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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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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2:40:00

  第6章 医院长廊的推理秀
  
  1
  
  又一个毫无预兆的变故,在案件告破之时,周晓乐却晕了过去。
  本来他作为“女神号”的幸存者,要接受她和冯剑飞的问话,却在这关键的时候不省人事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最后的幸存者,在他的口供完结之后,就不能再任由冯云霄逍遥法外。如果从周晓乐这里还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就要立即和冯云霄展开最后的决战!
  ——你究竟为了什么而选择逃亡?
  这句话秦伊妮在心里问了无数次,却找不到答案。但是从冯云霄的表情上,她看得出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那是他的真实嘴脸)。
  查清“女神号”沉没背后隐藏的真相,是她与冯剑飞此行的最高任务,其关键就集中在这个昔日的第一神探身上。与冯剑飞的追捕行动不同的是,秦伊妮选择了利用。可是到了最后一名幸存者登场之时,一切都需要作一个彻底的了断,关于冯鹰的死,冯云霄的失忆逃亡,“女神号”的沉没和神秘的Black Jack,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牵连呢?冯云霄逃亡的事实随时都可能被上头查出,一旦到了那时,无论谁都会把他当成是“女神号”沉没的罪魁祸首。那时无人庇护得了你,冯云霄,你可知道?
  (唉……)
  秦伊妮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她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原来一直不希望把冯云霄当成凶手,或者说是一厢情愿吧。
  她望着狭小悠长的走廊,似乎觉得它通向了世界的尽头。这是在W市第二人民医院6021病房外的走廊,周晓乐正静静地躺在她背后房间的病床上,医生叮嘱在病人苏醒后才能问话,而且绝不能刺激他。因为从初步的检查结果来看,他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心理因素,过于刺激病人可能会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秦伊妮这时疲惫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冯剑飞,却发现他那双眸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像她一下子变成一张供人观赏的画像一样。秦伊妮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慌忙地把视线移开。
  可是冯剑飞却突然开口了,他的语调显得异常平静:
  “请问,你把通讯设备打开了么?”
  
  2
  
  “你在说什么?”秦伊妮装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却无法再回避冯剑飞的视线,只见冯剑飞还是在注视自己,嘴角如冰雪融化般微微翘起。
  “我想应该是开着吧?”冯剑飞没有理会秦伊妮的装聋作哑,微笑着说下去,“因为他应该很在意有关周晓乐的证词才对。”
  “……”秦伊妮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双眼直愣愣地朝上翻着却开不了口。
  “我说……”不知为何冯剑飞突然做了一个深呼吸,“我说我们的旅途就要结束了。再等十五分钟,如果周晓乐还不醒来,我就来揭示‘女神号’沉没的真相。你一定要开着通讯设备让他听哦。”
  “啊?!”这句话让秦伊妮大吃一惊,“你已经知道‘女神号’沉没的真相了?!”
  冯剑飞没有接话,只是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闭上了眼。
  “OK。”与此同时,在秦伊妮的耳朵里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不用说是来自她的无线耳机。秦伊妮顿时双目一翻,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已受不了这种压力,只等着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3
  
  这十五分钟对秦伊妮而言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显得漫长而又短暂。她任思绪纷飞,时常在烦扰的念头间无规则地跳跃。但是目前她最在意的,还是怎么会被冯剑飞发现她和冯云霄私下联络这件事。
  他是从何时起发现的?
  他是怎么发现的?
  自己在“李老大”案件中的表现就让他起疑了么?还是小平头告的密?
  不过河妖转世案件说不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对了,不论从何时开始起疑,在黑玫瑰案件中他肯定已经确定是冯云霄在背后帮我了……
  秦伊妮想起了她在第一个密室解法中忽略了门被反锁的细节,的确这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应忽略的。她闪电般地说出了一个密室解法,可是却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是上个案子中最不合常理之处。而且自那以后冯云霄就不开口说话了,难道他那时已经知道会被冯剑飞看穿么?就那么一个细微的错误就已经能让这二人如此确定了么?不对,冯云霄后来又和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告诉她窗台可能会有脚印。对了,我之前一直没有去思索这个问题,就是他怎么知道窗台会有脚印的?
  难道……
  难道他那时就推理出真相了么?
  难道当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死者怎么背贴在门上时,冯云霄就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死者面对的窗户上了?也只有经过这样的推理才会想知道窗台有没有脚印啊,这样说来,他应该早就知道事件的真相了。
  这点想必冯剑飞也知道了。
  解密室的低级错误只是让他开始怀疑,他现在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后来他在宣布凶手的时候故意让她来发言,因为他知道如果窗台的脚印是她自己找到的话,那么她就一定能说出真相才对。他知道凭她炫耀的性格,如果冯云霄事先已经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肯定会抢着公布才对,否则反之。于是他才对她临时发难,这样即使冯云霄马上在一旁帮她,她述说起来也会一顿一顿的,让他看出端倪。
  原来……上个案子冯剑飞完成的是一次二重推理……
  
  4
  
  “哦,时间到了呢。”冯剑飞先站了起来,做了一个伸展身体的动作,然后走到周晓乐的病房前打开门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再轻轻地合上门。秦伊妮的视线随着冯剑飞移动,直到他坐回原位。她知道周晓乐还没醒来,而冯剑飞的推理秀就要开场了。
  此时空气好像法庭最后宣判前的凝滞,冯剑飞低着头看着地板,表情如同白纸,是一种秦伊妮也从未看到过的冰冷。
  “我知道你也想寻找是谁让‘女神号’沉没的,我知道你也想知道是谁让你丧失记忆的,我也知道你也许对这些都无所谓,不过你知道么,记忆丧失后的你真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呢。”
  秦伊妮不知为什么自己好像瞬间就变成了冯云霄的化身坐在冯剑飞的对面,至少在冯剑飞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听着冯剑飞对着“自己”侃侃而谈,她泪水“唰”地涌出了眼眶,却无力抬腕擦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袭上心头,耳机里传来冯云霄的沉默,他虽然不发出一丝声音,却已让自己沦为傀儡,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体会,她第一次品尝到了魔鬼般的心灵震慑。
  (我不想沦为傀儡,谁来救我!……)
  “你知道么?”冯剑飞抬眼望向天花板,但依旧继续对“她”侃侃而谈,“你可能已经忘了,但以前的你一定深深记得冯鹰对你说过的话,因为你不断地把它向我重复。你说,当侦探到达犯罪现场时犯罪行为其实并没有终止,犯罪行为会一直在罪犯的内心衍生。所以这世界上从来也不会有完美的犯罪存在,只要想方设法对他的内心进行攻略就一定会让他的罪行原形毕露,对吧?也许你已经忘了,但你确实这样和我讲过。可是现在的我感到很无能为力呢……是啊,我真的很无能为力呢,面对你的完美犯罪啊……”
  (什么完美犯罪?)
  “妮默辛是希腊神话中掌管记忆的女神,恐怖分子却把它命名为让人失去记忆的违禁药物,但强行让你服下这药物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冯剑飞突然语气变得紧张而急促,“当‘女神号’缓缓沉下海面的时候,注定了一切物理证据的毁灭。是啊,还有残骸可以打捞,但身为专家的你知道这毫无用处,除了计算损失之外是查不出其他证据的!你当时那样教导我,和我说没有完美的犯罪,因为犯罪行为会一直在罪犯的内心生根发芽,深谙此道的你又怎会忘记这点呢?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唯一能破解的方法,你一手完成了所谓的完美犯罪——是啊,你在安装好定时炸弹后就让自己服下了会永久损坏记忆的‘妮默辛’,你让自己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犯罪事实,你毁灭了自己的所有心理证据,你肯定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回到了毫不知情的冯鹰旁边,在爆炸之后你会听到冯鹰的嘱托,他可能会让你寻找Black Jack,这变成了你最后的记忆,从此你从一个完美的罪犯变成了一个悲哀复仇的受害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Black Jack!”
  (啊?怎么会是这样!!)
  秦伊妮张大了嘴想要惊叫,但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耳机里传出了沉重的呼吸,是的,是冯云霄的呼吸,但也许是Black Jack的……
  “你不会让我出示证据吧?不好意思,我没有任何证据,因为你犯下了连你自己也找不出任何证据的案子,测谎仪也毫无用处,如果你让我出示证据,我真的无能为力!……”冯剑飞也许因为话说得太多,声音一下子低哑下来,他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头,可以看出身子在微微颤抖。
  泪水又溢出秦伊妮的眼眶,她站了起来,就这样面对冯剑飞呆呆地站立着。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冯云霄的傀儡了。她此刻内心能强烈地感受到冯剑飞的痛苦,这种痛苦浸透了她的全身。是啊,哪里都像推理小说里写的那样,罪犯每次都会遗留什么证据,法庭上的证据也只不过是人类的游戏规则,但即使没有它真相也还是真相,作为侦探最痛苦的就是在揭示了罪犯的罪行后,却同时也清楚没有一点证据可以将之绳之以法,这不正是让侦探最感到悲哀的事么?如果真如冯剑飞所言,那么冯云霄的确已经毁灭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证据……
  冯剑飞这时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如同岩石一样刚强坚毅,散发出一种慑人的锐气:
  “但是,不好意思的是,我还是能把你捉拿归案,我有把握让你在三十分钟之内,自动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你会有兴趣听的,因为我就要把逮捕你的计划告诉你,以及我关于黑玫瑰事件的三重推理。”
  
  5
  
  (三重推理……?!)
  秦伊妮蓦地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很难想象在黑玫瑰事件这么短的时间内冯剑飞竟然做出了三重推理。并且……他还说能马上逮捕冯云霄?!
  (这可能么?)
  决战来得太快,她显然没有丝毫准备,她用茫然的眼神望向冯剑飞,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陌生。以前总觉得他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爱出风头的毛头小伙罢了。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才发现了他体内原来竟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给人以一种坚强男子汉的感觉!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她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她对冯剑飞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她该怎么做。但冯剑飞只是抬起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在这一瞬间,秦伊妮体会到了一种失落,亦或是难过,她倒退两步退回刚才坐的位置,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她不知现在自己的复杂心情是什么,是知道了她和冯剑飞之间的差距而失落,还是为自己的无用而难过,她咬了咬嘴唇,眼泪又流出了眼眶,滴落在膝盖上,小腿在微微发抖。在这场决斗中,她沦为观众,从傀儡变为木偶。
  “我首先要说出你的姓名,你叫冯云霄。”冯剑飞开口了,语气如新闻主持人般平静,“我要你在三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可笑,决定亡命天涯的你又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呢?更何况我前面说的话没有任何证据。是的,没有一点证据,你在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同时还顺手把自己变为了带悲剧色彩的好人,好似恶魔在转身之即就披上了牧师的外衣来迷惑众人。但是我能让你在三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在你的好人字典里,一定对Black Jack具有刻骨的仇恨对吧?那么我即将告诉你的就是:我掌握了Black Jack最后的线索。如果你不惜性命也要捉拿他的话,除了照我说的做之外别无他途!”
  “你不是认为Black Jack是我么?还有,你有Black Jack最后线索的……证据。”这句话从秦伊妮的耳机里传来,于是秦伊妮如传声筒般复述了一遍。
  “嗯,那么,就请听我的推理。”冯剑飞的口气又一下子变为一位站在法庭上正准备述说呈堂证供的律师,“正如我之前所说,你已经借助妮默辛的帮助,从恶魔摇身一变成为好人。这是一个利用‘妮默辛’的把戏,恍如希腊记忆女神设计的圈套。但是,当你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时候,我恰恰也可以利用这点。
  “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1,相信我的推理,你承认自己耍了一个‘妮默辛’的圈套,虽然你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因为你现在已经变成好人了,所以只要你相信我的推理,你也应该无法忍受这种负罪感而现身自首,这应该就是你作为好人所应处的立场。当然,我想你现在不会相信我的推理,那么……
  “2,你不承认自己耍了一个‘妮默辛’的圈套,你要继续捉拿‘另一个’Black Jack,好,我也成全你。同样以你这个立场,你更是不惜性命要捉拿他,那么我就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因为你肯定坚信‘女神号’是Black Jack炸沉的,而他肯定是幸存者之一。我知道黑玫瑰事件虽然你早就发现了真相但是也没有吭声,因为那并不是你所想寻找的。你心里肯定也很焦急,到黑玫瑰事件为止,你应该已经把所有的幸存者都过滤了一遍,如果你还是找不到Black Jack,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当你把决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后,不管剩下的是什么,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而你自己就是所剩下的最后可能了!”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一下,“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情况暂时还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幸存者!”
  (啊?有新的幸存者?!)
  这句话又出乎了秦伊妮的意料。
  “是的,新的幸存者,这确实是最后一名幸存者了!或者说,这是冯云霄你最后的机会,你如果能证明他是Black Jack,那么你就是无辜的。从理论上讲也的确存在这种可能,如果那样,我想你也就完成了你不惜性命的使命,而我也抓住了罪魁祸首,大家皆大欢喜。但如果他不是Black Jack,那么你就是Black Jack,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那时我就要逮捕你,站在好人的立场,即使你已经忘记了所犯的罪行,以你的执着你也同样会自首,不是么?”
  在这狭长的医院长廊,当冯剑飞闭上嘴后,四周归于可怕的沉寂。
   “可是……”过了一会儿秦伊妮开口了,传达冯云霄的声音,“关于最后幸存者的证据?”
   “呵呵,这是你用无线通讯设备所不可能察觉的黑玫瑰事件三重推理。”冯剑飞一边回答脸上一边露出苦涩的表情,“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却亲眼看见了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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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2:46:00

  6
  
  那一晃而过的影子,瞬间在秦伊妮的脑海飘过。
  (那个死去的王梅么?……)
  的确秦伊妮还记得冯剑飞初次看到她时的惊惶失措,但是……但是当冯剑飞公布了黑玫瑰事件的真相后,秦伊妮已经把那人抛在了脑后,以为她只是一个偶然的邂逅,或者是一个意外因素。她被排除在了整件事情之外,冯剑飞在结案陈词中也没有提到那个女人。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那个女人只是被排除在了黑玫瑰事件之外,但却被牵扯在“女神号”沉没的漩涡中。
  “通过远距离监听的你没有看到门被反锁,也很难察觉到别人的口误。”冯剑飞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是多么让人容易疏忽的口误,所以你才没有察觉,这个女人就是周晓乐的恋人尹月!”
  一闻此言秦伊妮马上脱口而出:“怎么是她,她不是在‘女神号’途中死了么?”
  “是啊,照理应是这样没错,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活下来,但这就是事实。如果想知道她存活的原因就只有等问她本人才知道了!”
  “但你为何能肯定那女人就是尹月?”
  ——神秘活下来的女人,会不会是Black Jack呢?
  在问的同时,秦伊妮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出现偏袒冯云霄的想法。
  “你还记得这个女人和周晓乐相框里的人很像吧?”
  “是啊,但是老陈问过周晓乐,那相框里的人是王梅才对啊?”
  “你真的以为周晓乐在他的宿舍里,不放他自己女朋友的照片,而去放别的女人的照片么?”
  “……”这个问题顿时让秦伊妮哑口无言。
  “老陈问‘是王梅的照片么’,是因为他正在调查黑玫瑰案子,王梅是这个案子的中心人物,所以他才会一时口误说错。而值得在意的是周晓乐为什么会回答错呢?如果你注意的话就会发觉他那时正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一下,才接下去说道,“就是他有某方面的精神疾病,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定,直到他现在晕倒才证实了我的想法。依我现在的判断,他很可能是患了臆想症。”
  “你看清那个女子真的和照片上是一个人?”
  “我打包票。”冯剑飞看了一下手表,“而且我前面已经托人找到了她落脚的旅馆,她这两天应该会在那里,但之后我就不清楚了。冯云霄,你为了追查Black Jack已经从秦伊妮那里换取了两个线索,这是最后一个了,但这是要赌上你本人的性命才能换取的线索。如果你相信自己是好人,如果你真的不惜一切都要抓住Black Jack,我想你不会犹豫的……对了,现在30分钟正好过半,因为监听设备的通讯距离有限,我知道你现在离这家医院一定不远,那我就再给你最后的15分钟时间来决定自己命运吧,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我会在这等你……”
  
  7
  
  又是煎熬的十五分钟!
  分针像被吸铁石吸住了一样,怎么也不肯走。汗珠不断地渗出秦伊妮的额头和鼻尖,因为餐巾纸已经用完了,所以她只能用手来擦拭。这时她抬头向冯剑飞脸上看去,可能是他弓着身子的缘故,汗水直接从他的鼻尖和脸颊两侧滴落在地。秦伊妮忽然惊讶地发现,冯剑飞整个上半身全部被汗水给浸透了,地上也多了一摊水渍,他像刚从暴雨中捞出来一样!
  不过现在才是暴风雨的前夕。
  秦伊妮甚至有种幻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决战不会如此早的到来。就好像老师刚走上讲台,忽然就宣布下课。回想出发的那天还历历在目,这之间的光阴如流星般倏然而逝。本以为是漫长的旅途啊,虽然吃过苦,但秦伊妮却不知为什么有点怀念这段时光,不希望过早收场……
  就在这时,走廊的转角传来一声咳嗽。
  冯剑飞和秦伊妮身子都紧张地颤动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但只看见一个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过来。
  (呼……)
  一看不是冯云霄,秦伊妮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感到如释重负。
  那名医生当看清了医院长廊的二人后露出了稍稍诧异的眼神。的确从医生的角度来观察他俩可能会有些担忧,特别是冯剑飞现在脸色惨白,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红润。那名医生脚步急促走到近前,在冯剑飞面前站定,秦伊妮以为他会询问冯剑飞的身体状况,刚想说什么,哪知他却开口说:
  “你们这样聚在一起,难道不怕我突然出现杀掉你们后再服用一次‘妮默辛’么?”
  这句话像子弹一样击中秦伊妮,惊得她身子向后一仰撞在墙上,不过她已经明白过来,这原来又是他的化妆术!而冯剑飞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吃惊,他只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名男子的脸部,仔细地端详一阵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是你,不过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好人’是不会用‘妮默辛’的。”
  “你就是冯剑飞吧?老实说我很想认识你。”男子一边说一边脱去了白大褂,他用布满皱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秦伊妮,“不好意思,我们的合作就这样终止了……”
  秦伊妮勉强地笑了笑,以示无妨,现在她虽然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冯云霄无疑,但还是在内心由衷地佩服他那炉火纯青的化妆术。
  “用戴手铐么?”
  “不必。”冯剑飞的这个回答出乎秦伊妮的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也释然。因为冯剑飞的推理其实是建筑在冯云霄已经变为“好人”的前提下,然后他要用没有证据的推理来证明给冯云霄看他是一个背负着莫大罪恶的“好人”,如果能做到这点,作为“好人”的冯云霄就会主动自首了。否则,即使强行带冯云霄回去,也难以将他定罪。
  这就是法律,或者也可以说是科学技术的无奈。
  是的,所有的证据都沉于大海化为乌有,即使是内心的证据也被“妮默辛”这位希腊女神轻轻地挥手拂去。高科技在此案没有丝毫用处,如果要想罪犯伏法,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就只剩“推理”而已了。
  ——其他的任何手段在这里都失去作用!
  这句话秦伊妮又在心里强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蓦地传来,如平地惊雷般打断了医院长廊上三人的思绪,这好像是地狱恶鬼才会发出的嘶吼,三人的脸色瞬间全变了。
  冯云霄第一个打开了6021的房门,只见凌乱的床铺上已经失去了周晓乐的身影,一阵微风带着嘲笑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
  “有人跳楼了!”“快报警啊!”此起彼伏的呼喊从楼下隐约传来。
  冯云霄闭上了眼,然后重重地一拳击在门背上。
  秦伊妮忽然开始发抖,因为她看到冯剑飞在一旁正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面如土色的冯云霄,这是一种只有刻骨深仇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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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2:59:00

  第7章 如果你还这样
  
  
  1
  
  因为冯云霄没有身份证的缘故,三人放弃了乘飞机而改搭火车,目的地戏剧性的是起点M市。
  ——回到起点,是否意味着旅途的终结呢?
  秦伊妮茫然地望着窗外,却对着那些不断倒退的夜景熟视无睹。如果一个侦探连她自己的内心都琢磨不透,这可是一件讽刺的事。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一想:人们似乎都在忙着揣测别人的想法,又有几人敢说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呢?
  冯云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脸上还粘那让满脸皱纹的道具。不过如果长时间戴着这东西,会不会对皮肤产生不好的影响?秦伊妮为自己冒出这个念头感到可笑。然后她偷偷斜眼看向冯剑飞,他坐在冯云霄的外侧,双目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窗外,双唇紧闭,让人根本无法从表情窥探其内心想法。在这种时段乘客很少,所以秦伊妮身旁的位置空着,但这样反而让这三人组的气氛变得更为尴尬。于是秦伊妮试图打破这种沉默:
  “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会有新的幸存者啊?”
  冯云霄对这句话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冯剑飞则用冰冷的语气接过话茬:
  “这个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因为老张昨天派去荒岛的人已经有了新的发现。”说到这里冯剑飞似乎是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再不紧不慢地接下去说,“机械师徐勇志还有其他人剩下的水和食物都变得所剩无几,肯定被其他幸存者吃过。”
  秦伊妮故意也冷冷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冯剑飞现在才说出这个线索表示不满,但是心里还是感到震惊:
  ——食物被吃过说明荒岛上的确还有其他人,但是一个人在海上不可能漂泊过久,所以难道尹月一直躲在荒岛的暗处么?荒岛奇案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而一直默默隐藏的她又带着何种目的?不过这要等问她本人才会清楚。也许她正是一直躲藏在黑暗中的Black Jack也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秦伊妮的心情突然好转了,好像拨云见日一般,于是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她现在下落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正赶往M市么?”冯剑飞表情鄙夷地回答。
  自从她和冯云霄的“合伙”被拆穿之后,冯剑飞一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秦伊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此闭上了嘴。
  
  2
  
  火车是第2天早晨9点左右进入的M市的范围。马上秦伊妮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当地电信公司的欢迎信息。除了冯云霄外,其余人的手机都陆续响起,睡醒的人们都井然有序地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然后再放回去。秦伊妮看在眼里感觉有些好笑,她发现人类在单纯的时候显得很可爱。唉,如果所有人都没有野心该多好,杀人、犯罪、报仇,这些字眼浑浊了人类的世界。而想想成天和这些罪恶打交道的自己,秦伊妮有时也会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来揉揉眼睛,透过指缝看到还趴在桌上熟睡——或者是闭目养神的——冯云霄,给她一种不真实感。的确最近为“女神号”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不辞辛劳千里跋涉,当这个案子的最大嫌疑人此刻正如一个小孩般头发乱糟糟地趴在面前的桌上,离自己甚至还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她真想用手去捏一捏以确定不是幻象。
  就在这时,一个手机铃音分散了秦伊妮的思绪,她知道这个铃声是冯剑飞的,只见他神情漠然地接了起来。
  “什么?你们要等着我过来!”但他马上神色就变了,突兀响亮的嗓音不止让邻座的人转过头来,连冯云霄也抬起头朝他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快到了。”冯剑飞说完这句后挂掉了电话,脸色微微发白,他少有的向冯云霄和秦伊妮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了句:“尹月那里又出事了。”虽然一路上案子都如影随形,但这次还是让秦伊妮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不止因为自己还在路上案子就提前召唤他们,而且这次是能让谁是Black Jack见分晓的关键——要结束了,冯云霄,究竟是你呢,还是尹月?
  秦伊妮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但是看不见未来的答案。
  
  3
  
  来到尹月下榻的月光宾馆,已经将近上午11点钟了。冯剑飞孤身一人走下车,而秦伊妮和冯云霄让出租车继续前行,直到一家麦当劳门口前停了下来。目前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案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尹月暂时安然无恙。所以决定先让冯剑飞打头阵了解一下情况。秦伊妮要了两杯可乐,找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与其说她这是在监视冯云霄,倒不如说是掩护他。他俩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当秦伊妮和他独处的时候总找不到话题。于是她索性用右手撑着下巴转过脸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也许旅途的劳累让她半垂下眼皮,而想不到冯云霄居然又趴在她眼前的桌上假寐。她暗暗一笑,这副样子别人看来肯定会以为是一对痴男怨女,可哪知他们正在凝神倾听耳中的音频信号呢。
  不过这次秦伊妮的心情好像在听广播一般,丝毫不指望罪犯能带来让这两位“冯氏侦探”头疼的表现。
  
  月光宾馆看上去规模并不大,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是家三星级宾馆。不出所料的是门口已经有警察伫立把守,进出的所有人士都要经过盘问,有的甚至要带到其他地方进行搜身才能放行。
  死的人不一般呢,冯剑飞暗忖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长驱直入。门口的一个年轻警察刚想拦阻,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急忙低语阻止,之前的人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冯剑飞从他们的眼神中隐隐看出冯鹰和冯云霄出事的消息已经在警方内部流传开了。
  搭乘电梯来到案发的三楼,熟悉的脸孔越来越多,有的作吃惊状,有的职业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也有冷不丁捶他一拳再做个鬼脸的,从始至终他一直用一种做作的微笑回应,直到老张精瘦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表情才恢复了严肃。
  俩人先低声寒暄了几句,然后直入主题。
  “你放心,尹月她没事,正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老张用浑浊的眸子瞅着他,冯剑飞从里面看出这些天来他的辛劳。是啊,冯鹰、冯云霄、秦伊妮再加上自己,所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骨干,靠老张一个人撑着实属不易。可是他一句埋怨话也没有说,这无形给了冯剑飞很大的压力,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他失望。无暇多想,老张稍带沙哑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死者是尹月公司的经理,名叫王利明。在今天10点左右尹月察觉到王利明的异常,通知了前台,当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就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当时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前面的茶几上放着手机、墨镜、房间钥匙及一块咬了一口的面包。死者表情狰狞、眼球微凸、尸斑暗红,但是四周没有什么挣扎过的痕迹。小沈判定是氰化物中毒,现在把面包拿去化验了。死亡时间是上午7点-9点。”
  “看来有预谋的嘛,还有别的线索没?”
  “有!”老张冲一个鉴证科的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然后他马上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冯剑飞接过来一看,里面放着一张纸。把它摆正一看,上面写着:
  ——如果你还这样,我就杀了你!
  “就是这玩意儿?”
  老张撇了撇嘴:“是啊,字你也看得出来是用直尺划的,但作为罪犯经手的东西,还是让他们带回去检查检查,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按惯例,先从不在场证明开始调查吧。”冯剑飞努了努了嘴,“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这种人死了可能也不会明白“这样”具体是指什么呢。”
  “呵呵,你打算从谁开始问话?”
  “尹月。”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顿,双目郑重其事地注视老张,“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久经沙场的老张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想单独审这个人,行么?”
  
  4
  
  直到冯剑飞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尹月还是低着头。但是从她发白的脸色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不敢面对自己。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你又有何处可以躲藏呢?这可不是周晓乐宿舍外的草坪了,冯剑飞冷笑了一下,像猎手面对退到墙角的猎物般开口了:
  “又见面了呢,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面对冯剑飞冰冷的语气尹月似乎哆嗦了一下,过了半晌才迟迟开口:“我叫尹月。”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有一种女性特有的韵味。
  “你和王利明什么关系?”
  “他是我经理。”
  “你在他手下做了几年?”
  “3个月。”
  “职业?”
  “秘书。”
  “你们有没有男女关系?”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法,尹月沉默了,但是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这时冯剑飞也闭上了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尹月再次开口:“他一直在追我……我,我最近开始和他有些交往了……”
  “那你和周晓乐又是什么关系呢?”
  此言一出,尹月突然嗓子里迸出一种低沉的咕咕声,宛如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发出了最后哀吼,突然她用双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冯剑飞一如往常,只是冷眼旁观。
  当尹月再次抬起头来,眼神与其说是恍惚,倒不如说是可怕:
  “我本是周晓乐的未婚妻。不过,那是‘女神号’旅行之前的事了……”
  “那旅途中发生了什么?”冯剑飞双眸突然射出锐利的光芒。
  “他……”尹月上身开始微微颤抖,不敢直视冯剑飞的眼睛,只是向后坐了坐,让背靠在床头柜上,把被子抱在胸口,似乎在努力恢复平静……
  ——到重点了!
  冯剑飞暗自沉吟了一下,然后用右手一边摩挲下巴一边开口问:“现在,你可以把你在‘女神号’以及荒岛上的遭遇告诉我么?”
  “你不是来调查王经理的死么?”尹月露出不解的眼神。
  “死的何止他一个。”冯剑飞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换用严肃的口吻说,“把那次旅行中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难道……周晓乐他……?”
  “是的。”冯剑飞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房间里瞬间沉寂下来,出乎冯剑飞意料的是尹月并没有发出冯剑飞预想中的尖叫,也没有掩面而泣,她的脸上似乎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沙,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悲伤?震惊?哭泣?亦或是喜悦?
  冯剑飞看不清她的真实心情,好在她终于开口了,用她那带有磁性的音色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有关她的“女神号”之旅。
  
  5
  
  我想那应该是这样没错,我和他在万分喜悦中登上“女神号”的扶梯,我想是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无边无际的海洋和奢华的游轮可以扫清一切的烦恼,更何况这是我和他的订婚之旅。当船朝着水天一线起航的时候,我没有怀疑这将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之一。他摆出威武高大的英姿眺望海面似乎在品味海阔天空,我则依依不舍地遥望港口好似坐上花轿待嫁的新娘。我不知道他那时是否也能感受到了我的幸福,只是我能肯定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是一次通往地狱的旅程。
  船爆炸了。
  ——你能体会船在汪洋大海中爆炸的恐怖么?
  我嘶吼着,他像猛兽般拽着我奔向船头,一路都是地狱的光景。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船尾会首先下沉,反正大家都如潮水般涌向船头。有时你不得不跨过地上布满脚印的一动不动的身躯前行,如果没有他在掩护我,我可能也会躺在地上任人践踏。他让我背靠栏杆抱紧他,然后他双手抓住围栏用厚实的身躯抵抗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们。
  他让我在人间地狱的一角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然后我就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声“小岛!”随之而来清脆的落水声。也许是听错了也很可能,也许是幻觉,但是求生的本能让我转过身来四下搜寻,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在海里奋力地朝一个方向游着,我望向那边的远处,一个小岛的轮廓真的依稀浮现,不是幻影!
  我马上也大声呼喊起来,并把这个惊喜传达给他。他马上脱得只剩一件短裤,然后让我也只保留内衣。我虽然有些害羞,但那时也无暇顾及了。爆炸声不断传来,谁知道现在站的甲板下有没有炸弹呢?而且船在下沉时会形成巨大的漩涡,如果动作慢了被卷进去肯定会一命呜呼,我没时间犹豫,直觉告诉我说要游到那个小岛身着外套肯定是不行的。当我甩掉最后一只袜子后和他双双跃入水里之后,海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冰冷,也许是船身爆炸的缘故甚至还能感受到一股热量传来,我们开始机械式地运动着,大脑的思考已经跟不上肢体的动作,更没有勇气把脸探到海里一窥究竟。这时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故意放慢速度,紧伴我左右,以防我遭到别人袭击。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实际上到小岛的距离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到达的距离,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求生欲望激发出了大量的身体潜能,我早就放弃了。向后回望了一眼,“女神号”已被大海吞没了五分之四,下沉的速度也似乎越来越快。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一件更令我感到恐惧的事:斜后方不远处,有一个女人一直游得离我很近。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在平沙无垠的荒漠中,虎视眈眈尾随在饥饿旅人身后的饿狼。我那时的情况应该比这更遭,你无法想象在筋疲力尽的长途跋涉中,哪怕有石块能让你暂时撑一下也是多么大的诱惑。我想她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在我身后的。在茫茫大海中,也只有人类,才可以作为她恶意的支点。
  此时他在我右侧几米开外,我想叫喊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已经无法在游的同时从嗓子里发出任何声音,张开嘴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力呼吸。我想游得快点,却因此打乱了节奏而欲速不达,我甚至不敢再次回头看那个女人,生怕一扭头她狰狞的面孔就虎视眈眈地出现在我的脸旁。我感觉她的眼睛就像毒蛇的毒信默默地盯着我。有一种海蛇据说是世界上最毒的动物,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它的同类。
  时间一直在缓慢地流逝,但好像是难以逃脱的宿命一般,我突然感到背部有股强大的向下压力迫使我的脸浸到了水里。我手舞足蹈地尽力拍打着水面,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若不是对生命还抱有最后一丝不舍,若不是身上还有一丝他的寄托,我不会仅凭意志和死神挣扎到现在。我没想到最后我不是被海水吞没,也没败给自己,而是被谋杀……
  ——我不想死!
  当我渐渐沉下海面的时候,生的渴望变得尤为强烈,不因为别的,只有将死之人才会体会到死亡的恐怖!我那时才明白,为什么很多自杀过的人都变得尤为珍惜生命,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只要尝过一次之后就永远也无法忘却。当我感觉生命已经从体内消逝过半之时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苦涩微咸的海水。
  ——这就是我的孟婆汤么?
  我已经神志不清,可是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逆转:一只手蓦地抓住我的胳膊,虽然我耳朵浸在水里,却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那快失去知觉的身躯因此颤抖了一下,我感觉好像在鬼门关外徘徊时突然被人召回了人间,那个人无疑正是他——周晓乐。
  我把脑袋探出海面,就看见他慌乱的眼神。我马上环视四周,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不知去向,在我周围方圆几米之内已经看不到类似她的身影了。我得救了!我把头昂起来长吸一口气,然后奋力地朝前游,就好像她从未出现在我身后一样。
  一定是周晓乐救了我,可我甚至没有力气向他致谢。因为二世为人的缘故,我变得更加珍惜自己。我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朝前方努力游着。和走路不同,即使浮在海面也要消耗很多体力,所以不快点到达小岛我将必死无疑。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岛变得愈来愈清晰了,它不是海市蜃楼,它是确确实实的存在!岛上的怪石嶙峋已经隐约映入我的眼帘。但是随着越接近目标,我已经注意到在海面上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向两旁张望了一下,所剩已经寥寥无几。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牺牲者。因为海水此时变得愈来愈冰冷,我的胸口很涨,有种要呕吐的感觉,虽然我知道这是长时间游泳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我的极限就要到了。我已经越游越慢。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样下去是会死的,但是四肢已经渐渐不听使唤,我有些绝望地扭头望向周晓乐,却看见了至今为止最骇人的一幕——他突然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牙舞爪般扑在了我的背上!
  于是我第二次沉入海里。
  开始我还幼稚地以为是不是看错了,甚至还怀疑那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但是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海水1米以下做最后的扑腾时,我切实地感觉到了一双脚掌在我背上践踏着,要不是我嘴里充斥着海水,我想我一定会吐出来。
  ——太恶心了!
  ——他前面不是救过我么?
  虽然我要死了,但我还是禁不住要问自己。
  ——忽然,第一次得救后他慌乱的眼神闪现在我的脑海。
  虽然我要死了,但我还是尽力向上扑腾着。
  ——忽然,我回忆起我得救后,并没在我的四周发现那个女人,当时我一定以为她沉下海面了?
  虽然我要死了,但还是不得不扮演着他最后的踏板。
  ——忽然,我开始明白了真相: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女人一定已经先我一步成为了他的牺牲品,而我第一次被袭击的始作俑者也是他!他不是在救我,只是“使用”了我一次!和我一起游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长期使用工具”,这就是他心目中“伴侣”的意义!
  我无法再想太多,因为后脑突然被大力地蹬踏了一下,我像失去利用价值的筹码一个倒栽葱就沉了下去,并从此失去知觉。他叫我脱衣服时那紧张的神情,是印在我脑海中的最后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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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15:00

  6
  
  秦伊妮惊讶地张大嘴,她几乎不敢相信耳机里传来的话语,曾信誓旦旦要为女友报仇的周晓乐,竟然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她说的会不会是骗人的?会不会是哪里出现了什么误会?
  她甚至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捏了捏冯云霄的肩膀,冯云霄抬起头来,把下巴撑在胳膊上。他深邃的眼神化作问号瞅向秦伊妮,秦伊妮一瞬间忽然有了种异样的反应,但她还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耳朵,这下冯云霄好似纯真的小孩子笑了一下,然后开口了:
  “尹月说的是真话。”
  “怎么会?那么周晓乐全部都是在演戏么?”
  “也不是。”
  “怎么说?”
  也许是觉得下巴枕在胳膊上说话太累,冯云霄坐直了身子,把脸蛋让左手撑着:“她说的话恰好揭示了周晓乐的死亡之谜。我想问你,你有奇怪过周晓乐为什么当时会晕倒么?还有他又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秦伊妮盯着桌子思索片刻,然后无言地摇了摇头。
  “直接地说,答案就是周晓乐也许小时候,又或者是‘女神号’的突发事故,亦或是因为求生的信念而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给他造成了过大的心理刺激,让他罹患了某种心理疾病。
  “这种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就是救一个落水者要讲究技巧,要等落水者渐渐失去气力后才能从侧后方靠近救援,否则在水中扑腾时会有一种本能,即使害人又害己也会把想救自己的人一同拖入水下。这种做法看似可笑,但正说明了垂死之人为了生存会失去理智。
  “虽然在水下的人是尹月,但失去理智的人却是周晓乐。尹月只是说错了一点,周晓乐并不是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利用她,只是随着自身体力的不断丧失,也不断地步入绝望。但为了活下去,他的本能让他把毒手伸向了最爱的人。之所以造成了和泰坦尼克号不同的结局,只是因为那座小岛带给了他生的希望,漫长的游泳过程消磨了他的意志和理智。当他丧失理智害了尹月并成功踏上荒岛后,随着他体力的恢复,理智也逐渐恢复。这个有点类似于做梦的感觉,在睡梦中的人们可能无法控制其理智和思维的方向,当睡醒时理智才跟着觉醒。但之前的事已经给周晓乐造成了非常强烈且极端的刺激,诞生了莫大的罪恶感和挫折感,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于是他极度的愤怒,他想走回海里在陈兆华他们看来是殉情,实际则是为了赎罪。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自杀,他憎恨自己,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产生妄想症,在心里自欺欺人认定是别人加害了尹月。再严重点就变为解离性疾患,俗称歇斯底里,把不利自己的事实强行忘掉,让记忆力受到损伤。”
  “那难道……”秦伊妮咽了一下口水,“周晓乐自杀是因为……?”
  “是的,他听到了我们在走廊的对话。尹月没死的事实和他‘记忆’中尹月已死的事实相互矛盾,刺激他重新回忆起了当时的真相。如果尹月死了,他还能想方设法欺骗自己一辈子也说不定,但是如果尹月就如此一如既往地活在现实世界里,他将受不了这种内心折磨,所以……”说到这里冯云霄闭上了嘴,神色有些黯淡。秦伊妮第一次发现冯云霄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7
  
  “但你最后还是到达了那座岛?”冯剑飞注视着她。虽然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已经见证了一出人间悲剧。
  “是的。”尹月垂着头,语调沙哑,虽然略带哭腔却极力掩饰,“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还能活着到达那座岛,也许是海浪,也许是本能,也许是奇迹,反正我睁开眼时就已经躺在岛边的礁石上,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你没去和他们汇合的原因是?”迟疑了半晌,冯剑飞还是开口问道。
  尹月沉默不语。冯剑飞思索了片刻,代她回答:
  “愤怒?不知如何面对他?恐惧?害怕周晓乐会杀了你?还是悲伤?”
  尹月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还有羞辱,你以为一个被强奸的女子是那么容易面对强奸犯么?更何况我那时身上已经没了衣服,胸罩在前面的挣扎中脱落了。
  “我蜷缩在岛的石缝中,可能是自暴自弃,即使来了船只我也没有勇气跑上去面对他们。等他们走后我吃了剩下的食物。直到经过的第2辆客轮看见我升起的火种后才得以从地狱解脱。”尹月突然把整个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关于和‘女神号’有关的事请别再问了,好么?我不想回忆了……”
  冯剑飞沉默了。
  他其实还有很多关于“女神号”的事情想问,这关系到冯云霄的死活,但是面对此时此景他实在开不了口。是的,她能存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关于“女神号”她有太多的悲伤害怕回忆。问一次就像是在她的创伤上撒一把盐,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冯剑飞学过心理学,知道再问下去很可能会对她心理和今后的人生带来永久性的伤害,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干了警察这一行,冯剑飞感触最深的就是人类一直不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么放弃么?
  可是为了查出谁是Black Jack,他应该问下去。
  ——可是我做不到。
  周晓乐的自杀已经让他有一丝愧疚,他们垂死经过了地狱般的炼狱,神经已经如蚕丝般脆弱。荒岛就像是一个染坊,每个生还者的心灵或多或少都被涂抹上罪恶或阴影,已经让冯剑飞有些害怕去触碰。
  但是又怎么能放弃?找寻真相是侦探的天职,更何况还涉及到他人的生命,而且还有数以千计的冤魂及其亲人等待着真凶伏法,如果不问下去,真正的恶魔Black Jack可能就会逍遥法外!
  一念及此,冯剑飞终于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开口,就在此时,耳机中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别再问荒岛的事了,她不是Black Jack,调查宾馆谋杀案吧……”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8
  
  “她不是?!”秦伊妮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几乎就要一跃而起。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冯云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她不是呢?”
  冯云霄没有回答,他茫然地望着窗外。
  不知为什么,秦伊妮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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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22:00

  9
  
  “接下来是关于王利明一案的问话,请你一定要回答,可以么?”冯剑飞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加快了语速。
  尹月点头。
  “你能先说一下昨晚王利明的活动么?”
  “我和王经理实际上是昨天傍晚刚从W市坐飞机到达M市的,我们是来和M市友华集团的张经理洽谈一笔单子,暂住在这家宾馆内。昨晚一起去冬顺饭店摆了一桌,陪同的还有李炯。”工作上的问题无意中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作用,让她恢复了常态。
  “他是谁?”
  “他是我们公司在M市办事处的业务员,这起生意也是由他穿针引线的。”
  “王利明来M市除了找张经理谈生意,还有其他活动么?”
  “没有,王经理其实在W市还有很多事情等待处理,所以这是百忙之中来一趟,此行应该没有通知其他人,至少这是我知道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那么就是说:罪犯就是限定在你们三人之中了?”
  “可以这么说。”
  尹月的回答出乎意外的冷静,说明刚才的对话已经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于是冯剑飞追问下去:
  “昨晚他有什么反常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冯剑飞知道多数警察在查案时,当明确了死者的死亡时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所有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但他现在却很在意“昨晚是否有异常”,是因为那个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别人忽略的线索——写有“如果你还这样”的纸头。
  从“上面的字是用直尺划的”这一点,会让一些警察认为只要纸头上面没有留下指纹的话,它就形同废纸了。因为从笔迹也肯定是查不出任何线索。其实很容易让人疏忽的是:这张纸本身就是一个心理线索!
  ——如果你还这样,我就杀了你!
  如果对这句话仔细加以分析,就能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①.死者曾做过对罪犯不利的行为,起码已经有一次得逞了;
  ②.死者昨晚的某些举动一定被罪犯看出某种趋势,这种趋势预示着死者会重复①的行为;
  ③.罪犯的实力并不是非常强大,才会让死者先得逞一次;罪犯并不是很想杀死死者,所以这次才会警告在前,而且死者所做的对罪犯不利的那件事,并非是原则性的滔天大罪,才会让罪犯容忍至今;
  ④.罪犯和死者的关系可能并不亲密,并且罪犯没有把柄握在死者手上,才会采取这种公开性质的警告手段。
  所以,昨晚多半发生了什么特定的事,触发罪犯用这张纸警告死者,这就是冯剑飞的判断,但是尹月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昨晚大家就是喝喝酒罢了,没什么反常的事。因为合同其实都已经快谈妥了,王经理来就是签个字例行公事谈谈而已。如果一定要说发生什么事,就只有……”说到这里尹月犹豫了一下,“我和他吵了一架……”
  “你和他吵架?为什么?”冯剑飞眉头一皱,心头暗忖难道她会是罪犯么?也许自己的经验还不够,因为刚才在他心里已经倾向性地把她排除嫌疑了。
  “嗯……在他们觥筹交错的时候我提出等会儿让他陪我逛逛夜景,被他用几句话就给打发了,加上最近情绪不好前面也喝了点酒,于是我就当着张经理和李炯的面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最后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自己一个人去逛街。要说昨晚反常的事,我想就只有这件了。”
  “嗯……”冯剑飞觉得有点坐不住了,就顺势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今天上午发现王利明出事的也是你,能说说那时的情况么?”
  “那时我站在门外,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于是我就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也没人接……我觉得有点不对,就和宾馆前台小姐说明了情况。当我和她一起打开王经理房间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
  “就凭手机不接你就知道他出事了?”冯剑飞打断道,“敲门没回应可能是他外出了,而你们刚吵完架他不接你的电话不也是很正常吗?”
  “如果他是因为昨晚吵架的事而故意不接我电话,那他也应该把铃声按掉吧。可是我打了两次都不是他按掉的,都是无人应答的提示。所以我凭直觉认定可能有问题。而且我和他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电话总是会接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上午7点到9点在哪里?”
  “这里。”
  “有人证明么?”
  “没。”尹月回答得很干脆。冯剑飞皱着眉把椅子放回原处后,默默地从尹月的房间先行告退。
  
  10
  
  老张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冯剑飞出来马上用眼神询问,冯剑飞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然后简要地把和荒岛无关的部分复述了一遍。老张听后先是蹙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怎样?你觉得她有疑点么?”。
  “还不知道,甚至从她那里都没得到任何线索。”
  老张理解地点点头,然后二人乘电梯打算去前台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当走到近前,冯剑飞还没开口,前台小姐就妩媚地朝他抿嘴一笑:
  “请问有什么可效劳的么?”
  “昨天是不是有人给王经理送了封信?”冯剑飞一边问一边看了一下她的胸牌,除了一个数字编号外还印着一个字——刘,这应该就是她的姓氏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刘小姐的大眼睛朝冯剑飞飞快地眨了眨,“我是今天早上才来的,昨天当班的前台已经回家了。对了,你要不要问问服务员小顾?她这两天都上班,而且王经理的房间应该是她负责打扫的。”
  冯剑飞点了点头。于是刘小姐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当她放下电话还不到1分钟,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从电梯里走出来。她似乎显得特别紧张,几乎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到冯剑飞近前。当她抬起头时,冯剑飞还没问话,她的脸就“唰”的一下变成白里透红了。老张在一边看得暗暗好笑,刘小姐注意到之后也抿起了嘴角,只有冯剑飞熟视无睹一本正经地问:
  “昨天有人给203房间送过信吗?”
  “哦……信?”小顾耷拉下脑袋思考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是不是一个黄色信封装的?”
  “是啊。”老张激动地凑前几步,可是小顾接下来的话无疑让他失望:
  “那肯定不是我们宾馆的人送去的,因为昨天晚上6点半左右我在经过他门前时,他打开门问过我那封信的事,从他的话可以得知信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说到这里小顾顿了顿,“我们这儿的服务员是绝不会这么送信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6点半他就收到信了?”
  “是的。”
  “那他们是几点钟到这里的?”
  “6点左右吧。”小顾沉思了一下回答。
  冯剑飞用右手搔了一下头皮,不知为什么,这个看似平淡的案子总让冯剑飞感觉有一丝不对劲,甚至让他感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眩晕感。他先支走了小顾,然后又转头问刘小姐:“今天早上有什么可疑的人来找过王经理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的确有一个,曾有一个自称周兵的人在7点45左右来找过王经理,他说是王经理的朋友,可从他的举止和穿着来看一点儿也不像,而且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的……”
  老张马上来劲了,示意前台给他看看访客登记记录,冯剑飞则继续问:
  “除了周兵之外,今天上午还有谁拜访过王利明吗?”
  “有,他们公司的业务员来过,好像叫李炯吧。”
  “王利明客房的钥匙有几把?”
  “两把,一把给他了,一把在我们这里做备用。”
  “你确定你那把没有被人偷去吗?”
  “我确定,钥匙一直就在我们这儿,我们前台24小时都有人值班的,钥匙绝不可能被别人拿到的。”
  “听说今天早上8点,王经理和李炯一起出去时留下一封信?”这时翻看访客记录的老张突然插嘴问道,这不由让冯剑飞吃了一惊,心想你怎么不早说。
  “是的。”刘小姐回答,“那时我正好来接班没多久,时间记得比较清楚,应该是快8点的时候,看见王经理往台子上放了个信封就急匆匆地和李炯出去了。”
  “那王经理几点回来的?”
  “这我倒没注意,因为来往这个宾馆的人比较多,而且我刚接班要和上一班的人结算一些东西,刚开始的时候会比较忙,比较容易分心吧。”
  “那个周兵今天几点走的?”
  “这个我也没注意呢。”
  老张把没有什么新发现的访客记录还给刘小姐,虽然她自始至终都显得很有亲和力,但是看来是不可能问出新的线索了,于是冯剑飞和老张很有默契地告辞,他们回到王利明被谋杀的房间,瘫坐于椅子上,一边沉思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等待着正分别从公司赶往这里的张经理和李炯。
  
  11
  
  在几公里之外的麦当劳餐厅里,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坐在角落里的秦伊妮不知为什么心情却越来越烦躁,她不耐烦地看看表,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慢,怎么还没好……”她忍不住看了对面的冯云霄一眼,他似乎也变得死气沉沉起来,还是他平常就这样?对于冯云霄的以前她是一无所知,特别是他的内心世界。她猜想也许他正在努力回忆吧,只是也许。
  冯云霄这时突然一笑。
  “你笑什么?”秦伊妮立即开口问。
  “呵呵,这个案子不像你最近遇到的那样吧?没有密室,没有不可能犯罪,也没有你亲身经历的杀人预告……”冯云霄的嘴角两边向上微翘,眼神却变得似乎将要啜泣,这种表情产生一种极强的吸引力不禁让秦伊妮看得失神,“这种类型的犯人你没碰到过么?”
  “这种类型,什么类型?”秦伊妮不由自主的把音调抬高,吓了自己一跳。
  冯云霄的表情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如果你是罪犯,你会选择张扬还是隐藏呢?是的,有种人天生就喜欢耍酷,有种人利用不可能犯罪来让警方犯难,也有种人却故意让自己的罪行显得平淡无奇,有时候这种平淡的找不到线索的案子更让人头痛。这类罪犯的目的是纯粹地隐蔽自己,他当然也使用了诡计,只是狡猾的让你从表面上难以发觉罢了。”
  “也有诡计么?”秦伊妮撅着嘴小声问。
  “是的。”冯云霄说完这句就把头扭向窗外。
  当秦伊妮还想发问时,她发觉冯云霄的眼睛又已合上,宛如一个顽皮的学生在课堂上偷偷打起了盹儿。
  ——他真的是Black Jack么?
  秦伊妮咬着嘴唇悄悄地注视着冯云霄的侧脸,不禁有点心乱如麻:他真的如冯剑飞所说,曾经是魔鬼的化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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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25:00

  12
  
  有人敲门,“进来!”老张先沉声应道,然后坐直了身子。只见一个警员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冯剑飞从他的年纪上判断他应该是尹月所说的业务员李炯了。老张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个警员出去,然后又对着李炯指了指床,于是李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死者王利明昨晚睡过的床上。
  这其实是很实用的手段之一,把嫌疑犯带到案发现场问话,或者故意让嫌疑犯接触死者生前的物品,也许就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关键不是看他做何种表情,而是看他的表情自然与否。虽然嫌疑犯都会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只要想去“装”,就可能会显得不自然。这一招其实在很多场合都有用,是一种天然的测谎仪。
  李炯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他的模样看起来30岁左右,自他进来直到坐下,脸上的表情一直是不亢不卑。也许是鼻梁上的眼镜起到了一定的掩饰作用,总之从他脸上察觉不到丝毫做作。老张率先问话:
  “你今天是什么时候来找王经理的?”
  “噢,我是今天早上7点半到这里的,然后8点钟左右和王经理一起离开。”
  “王经理出去干什么?”
  “他说要出去办点事,但是具体并没有说。我们公司借了辆轿车给他,他顺道送我到公司后就自己走了。”
  “你以前和死者打过交道么?”这时冯剑飞开口了。
  “我和他以前接触过,上次他也来谈过一笔生意,除了商业上的来往和应酬之外,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私交,其实我只是我们公司M市办事处的普通业务员,所以彼此不可能有多少机会交谈。这次是我和张经理谈了一笔大单子,总公司派他来压阵罢了。”
  “压阵指的是什么?”冯剑飞觉得如果把“压阵”换成“阵亡”应该更加准确。
  李炯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其实也就是签个字,生意上的细节我已经和张经理谈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单子数目比较大,所以总公司派他来签字。”
  冯剑飞“哦”了一下,这些问话和回答让他感到昏昏欲睡,于是沉默了下来。老张接过问话权:
  “你发觉他有什么反常吗?”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李炯又陷入沉思中,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哦……虽然这笔单子我和张经理之前谈到那个份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但最后拍板之前也应该就一些细枝末节再洽谈一下才对,可是今天早上他和我出去的时候竟然就把签好字的合同装在信封里交到前台让她们转交给张经理,这是唯一让我感到有点反常的事了,但或许只是他心情不太好所导致的吧……”
  “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应该不多见吧?”
  “至少我没见过。”
  当老张正准备继续问下去时,又一阵敲门声传来,老张于是改口:“进来!”
  门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倏地一下闪了进来,只见他脖子上的赘肉一颠一颠的,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里却用一种狡黠的神色打量着屋内的每一个人,想来必是张经理无疑。老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身后的警员带他去其他客房等候。
  在这个空挡,冯剑飞又问话了:
  “对了,王利明送你到公司后你去干什么了?”
  “哦,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工作,直到你们打电话让我来。”
  “你还记得具体的时间么?你在办公室的时候那里有没有人可以为你证明,以及从这里到你公司的时间是多长?”冯剑飞边问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簿子准备做记录。
  “噢,前面已经说过了,我和王经理是8点钟左右离开这里的,而我进入办公室的时间让我想想……应该是8点17左右的样子不会错,因为我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我们公司在长宁路那边,从这里开车过去如果不堵车大概需要一刻钟吧。”
  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是一名出色的业务员,这是他留给冯剑飞的最后印象,而且他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他转头看向老张,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老张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叫他在警员的陪同下先去客房休息,等待下一步的通知。
  似乎还是没有进展,冯剑飞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张经理皮笑肉不笑的脸孔又一次出现在门口,让他回想起育才镇派出所的“笑面虎”。
  
  13
  
   “鄙人张向天,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张经理飞快地从名片盒里掏出两张名片,双手毕恭毕敬地向老张和冯剑飞递了过来。老张随手接过放在一边,冯剑飞则熟视无睹。张经理见状打了个哈哈就把名片放回名片夹。自始至终他的双眼都迷成一条缝满脸堆笑,冯剑飞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感叹:把这两个人带到犯罪现场来问话看来都没什么用,表情太自然和表情太不自然都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认识王经理的?”老张沉声喝问。
  “这两天刚认识,他们公司我先认识的是那个叫李炯的小伙子,然后昨天才见到了这位王经理。怎么,不会是怀疑我吧?呵呵。”
  老张不置可否:“你发现他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呵呵。”
  “真的?”老张加强了语气。
  “啊!”张经理突然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说那个啊?”
  “什么?”
  “他的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啊……我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小丫头真不懂事,大男人谈事情她非要拉他去逛街,你看不把他惹急了?不过说起来最近的小年轻们都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呵呵。”张经理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冯剑飞一眼,冯剑飞只假装没看见。
  “我听说今天一早王经理把合同签好字放在信封里通过前台转交给你?这种事情在生意场上很平常么?”
  “平常啊!”张经理马上轻描淡写地说,“他可能今天早上有急事所以就来不及找我面谈了吧。呵呵。”
  “你今天早上找过王利明吗?”冯剑飞突然开口了。
  “找过,可是他不在。”张经理迟疑了一下,“后来我就去前台问了一下,结果拿到了那个装着合同的信封,呵呵。”
  “那是几点钟?”
  “8点20左右吧。”
  “那个信封能让我看看吗?”
  “我拿回去盖章并让财务备案,现在正在公司放着呢,呵呵。”张经理这时神色才黯淡下来,“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了……”
  老张马上叫警员进来,让他陪同张经理回公司取那个信封。
  “你说那上面会不会有死亡留言呢?”当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时,老张问。
  “……”沉默了半晌,冯剑飞突然回答:“我想不会,因为我们好像中圈套了!……”
  
  14
  
  “怎么回事?”老张顿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已经发现罪犯所使用的诡计了。”冯剑飞用右手不停地摩挲着下巴,“真是非常实用和隐蔽的不可能犯罪呢。”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老张腾地站起来,“现在要马上去抓人么?是不是那个叫周兵的人干的?”
  “不急,这样,你先坐下。因为马上我还有‘女神号’的事要紧急处理一下,到时逮捕犯人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放心,他(她)肯定跑不了!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冯剑飞一字一句地说:
  “首先,尹月不是犯人。凶手制造这起案件要考虑时间、客房等因素。尹月她对旅馆不熟,又对王利明的商务安排不了解,所以她并不能确定哪个时间段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她要杀人,应该会选择更天时地利的W市动手。而且凭尹月现在的精神状态,她需要王利明的照顾和关怀。这点从她要求王利明陪她逛街也可见一二,所以不会因为这点小口角而顿生杀意的。”
  老张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尹月杀人动机无法成立。
  “再来看张向天,其实他也不是凶手,待会你只需要叫警员把那份合同取回来就知道了。因为王利明和张向天只可能存在这份合同的利益冲突。但如果他是为了这个而下毒手的话,那份合同马上就可能会失效。也就是说,恐吓信可能是他写的,也可能不是,但人绝不会是他杀的。
  “周兵,他虽然是本案的一个疑点,但也不用费心追查下去了,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或者说他还有着转移警方视线的目的。在这起毒杀案中,凶手可谓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周兵虽然冒充了死者王利明的朋友,但王利明是不会随便吃陌生人送来的东西的。从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可以假定周兵这名神秘人物很可能自始至终都没进过王利明的房间一步!而且周兵是7点40分来的,而8点钟李炯和王利明还好好地出去了,更可以证明之前的推测。周兵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哦。”老张听得入神,当冯剑飞稍作停顿之时他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下。
  “现在只剩下具有确切不在场证明的李炯了,我之所以会怀疑他是因为两点:首先,王经理这么早和他一起出去办事情,又把合同装在信封里让前台转交,那么可以想象他所要办的事情不但重要而且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行。可是他又怎么会在10点前回到自己房间呢?再二,他是王利明死后这笔合同无效的唯一获益人。因为那张合同虽然无效了,但是和生意相关的细节都已经敲定了,他就可以接替王利明直接和张向天签下合同,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一来他就会拿到更多的提成才对,还可能会获得晋升机会。”
  “但……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么?”老张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他疑惑的目光聚焦在冯剑飞的脸上。
  “嗯,他之所以会胆大妄为杀了王经理,就是因为他设计了一个‘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也可以说是非常实用的不在场证明,关键在于他利用了宾馆的换班制度!接下来我来简单描述一下他的犯罪过程,细节上可能会有所出入,但是原理上应该八九不离十。”冯剑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
  “7点半左右,他借送早点之名很早地来到了王利明的客房,探了探王利明的口风,来判断昨天的恐吓信有没有效果。在得到恐吓信无效的结论时,杀心顿起,献上有毒的早点毒死了王经理,然后整理现场。当然,恐吓信并不一定非是他写的,如果不是他写的,那就是一起‘搭便车杀人’案件了。但我从他遗留在现场的心理线索来判断恐吓信的确出自他手。”
  “心理线索?”
  “哦,这个先暂且不提,你听我说下去。在7点40分时自称周兵的人受他的唆使来到王利明客房的门外,他应该是李炯所完全不认识的人,很可能是马路上找来的无业人员,李炯只不过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他然后用钱收买他来做这件事罢了,在周兵看来所要做的事虽然有点诡异但是表面看起来并不违法也不用冒什么风险,所以就答应下来。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协助李炯完成他的不在场证明,并分散了警方调查的注意力。
  “李炯随后开门让周兵进来换上自己事先准备的和王利明一模一样的衣服,并戴上了墨镜,当然他挑选周兵的首要条件就是他的身材要和王利明相似。当然李炯还准备了一份合同装在信封里,因为之前王利明也来签过一次合同,所以他可以凭记忆事先练习王利明的签名笔迹。
  “关键在于李炯是M市本地人,他知道8点是宾馆前台交接班的时间,王利明是昨天刚到的,而今天前来接班的前台小姐并不认识王利明,并且刚交班后他们总是要清点帐务,所以会对往来人的注意力变得松懈。所以当周兵穿着和死者一样的衣服,戴着墨镜,低头把信封放在前台然后出门时,是不会让刘小姐发觉不是一个人的。当出门之后周兵拿到李炯的好处后立即换衣服跑路,所以现场没他的指纹和痕迹,警察也不会追查到他。而刘小姐更不会怀疑死的是两个人,因为死者的表情和生前会略有不同,特别是毒死的人表情更会显得狰狞恐怖,很难让没看过王利明生前模样的她辨出真假。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李炯自己立刻乘TAXI自己去公司,15分钟后出现在办公室,不在场证明就此产生。他的手法只是让人误以为自己和王利明一起出去了,让人误以为王利明当时还活着,其实他的不在场证明只是从那时才开始。”
  “原来如此!”老张几乎要拍案而起,这时冯剑飞迅速地看了一下手表,发觉已经快下午1点了,连忙站起身说:
   “动机就交给你来调查了,想来多半和上一次的单子有关。至于证据方面,可以从王利明借来的车子今早并未开出,那份合同的签名笔迹鉴定或者找寻接李炯去公司的出租车司机这几个方面着手,那么就先这样吧,我要走了。对了,如果信封上有他的字迹那也是突破口。”
  说完这句后冯剑飞就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口,身后传来老张“随时联系”那略显苍老的声音,他也只是稍稍点了下头。这个案子虽然破得干脆,但此时的他已经有点心乱如麻,在这起案件中,他在意的只是尹月是否凶手,当推理出这个结果时,他突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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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32:00

  第8章 悲剧之家
  
  1
  
  下午1点半左右,三人在麦当劳聚首。
  秦伊妮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汉堡套餐。因为连夜奔波再加上饥饿的原因,顾不上说话每个人都先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但随着食物的减少,空气也越来越显得凝重。秦伊妮有点受不了这种压抑,感觉到这好像是在吃“李老大的最后午餐”似的。
  冯剑飞终于开口:“你对我刚才的破案结果有异议么?”
  因为这个问题显然是在问冯云霄,秦伊妮马上把目光转向他,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化妆的缘故,看不出他神色的变化。
  “现在绝对不会再有新增的幸存者了,也就是说‘女神号’所有的幸存者就是陈兆华、唐葵、周晓乐、尹月还有失去记忆的你一共五个人。”
  冯云霄点头。
  “‘女神号’肯定是被Black Jack所炸沉,而且据警方资料显示,Black Jack是受过特训的恐怖分子,为人极其狡猾,常孤身行动,但每次都能顺利逃脱。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Black Jack就在你们五个人之中,不对,周晓乐已经可以排除,那么,在你们四个人当中,必有一个是Black Jack,关于这点你有没有异议?”
  “哦,”也许是长时间化妆导致的不舒服,冯云霄下意识地用左手搔了搔脸颊,“虽然事实可能会出人意料,但是鉴于现在‘女神号’已经沉没,绝大多数证据已经毁灭的情况下,我可以认同你这个推理。”
  “我想你也会同意,因为你想找寻Black Jack的决心绝不亚于我才对。”冯剑飞说完这句后就闭上了嘴,似乎在思索着怎么述说下一个问题。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秦伊妮开口问了一个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想知道的问题:
  “‘妮默辛’真的能让人‘永久’失忆么?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呢?”
  “绝对无法恢复!”冯剑飞对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恐怖分子集团在进行了大量的活体试验后研制出的洗脑药物,它永久性地抹去了大脑中曾经的记忆,经常被用在绑架重要人质等场合,在以前被‘妮默辛’洗脑并获救的人质中没有恢复记忆的先例。要知道毁灭一个东西永远比恢复它要简单得多。”
  对这个答复秦伊妮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受到打击,她偷睨了冯云霄一眼,他却只是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好像刚才的谈话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你知道,在我的推理结果中Black Jack就是你。”冯剑飞思绪整理完毕,神色变得异常冷峻,“本来尹月是你最后洗脱罪名的机会,你当时为什么要阻止我问下去呢?是不是你想让我心存疑问,下不了抓你的决心?”
  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秦伊妮发觉自己的心脏突然“砰砰”乱跳,不止如此,她还必须努力抑止住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
  可是冯云霄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不是Black Jack。”
  “那你说谁是?”冯剑飞似乎愤怒了,声音也渐渐地失控起来,“你不会到这时再抛出Black Jack已经沉入海底的结论吧?”
  “不,他一定活着,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冯云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秦伊妮清楚地从他瞳孔中看到一团黑色的仇恨之火,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也足够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在这点上我们的看法倒很一致,那我问你现在就这么四个人,陈兆华、唐葵、尹月和你。你说是哪一个?”冯剑飞不客气地发问。
  冯云霄对冯剑飞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突然用一种异样的语调说:“我能提一个请求么?”
  “快说!”冯剑飞似乎已经不耐烦,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从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谁是Black Jack,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如果那样的话我保证束手就擒,这个你尽可放心。”说到这里冯云霄顿了一顿,“因为没有证据的缘故,我们现在纯粹靠推理来解决问题,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
  冯云霄不紧不慢地说着,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冯剑飞的神色稍显缓和。冯云霄继续说道:
  “现在嫌疑人包括我只有四个了,我们可以用推理中最简单的排除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指出其余三人中哪个是Black Jack,那么我承认我就是Black Jack。的确从现在来看我是最可疑的一个,你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也没有证据可以反驳。我对Black Jack的仇恨并不亚于你,所以如果最后Black Jack真的是我的话,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虽然我之前一路追寻其余幸存者,也一直在暗处参与监听,可以说对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但其中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陈兆华?”秦伊妮突然脱口而出。
  “是的。”冯云霄看向秦伊妮然后点了一下头,“关于他的案子我只是听过你们的转述,所以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够,所以在对‘谁是Black Jack’这个问题下定论之前我必须要拜访一下他本人,我说的是亲自拜访,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冯剑飞突然开始沉默,秦伊妮瞅着他的脸孔,发现他像被施了石化咒语一般变得一动不动。秦伊妮明白冯云霄的这个请求等于是在说他信不过冯剑飞,可是从冯云霄的角度来讲也无可厚非。
  时间慢慢地流逝,在秦伊妮的心里已经如同过了几个世纪,这个过程让她觉得浑身难受,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她快要坐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冯剑飞才突然开口了,他说完之后马上就疲惫地用手撑住额头,彷佛刚和敌人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殊死搏斗。
  “可以。”他这样说道。
  
  2
  
  马永才没一会儿就又点了一支烟,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支了。他怀着重重的心事踱步在的二楼走廊上。说起来他是这所别墅的一家之长。别墅里还住着其他四个人是佣人阿凤、瘸腿的弟弟马永富、堂妹潘春艳和她的儿子陈兆华。他们似乎都在刻意避开他。谁都感觉得到别墅被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中。而马永才似乎已经对这个受够了,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就满面怒容地走回卧室,用力地甩上门。他发现墙上又被谁挂上了的那张他早已拿下来不知道多少次的结婚照,照片中的女主角就是和他分居已久的挂名妻子周琦芸。马永才真的对这一切都受够了!他这次毫不客气地抓过相框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踏上几脚,整个相框顿时粉身碎骨。“下次看你还怎么挂!”马永才嘟囔了一句。但也许是刚才的动作太过剧烈,他不由得捂住胸口,拿出手帕捂住嘴,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吼声。“该是做了断的时候了……”马永才恨恨地说道,手帕被他顺手丢进废纸篓里,上面已经沾上了一块黛红色的污迹。
  
  周琦芸步行至马家别墅大门外,敲门前先把脸上的泪痕用手随意地抹了两下。“这么晚了还叫我过来是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无数次,不过还是不明所以。于是她决定就照马永才说的时间如约而至,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惨白色的月光笼罩着这所别墅,她掏出钥匙时不禁背上泛起一阵寒意。客厅里只有阿凤一个人正忙着打扫收拾,她看到周琦芸进来的身影明显地吃了一惊,但立刻换上一副笑容上前招呼她。周琦芸却没心情和她磨蹭,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后就直奔二楼了。阿凤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不用说她去的一定是马永才的房间,她干瘪的嘴唇下意识地一张一翕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第二天天刚亮,马永才的弟弟马永富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马永才卧室外一边大声吆喝“马永才,你给我开门!我知道小芸昨晚来了,你给我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边用力拍打着门。但除了门板物理上的“啪啪”回应声之外,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小芸,我是永富,你快开门!”,他又喊了几嗓子,可门里面依旧悄无声息。马永富这下可急坏了,他把拐杖往旁边一撂就把身子朝门撞去。可是因为另一条腿瘸了的缘故并使不上力,门颤悠了一下就纹丝不动了。陈兆华这时闻声赶来,见状马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二舅,怎么了?”
  “华儿,你快来!帮二舅把这门踢开!”
  “这是为啥?”陈兆华愣在原地。
  “阿凤说昨晚大舅妈过来了,可现在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可能出事了!”
  “啊?大舅妈咋会在里面?不是吧?”陈兆华一下子也着急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你快点帮我撞开它就得,快啊!”
  陈兆华终于明白了事态紧急,退后几步,然后就猛地一个前冲。这样几次之后,“喀嚓”一声传来,似乎有了一点效果。陈兆华继续如法炮制,当第七八下的时候,门终于在一声闷响中应声而开了,但是陈兆华的前冲势头已经收不回来,结果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马永富这时也没工夫管陈兆华,抄起地上的拐杖就径直朝里间走。可是刚到门口,他人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蓦地一动不动。佣人阿凤这时听到动静也慌张地从走廊赶来,看到陈兆华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里间门口。但是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几乎同时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只见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绳子,马永才的尸体直愣愣地吊在上面,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脸部肌肉扭曲地折叠,眼珠凸了出来,彷佛瞅见了地狱的恶魔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某处,看起来早已气绝多时了,可房间内哪里还有周琦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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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34:00

  3
  
  X海域的这座无名荒岛也许真的是一个不祥之地,不止当“女神号”在经过时突然遇难,而且在6名幸存者登陆荒岛之后连续发生了两起命案,但是即使当剩下的4人成功脱离荒岛以后,叵运似乎还是紧随其后,一起起命案总是毫无征兆地发生在他们左右,使他们一次次地经受着残酷的人性洗礼。有时秦伊妮甚至不明白,这当真是荒岛的诅咒么?亦或是,现实——荒岛以外的人们所居住的地方——本来就比荒岛要可怕得多?
  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当秦伊妮看到冯剑飞面色凝重地挂上电话后——她知道他们将拜访的最后幸存者也不会例外。
  陈兆华曾经在派出所留下了他的手机和住址,但为了在他不加防范的情况下进行调查所以事先并没有和他取得电话联系而是直接来到了那个地址,但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在冯剑飞试图用手机和陈兆华取得联系后,才得知原来他们家为了陈父的病已经欠债累累,她母亲当初还瞒着他,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债主们集体上门讨债后才了解到现在的窘状。好在当时母亲已经住在亲戚处疗养,而他也趁着夜色逃去避难了。于是冯剑飞一行人只得再连夜乘火车赶往陈兆华所说的K市,可是就在他们刚下车没多久冯剑飞就接到了陈兆华打来的求助电话。挂上电话后冯剑飞脸色铁青,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可是秦伊妮却反而有种暗暗的庆幸——因为至少陈兆华本人没有出事,否则嫌疑人又会少了一个!至于别人的生死,如果是天灾人祸那是霉运当头福气不好,但如果是恶意的谋杀,警察又怎能阻止得了?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行人才乘出租车来到了陈兆华的“避难所”。一路看过来与其说这里是市区,倒不如说是海港小镇来得更恰当。不过也许这里的居民都喜好做生意的缘故,沿街布满了花红酒绿的酒馆饭店和林林总总充满暧昧氛围的服务性质娱乐场所。秦伊妮暗暗皱了一下眉,似乎用鼻子就能闻得到这里强烈的犯罪气息。
  陈兆华所描述的别墅前已经停靠了一辆警车。这所别墅粗看之下装修得还算细致,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冯剑飞下车之后暗暗咬了咬牙就来势汹汹状直往里闯,将近门口之时果然从警车里窜出一个中年男子,他一个箭步拦在冯剑飞一行人面前,露出一副敌视的凶狠嘴脸:
  “干什么的?!”
  冯剑飞话不多说,只是亮了亮证件。
  “你们是哪里的?”对方的态度马上有所缓和,他鼓起眼珠上下打量了冯剑飞一番,继续问。
  “‘女神号’专案组的,找你们负责人。”
  秦伊妮觉得这个名称有点好笑,但对方一听到“女神号”几个字神色马上就变了,他撂下一句“你们等等”就迅速跑回车里用对讲机和里面的人取得联系。因为是方言的关系所以秦伊妮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把手臂伸出车外对着冯剑飞朝别墅门口指了指,意思是可以进去了。
  秦伊妮和冯云霄跟在昂首挺胸的冯剑飞身后往别墅内走去,虽然暗自欣赏冯剑飞的经验值提升,但是看到自己已经沦为跟班的事实还是心有不甘,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冯云霄已经很长时间不发一言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负责人和上次在育才镇碰到的“笑面虎”完全不同,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也许是经常户外曝晒或在海港小城经常游泳运动的缘故,皮肤出奇的黝黑,修长的身材上看不出有任何赘肉,脸颊说不上干瘦甚至显得很匀称,给人以一种沉稳老练的感觉。虽然视觉上是出奇的反差,但当他开口说话后竟然发觉完全就是“笑面虎”的加强版:
  “幸会幸会,鄙人姓刘,叫我老刘就行了。说来也巧,三位探长初访此地还来不及好好招待就遇到如此命案,虽然未免有些扫兴但正好可以让我辈一睹M市精英的探案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
  听了这话秦伊妮差点没呕出来,但冯剑飞只是冷冷一笑:“能把案情大致介绍一下么?”
  老刘点了点头,一边把大家带向案发现场,一边介绍起来。
  死者马永才,42岁,为XX饭店和XX网吧老板。死亡地点:家中卧室。门锁在其外甥陈兆华撞坏前被人反锁(用钥匙从外面也可反锁),现场确定为第一死亡现场。法医初步鉴定尸体只有脖子一处致命勒痕,为上吊绳索所致。死亡时间初步估计为昨晚11点至凌晨1点之间。尸体还待法医做进一步解剖鉴定。卧室地板上发现一个碎的相框,里面没有任何照片。离上吊位置不远处的书橱上有四个玻璃杯被撞碎。死者口袋内发现一封遗书,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本人因患绝症,不欲苟活,家人保重。马永才即日。”经调查出事当天别墅内除死者外共有5人,除周琦芸外现在都在别墅内。他们分别是别墅的佣人阿凤,死者的弟弟马永富,死者的堂妹潘春燕及她的儿子陈兆华。
  以上就是老刘所提供的全部资料,在这份嫌疑人名单里最吸引他们的无疑还是“陈兆华”三个字。但是秦伊妮转念一想,发觉这起案件似乎还不能马上断定为自杀还是他杀。
  “是自杀也有可能啊?”秦伊妮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冯剑飞扭头看向冯云霄,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而冯云霄只是做了一个“你请”的手势。冯剑飞见状用右手搔了搔头皮,然后清了清嗓子,正当秦伊妮以为他就要发表高见时他居然又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随后竟然也对着秦伊妮摆了一个“你请”的手势。
  ——哼,搞什么嘛?
  秦伊妮在心里骂道。她知道冯剑飞也选择了“后发制人”,打算让她充当“炮灰”。不过想起了育才镇的失利和最近冯剑飞嚣张的样子,她就有点咽不下这口气。选择退缩?门都没有!
  秦伊妮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老刘也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这火药味十足的“专案三人组”,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老实说自从追捕冯云霄以来自己一直都没什么功绩,所以这次非露露脸不可,决不能让人给瞧扁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马上迫使自己恢复镇定,其实在看了现场和尸体以后,她发觉此案并非“难啃的骨头”,只是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充分罢了。于是她决定先把别墅里的人集中问话之后再作定夺。
  马上四个当事人就汇聚一堂了,他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从神情来看似乎并不怎么把一旁的警察放在眼里。其中只有陈兆华不时地向他们瞟来疑惑的眼神,似乎想要询问为什么要来找他?他的眼神暗示着一种潜藏在内心的恐惧,也许是害怕他们来逮捕他吧。
  逮捕?也许会吧。秦伊妮暗暗想道,即使是荒岛误杀案很可能也会判个两三年的,这还在你不是Black Jack的前提下。不过现在秦伊妮决定把荒岛的事先暂搁一边,目前对她而言最紧要的事就是破了当前的案子。至于其他的,秦伊妮悄悄瞅了冯云霄一眼,发现他已经如老练的猎手般不动声色地站在冯剑飞的身后,他无声无息地对陈兆华的一言一行进行冷眼旁观,深邃的目光似乎能一眼穿透人心。他忽然给秦伊妮一种巫师的错觉。
  秦伊妮又把目光回落在四名当事人身上,她突然发觉这四人的行为举止分开来看似乎还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如果聚在一起则不知为什么总让她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别扭感。但现在也无暇细想,她清了清嗓子后马上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写了遗书的原因,我的初步看法是自杀,你们有什么看法?”
  “自杀?那可真他妈的晦气!”马永富愤愤地说,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就是这种人呗!”潘春燕在一旁有点阴阳怪气地说着,秦伊妮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发觉她眉心间浮现出一股愤恨之色,这让秦伊妮暗自一惊,她应该就是陈兆华那罹患抑郁症的母亲了,可是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大不相同。想象中的她身材没这么高挑,言语也没如此刻薄。
  “都是陈蕾这贱女人惹的祸!”陈兆华突然咒骂了一句,但发觉冯剑飞正在注视自己,马上闭上了嘴。
  时间也许真能消磨一切呢?众人的一举一动秦伊妮都看在眼里,她发觉陈兆华只不过经过了短短数天的工夫,就已经抹去了初次见面的那种沧桑,形同一个口无遮拦的市井小混混,这是心魔被冯剑飞除去的缘故么?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可能是受了这几个人的影响,或者是受这里民风的影响,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么?秦伊妮倒吸了一个凉气,越来越觉得这个家的不同寻常。
  “你们难道都不伤心么?马永才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长吗?陈蕾又是谁?”秦伊妮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
  “伤心啥?他简直是我们家的耻辱!”马永富大声地说。
  “怎么讲?”
  “他都上吊了所以我也不怕跟你说,我都恨不得亲手宰了他!陈蕾这狐狸精就是他的姘妇,为了那个臭女人他把老婆都撵走了。他不仅从小就是一个混混,长大了还败家忘本,恩将仇报,现在自杀一是因为得了绝症,二是因为连那个贱女人都不要他了!”马永富因为太激动而呛了几下,然后才接着说下去,“他当初就是个社会流氓,不务正业。后来不知从哪儿筹到钱开起了网吧。本来这也可以说是个好的开端,可是他却继续好吃懒做,眼看着网吧也要马上关门大吉了,可就在这坎儿,他遇到了小芸。小芸不嫌弃他的以前,也不顾家里的反对,硬是把户口簿偷出来嫁给了他。结婚后小芸拼死拼活地帮他打理网吧,坐柜台收钱、扫地、收拾垃圾、擦机器,总而言之是啥活儿都干过,啥苦都吃过!就这样才一天天地让网吧渐渐有所起色,维持了下去。”说到这里马永富又歇了一口气,“然后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了互联网的好势头,网吧开始有赚头了。这时小芸当机立断扩大规模,并拿出一部分资金另开了家饭店。这样一下子钱就赚得越来越多,俺们一家人也都沉浸在喜悦里,以为将来可以享福了,可哪知祸根却早已种下了!
  “因为小芸劳累过度,所以身体衰老得很快。而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挥霍的马永才,竟嫌弃起小芸来了。他竟然不但公开找了个狐狸精回家,还把小芸赶回了娘家!”马永富越说越气,突然又大声咳嗽起来,陈兆华连忙走过去帮他捶背:“二舅,你别说了。”
  “居然有这种事?”秦伊妮不禁眉头紧锁,“那你们为什么不管管呢?”
  “管……我这条腿就是管了给打废的!”马永富一听就更来火了,也不顾陈兆华在一旁帮他捶背,手舞足蹈地就嚷了起来,“因为他有钱了,当初那帮小混混都来找他当靠山了。我有一次为小芸打抱不平,数落了他几句,第二天我走出家门还没多远,就冲出一伙人用麻袋罩住我的头然后一阵猛打,其中一个人拿钢管当场就把我这条腿给打残废了!你说我是他亲弟弟他都能这么狠,谁还敢管他?!”
  “这叫杀鸡儆猴!”潘春燕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补充。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他家呢?”
  “我们家所有的收入全都被马永才掌控了。我腿瘸了被厂里辞了;春燕她也被一个叫李徽财的给害得家破人亡,打官司还欠下一屁股债;陈兆华这孩子本来在国外念书,现在也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国。他当时是大学念到一半就毅然出国的,可现在两头文凭都没着落工作也没法找到。而我如果不在这里更不知他会对小芸和春燕做些什么!你说我们能怎么办?春燕是我接过来的,我要对她负责!所以我们也都只好忍气吞声地住在这苟活!”
  说完之后马永富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又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他对这个家的不满。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啊,像你说的那样,马永才又为什么要自杀呢?”一旁的冯剑飞突然问。
  马永富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不禁愣了一下,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潘春燕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想他是因为得了癌症的原因,而且又被那姘妇抛弃了才想不开的吧,永富前面不是说过了么……?”
  “他被抛弃?他既然这么有财又短命,还会被抛弃?”秦伊妮问。
  “其实也不是那骚狐狸精想抛弃他,是我们小芸死活也不肯和马永才离婚,那狐狸精才不得已和他分手的。所以他从心底里恨死小芸了。”潘春燕说完后撇了一下嘴,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就在这时,法医突然把冯剑飞叫了出去,过了大约5分钟左右,冯剑飞皱着眉头走回来。他进屋后先煞有介事地瞅了秦伊妮一眼,然后开口说:
  “刚才在死者嘴里鉴定出一种残余的安眠药成分。所以对于这起案件我们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有人事先用安眠药迷晕了死者,然后把他放到了绳子上来伪装成自杀的假相。”冯剑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有那份遗书已初步确定是伪造的,不是马永才的笔迹。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
  “啊?!”在坐的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秦伊妮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出于直觉的判断又让她在冯剑飞面前落了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把心态调整好并继续向四位嫌疑人发问:
  “我现在想问一下谁是昨晚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
  “是周琦芸,她昨晚来找过他。”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佣人阿凤畏畏缩缩地回答。
  “她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
  秦伊妮马上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刘,他这时才嘿嘿一笑:
  “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找她了,现在应该在来这里的路上吧。”
  “那就好。”秦伊妮随口应道。也许是紧张过后松懈的缘故,让她根本就没察觉陈兆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稍纵即逝。只有一旁的冯云霄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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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42:00

  4
  
  因为演变成谋杀案的缘故,秦伊妮一行人又回到了案发现场,也就是马永才的卧室,进行第二次调查。桌上放着一本台历,秦伊妮忽然走到近前翻到下一页一看,在一个日期上画着一个重重的圆圈,时间戏剧性地就在一个礼拜之后。然后秦伊妮又注意到了一件刚才竟然疏忽大意的事:死者上吊位置下面的靠背椅子被摆回了案发当时的模样,可是竟然呈现“h”顺时针旋转90度的样子。这几乎是任何上吊者踢倒椅子时都无法完成的不可能任务。那么会不会是死者先把椅子摆成这样然后直接站上去的呢?秦伊妮马上让老刘带鉴证科的人来进行鉴定,结果并没有出乎秦伊妮的意料。在综合绳索长度,椅子高度,死者下巴到脚尖高度之后得出以下结论:死者是不可能站在这样躺倒的椅子上直接上吊的。至此为止,秦伊妮关于此案的推理方向于是发生了完全逆转,她马上回到客厅,对着四名嫌疑人郑重其事地宣布:“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你们,你们必须一个一个到书房来,从现在开始互相之间禁止交头接耳。”
  在书房里还没等秦伊妮等人坐定,马永富就鬼鬼祟祟闪了进来。
  “我,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马永富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让秦伊妮看着有点心头发毛。
  “什么事?”
  “其实……其实马永才是我杀的!”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说人是你杀的?”
  “是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很恨他……”马永富的眼珠直勾勾地瞅着秦伊妮,“现在事情既然都已经败露了,我也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
  “那你把事情经过描述一下。”
  “其实关于昨晚的计划我已准备多时。我知道他这人喜欢喝红酒,就买了一瓶然后下了点迷药,假装有事情有求于他给他敬了两杯,他倒也没提防我,于是马上就趴下了。我连忙把准备好的绳子系在天花板上,然后把他抬上去摆成了自杀的模样。然后再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遗书塞在他口袋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马永富说完后咂了一下嘴,扫视了一下众人。
  “那我问你,地上的相框里本来有没有照片?”这是秦伊妮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这……让我想想啊,应该是有的,是他和周琦芸的结婚照。”
  “那为什么现在摔在地上?”
  “这其实也是因为我。俺看不惯小芸受他欺负,俺心里把小芸当成俺自家闺女一样。所以就时常趁他不在的时候把照片挂在他墙上提醒他。如果他从此善待小芸我也许就下不了手了,但他看到后总是把相框收起来。昨天我又把相框偷偷挂上去后,没想到他晚上再次把它摔在地上。我当时在门外听到就马上起了杀心,我绝不允许他再这么摔相框了!”
  “摔相框?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晚上10点多。”
  “那现在里面的照片呢?”
  “这俺不知道,可能又被他藏了起来,撕了也说不定。”
  “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去警车呆着!”老刘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一瘸一拐的马永富往外面拽,马永富只能耷拉下脑袋没有任何反抗地跟在后面。
  到了这时秦伊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真相现在终于浮出水面了,自己虽然没有那种破获不可能犯罪的成就感,但至少也没有像育才镇那样丢人现脸了。就在这时她看见书房的房门倏地被打开了,陈兆华母亲潘春燕那苍老的容颜一下子映入眼帘,但如果秦伊妮没有看错的话,潘春艳的嘴角刚才似乎稍微朝上弯起了一下,和写满皱纹的脸凑成了一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表情。
  她就如风中残烛般立在书房中央却不言语,为了避免气氛进一步尴尬下去,秦伊妮只得担负起找话题的职责来:
  “你说说马永富是怎样的人?”
  “他这人就是直肠子一个,硬汉子,有啥说啥。所以才会被马永才修理成废人。不过现在先不说他,我想先告诉你们另一件事。”潘春艳的声音就如走音的口琴般尖利沙哑,秦伊妮打心底里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马上敷衍地问:
  “什么事?”
  潘春燕犹豫了一下,说:“人是我杀的!”
  “啊?”这下秦伊妮怔住了,“你说马永才是你杀的?”
  “嗯,就是我杀的。我虽然知道可能瞒不下去,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事到如今我也唯有自首了,你也应该知道我老伴也是被人给害死的,但是法院竟然判那个畜生无罪,还有王法么?既然没有王法,我又为什么不能杀人啊?你说啊!”
  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自首,而是在对秦伊妮进行声讨,秦伊妮不由一时语塞。她几乎受不了潘春艳对她的指手画脚而把求助的视线朝向身后的冯剑飞和冯云霄。冯剑飞连忙把脸歪过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而冯云霄只是目光空洞地注视前方。秦伊妮转回头,碰到潘春艳愤怒且挑衅的目光正凶狠地瞪着自己,不由感到一阵酸楚和屈辱,连日的辛劳和所受的委屈此时也汇聚在一起涌上心头,泪水几乎就要滴出眼眶。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我来吧。”
  秦伊妮顾不得掩饰水汪汪的眼帘诧异转头,只见刚才声音竟然是来自冯云霄之口,他站了起来把椅子从秦伊妮身后朝前挪了挪,然后还是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再加上化妆的缘故秦伊妮完全不知道他的表情和心里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时冯云霄开口了:
  “你说人是你杀的,那描述一下犯罪过程吧。”
  “哦……”冯云霄的话语里似乎夹杂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虽然音调不高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潘春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气势全无,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昨晚是个下手的好机会,昨晚他心里好像闷得慌,有心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对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我打定主意后给他端上一杯茶,当然茶里面有我放的安眠药,我老伴生前常靠这个入睡,所以我出门时总是习惯性地带一些在身上,现在我老伴已经不在了,但没想到这药还能派得上用处。我特地把水调暖和了好让他当场能喝下,并假装和他聊会儿。这小子果然没提防,呷了还没几口就觉得头晕说想睡觉撵我走,我哪里理会,又硬撑着等了片刻他就倒了。我就连忙搬椅子把他吊了起来。因为体力的缘故吊了好几次才成功……”一下说了这么多话,潘春燕似乎觉得有些累了,吁了一口气然后耷拉下脑袋,但嘴还是微微撇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腔调。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冯云霄问。
  “废话,这又不是儿戏!”
  “那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又不是没上过法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哈哈哈!”潘春燕竟然呲牙咧嘴地大笑了起来,这破锣似的笑声在秦伊妮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那你的动机是什么?你欠债累累来这里避债,他收留了你,你却为什么非要加害他不可?”冯云霄对潘春艳的笑声显得不以为然,平声静气地问。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躲债才来这里的么?的确我在最近失去了很多,但对我而言,这只是让我来这里的一个好借口罢了。有些事情是丈夫在世,孩子懵懂的时候所不能为的,可是现在老陈已先我一步,华儿也已长大成人,我这把老骨头也终于成了累赘,到了该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你说‘使命’?”潘春艳的话突然带给冯云霄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是的,你很想知道原因么,也就是所谓的动机?”
  冯云霄木讷地点点头。
  “你是想把原因登在报上,或放在电视上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又算什么?!就凭你的好奇,我就有义务要把我的苦水倒出来让你知道,成为你的笑料或换取你的同情么?”
  冯云霄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想知道?)
  “我没必要把原因吐露出来以飨后人,而且原因又算什么?关键就在于我有没有做过!老实说原因我可能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也根本不在乎记不记得,我只需要让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杀了他!”
  当她被老刘带走的时候,没有大吵大嚷而是反常的平静,但冯云霄的心湖却好像被丢进了石块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也根本不在乎记不记得,我只需要让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杀了他!”
  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因为它正是冯云霄此刻的内心写照。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要杀他,我要杀Black Jack,不知道原因,但,原因真的不重要么?记忆,记忆呢?是否人生有了目的就行了,记忆和原因都不重要?特别是悲伤的原因,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有必要知道么?我真的要杀他么?他做了什么?我忘了原因,但不能忘记仇恨……仇恨代表什么?我又算什么呢?我是谁?)
  这些问题突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它们在冯云霄的脑海里翻滚,他开始觉得迷茫,而不是以前那样单纯地执着和勇往直前。
  可能是走神的缘故,以至于秦伊妮在他耳边说了好几次他才听到。秦伊妮说:
  “他们个个都抢着自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
  “这肯定有隐情。”冯云霄随口回答,“其实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凶手,即使他们全体自首我们也要分辨谁是真凶才行。”
  就在秦伊妮“哦”的时候,陈兆华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缓缓走到冯云霄跟前,问:
  “是不是轮到我了?”
  
  5
  秦伊妮知道冯云霄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见一下他。所以当两个人此刻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秦伊妮不免感到一丝紧张。陈兆华已经把“女神号”的爆炸和荒岛的遭遇跟她和冯剑飞都说了一遍,这些都已经全部转述给冯云霄了,而随着“女神号”的沉没,这起事件像“谜”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唯一仅存的就是当时的幸存者,换句话说,可以不近人情地把幸存者比喻成从海难逃离,没有被销毁的证据。不过有关案件方面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了,收获可以说是微乎其微。除了荒岛的部分稍微详细一点之外,关于“女神号”爆炸的细节他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如同无辜的局外人,言语不多,沉默是金。那么现在唯一可挖掘的仅仅是他们案发后的心理现场而已。当然,冯云霄是唯一一个心理现场也被消除的人。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冯云霄问了一个适用于任何场合任何人的问题。
  “我很感谢那个动手的人。”陈兆华似笑非笑地说。
  “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动静么?”
  “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很奇怪昨天晚上大舅妈她为什么会过来。”
  “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法么?”可能是前面已经有两人自首的缘故,所以冯云霄只是在随便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似乎不想让对话过早结束。
  “我其实之前有段时间不在国内所以具体也说不出什么,但他们两人关系很恶劣我倒是曾听我妈说起过,我妈也是个很讨厌大舅的人。”
  “对了,据说马永才也很痛恨周琦芸,那么他就没办法对付她了么?”
  “这怎么说呢……”陈兆华对这个问题先思考了一下,然后咂了咂嘴,“实际上我认为大舅妈可能不是被撵走的,而是怕大舅动她而故意回娘家的。在大舅妈的老家那里大舅并不敢去惹事,所以离婚的事才能拖到现在。”
  “你昨晚是几点睡的?”冯云霄话锋一转突然问。
  “11点左右吧。”
  “你为什么说谎?”冯云霄的语调虽然悠然,但屋内的每个人都感到一种切实的压迫感。
  “什么?我没说谎啊。”陈兆华满脸疑惑地瞅向冯云霄,他甚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冯剑飞。但冯剑飞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他双手放在脑后然后上半身后仰,好像只是一个买票进来的观众。
  “你前面说晚上没听到任何动静,可是据我所知马永才昨晚10点多砸过一个相框,还撞坏了几个杯子,那应该是很大的响声了,你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冯云霄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注视着陈兆华,彷佛是猎人在欣赏着落入陷阱的野兽会如何作最后挣扎。
  陈兆华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我昨晚一早就睡了……”他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别说谎!给我老实交代!”也许是看穿了陈兆华的谎话,一旁秦伊妮突然厉声喝问。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陈兆华因为过度紧张甚至变得有点结巴。
  “什么?”
  “现在自首的话还能不能从宽处理?”
  “应该会的。”秦伊妮代替冯云霄回答。
  “那我自首……人是我杀的。这是我第二次杀人,也是我第二次向你们自首了,两个案子正好可以放在一起审。”
  冯云霄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那你描述一下谋杀经过。”
  “是这样的,这个计划其实我已经准备了有一段时间。”陈兆华抬起头注视着冯云霄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昨天晚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我倒上一杯牛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放了进去,然后端给他喝。他因为抽烟太多而得了肺癌,所以他对我的牛奶并没有戒心,几乎一口气就把它喝完了。不稍片刻他就察觉到不对,但那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于是我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他吊到天花板上,尽量做成了自杀的假相。对了,口袋里还放进了我事先准备好的遗书,可惜因为和他接触并不多,所以字体模仿得不像,被你们看出了破绽。”
  “你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放的?”
  “就是普通药店买的那种安眠药啊,我说是治失眠买的。我去不同的药店买了很多。药是胶囊状的,我把胶囊的软壳去掉,把里面的粉末集中起来,然后全溶进牛奶里面。这样能让他喝了之后立即见效。”
  “那么再说动机,你既然前面说了和他接触不多,那么会有什么动机呢??”
  “他和我无怨无仇。”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秦伊妮吃惊地脱口而出。
  “但是有间接动机。”陈兆华补充了一句。
  “是什么?”
  “很简单,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我知道我妈很想杀他。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了。”陈兆华把眉头紧锁,“你们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无法陪在父母身边,你们也知道我父亲已经离我而去,法律这东西也许对你们很重要,但对我而言并不是正义的化身,它让杀死我父亲的人‘合法’地逍遥法外,而现在对我唯一最重要的亲人就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让我的母亲关进监狱,那样我就一辈子再也无法尽孝道了。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
  “我、要、代、替、母、亲、杀、了、他!”陈兆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难道你们认为法律能拯救我的母亲么?你们可以说我违反了法律,但我只是在尽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
  在陈兆华也被警方带走之后,屋内陷入了尴尬之中。
  原来破案并不像推理小说中写的那么潇洒,秦伊妮已经有点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谋杀背后的故事把破案的喜悦感一扫而空,她不知道冯云霄会怎么想,她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认为陈兆华很可笑很幼稚,只是她相信陈兆华一定会做出这种事来。因为,他在荒岛已经有过一次杀人企图,那次是为替他的父亲报仇。如果说杀李徽财是出于仇恨,那么杀马永才则是出于他对母亲的爱。在那下手的时刻,秦伊妮可以想象填充陈兆华大脑的,不是罪恶,而是勇气。
  ——不,这太可笑了!
  她马上制止了这个念头。作为警察的她,绝不能让杀人沾上褒义的形容词,即使要欺骗自己。
  (杀人是不可饶恕的!)
  这句话虽然在她的脑海萦绕,却已经被打上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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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0 23:50:00

    6


  陈兆华也被带出去后,冯剑飞开始坐不住了,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从神情看彷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已经有三个当事人主动自首了,倒了三杯不同的饮料,争着说人是自己杀的,这是一起不同寻常的案件,冯剑飞暗忖道。他走到冯云霄侧面的时候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可是不出意外地从他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再把视线移向秦伊妮,却发现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好像在思索什么。
  这时老刘的对讲机响了,隐约可以听出是前面警车里那个人的声音,他们还是在用方言交谈,只是末了老刘用普通话说了一句:“让她进来!”
  “周琦芸来了。”老刘放下对讲机后马上对正在来回转悠的冯剑飞说,冯剑飞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冯云霄跟前,像有一种默契似的冯云霄“唰”地站了起来,然后冯剑飞坐下。冯剑飞有时会觉得冯云霄对自己特别忍让并不是出于他那嫌疑犯的身份,而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但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可以说冯云霄此行的目的刚才已经完成了,他现在并不是想抢他的风头,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他坐下后发觉,本来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秦伊妮故意把椅子朝离他相反的方向移了一点。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妇女就走了进来,她身材显得很瘦小,额头上有时会露出皱纹但绝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苍老,甚至有种要比实际年纪年轻些的感觉。她先亲切地朝冯剑飞等人微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坐在冯剑飞跟前的椅子上,“腰不好。”她说了一句。
  “你就是周琦芸?”
  “是的。”
  “请问你昨晚来干什么?”冯剑飞直入重点。
  “他突然打电话叫我来,说要和我做个了断。”周琦芸说话时那坚定的表情和她纤弱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了断?是什么了断?”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看我来了反而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然后就让我坐在椅子上先等着,他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每当我想走时,他就让我再等一等。好像在等什么人。”
  “然后呢?”
  “后来他就躺到床上摆出睡觉的姿势,我勉强撑到凌晨1点左右,唤了他几声,他好像已经睡熟了似的没理我,没看出要和我有了断的意思,我于是决定回家。”
  “就这么简单?那么走之前你关上门没有?”
  “我用钥匙反锁了,这是我锁门的习惯。”
  “这家里其他人还有钥匙么?”
  “我想没别人有。”
  “你想想,马永才除了想和你做了断之外,还会有什么事需要你来做么?”
  “其实我本来以为是那两件事——离婚和保险,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保险?什么保险?”冯剑飞感觉到自己终于找到了这起事件的关键点。
  “他自己的人身保险,是以前买的,那时候他写的受益人是我。可能是现在反悔了。”
  “保额多少?”
  “这我也不清楚,经济大权被他掌握了。问问永富阿凤他们可能会知道。”
  于是冯剑飞就叫周琦芸先去一下别的房间,然后把佣人阿凤叫来问话。在这时冯云霄突然站起身朝外走,秦伊妮忙用眼神询问冯剑飞,冯剑飞立即跟在后面,并示意秦伊妮来继续问口供。
  阿凤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这几人进进出出,虽然秦伊妮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
  “今天报警的人是你吧?”
  “是。”阿凤有些惶恐地回答,然后马上紧闭双唇。秦伊妮不知道她是排斥警察还是天生不爱说话。
  “你发现尸体后就立刻报警了?”
  “嗯。”
  “马永富和陈兆华比你先发现尸体?”
  “嗯。”
  “你们都和小芸的关系很好?”秦伊妮想问一个不能用单字回答的问题。
  “是。”
  (真蠢!)
  秦伊妮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冯云霄和冯剑飞双双走了回来。冯剑飞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随手递给秦伊妮。秦伊妮瞟了一眼文件的标题,应该就是那份保单了。
  当阿凤见到这份保单突然出现时瞪大了眼睛神色瞬间变得非常不自然,甚至有些狰狞。秦伊妮翻开一看,受益人上写着仍旧是“周琦芸”这三个字,而保额竟然是500万的意外人身伤害保险!阿凤突然开口想说什么,被冯剑飞抢先打断了:
  “你是不是要说人是你杀的,你给马永才泡了一杯咖啡?”
  “啊!”阿凤顿时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不是咖啡,是……水,白开水……”
  “哦,那就是第四杯了,你也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冯剑飞瞅着阿凤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


  7

  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后秦伊妮看到景物渐渐倒退,说明列车开始启动了,目标又回到让人羁绊的M市。
  “这起案件……”她脱口而出地打破了沉默,却又接不下去,坐在她身边的冯云霄正趴在桌上,彷佛已进入梦乡。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幸福……”对面的冯剑飞突然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名言,他把双手托在脑后抬头看了头顶的行李架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轻声说下去,“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秦伊妮小声念了一下这个词,两小时前的回忆开始复苏……
  “人真的是我杀的啊!!”阿凤突然对着冯剑飞大吼起来,把一旁的秦伊妮骇了一跳,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阿凤突然一跃而起扑向冯剑飞伸手就想掐他的脖子。秦伊妮连忙伸手扯住她袖子加以拦阻,而冯剑飞本人却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向后微微一闪。秦伊妮不禁奇怪,在这种袭警的场合中一向身手矫捷的冯剑飞一般都是三下五除二就制服对手的,为何现在一味闪避呢?“我也要杀了你!”阿凤不顾被秦伊妮扯住了衣袖仍张牙舞爪地大喊,“我杀了他,也要杀了你,我是杀人犯!!”
  秦伊妮虽然知道冯剑飞不肯出手应该另有隐情,但还是马上把阿凤扣了一个剪背好让她动弹不得,即使这样也疼得她双眼流出泪水,但她却硬是咬紧牙关不张口求饶。
  “放了吧。”冯剑飞淡淡地说。
  “这……”秦伊妮看了冯剑飞一眼又看了阿凤一眼,犹豫了一秒钟左右最后还是把阿凤反剪的双手松开。一松手阿凤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使劲地揉着肩膀,没有再次扑向冯剑飞,但嘴里还是念叨个没完“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眼睛越来越红。
  “马永才是自杀的。”冯剑飞瞅着阿凤,“你应该是知道的,哦,应该说你们都是知道的……”
  听了这句话后阿凤一下子把双手摊开放在地上,耷拉下脑袋,但嘴里还在轻声嘟囔着,不过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自杀?”秦伊妮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自杀,我还以为……”
  “不是周琦芸,她没有杀害马永才的动机。并且周琦芸杀死了他,保险的钱就没有了,这个家的后路也没了,或者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后路了。马永才的死亡时间是11点至1点,周琦芸是1点离开的,走的时候幸亏她反锁了门。所以其余任何人都没有杀人的机会了,凶手只能是马永才自己。”
  秦伊妮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是他的‘了断’计划吧。他恨透了周琦芸,所以不想轻易地杀死她,而是想让她去受牢狱之苦。他故意在晚上叫她过来,然后不和她说什么一直假装睡着,让她有作案的时间和没有不在场证明。然后在周琦芸走后他迅速地爬起来,喝下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他知道离发作还有几分钟,于是他迅速地抽掉相框里的结婚照,好让别人误以为是周琦芸为了掩饰而拿走的。然后在自己口袋里放上早已准备好的叫别人代写的假遗书。桌上日历上的圆圈当然也是故意这么画的,总之一切都让人误以为他是被人谋杀后伪装成的自杀。
  “这么做本来也很难看出来,而且他还故意在椅子上做出破绽,自己却跑到旁边的书橱上艰难地倾斜身体把脖子伸进绳套。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他可能是在做一生最难的也是最后一个姿势,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警察认为他不是自杀,但这反而却是他的败笔之处——当他身体下坠后因为向心力的作用被反弹回去磕到了书橱,这就是书橱上四个杯子摔碎的原因。书橱顶上也应该会留下他攀爬的痕迹,老刘你到时可以去勘查一下。”

  老刘点了点头。
  “对了!根据保险常识,有两种情况会让这份保单无效:1受益人——也就是周琦芸——杀害马永才。2,两年内马永才自杀。当出现了这两种情况时,保险公司将不予理赔。这就是他们个个抢着自首的原因!”秦伊妮恍然大悟,“这样他们四个无论哪个被判有罪,这份保单都会有效。周琦芸都会拿到这500万。这对无经济来源的他们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笔钱。所以他们谁都想牺牲自己来挽救这个家。不过,马永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直接改了受益人不就行了?”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把他甩了,所以他恨身边每一个人,根本没有其他受益人可以写……”阿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怨恨。
  “这就叫众叛亲离……还有在他这个陷阱里面,周琦芸很有可能会被含冤抓起来,与此同时这份保单也就自然失效了。也正因为他要害周琦芸,所以受益人才大大方方地写着她的名字。他还故意把保单放在让你们容易发现的地方,再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这笔钱飞走,这就是他最狠毒的地方了。”冯剑飞面无表情地说。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说出来!”阿凤蓦地又要跳起来朝冯剑飞扑去,被秦伊妮一下子按住肩膀,她一屁股坐倒在地绝望地挥舞着手臂,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瞪着冯剑飞嘶吼道:“你以为你了不起啊!你还不是被他利用了!你这只走狗!走狗!!”冯剑飞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表情木讷地转身往外走,“走狗,走狗”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快听不到。就在经过马永才的房门时冯剑飞突然重重地撂起一脚踹上去,一声巨响震得所有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警察们用吃惊的眼神看向冯剑飞,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地走出别墅。
  “我们是走狗吗?”秦伊妮呆呆地望着窗外,像在问冯剑飞又像自言自语。
  ——杀人是不可饶恕的!
  这句话又在秦伊妮的耳畔响起,至少这次亦是如此。是的,他先了断了自己,也了断了家人的希望,他利用警察,然后陷害他人,他会在地狱冷笑。这么罪恶的杀人——即使是自杀——也同样不可饶恕!
  “我们只是被利用的,我们是走狗……”
  秦伊妮突然听见冯剑飞低声的呢喃,泪水滑过了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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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