前面空旷的路面:“知道吗,刚才那个路口经常出车祸,死了不少人。”
  警笛声更近了些,透过窗那些红蓝色的光交替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更诡异。他时不时不安地回头去看,又过敏似的往边上一阵扫视,这很奇怪,我没想到鬼对警笛声也会感到紧张。
  突然他吱的声把车猛停了下来,差点把我从椅子上甩了出去,回过神看到他趴到方向盘上瑟瑟发抖,嘴里絮絮地念叨着:“过来了……过来了……”
  警车声确实越来越近,而且这辆车也停了,意识到这点我迅速直起身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似乎听见他在车里叫了我一声,我哪敢回头,迅速朝着警车过来的方向就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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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