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二夜。
夏黎暮雪裹着被子坐在客厅。她面色煞白嘴唇灰乌,浑身不住的哆嗦。
这房里冰冷,昨夜刚搬进来时还没察觉,到了今晚,天气突然转凉。
冷杉披上件外套,打开电脑放喜剧片。他并没有把李大爷的话告诉夏黎暮雪。
“我睡了。”夏黎暮雪今晚变得寡言少语。她只感百无聊赖,早早的回房睡了。
其实冷杉并未把李大爷的话放在心上。迷信之类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凭着对这幢楼的观察将其建筑格局及平面图绘于纸上,反复捉摸。这幢楼单个单元都为独立建筑,楼层中没有互通,从一个单元去另一个单元,须下楼走出整幢楼后,再进入另一单元。“03床”那个老头所说整幢楼闹鬼,每晚都听见苦笑打闹声,三个单元里的住户都有听见。单元之间隔着厚实的水泥墙,声音怎么可能同时在三个单元中飘然回荡。
咚、咚、咚……楼道里有脚步声。
看看时间,夜10点整。
冷杉出门,只见一个神情冷漠的青年背着个秃顶老太,步伐沉重地往楼上走。
他心中犯嘀咕:“又是他们俩。”
青年垂着头沉默不语,老太不时转过头对冷杉怪笑,夜色映在她两眼的白内障粘膜上泛着幽蓝的寒光。
怪楼怪梦怪人,搅得冷杉一头浆糊,他哪里还睡得着。
干脆下楼买几瓶二锅头,两斤酒下肚一觉到天亮。
刚下楼出了单元口,冷杉下意识的仰头望了望楼上,顿感一阵晕眩。整幢楼黑不见光,那些窗户就像黑洞,在吸人的魂,总让人感到窗户背后的黑暗中有许多死寂无声的人正隔窗冷冷的盯着生人。西南面的一行阳台在黑暗中凸出,棱角分明,宛如一纵棺材当空横悬于森夜之中。
“不对,我刚才下楼时并没关灯,这里怎么看不到我房间的灯光?停电了?”冷杉一阵风似的又冲上楼去,猛地推开门,只见房内灯光如故,虽昏沉黯淡,但在楼外通过阳台窗门肯定能看见。他点上支烟,尽量使自己心绪平静,又下楼仰头看。这次怪了,楼上有两户房有光。一户是他自己的房间,另一户是楼上的。
“楼上亮灯了。看来我们楼上住的是那青年和秃顶老太。”冷杉舒了口气。
社区小卖部离33号不太远,也不很近,来回要走十来分钟。
冷杉提了两瓶一斤装的二锅头,买了些牛肉干和花生。
刚转身就遇见李大爷。
“小伙子,那楼住不得啊。你没发觉那楼里连只耗子都没有吗?”
“对啊,我也纳闷,这楼里怎么连耗子的动静都听不见。”
“小伙子,动物可比人灵光啊。”李大爷把冷杉拉到一边说:“很多年前,我们乡下就有一块老坟地。那坟场啊不知从啥时候起,连只老鸹都见不着。可不吗,后来就出事了。那年的一天夜里,恰好遇到‘八阴’(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八个字都属阴)。那晚上村里有四男四女失踪了,一连几天都找不着。这就邪门了,他们本来在睡觉,都在那个阴时辰时起来出门上茅房,结果只见去不见回。听这数都邪啊,四男四女用俺老家话说就是‘死难肆虐’啊。后来村里找来了瘸拐子大仙,也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叫人把老坟地里的百年老坟都掘了,撬开棺材,村民们才发现,失踪的那四男四女都躺在棺材里呢。最邪乎的是,那八座坟里的老尸都不见了。”
冷杉看这个神汉李大爷并不很顺眼,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敷衍了两句就走了。李大爷无奈的摇摇头,叹道:“小伙子,如果你还能来找我,就到门卫室来。我每天都值夜班。”
一路走回33号,刚进单元门,只听身后“啪”一声沉响。冷杉敏捷的抽刀转身,只见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蠕动,一个压着另一个。冷杉并没马上赶过去看,他定睛细看,那两团东西一个背着一个,旁边溢出黑乎乎的液体。
是那个青年和老太!他们跳楼了!冷杉骇得连腿几步。抖抖索索的摸出打火机一照,果然是他们。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秃顶老太头颈已摔断,死灰的白内障眼倒望着夜空,幽光寒然。
那青年背着老太跳楼自杀了!
冷杉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掏出手机拨打110。可是,他手机里竟然没有拨号音,只有一阵沉缓的脚步声“咚、咚、咚……”
他飞步冲到小卖部,一把抓起电话报警。
五分钟后,巡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居民小区内围满了人,但大家都不敢去33号楼,见警察来了,这才壮起胆子去看个究竟。
四名警察当即分工,两人疏散围观人群,另两人与冷杉去察看现场,几名医生抬起担架紧跟在后。
一到现场,冷杉傻眼了。
两具尸体不翼而飞。现场只有两杆倒在地上的竹纸人。
一杆纸人竹竿为架黄纸为身,身着黑色纸寿衣,面部惨白,表情冷漠,它背着另一杆纸人,看似老太,头戴老妪布毡帽,没有脚,面部灰黑,两眼蒙着层鱼胎膜。
一个胖警察大怒,当即铐了冷杉。
“算了,看这小子神经兮兮的,多半是个神经病。”另一名警察说。
“小子,谎报案子是犯法的!你下次再敢谎报,我就把你抓了!”胖警察气急败坏的上车走了。
转眼间,人都走空了。冷杉一人呆坐在楼梯口。
这时,李大爷提了两瓶二锅头走过来,叹道:“小伙子,跟你说啊,这楼里只住了两户,一户你们,另一户是个大学生。”
“不可能啊,我明明见到那人背着老太婆上楼。”冷杉尽量压制住自己抓狂的心绪。
“喝点酒压压惊。”李大爷递给冷杉一瓶二锅头。
冷杉把酒推开:“不想喝。”冷杉心里很清楚,这一切肯定是敌特在捣鬼,李大爷来路不明,关于他的事都是小区居民口耳相传,又有谁会去证实。这时候怎能喝他的酒,他是敌是友都还没弄清楚,万一有毒就白给了。
“刚才两具尸体一定被转移了。”
李大爷叹道:“你还不信?随我来!”
他领着冷杉将一单元所有的门户都察了个遍,除了冷杉和那个大学生所住的房子之外,其他所有的门户锁眼都锈烂了,连钥匙都插不进去。
青年和老太那户更夸张,木门尘封,门上贴着脱色的封条,不可能有人进得去。
“李大爷,不对啊,地上的灰尘上明明有他们的脚印啊。”
“哪里有什么脚印?这楼里虽然有灰尘,但还没有厚到可以留下脚印的程度。饺子店老板生怕房子租不出去,天天中午都来打扫楼道。”
冷杉愕然,俯下身仔细察看楼梯和地面,竟然看不到一个脚印。他只感一阵头晕目眩,“我昨晚看到的脚印那是……怎么回事?”
……
冷杉坐在床上,心中七上八下。这敌特也太会故弄玄虚了,装神弄鬼的伎俩还真是前所未见。
不知不觉开始犯困。这时楼道里又有了脚步声。
一股无名业火燎烧着冷杉的心神,管他是人是鬼,老子先抹上两刀再说。他冲出门去,只见是住对门的那个大学生。
“你叫什么?”冷杉挡住楼梯口,以审问的语气逼问对方。
那学生一看冷杉这架式,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黄、黄伟……”
“来这干什么?”
“我我给了钱租房子……”
“为什么住这里?”
“便宜。”
“身份证拿出来!”
那学生一副颓废的秀才样,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颤颤微微的掏出身份证。
冷杉接过来瞄了一眼,暗自记下他的姓名生日及籍贯。
“你来沈阳干什么?”冷杉话锋稍缓。
“我、我在沈阳读了四年大学,今年想考研。学校宿舍太吵,睡不好觉。为为了考考研,我就租房子住。”
“这么晚去哪儿了?”
“我要打工啊,不然哪儿来的房租和生活费呀?请问您是警察吗?”
冷杉狡黠的一笑,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飞舞两圈:“你说呢?”
那学生一看,几乎哭了出来。看他的眼神和表情,八成是把冷杉当成了在逃的通缉犯。
“我已经看了你的身份证,也就知道你家住哪儿。你要敢说出去,我的兄弟就把你分尸了。听见没有?!老子只在这里躲几日,等风头过了就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相安无事。”冷杉两眼杀气闪现,那学生唯唯诺诺不住地点头。
冷杉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周围的人都可能是敌特的伏线,绝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宁让别人把自己当匪,也不可让别人怀疑自己是警。敌特不会把匪徒放在眼里,但他们会对警察或军人倍加小心。 冷杉并不能确定那学生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是敌特,那他肯定会猜疑冷杉的身份和到此的目的;冷杉想,与其这样,不如先“自报家门”,这可能对敌特起到一定的误导作用。
这时,那学生戴着的报时手表响了:“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各自回房,冷杉倒床就睡。
这晚起风,黑楼阴哭。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睡在一口朽烂的棺材里。当他坐起身子却发现棺材悬在陡峭耸立的崖壁上,下方的一道光滑平整的峭壁上都是悬棺,万丈深渊之下江水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就在他惶恐之时,忽然下方一口棺材微动了几下,棺盖被掀开,里面坐起一人,那人面部肌肉萎缩,颧骨高突眼眶深陷,一脸死灰。那人正是躺在医院里的“04床”病人。那人咧着嘴讪笑:“又来一个,嘿嘿又来一个……”
冷杉猛地惊醒,床单被褥已被冷汗浸湿。
“这两天我怎么盗汗得厉害?!”冷杉感到蹊跷,他忽然想起“04床”也曾夜间盗汗。
他点上支烟,稳了稳身。
这时天已蒙蒙亮。
忽然,楼道里传来小孩的嬉戏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冷杉心想,就算是有鬼,这天也快亮了,没啥可怕的。他操起匕首出门,只听那声音又飘去了楼下。
他飞步冲下楼,不见一人。整个小区悄然无声。
“咯咯咯……”又是小孩子的笑声。
冷杉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在二单元楼道间一闪不见。
他健步如飞冲进二单元,心想:“装神弄鬼,我就不信逮不到你们!”
一路飞跑上楼,笑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眼前,只要转过一道弯就可见到他们。二单元建筑格局与一单元不同,这里一层三户,楼梯口一户,拐弯后又有两户紧临。
他一个箭步赶上那声音,转过一道弯,只见前面空无一人。
他屏住呼吸走过去,只见到两个怪异至极的画像:墙上画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头很大,一脸煞白,身体方方正正,眼眶外突没有眼珠。看上去颇像丧葬死祭用的纸人。靠有的窗梁上还有三个怪异的头像:一脸血红,两眼洞黑,黑嘴裂张。
(9-4)
第三夜。21点30分。
冷杉一口气将最后半瓶二锅头扯尽,心如乱麻。这两夜发生的一切,绝对不是人能做到的,敌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影响到人的梦境。难道这一切真如李大爷所说,棺材煞?
这屋里阴嗖嗖的,昏暗的灯光晃得人失魂落魄,就像在太平间里过夜,总感到自己差不多要死了,心情异常平静,阴沉压抑的死静。就好像病入膏肓的癌症晚期病人,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过不多时就要躺去停尸间,过几天再被送到殡仪馆,化上寿妆,脸上打蜡抹粉,然后就被推进焚尸炉里火化。
冷杉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心里像着了魔似的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梦见‘04床’的那个人……”
夏黎暮雪咳嗽几声,冷杉连忙起身,进到她房中。她已睡了一整天,叫她起来吃饭,她也不理会。
一进卧室,却见夏黎暮雪已穿好了外衣,呆呆的坐在床边。冷杉一到她跟前,她猛然起身,恨了冷杉一眼,突然扯起一耳光就给冷杉扇过去,他冷不及防,硬挨了这一巴掌,脸上顿时火烧火辣的疼。
冷杉诧异不解:“你打我干啥?”
夏黎暮雪气急败坏的抓起手提包匆匆的走了。
冷杉感到莫名其妙:“那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上前三步拉住夏黎暮雪,却被她挣开。
“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夏黎暮雪冷冷的一笑,从提包中掏出手枪瞄准了冷杉的脑袋,厉声道:“你要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扭头就走。
冷杉傻立当地,“这两天我没得罪她吧……难道是她房间里有什么让她反感的东西,她还以为是我放的?”
他进卧室仔细搜查一阵,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就怪了!
这时,窗外一阵凉风灌进来,只听“哗啦”一声,窗帘架掉落下来。
冷杉拾起窗帘正要挂上,忽然发现靠窗的墙沿上有一行歪曲潦草的小字:“焚 尸 炉 里 的 死 人 醒 过 来 会 怎 样”。
他心里一颤,好诡异的问题。不太对劲,前天挂窗帘的时候并没发现这里有字,这字迹明显不是出自夏黎暮雪之手。
他麻木无力地坐在客厅里,电灯闪烁不定。
“这他妈什么电压啊!”冷杉压抑已久的怒气骤然爆发,他一把扫翻桌上的酒瓶饭盒,又一脚踹飞木桌。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窗外,报时表作声,活像个没牙的老妪怪异沙哑的声音。
冷杉气势汹汹的冲出门外,只见对门的那个学生瘫坐在墙角,浑身筛糠似的哆嗦。
“又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冷杉一把抓起那学生衣领,提将起来。
“她来了……”那学生惊骇万分,发羊癫似的全身颤栗,吓得合不拢嘴,口水顺着嘴角淌。
“他是谁?”
那学生空洞的两眼忽然泛起几丝诡异幽然的光,颤微地说:“她是一个从火葬场回来的人……噢不不不、不是人,是一个从火葬场回来的鬼……”
冷杉放开那学生,沉声道:“快回你房间!要是让我再听见那阴太婆报时表的鬼声音,我就揍死你!”
那学生喃喃地说:“听不到了,听不到了……”
冷杉关门回房,仰靠在沙发上。反复拨打夏黎暮雪的手机,可一拨号,手机里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根本打不通电话。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想曾经军营中的铿锵岁月,也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内心莫名的惊恐。
……
“立正!稍息!立正!”教官洪亮的声音挥之不去:“报数!”
一、二、三、四……十、十一
战友们鲜活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战士们列队,军容整齐。
冷杉感到这里无比亲切,却又觉着有哪里不大对劲。
“十二!”冷杉站在后排的队末。
教官脸色一沉,喝道:“谁报的‘十二’?!”
大家沉默不语。
“谁报的‘十二’?!给我站出来!!”教官好像看不见冷杉似的。
冷杉前后一看,颇感奇怪。整个方阵共五排,每排只有十一个人,他站在最后一排的队末,整个方阵恰好多出了他一人。
“谁报的‘十二’?!”
就在这时,前后的战友转过头对冷杉说道:“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啊!!”
冷杉如遭当头一棒,突然想起,身边的这些战友们早都牺牲了,他们早就死了。
“快跑啊,你不该来这里!!快跑!!”
……
冷杉猛地惊醒,冷汗淋漓呼吸紧促。
原来,刚才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又做了个梦。
不知不觉,已是临晨三点。
冷杉再无睡意,想到李大爷每天值夜班,不如去他那里聊聊天,捱到天亮再睡。
李大爷披着件军大衣,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靠在藤椅上打瞌睡。
冷杉买了几瓶酒,几袋牛肉干和花生米,三包烟。
“李大爷。”
李大爷一看是冷杉,连忙邀他进屋。这门卫室有两间房,外间是收发室,有电话,里间是简易卧室,上下铺。
李大爷给冷杉泡上杯热茶,招呼他坐下。
“李大爷,我那里遇到些怪事。”
“不奇怪,不奇怪啊。你听见鬼哭还是看到鬼影了?”
“都不是。我发现墙上有字,这些字完全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
“啥字儿?”
冷杉一字一词的说道:“焚 尸 炉 里 的 死 人 醒 过 来 会 怎 样”
李大爷一听,脸色突变,两手一颤,茶杯落地摔碎。他忽然大哭起来,老泪纵横地说:“你都死了十多年了,回来干啥啊,天呐,呜呜呜呜……你害死了刚娃子还不够吗?冤孽啊,冤孽啊!!”
冷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骇了一跳,赶忙安慰道:“李大爷,您要注意身体啊,逝者已去,节哀啊。”冷杉自己都不知道再瞎安慰些什么,他也是一头乱麻。
李大爷已是泣不成声,指着里屋上铺道:“一年前,刚娃子就住在这里。唉……一年前,有一天,他媳妇儿来沈阳打工,就来找他。那媳妇儿当时没地儿住,他就租下了33号楼的一间房,就是你的对门那间。唉,刚娃子两口子感情甭说有多好了,就连我这个老光棍也直羡慕啊。两口子节衣缩食,那小日子过得不错,刚娃子每个月五百多块钱,他媳妇儿能挣个四五百,对咱乡下人来说,这收入不低啊。小两口做好晚饭,每晚都来看我,陪我聊天,还给我带些饭菜。唉,他们是好人呐,他们就把我当成他们爹一样亲。呜呜……可是、可是……”
李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抖抖索索的打开抽屉,取出刚娃子的遗像,哭腔沙哑地说:“可是啊,好日子不长。有一天,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俩口子。一连几天都不见人,我就纳闷啊,会不会出啥事?又过了几天,听街坊邻居说有小孩子晚上看见刚娃子背着个浑身滴血的女人。天呐,后来有人报警,这才发现,刚娃子杀死了他媳妇儿,他自己也上吊了……为什么啊!!”
冷杉听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杀人案在中国并不少见,夫妻同室相残的命案乍看不觉蹊跷,但细细想来似乎有诸多不解之处。杀人犯中很多是平时纯朴老实逆来顺受的农民、或彬彬有礼的学者、甚至还有连杀鸡都怕的怯懦之人,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他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鬼迷心窍中了邪地杀人分尸,手法凶残至极。究其缘由,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从动机学来看,这类案件中有很多相似且不解之处,农村将这种事解释为“鬼迷心窍”“鬼找替身”。
李大爷哽咽地说:“冤孽啊,这都是我的错啊……”
黑云蔽月,风刮得紧,远在百丈之外仍能听到鬼楼风哭之声,有如夜半鬼泣。
李大爷讲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十多年前,他无亲无靠的来到沈阳市,费尽周折才找了一份工作,在火葬场里烧尸。那是个秋天。
李大爷曾经干过打更这一行,对阴阳之事比较在行。火葬这行比殡仪还要阴晦,一般人干不长,多得不过三五年,挣够了钱就开个小店,也能凑活着过。烧尸一般在白天,等遗体告别仪式过后,参加葬礼的人就基本上散了,只留死者的家属去火葬现场看看,然后就被请到“候灵堂”等候。火葬的过程是绝对不允许死者家属旁观的,家属都在“候灵堂”等,火化完毕后由火葬场方通知家属去拾骨灰,中国丧葬文化最讲究的就是“有人收尸”,其次才是丧礼。在农村里,人们普遍认为死后如果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死者就无法安息,就可能祸害一方。
有一天,殡仪馆推来了一个女尸,尸体已经过寿妆师的处理,打蜡抹粉喷香等,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着红底高跟鞋。尸体有股森肉味,粉香也盖不住那股子味。啥是森肉味?这就像屠宰场大型冷冻冰柜里的冻尸味;去市面上割两斤生猪肉,然后放在冰箱里三五天,取出来闻,就是那味。
李大爷仔细瞅了瞅女尸,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她面容古怪:脸上厚厚的一层白粉,腊底,脸颊两边抹了腮红,嘴上点了点膏红,两眼微闭,眼皮翕着一条狭缝露出眼白。李大爷干这阴阳行道几十年了,尸体对于他来说没啥可怕的,想当年他在村儿里还帮人背过尸,但不知咋地,他总感到眼前的这女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死者家属在火葬间见了尸体最后一面,都哭天喊地的,她妈忽然扑在尸体上,可能是因为过度悲伤,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妈抓狂的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女儿啊,你要想妈,就托梦回家啊。你要缺啥,妈给你烧。你房间妈还给你留着,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
不妙!
恍惚间,李大爷见到女尸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
李大爷撕声大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不要把眼泪滴到尸体上!!!”
死者家属中有几个汉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上前把女尸的母亲拉走。
丧葬过程中,有一大禁忌:眼泪绝不可滴在尸体的皮肤上,否则亡魂会“舍不得走”。这个习俗无论是术士行道还是丧葬行,都颇为讲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此无人不晓。殡仪馆的人早已给死者家属叮嘱了这条禁忌,但悲天恸地之时,父母近距离见到死者的遗容,想起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哪里还控制得住。
劝走了死者家属后,开始火化,这个过程只可留火葬人员在场,其他任何人都必须离开,家属也须回避。
火化时,尸体并不是睡在棺材里,而是躺在一张金属板上,然后推进火化炉,炉壁两边各有高温出火孔数个,一个小时后,再开动机器将金属板送出,上面躺着的尸体已变成一副雪白的骸骨,稍一碰就成了灰。
当时,将尸体送进火化炉,关上铁闸后,李大爷忽然听到里面有喊叫声。他吓得几缕尿流了出来,这辈子还没遇到这种事,有可能那女人还没死。可是已经晚了,火化炉已点火了,这时候绝不能打开铁闸,温度太高,很危险,而且,即使开了闸人也救不活了,早就烧蜷了。
李大爷猛然想起,乡下经常遇到死去的人忽然活了过来,老中医们说那是假死,其实是深度昏迷,气息和脉搏都很微弱。不对,要是那女人没死,怎么会浑身的僵肉味?
他几乎崩溃了,瘫坐在地上。
当时火葬间里就两人,一个李大爷,另一个是老张。
老张一点都不紧张,不紧不慢的点上支烟,说道:“老李啊,你刚来不久,还不知道行情,这种事你以后就习惯了。火葬好啊,省去了很多死人吓活人的麻烦事,我们湘西山区没火葬,死人入了阴僵,害人不少啊。”
四十分钟后,李大爷稳了稳神,开动机器带出金属板,尸体早已烧成了脆灰骨骸。他不由自主地走到火化炉跟前,往里一看,顿时倒抽两口凉气,冷汗顺着脊柱淌,只见里面炉壁上道道抓痕,看样子不止一人的爪印,似乎是很多人。那些尸体被火烧时突然惊醒,在这烈火炼狱中痛苦挣扎,抓狂。
……
冷杉听得冷汗渗寒毛,夜风一吹冻得打抖。
李大爷已哭得嗓子沙哑:“后来,那个湘西的老张,莫名其妙的得了血癌,没过多久就死了。那事儿之后,我也不在火葬场干了。再后来,我找了个沈辽小区看大门的活儿。唉,哪知道,那个女尸生前就住在沈辽路33号。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刚娃子神情恍惚的对我说:‘火葬场的死尸回来了’,我才发觉不对劲。过不了几天,刚娃子死了。33号的居民就是在那女尸火化之后搬走的。我来这里时,住户们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搬家了。唉,刚娃子死后,我每晚都到鬼楼下烧香蜡钱纸,给那女尸的鬼魂磕头,求她安息,告诉她我也是没有办法,我那么大年纪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欠她的下辈子一定还给她。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回来。可是,可是……今夜,她又回来了,到底是为啥啊……冤孽啊!冤孽啊!!”李大爷捶胸顿足。
(9-5)
第四夜。
冷杉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子夜。
连日来的探查毫无线索,系列怪异的事件和噩梦,他皱眉不展。
灯光浑浊,就像老胡同里的公厕,昏然暗淡。
这晚的风十分凛冽,刮得黑楼里的门窗啪啪地响。窗帘张狂的横飘。
冷杉打开电脑播放电影,他将声音调至最大,以此掩盖千百鬼哭般的风啸。
点上支烟,深吸几口,拿起手机联系夏黎暮雪。
终于打通了。电话响了几声,对方接听了,是夏黎暮雪。
“暮雪,你现在在哪里?”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侦察进展如何?”
“查不出任何线索。暮雪,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生那么大气?”
“我昨天有生气吗?”
“暮雪,现在不是闹小姐脾气的时候,我们是军人,又是搭档,不能中了敌特的离间计。”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三天我也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没生气?那你昨天拿枪指着我又是为什么?”
“什么?我拿枪……指着你……你,冷杉,你没事吧?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侦察毫无进展,请你不要乱开玩笑。”
冷杉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满脸狐疑转而神情惊骇,浑身猛地一激灵,手机落在了地上,他两手颤抖,整个面部僵住了就像双目无神张口结舌的雕像,此刻只感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温度降到冰点以下,自己的灵魂就像被卷进了无底的寒流漩涡中,意志信仰以及记忆顿时崩溃粉碎。
“喂?冷杉你说话啊!喂?……”手机里传出夏黎暮雪焦躁不安的声音。但是,冷杉充耳不闻,仍呆立当地。
他回想起了一个细节:三天前夏黎暮雪的一番话。
“我们就按原计划分头行事。你以房客的身份潜入33号,我去沈阳军区参谋部,一有情况立即通知我。”这话正是三天前夏黎暮雪和冷杉分手时说的,这也是龙司令的策略:让冷杉潜伏33号,夏黎暮雪在外围待机,一里一外里应外合。
三天前,夏黎暮雪出门买床垫等,工人们搬来床垫后夏黎暮雪就离开了。这些天夏黎暮雪一直在暗中调查33号的相关人员,同时等待冷杉的电话,为了不引起敌特的注意,她一直没来找过冷杉。
也就是说,这三个晚上,夏黎暮雪根本就不在这里。
冷杉身陷异度深寒,心凉至极:“这几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又是谁?”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夏黎暮雪走了进来,她神情冷漠,眼圈发黑,径直走进卧室关上门。
冷杉目瞪口呆。这个人绝对不是夏黎暮雪。
夏黎暮雪从不穿旗袍,她很注重仪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体香;而刚才那人穿着白色旗袍,头发干杂凌乱,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有些像是冰箱里特有的味儿。
森肉味!李大爷的话忽然在耳边索绕“有一天,殡仪馆推来了一个女尸,尸体已经过寿妆师的处理,打蜡抹粉喷香等,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着红底高跟鞋。尸体有股森肉味,粉香也盖不住那股子味。啥是森肉味?这就像屠宰场大型冷冻冰柜里的冻尸味;去市面上割两斤生猪肉,然后放在冰箱里三五天,取出来闻,就是那味……”
冷杉只感一阵晕眩,胃里干呕了几下,浑身寒毛孔顿时扩张,冷汗往外涌。
他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冷静下来,“管她是人是鬼,老子冲进去收拾了她再说!”
他从桌上抓了把刀,一咬牙,飞脚踹开卧室门。
眼前的一幕令人窒息,冷杉彻底抓狂了。卧室里空无一人,窗帘飘然如鬼,床架上并没有床垫,夏黎暮雪根本没有住在这里,又怎么会有床垫。
床架上横着一个竹纸人,死白的脸上涂着两圈腮红,穿白色旗袍。
冷杉倒抽几口冷气,强烈的耳鸣如幽灵的戏虐和嘲弄在他脑中闷响,他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一脚踩在酒瓶上,没站稳,后仰坐倒。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电脑的荧幕不知何时已变成一片幽蓝。阴郁的报时声正是从电脑中传出。
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大气不敢多出一口,惊骇的盯着电脑屏幕。
诡异的森蓝之中,阴森的楼道旁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好似午夜太平间的入口。
冷杉汗流如注,电脑画面中的场景,竟然是门外的楼道,那扇门正是住在对户的大学生的房门。
他凝了凝将要魂飞魄散的心神,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猛地拉开门,眼前一片森蓝,对户的门翕开一条缝,里面漆黑。
咚、咚、咚……
电脑中传来沉缓的脚步声。
冷杉立刻抢到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只见,一个身穿白旗袍的女人,垂着头,两腿僵硬的一步一跳上楼,她的头发垂耷遮面,手里举着把黑色的伞。咚、咚、咚……
那女人跳到对户房门口,僵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多时,对户房门开了,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青年学生,他手上的报时表响了两声,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那学生弓身站到雨伞之下,白衣女人牵着他,两人一步一跳的下楼了。咚、咚、咚、咚、咚……
“装神弄鬼!!”冷杉操刀飞步出门。
楼道空空荡荡,只有阴风寒然。
对户的门内传出报夜声,“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一掌推开门冲进去,却见那青年吊悬在天花板吊钩上,浑身僵硬,已死了多时,窗外夜风吹来,尸体两只光脚丫子悠荡着,夜色映出他惨白的死脸,长长的舌头耷在嘴角,报时表沙沙作响“铛!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冷杉又感一阵头旬目眩,只觉四周无数双阴森的鬼眼冷冷的注视着他,直到他疯掉。
他掏出手机报警,可是,听筒里却是老妪阴沉沙哑的声音:“嘿,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整……”
他抓狂的扔掉手机,正想夺门而出,刹那间情急生智,他捡起手机,开启了摄像功能,将手机放在玻璃柜里,镜头刚好对着青年的悬尸,手机视频摄像起点时间:01:00AM。
冷杉一路狂奔下楼,抢到收发室,抓起座机就报警。李大爷惊讶的看着他:“咋了?出事了?”
冷杉点点头。
不出十分钟,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
冷杉带路上楼,几个警察跟着他进了青年学生的房间。
然而,尸体,消失了。
胖警察暴躁的摁倒冷杉,取出铐子,吼道:“又是你谎报警!”
冷杉连忙说:“我有证据!”他挣开胖警察,冲到玻璃柜前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视频文件。
“这次我摄了像作证据,你们自己看吧,”冷杉抹了把汗,他早料到敌特会转移尸体,故用手机暗中摄像监视。
胖警察接过手机,看了半天,骂道:“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冷杉抓狂的抢回手机,将录像视频反复播放了两遍,录像时间:01:00AM至01:13AM,荧幕上只有一户破窗,一纱飘然的窗帘,哪里有什么上吊的死尸。
“老子铐了你!”胖警察一把抓起冷杉的衣领。
“算了……”另外两名警察将那胖警察拉到一边,私下商议一番:“这小子神经兮兮的,他的眼神不太正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他去吧。”
冷杉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里,一直捱到早上。
次日早,8点35分。
冷杉到饺子店点了三两水饺,吃着吃着,忽然鼻腔里一股强烈的浓腥味,鼻血流淌不止,随即晕厥倒地。
店主见势,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
沈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四楼,04床。
冷杉昏迷不醒,夏黎暮雪焦虑不安的坐在他病床旁。
冷杉的床位是“04床”,一旁“03床”的老者摇头叹气:“唉…那么年轻,可惜了,可惜了。昨天‘04床’的小伙子才走了,今天又来一个。”
窗外阴雨蒙蒙,那颗老槐沙沙作响,几簇枯枝抓擦着玻璃窗户。不知哪床的病人死了,住院部楼道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肿瘤科曹医生把夏黎暮雪叫出病房谈话,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是的。请问医生,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末期脑癌。”
夏黎暮雪呆立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一片空白。
曹医生劝道:“我们会尽力的。病人目前的情况还不稳定,身体很虚弱,请你配合院方的工作,不要把病情告诉病人。”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一定要让病人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配合我们的治疗。”
(9-6)
第五夜。22点15分。夜雨,风啸。
“暮雪,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要胡思乱想,医生说这些天你太累了,休息好就没事了。”
“要能没事儿,曹医生会把你叫出去谈那么久吗?死并没什么可怕的,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在我生命的最后期间,我必须安排好我的时间,明白吗?”
“你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早点休息吧。”
“呵呵,暮雪,你别再瞒我,如果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我还能在老龙手下混饭吃?不就是癌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黎暮雪心中一阵酸楚,沉默难言。
“你回去告诉老龙,七夜之内我一定查清那事。这不还有两晚吗?我的酬劳一分也不能少。”
“03床”的老者劝道:“姑娘,你先回去休息。这小伙子还年轻,身体硬朗,病情会有所好转的。”
夏黎暮雪心情阴郁沉重,唤来护士嘱咐了两句就走了。
午夜,病院死沉无声,发酵的药味不时从楼道传来,风雨扑开窗户,雨星潮气袭来,寒意无限。
冷杉静静的坐在床上,沉思无语。
“小伙子,别灰心,你身子骨硬,看你不像短命的人。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怎么看你也不像要死的人,想开点,别自己吓唬自己。”
“大爷,您放心,我这人比较另类,冥界不敢收我。呵呵。”
……
第六夜,21点整。
“03床”的老者突然病情加重,当夜就被送往抢救室。
夏黎暮雪陪了冷杉一个白天,此时面带倦意。
冷杉沉默寡言,看看表,道:“暮雪,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这时曹医生来到病房探视冷杉,给他配了药,换了输液药剂。
冷杉一见曹医生,突然发了疯似的抓着曹医生的手臂不放,央求的说:“曹医生,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我,我还有很多事没办,我不能死啊!”
夏黎暮雪很是吃惊,她从未见过冷杉如此的无助,他眼神流露出绝望和哀求的神色。曹医生安慰道:“放心,你的病情还很稳定,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每一位病人。”
曹医生离开病房后,冷杉平静的对夏黎暮雪说道:“你回去叫老龙准备好我这次的酬金,明晚结清。”
夏黎暮雪莫名其妙的盯着冷杉,也许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神经有些不太正常了。
“冷杉,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呵呵,不用了。明天我就出院。”冷杉笑道。
夏黎暮雪辞别冷杉后,去到曹医生的办公室。
“曹医生,冷杉的情绪很不稳定,请你们多留意他。”
曹医生笑道:“我给他配了些安眠药,你放心吧。”
夏黎暮雪点头致谢,正转身离开,忽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曹医生狡黠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支麻醉针发射弩,他拿起电话,拨号。
“田中局长,任务已圆满完成。寒剑服用了麻醉药,给他输的神经药剂已经超过一百毫升,他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这个夏小姐也被我擒住了。请您指示下一步行动计划。”曹医生道。
“杀寒剑。带走夏黎暮雪!”
“是!”
曹医生取来一支针管,套上针头。他只需在冷杉的血管里注入两毫升空气,就可使冷杉的血压在三分钟之内降为零。
他来到冷杉病房前,隔窗看,冷杉躺在床上,一旁的点滴药剂已快输完。
推开门,径直走到冷杉床前,掏出针管,掀开被子,竟发现床上没人。
突然,曹医生只感后背心一刹寒杀直透前胸,转而一阵钻心的灼热,他缓缓转头,却见冷杉站在他身后。
冷杉已一刀刺中曹医生,笑道:“呵呵,你一定感到很诧异,我是如何看穿你们阴谋的。不过,我来不及向你解释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曹医生的视觉越来越模糊,他满面狐疑,到死都不敢相信原本稳操胜券却又瞬间转胜为败甚至连命都丢了。
冷杉扭动着刀刃,厉声道:“对付敌特时,我喜欢以猎人自居,那就是:在猎物的背后捅刀子,然后狠狠地搅动刀刃。”
曹医生倒在血泊之中。
冷杉披上风衣,悠闲的点上支烟,踱步到护士值班室,不紧不慢的拿起电话,联系龙司令。
……
第七夜。20点30分,北欧咖啡屋。
“谢谢你救了我。”夏黎暮雪嫣然一笑。
“当时你中了那敌特医生的道,昏倒在他办公室里,我第一时间就赶过去救你,生怕你被他非礼了。就凭这点,老龙应该给我加薪,我可救了他的乖女儿。”冷杉笑道。
“你是怎么知道敌特何时动手的?”
“昨晚,‘03床’那老头突然病重,被带走了,这其中恐怕有猫腻。当时病房里就剩我一人,那时我就知道敌特要对我下手了,不然曹医生也不会专挑那时移走‘03床’,弄走了那老头,敌特才能毫无忌惮的动手。所以我佯装哀求曹医生,在抓扯过程中,我趁机将一枚微型窃听器粘在了他的白大褂上,后来发生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也就能先发制人了。为诱他进房,我把枕头和衣物裹在被子里,远看就象人形。再者,我根本没有服下曹医生给的药,输液的针管我也趁护士离开后拔掉了。”
夏黎暮雪听得连连称奇:“你又是怎么知道医院里有敌特?”
“哈哈哈,这不难。敌特潜伏最多的行业和部门,除了政府和军队之外,还有警局和医院,因为在医院中便于对军政要员下手,高层官员的随从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医院中,卑鄙的敌特正是看准了这点,暗杀和胁迫重要人物,其二,医院中便于敌特内部疗伤及药品供给,可作为救治伤员的后方。敌特活动并非单打独斗的散漫状态,他们的组织很严密,往往都有接应,某地的敌特网,必然有潜伏在医院的‘后勤保障’人员。我从33号楼中脱出,敌特必然不会放过我,势必在医院对我进行暗害,我也就将计就计,来个守株待兔。”
“33号楼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其实第二夜,我就已看破了敌特装神弄鬼的伎俩,但我那时候没有揭穿他们,那还不是时候,我采取反其道而行的方法,先斩断鬼楼幕后的黑手,再破鬼楼不迟。世上本无鬼,见鬼的人不过是疑心生暗鬼。我在鬼楼里见到的异象,都是幻觉。鬼楼地基之下,必有一处暗室,这里和主下水管道以及地下排水道相连。这暗室隐藏在鬼楼之下,其作用不过是制造神经毒气。这种神经毒气早在五、六十年代就出现过,这是当年‘梅花党’特务组织所惯用的制造幻觉和混乱的毒具。这种神经毒气代号为‘HWA’,本身质量轻于空气,夜间时敌特在暗室中释放毒气,气体顺着排水管向上扩散,因为它轻于空气,故能上升蔓延,经下水管进入鬼楼中各家各户,住户们也就产生了可怕的幻觉和幻听。暗室同时有与井下排水道相连,这便于敌特从数公里之外,经地下道前往密室。如果我所料无错,沈阳军区的人很快就会打电话来通知我们……”
话音未落,手机响起。冷杉向龙司令汇报情况后,龙司令当即联系沈阳军区,沈阳方立刻派人前往辽沈路33号,就地探察。
果不其然,防化部队在33号楼地基下,发现一处密室,里面有50升的特种气体密闭缸共计六罐。
冷杉接着说:“敌特白天关闭毒气罐阀门,晚上又打开阀门释放毒气。住户们在夜里产生了幻觉,也就开始人人自危了。”
“潜伏在鬼楼附近的敌特还有谁?”
“饺子店老板。他以房东身份为掩护,暗中监视入住者的一举一动。住我对户的青年学生,与饺子店老板是同伙,他们相互配合故弄玄虚。第五天早上,我故意到饺子店吃早餐,然后忍痛抠破鼻粘膜使鼻腔流血,再假装晕倒。饺子店老板见机会来了,便通知他的另一同伙,也就是曹医生。按常理说,普通老百姓应该拨打‘120’求救,今天下午我找电信局的人核查了店老板前几天的电话记录,在当时他并没有呼叫‘120’,而他直接拨打了曹医生办公室的电话。总的说来,鬼楼附近的敌特比如店主,他们的任务就是使人精神崩溃或者疑神疑鬼,曹医生的任务则是在医院中利用职务之便进行药物暗杀。进医院的病人,都被肿瘤科的曹医生用特殊方式‘诊断’为癌症,而且都是晚期癌症,这不过是他实行暗杀的铺垫和借口,试想,一个晚期癌症患者,忽然死了,完全符合常理,也是料想之中的事。敌特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确实可怕。”
夏黎暮雪暗自叹服,问道:“那就是说,他们以为你完全中计,但实际上却是你将计就计,反误导了他们。你适合去当演员,连我都瞒过了,害得我还为你担心呢。”
“哈哈哈,饺子店老板和青年学生已经被逮捕。希望他们能供出谁是‘田中局长’。田中武藏是日本驻中国的特务头子之一,现任‘西南机要局’局长,他的掩护身份及姓名是什么,恐怕就连饺子店老板和曹医生都不知道。下线随时听候上级指令而下线很可能从未见过上级,这是谍报界的游戏规则和基本常识。我想多半那两个小特务不会知道田中的身份。”
“看门的李大爷是不是特务?”
“呵呵,他不是特务。虽然他讲的那些鬼故事,在我产生幻觉时起到了一定的幻象作用,但就算没他这个人,我同样会产生其他表现形式的幻觉。李大爷是个没啥文化又很迷信的人。”
“你那些幻觉听起来怪可怕的。”
“所以说疑心生暗鬼嘛。我打心眼里把你当好搭档,所以那几天就会出现你一直在我身边的幻觉。敌特的手段也很高明,他们不仅靠制造幻觉来破坏人的神经,同时也用一些高科技手段:鬼楼中,肯定有无线电干扰设备,导致我的手机总是在关键时刻失灵。至于我在电脑中看到的幻象,必是敌特趁我离开之时潜入我房中,在电脑上安装了特殊程序,定时播放事先录制好的灵异视频,由此来‘配合’幻觉,并发作用。”
夏黎暮雪不由地对冷杉肃然起敬:“看似你节节败退,原来是诈败,其实你早就胜券在握了。”
“在那该死的鬼楼里呆久了,还真得弄出病来。所以我也就装病先离开鬼楼自保,再外围突进,顺便借饺子店老板之手,顺藤摸瓜找出下一个敌特,呵呵,所以我故意在店主面前装病,让他来给我‘介绍’隐藏在医院里的特务。先斩敌特,然后揭穿鬼楼的把戏,一举两得嘛。”
“去成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我们明天动身。”
“我的酬金呢?”
“你急什么啊?龙司令能赖账不成?”
冷杉狡黠的一笑:“晚付一天,我可要按百分之五的利率加收利息哦。”
“如果你不贪财,你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职业特工。”
“军人也是人,我付出了劳动,为啥不能谈钱?我们的工作强度比美国特工强上几倍,但我们的收入还不到人家的三十分之一,这不太合理嘛。”
“你不要得意忘形,据说暗杀马教授女儿的特工都是国际上能排得上号的,田中武藏也会亲自出马。”
“暮雪,这个你大可放心。敌特个个阴险狡诈,我却能在他们的背后捅刀子。敌特再狡猾,他们始终是猎物,而我是猎人。”
(10-1)
4月9日下午15点,西藏自治区首府,拉萨。
张星超的车队进入拉萨市区,下榻于北京西路西藏宾馆。
安排妥当后,张星超和伊娜驾车前往金珠路西藏军区。
自治区人大、政府、军区,都坐落于北京路以南,南望拉萨河。
拉萨河发源于海拨五千多米的米拉大雪山,自古以来被当地人尊为母亲河。每到假日和节庆之日,市民们就到拉萨河的沿岸与河谷,戏水、野餐,品着酥油茶,闲情逸致享受着明媚的阳光。
张星超和伊娜来到西藏军区参谋部特勤办公室,陈正英已等候多时。
“雪狼,你们的行程已暴露。堪布喇嘛之死绝非偶然。敌人赶在了你们之前。这件事,你怎么解释?”陈正英开门见山地说。
“参谋长,我敢保证,这次泄密的责任不在于我的队员。”张星超神情冷峻的说:“我认为,高层里有内奸!”
陈正英听罢,拍案而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领导。”
“参谋长,龙司令派您来西藏,可见他老人家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这次泄密绝非偶然,棺材村事件中敌人也赶在我军之前杀人灭口……”
陈正英打断张星超的话,严肃地说:“首长派我来调查这次泄密事件,雪狼战队所有的人必须隔离审查。”
张星超了解陈正英的性格,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多年的反间经验造就了他的赫赫战功,同时也使他谨小慎微怀疑一切。
伊娜问道:“参谋长,我们这次的计划是否还要继续执行?”
陈正英道:“如果能排除你们的嫌疑,计划当然要执行。我军已派人严密保护丹巴上师,在审查期间,你们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布达拉宫。”
张星超道:“参谋长,既然我们的身份已暴露,看来去藏北地区的意义不大了。”
“等排除你们的嫌疑之后,你们仍要负责对藏北地区的暗查。”
“参谋长!”警卫员小吴进来汇报情况:“情报处已查明泄密渠道。”
“讲!”
“是!在雪狼战队抵达德格之前的一天,驻当地的三零三通讯团截获了一组加密无线电。直到今天他们才破译了密码。无线电来源不明,内容是命令代号为‘黑玫瑰’的敌特暗杀堪布喇嘛。”
陈正英道:“敌特很狡诈,故意用电台这种落后的联络方式,这反而容易避过天网监听系统,如果他们用手机或者卫星电话,我方就能迅速追查出敌特的位置。幸好驻扎在德格的通讯团由于经费短缺而没有装备新式的卫星通讯器材,否则我们根本察觉不到康藏上空的神秘无线电波。”
张星超笑道:“参谋长,现在可以排除我和雪狼战队的嫌疑了吧。”
张星超一队人并没有携带电台,这点陈正英也知道。
“是谁泄的密,我会调查,你们先回去吧。”陈正英说道。
次日清晨,张星超和伊娜带上事先预备的宗教局证件到布达拉宫,拜访藏传佛教密宗上师。
布达拉宫依山而建,广厦重迭,楼殿嵯峨,海拔近四千米,气势磅礴。宫殿金碧辉煌、灵塔殿、佛殿、经堂、僧舍、庭院等一应俱全,是当今世上海拔最高、规模最为庞大的城堡并宫殿式建筑群。云天之间,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大有横空出世、气贯寰宇之势,俨然一座庄严的天城。
布达拉宫是西藏政教合一的最高统治中心,为历世达赖喇嘛的冬宫。
布达拉宫主体建筑可分为白宫和红宫。庄严肃穆的白宫,是达赖喇嘛的冬宫,高七层。第五、六两层是摄政及政教权力之地。第七层有两套达赖喇嘛冬季的起居宫,这里阳光普照,故称东、西日光殿。红宫为历世达赖喇嘛的灵塔殿和各类佛殿,西有寂圆满大殿,其内壁画映织流彩霞光,喇嘛灵塔黄金为铸、玛瑙宝石星罗棋布。红宫殊胜三界殿,高凌五岳,居高临下放眼四方,大有普天之下唯我独尊之感,殿内供有一尊由三万两白银铸成的十一面观音像。
布达拉宫建筑群集,上师殿、普贤追随殿、响铜殿、时轮殿、释迦能仁殿、释迦百行殿、花师殿、菩提道次第殿、持明殿、世袭殿等殿堂等,朝阳之下镏金璀璨、金光映天如极乐慈云。雪山之上有僧官学堂、四方殿堂、山脚之下千年雪城银装素裹、后园龙王潭洁碧如镜宛若西天孔雀湖,有脱胎换骨之感。千年来布达拉宫收藏了数以万计的珍罕文物、壁画数千平方米、佛塔数千座、万余尊塑像、上万幅唐卡、金银器、玉器、瓷器、珐琅器、珠宝珍玩,不计其数。
张星超他们来到上师殿,只见一位慈祥肃穆的老僧禅坐正中。上师殿壁梁精雕细琢,七色壁画流彩八染,五世上师舍利灵塔金砖为铸,镶玛瑙珍宝如繁星密布,酥油花雕八部修罗威立之像,大殿四向八方供八宝吉祥,左右主墙飞绘五色法咒“亚热巴拉玛恰哈”交织彩染日月法圈,这是藏传佛教时轮宗的圣迹,即“十相自在”;朱梁经幡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正壁镏刻“六道生存法圈”。
张星超上前鞠躬,丹巴上师微笑道:“市宗教局通知说有贵客来,想必二位就是。”
伊娜鞠躬,道:“丹巴上师就象佛陀一样祥和。我们是宗教局藏传佛教研究所的研究员,一直跟着马教授学习。一月前,马教授不幸逝世,他的研究课题正处在关键阶段,他一走,我们的工作全面陷入僵局。尊敬的上师,您是马教授多年的朋友,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
丹巴上师慈眉微蹙,叹道:“可惜我未能见到好友最后一面,遗憾。二位请坐。”
张星超恭敬的问道:“上师,马教授倾注毕生心血研究《西藏禁书》,然后那本书的最后一章却不见一字。”
丹巴上师笑道:“《西藏禁书》已失传千年。当年英国探险家根据西藏民间和宗教界的传说重著此书。整本书由西藏三十三宗未解之谜组成,而此书的灵魂和核心部分就在最后一章,之前的章节都只记载了传说和神话。”
伊娜道:“最后一章讲述了什么秘密呢?”
“这恐怕没有人知道。相传,解开最后一章玄秘的人,将拥有操控自然和死灵以及颠覆光明的力量。千年前,格萨尔王征服魔国后,下令焚毁《西藏禁书》,彻底灭绝魔国邪教势力,此那以后,《西藏禁书》就被永远禁锢了。直到19世纪英国探险家来到青藏大地,才使此书重现冰山一角。”
张星超有种不祥的预感,临江市和棺材村发生的一切,难道和西藏禁书最后一章有关?那就是说已经有人掌握了最后一章的秘密?
伊娜道:“上师,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年魔国劫后余生的人掌握了《西藏禁书》的灵魂部分,随后又隐姓埋名?”
“这不可能。掌握禁书奥秘的人,必能称霸青藏,甚至可以颠覆世界。但千年来,没有人做到。二战时,希特勒也派人勾结藏区黑教,试图找出禁书最后一章的线索,但他们都无功而返。”
张星超道:“临江市死人复活事件,不知是否与西藏禁书最后一章有关。”
“有人在做试验,妄图找出最后一章的奥秘。但他们不可能得逞。”
伊娜道:“《西藏禁书》中有很多疑问,不知我们能否向您请教。”
丹巴上师慈笑道:“二位不必拘礼。”
张星超问:“‘转世灵童之谜’可是指藏传佛教活佛的世袭制度?”
“不尽然。活佛圆寂之前,会向僧官指出自己会于何时何地转世降生,僧官据活佛的话,按照时间和方位去寻,便可找到特定地点和时间里新出生的婴孩。这个婴孩就会是下一任活佛。活佛修行极高,天眼通看穿三世,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英国人写的禁书中,有三个特有名词无法查到。”张星超取出纸笔,写下了三个英文单词:Hol,Cheeyou,Jonchan。三个单词出自《西藏禁书》中的三章:《Hol》《The Lost of Cheeyou》《The Nation of Jonchan》。
丹巴上师一看,眼神掠过一丝不安,他定了定神,语重心长地说:“这个Hol,在中文里就是‘犼’,反爪旁、右部‘孔’的那个‘犼’。这是一种可怕的魔物。”
张星超想起在马教授办公室里见过的一份资料,“僵尸有六级……最后一种也是最可怕的僵尸,应该说它已不再是‘尸’,而是魔王,拥有着与神叫阵的恐怖力量,数千年甚至万年的道行,相传华夏大地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魔王,千年前它被地藏王菩萨收服为坐骑,赐名为‘犼’”。
丹巴上师接着说:“五千年来,西藏出现过三个犼,将臣、将帅的将、大臣的臣;蚩尤、也就是被黄帝打败的那个魔君蚩尤;还有一个,就是《三国演义》中描述的‘乌戈国’国君兀突骨。《三国》中,兀突骨和他率领的藤甲兵被诸葛亮封山火烧而全军覆没;据史书记载,东汉末年云南边陲深山密林之中,确有‘乌戈国’这个邦落,国主兀突骨身高丈二,要知道吕布身高也不过九尺,兀突骨比吕布还高出三尺多,此人‘身长丈二,眼有光芒,浑身鳞甲,刀枪不入、以生蛇猛兽为饭’。华夏历史和传说对蚩尤的记载与兀突骨极为相似,‘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身长丈余,眼射光芒,食猛兽沙石’。将臣最为可怕,相传其有不死之身,活了几万年,为僵尸的最高始祖。中原神话传说中,将臣甚至早于伏羲时代,直到中古时期,他突然销声匿迹,有一说为将臣被格萨尔王杀死。”
张星超听罢,先是一惊,转而暗笑。莫非Cheeyou就是蚩尤,Jonchan为将臣?跟这个老和尚瞎说真是莫名其妙,只可惜马教授去世了,谈论这种问题,还是需要向科学家请教,这老和尚满口封建迷信,不足为信。他笑问:“上师,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既然犼的力量异常可怕,可惊天地泣鬼神,那为何他们都被没有现代化武器的古人较轻易的消灭了?”
丹巴上师笑道:“没有人能消灭他们,除非是神。格萨尔王、黄帝、蜀汉丞相诸葛武侯,都借用了神力才能杀死犼。炎黄二帝的部落联盟起初远不敌蚩尤,相传九天玄女授予黄帝华夏第一奇书,《奇门遁甲》,方能打败蚩尤。诸葛武侯本人就精通遁甲玄学,排兵布阵指点江山,故能布下‘天禽丙丁火八门死门阵’设计烧死兀突骨。格萨尔王受到天竺神僧加持,得我佛金身舍利降魔锥,才可杀死将臣。”
伊娜也是一头雾水,道:“蚩尤和兀突骨的势力并不在西藏啊。”
“相传,上古时代,远于象雄国之前,将臣国盛极一时,势力遍布青藏大地。将臣拥有神一般的力量,万民膜拜。国中有三个犼,将臣、蚩尤、兀突骨。蚩尤和兀突骨野心极大,率众叛乱想除掉将臣平分青藏,但他们终究不是将臣的对手。二人战败后,率众远逃。蚩尤和他的‘东夷部族’沿黄河东逃进入现在的山西境内,兀突骨率众顺怒江南下到了云南。怒江与黄河都源自青藏高原,为生命之源,凭着对青藏水脉路线的熟悉,蚩尤与兀突骨部族方能繁衍发展。数千年后两大势力都盛极一时,蚩尤势力最兴盛时可覆盖山东、河北、山西、河南。蚩尤的‘东夷部族’是远远早于炎黄族的上古华夏第一大势力。相比蚩尤势力,兀突骨的力量较为单薄,只能偏安一隅,凭借控制热带丛林瘴气猛兽的力量,亦能雄踞一方。”
张星超不以为然,毕竟神话传说都是人们以讹传讹主观臆造而成的迷信之谈。
伊娜一言切入正题:“丹巴上师,西藏安魂教是怎么回事?”
“安魂教真身为‘黑教’,这是古将臣国的邪教,中古时期被格萨尔王的光明力量所灭。但黑教之中也有死里逃生之人,千年以来他们秘密活动于青藏高原,从事极为诡秘的宗教活动,他们膜拜召唤地下的恶灵。数个世纪以来,以佛教为主导的青藏政教权力中心从未松懈过对邪教的追剿,但阴险的黑教徒们纷纷更名换姓加入佛教和苯教,他们中不少人甚至控制了苯教寺院。黑教徒行踪诡秘,为历代达赖和班禅之心腹大患。”
张星超道:“奇门遁甲是什么东西?”
丹巴上师慈目微闭,笑道:“奇门遁甲是华夏文明的文化、哲学、军事、天文地理学、以及科学之祖。华夏本土宗教及阴阳五行对立哲学观,皆源于遁甲奇书,中国是几千年的农业文明大国,历朝历代都以农为本,中国人自己的历法,阴历,皆以奇门遁甲九宫八卦阴阳五行立体时空观为理论指导,将天地变数以十天干十二地支配以五行来分化,从而制定出世界上最为准确的‘阴历’,把握天道变化规律,分划二十四个节气,这套历法至今都被中国民间广为运用,因为它远比公历还要科学和精准,春分秋分雨水寒露,几千年来中国社会生存发展之本、农业,皆离不开这套把握气候变化的历法,就算在今天,农村和老人们都习惯用阴历,何时播种,何时收获、天气何时会变;诸葛亮借东风、草船借箭,也不过是掌握了奇门遁甲九宫八卦八门的天地中三盘的布局变化,由而推断天象。至于军事,奇门遁甲最初就是一部兵书,‘九天之上利于屯兵’‘军胜气火云不可克’。最玄乎的还是科学,据《山海经》所载,黄帝得此奇书,可发明指南车等军事装备、鲁班窥其一二乃著《鲁班经》、中华千年建筑风水格局学,皆按奇门遁甲五行八门生克而布、诸葛亮习奇门而发明连弩木牛流马与孔明灯、占星师张衡依奇门二十八宿九宫推演图而制造出‘浑天仪’与‘地动仪’。中国道教法术与哲学,皆出于遁甲奇书。乃至医学,也传承遁甲阴阳五行术,老中医必懂阴阳五行,研究针灸学之人更懂‘子午演数’,即‘子午针灸法’。与遁甲相比,周易不过是入门之学而已。”
张星超和伊娜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今天怎么遇到这么个和尚,本以为他是个学识渊博的长者,哪知他满口迷信玄学。
“想不到丹巴上师不仅精通佛学,对道学的研究造诣也如此之高。”张星超客套几句,不想再与这神棍多谈。
这时伊娜手机响了。她对张星超使了个眼色,张星超立刻会意。
“非常感谢您丹巴上师。您的指导对我们的研究工作很有意义。”张星超和伊娜起身鞠躬,辞别丹巴上师:“打扰您清修了,改日一定拜谢。”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夕阳下的布达拉宫祥和而神秘,高越百丈,紫气笼罩,群殿金顶映粉霞,气象万千。
“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张星超问道。
“龙司令。”
“什么事?”
“他也到了拉萨。”
“他来拉萨做什么?”
“不知道。他在八角街等我们。”
八角街围绕大昭寺而建,街道平坦,这里依然保持着古朴的康藏风情。街道两旁民居高矮不齐,远道而来的康巴汉子们在街道白墙边搭起帐篷,有的传经积德,有的易货,在这里可以买到西藏风情的手工品,色泽艳丽的江孜卡垫,精致的日喀则金花帽,晶莹剔透的仁布手镯。
龙司令在一家斋店等候张星超。
“首……”张星超习惯性的正要敬礼,他还没说出“首长”二字,龙司令微微摇头示意,暗示他不要暴露身份。张星超和伊娜会意,挑了两张凳子坐下。
“小张,多时不见,近来可好啊?”龙司令摘下墨镜,浓密的剑眉之下两眼炯然有神。
“好行,死不了。您老怎么亲自来拉萨了?”张星超一见龙司令心里就不爽,只要被这老狐狸叫过去就准没好事,这次他亲自来了,肯定有什么要命的事。
龙司令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封装文件递给张星超,笑道:“你自己拿回去看,记住,给我看仔细了。”
简直莫名其妙,张星超讪笑道:“您老一人出来活动,就不怕被绑走了?”
龙司令笑而不答,起身出门。此刻,坐在邻桌的四个壮汉同时起身,紧随龙司令。
张星超一面笑送龙司令,心里却暗骂:“靠,老狐狸果然有保镖。老狐狸装黑帮老大啊。”
夜21点35分,西藏宾馆303房。
张星超和伊娜取出那份文件,拆开装线。
文件代号“甲003”,机要字号“国安部三处20040409”。这份文件应该是国安部转交给军方的机密调查档案,保密等级“甲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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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003]档案:世界血库血液的去向
来源:截取日本防务厅密电
“The average proportion of “the relative lack of blood” throughout the world is 91.3957%, totally 100% of the hospitals including the Red Cross are experiencing or have experienced the lack of blood. Averagely, the volume of blood storage can just offer less than 9 people of every 100 patients who need blood transfusion……
……
Part XII. World’s blood donation runs well in the recent 25 years:
1.Number of blood donors is over 0.9 billion, especially in Asian and African countries.
2.Number of vocational donors and dealers collect and control 65% share of the blood market.
3.The blood-filtering patients just represent 0.017% of every 100 patients.
……
……
73.Thus, the current blood volumes should be able to offer at least the demand of 50 million blood-filtering patients. In fact, no more than 0.9% of them are got served. ”
……
……
(略)
当前全世界所有的医院、医疗机构包括红十字会都缺少大量的血库血液(比例:100%)。平均来说每一百需要输血的患者中有71.3957%无法得到足量的血库血液。全世界各国医疗机构现有库存血液只能供应100个需血患者中的大约30人。
事实上,二十五年来世界各国的献血捐血事业运作良好(血液来源绝对充足),全世界献血者超过9亿人。前苏联和中国的义务献血制度很完善,大部分公务员、军人,警察都要献血。不少职业卖血人实际上供应的血液相当于65%的总献血量(中国以卖血为生的人很多)。总的说来,无论是亚洲还是全世界,血库血液数量应该充足,每年的义务献血及血液收购数量很大;而实际上真正需要输血的人却占了相当小的比例:伤患者中,需要输血的都是失血过多者,而重伤失血者在每五十万人中只有一人;按理说,各国医院血库存血量绰绰有余,即使虚血者的比例提高三十倍,按照献血量和购血量来说也能够满足血市需要。宏观来说,国际血量每年可满足5000万人输血400毫升,但实际上的血量只能满足他们其中0.9%的需要。
前苏联鼎盛时期4亿人口中,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人无论男女都需每8年一次义务献血,军人则每两年。前苏联血库容量居世界第一,总血量达每年200亿毫升。
苏联医院却有个最奇怪的现象:缺血。每当患者需要输血时却拿不出血,不但输血价格高昂,甚至还要经多个医院联合调用血液。前苏联重伤患者比例很少,每年血液总需求量按照需血患者比例不到400万毫升。相比每年200亿毫升的储血量,只是五千分之一。另外五千分之四千九百九十九的血液哪里去了?
血液黑市!
每个国家都有着前苏联那样的血液黑洞,每个国家的血液永远都不够用,无论它的存血量再多再大。
血液黑市,大量的血液暗中被一个庞大的市场消费掉了。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除了占人口比例极少数的需血患者的输血消费之外,更多更大量的血液每年都流向了一个黑洞,一个想象不到的巨大的血液消费群体。
正是那庞大的血液消费群体存在,世界各国的血液价格高昂,尽管本来的血液远远地供大于求,价格仍然有增无减,且血液永远不够。
那是个什么样的市场,什么样的消费群体?能抽调全世界血库的强大无形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谁在控制着这可怕的权力?
……
……
[甲003附一]
2004年.
“甘肃省渭源县出现“吸血校长”!据报案人称,该县会川镇某小学赵姓校长常以打扫卫生为名,把学生唤入其办公室,后用刀片割破学生的颈部或下腹部,供其吮吸鲜血。此外,赵校长还对女生百般猥亵。8月29日赵校长被刑事拘留。据查,六年来,被赵校长吸血的男女学生多达三十多人。其中,致死者3人。”
……
[甲003附二]
1996年.
上海市发生多起夜间恶意攻击案,经初步查证,凶手系严重心理变态者。被害人均被重物击晕,醒后有失血过多的症状,颅颈部有伤口……后经多方盘查取证,凶手为X研究所副所长,博士学历,副处级。在此人办公室发现神秘文字书籍,据查为古藏文。另于此人住宅处发现血袋及动物尸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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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甘肃渭源县吸血校长的新闻前两天就见报了,国安部用得上把这家喻户晓的新闻列为机密吗?”张星超道。
“能列为机密的事件必有隐情,即使被新闻媒体曝光了,它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谜团。就像当年首都卫戍部队,编号为‘8341’,老一辈的人很多都知道这件事,但又有谁清楚它背后隐藏着的史实呢?列为密档的并非事件本身,而是与其关联的玄秘。”伊娜抿嘴笑道。
张星超翻到下一页,上面的记录令他震惊。内容大致是:甘肃渭源县吸血校长姓赵名俊杰,祖籍藏北鲁格山区,1983年全家迁到甘肃渭源县。2002年,渭源县出现一支奇怪的宗教团体,教徒头裹黑巾,就在那年渭源县发生多起儿童失踪事件。到2003年,那个教会神秘消失了。此后,赵俊杰才开始吸血。上海X研究所副所长,副处级干部刘绍德,1993年带领科研工作组五人远涉藏北鲁格山区。后来他们消失在茫茫山区之中。1996年初,刘绍德突然回到了上海,工作组只剩他还活着,但他性情大变,孤僻内向,常深夜在办公室里捣弄一些不知名的书籍和宗教饰器。
“赵俊杰和刘绍德两人都与鲁格山区有关联,一切线索直指藏北。”张星超道。
“我们的身份已暴露了,去藏北还须多加小心。”伊娜忐忑不安。
莫云山报告进门。
“小山子,什么事?”
“报告队长,刚接到参谋部来电,寒剑大破沈阳鬼楼,恶名昭著的鬼楼原来是特务的秘密据点。”
张星超眉宇微蹙,问道:“敌特装神弄鬼的占着幢破楼做什么?”
伊娜笑道:“那栋楼应该是他们隐藏化学武器的秘密地点。装鬼吓走住户后,那里还能成为他们接头和藏匿的据点。”
“哈哈,分析得不错。小伊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张星超点上两支烟,递给莫云山一支:“去把萧一飞叫来。”
萧一飞是军区特种部队攀岩高手,擅长高原山地突袭及暗杀。他进房后,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一口山西腔,说道:“俄在西藏军区边防连当兵那时候,听连长聊起过藏北地区。九几年藏独武装叛乱时,部队到过藏北那曲地区,但莫再往北走。藏北这块神秘的大地,俄一生难忘。当地老乡说,藏北之北那山区哟,‘上山到云间,下山到湖边,说话听得见,走路得一天’,那高山峡谷地势险峻。”
据萧一飞所讲,鲁格山区是世界十大生命禁区之一,如果说西藏墨脱县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镇,那鲁格山区就更为荒寂偏远,那里连行政单位都没有,莫说公路,就连乡村一级的行政分划都尚未建立。鲁格山区方圆约二十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五千至五千五百米。那里群山延绵重峦叠嶂、湖泊星罗棋布、草原一望无际、野生动物种类繁多。正因那里山地草原沼泽俱有,地理极为复杂。鲁格山区自古以来便被藏区民族称为‘神殇之禁地’,大型史诗《格萨尔王》将鲁格描述为‘太阳不及之地’、‘亡神之地’;《敦煌藏文写卷》中的《吐蕃羊骨卜术》将‘鲁格’列为大凶之象。雍正年间,青海罗布藏丹津叛乱势力左军三万余人在甘肃被年羹尧击溃,伤亡惨重且退路及粮道被断,残部两千余人只得往西南方向越山入藏,投靠西藏反清部落;那支残军进入西藏鲁格山区之后,就像迷雾般地消失了。西藏各部落、青海叛军势力、以及驻扎在甘肃的清军,都再未见过那支残军。两百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两千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鲁格山区早在19世纪时就被西方探险家列为“生命禁区”“死亡无人区”。那里地貌复杂多变,天象反复无常,水源湖泊美如画却暗藏杀机,水鬼传说令人类在暗夜中颤栗;上古传说鲁格山区为魔国之境,生人即使备有罗盘和指南针,同样会迷失方向,故而千百年来很少有人生还。生命禁区给人的印象往往是荒寂恐怖,而事实上恰恰相反,那里处处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风光绚丽如画,天地山原色彩鲜明,明湖如镜,一切都美得无法形容,令人深感返璞归真超脱人间。那里山原无垠,牦牛羚羊成群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鹿兔熊狼,各种野生动物繁衍生息,仿佛是大自然对动物的恩泽,那里是动物的天堂,却是人类的禁区,就连湖泊都隐藏着对人类的敌视,喝下湖泊水的人,非但不能解渴,反倒渴死得更快,那里的水多为盐碱水。
“俄在那曲那三个月,莫少听老乡讲故事。俄部队里的藏族兵,一到藏北那两腿就发软,整死不敢往北再多走。鲁格山区现在叫甚,俄也不知,部队当时用的地图和向导,都管那叫鲁格,说甚鲁格是自古以来的称呼。藏族兵说藏语里的‘鲁’是龙的意思,鲁格是甚‘龙死之地’。”
萧一飞讲起故事,大家都爱听,他那口山西腔抑扬顿挫,听起来特有味儿。这时刘仲扬、阿木凌峰、于翔、于筝,也挤进房里凑热闹。
伊娜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随即对众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是龙司令的电话。
“首长好……什么?!”伊娜惊得站起身,嘴唇微颤:“是……”
伊娜花容失色。张星超自知不妙,问道:“什么事?”
“康定404精神病院出事了,所有的人都死了。”伊娜显得中气不足。
“什么?怎么回事?”张星超惊道。
“有人在伙食团投毒,404病院所有的精神病人、全体医护人员和官兵都死了。死亡时间都是在晚饭后三到四小时之间,毒性突然发作,刻时致死。”
“心狠手辣啊!”
伊娜颤音说道:“可是,关在地牢里的四个疯魔不见了。”
“什么?!”张星超倒抽两口凉气,他很快平静下来:“我们的身份都暴露了,去鲁格山区的路线也得改。”
他铺开地图,道:“我们原先制定的路线是从拉萨驾车数百公里到那曲,然后改水路由怒江逆流而上、过格木尔,再步行穿越到鲁格山区。现在时间紧迫,我们明日从拉萨出发,往北去那曲地区,再往北直接到纳木措地区扎营,后天乘船过湖进入无人区。”
(10-4)
伊娜柳眉微蹙,道:“我们从康定到拉萨这一路上肯定被人暗中监视,敌方赶在我们之前暗杀了堪布喇嘛。如果我们仍往北走,也逃不脱他们的监视,依我看不如分兵两路,一线明地里执行原计划路线,另一线暗渡陈仓穿插进藏北山区。”
张星超笑道:“你这策略不错,但我们人少,在茫茫无人区分兵两路,这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不尽然。我们总共也才八个人,仍处于劣势,况且我们的行动路线已经有人泄密,这个人恐怕就隐藏在军区情报处内部,敌人对我们的路线和计划必定了如指掌。如果我队两线并进,一明一暗,敌方投入力量监视明线那队人马,而我们的暗线分队就有可能避开敌人的监视,瞒天过海进入藏北。”
“这个计划太冒险,况且我们人少,如果分成两队,敌特一眼就能看穿。监视八个人并非难事,如果突然间少了几人,这太容易暴露。”
伊娜笑道:“我们的明线可保留六人,暗线由两人组成,这样便于隐藏暗线。我们还在拉萨,赶紧通知西藏军区派给我们两个人增添到明线那队,这样看上去仍然是八个人。明线的任务就是按照我们的原路线进军,尽量和敌人周旋以拖延时间,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暗线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藏北山区先探清敌人的虚实。”
张星超认为伊娜的建议虽然冒险但也有理,当前的形势敌暗我明,这本身就犯了兵家大忌。他当机立断,道:“战队听令!”
“有!”众人起立听令。
“我队分两路行军。一队由我和伊娜两人,暗中北进;其余的人编为二队,由莫云山任二队队长,二队的任务:按原计划,明早出发绕道进入那曲西北部,再改水路经怒江逆流而上,至格木尔时停留两天,最后徒步穿越进鲁格山区。”
萧一飞问道:“队长,为甚在格木尔留驻两天?”
“拖住敌人,为一队争取时间!”
众人齐声道:“是!”
次日清晨,莫云山率队出发。为掩人耳目,张星超与伊娜乔装成藏民,头戴毡帽面裹布巾,背上行囊。二人等到日头偏西时才从拉萨搭乘大巴车去纳木措地区。
到纳木措湖时,天色渐暗,苍穹深蓝冰月初现,东天寒月之下雪峰连绵,流云如纱,湖面灵蓝如镜。这般心旷神怡之景,不似在人间。纳木措素有“天湖”“圣湖”美称,灵湖方圆三千五百里,比那“八百里水泊梁山”还要大上几倍;天湖海拔凌五千,冰蓝清澈,西天瑶池不过如此。纳木措湖有“四季四景四色”之变化:春雪初融,湖岸银装素裹,蓝天白云银峰碧波;夏日草海,圣湖蓝碧交融,艳阳碧空,风抚圣湖灵光波动,方圆千里金丝银绸鳞漾闪烁;秋风萧瑟,湖映朝阳晚霞五彩斑斓;冬雪晶凝,圣湖冰莹如镜,纱雾缭绕,万物沉睡。
冰月之下雪峰环绕,天上瑶池湖光山色令人颇有脱胎换骨洗涤灵魂之感。遥望圣湖,让人忘却尘世间一切烦扰与忧愁,张星超终于体会到马教授的那番话:“西藏高原是精神的圣地。比起生活在那里的藏族人民,我们的精神是贫穷的。”
时正春季,湖边,五色风马旌旗招展,帐篷连营三百里,万余藏民诵经膜拜,虔诚的祈祷。
张星超见湖边泊着一艘小游船,木制、船身六七米长、两米宽,船舱带防雨顶棚,可容八人、柴油动力。张星超走过去对船家说了几句,那船家头戴一顶宽沿毡帽,帽沿拉得很低,遮住了脸。
船家笑道:“听你口音,客人来自阿坝?(藏语)”
张星超点点头。他当年参加西藏平叛时,部队从阿坝州进藏,那时,每名士兵都要学习一些简单的藏语,比如问路、问好、“缴枪不杀”、“我党一向实行民族平等和宗教信仰自由的民族政策”等。他的藏文口音是跟着一位阿坝州的老连长学的,满口阿坝腔(青海、西藏、甘孜州、阿坝州、以及凉山州的藏民都有地方口音,那些‘老西藏’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客人要去哪里?(藏语)”
“去湖的北岸,下船(藏语)。”张星超答道。他只会那么几句藏语,说多了就会露馅。
“天色不早了,明天去吧(藏语)。”船家道。
张星超一想,多半是船家嫌客人少,想明天凑够数再出船。可张星超藏语水平有限,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开不出腔。
这时伊娜道:“我们有急事要赶往‘门脱村’,我们可以多给你钱。(藏语)”
门脱村位于纳木措湖北岸以北四十公里的山脚下,西北六十公里是班戈镇,再往北走便逐渐进入无人区。伊娜在出发之前,将藏北地区军用地图看了个详尽,所谓无人区也并非绝对无人。鲁格山区一带居住着数个部落,他们游牧为生与世隔绝。鲁格之北可进入青海地界。
那曲地区可谓藏北神迹与魔区交界之地,那曲西北是千古之谜象雄王国遗迹所在,北边过神湖可达万里无人区。
张星超一惊,这伊娜什么时候学的藏语?
船家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多少钱?(藏语)”
“五百(藏语)”
“多加一百,载你们过去(藏语)”
“看在神湖的面上,请你帮助我们,积德嘛。我们从阿坝来探亲,身上没有多少钱(藏语)。”
船家点点头,解开缆绳,打燃马达。
藏区对神湖顶礼膜拜,禁止捕鱼,且行船不得惊扰神明,舟船只得沿湖边游走,不得涉入湖中央。
张星超与伊娜坐在船舱,回望南岸,雪山草原与人群逐渐远去。
这时,船家摘下毡帽,笑道:“雪狼,还记得我吗?”
张星超讶然:“连长?……”
这船家原来是张星超的老连长,姓章名钺,阿坝州人,十三年前为张星超所在连队的连长。张星超自幼在秘密军营锻炼成长,十岁那年跟随义父去日本隐居八年,习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后,秘密返回中国以全新掩护身份入伍。
章钺笑道:“你的阿坝藏腔说得不赖嘛。哈哈。”
“连长,你怎么在这里?多年不见,你都去了哪里?”
伊娜愕然,原来这两人认识,船家有可能是自己人。
“刚才人多,说话不便。我隐姓埋名乔装成船夫潜伏纳木措湖边已经三年了。”章钺道:“我军区参谋部早在三年前就已接到密报说藏北地区隐藏有不为人知的黑暗组织。当时,龙司令就派我隐藏身份,潜入纳木措地区密切监视进入藏北的人。三年来,我军卫星对鲁格山区进行了多次侦察,均无果,敌人隐藏得很深。龙司令派遣你们进入藏北,我就是你们的接应。”
“纳木措是进入藏北的重要通道。连长,据你这些年的观察,藏北隐藏着多少敌人?”张星超问道。
“不好说。这些年,往来于纳木措湖上的人,除了门脱村出山易货的人、还有一些边远地带的易货牧民。”
“没有其他人?”
“我遇见过几次头裹黑巾的教徒,人不多,他们入冬前进入藏北,第二年开春后才出来。”
伊娜颇感纳闷:“那就是说隐藏在藏北的神秘组织人数并不多?”
章钺凝望远山稀星,道:“这正是奇怪之处。据情报称,一九九三年,那曲地区缴获了一支载满武器弹药的车队,其数量至少可以装备一千人。可惜那队人在被捕的那一刻,全部都服毒自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批武器将运往哪里,但现在看来,目的地很可能就是鲁格山区。”
“一千多人的物资和给养总得有条路经运输吧。难道他们另有暗线?”张星超道。
“能通鲁格山区之地除了西藏纳木措和格木尔,还有青海边区。莫非他们是从青海入藏?茫茫草原山区,难以监控步哨,我方的耳目都集中在西藏这边,而千里青藏边线却疏于布控。”伊娜咬咬嘴唇,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肚子好饿呀。”
“到北岸,我们有两天两夜的水路要赶。你们在船上吃些东西,休息好。下了船还要穿越数百里无人区。”章钺道。
“小伊,你的藏语是哪儿学的?”
“我学了十多年解密学,要是连藏文都不懂,龙司令能让我合格?”伊娜古灵精怪的一笑。
……
4月12日,上午10点。
船已行至纳木措湖北岸。
章钺拍拍张星超的肩,道:“你们千万不要在门脱村停留,最好往西北方走,大概六十公里的地儿有个班戈气象站,周围是个小镇,那里的藏民很纯朴热情。走得快的话天黑之前就可以到达,镇上有些倒货的贩子,你们可以从他们那儿买到吉普车和汽油。到了镇上多备些干粮和水,防寒和照明装备也必不可少。无人区终年积雪,平均气温都在零度以下。”
“门脱村怎么了?”伊娜问道。
“听藏区的人说,门脱村的人都不正常。村民都是汉人,祖上是逃犯,跑到藏北躲了起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章钺挥挥手,道:“是时候了,再晚就会耽误时间。从今日起,我这行窝子也就迁到北岸了,随时接应你们。祝你们平安归来!”
一路北进,茫茫草原上成群的野马牦牛驰骋,偶见机敏的羚羊一蹿远去。藏北高原地貌多变,既有山地丘陵,也有高寒草原与荒漠,放眼看去令人有置身茫茫戈壁的错觉。藏北几乎没有树林,只有苍茫无际的草原和荒漠。无垠的草原上覆盖着厚厚的草本植被,有青藏苔草、黄芪、委陵莱、羽柱针茅、沙生针茅等。无人区方圆四十万里,比浙江省还大出一倍。这里天象反复无常,忽而碧空万里,转而却阴云密布。纵然在夏季,电闪雷鸣方过,漫天飞雪又来,狂风嘶嚎之后,冰雹肆虐天地。
午后,张星超和伊娜行至门脱村。他们并没有入村,而是继续往西北方向走。
此刻,祥和如笑的晴空突然阴沉下来,北天阴空乌云如黑海涌聚,瞬间吞噬了明媚的阳光,天地之间刮起大风,少顷,滂沱大雨倾泻而下。茫茫天地山原露出狰狞的面孔,阴云海涌长空黑涛翻腾,大地狂风肆虐鬼哭狼嚎,山原在雨界之中变得模糊扭曲,草原积水令人行走艰难,两脚就像被地下的鬼手拖住,深陷泥沼吃不上力。
“嗷…嗷……”狼啸!
“不好!有狼!我们赶紧进村!”张星超拖着伊娜,渗骨的风雨中,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水流哗哗的在泥地上涌汇成条条小溪。
“呜…嗷……”远处狼啸声声,令人毛孔发寒发麻,阴雨茫茫之中好像有无数野兽目露凶光的盯着他们。
二人就像没头的苍蝇往门脱村狂奔,一头闯进老院,那院门没关,随风嘎吱嘎吱的木响。“有人么?有人么?!”张星超大喊,他们若在平时绝对不会如此鲁莽无礼。
风雨中,院门摇扇摆动,“嘎吱…嘎吱…嘎吱……啪!”门突然关上了。
院里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正院一间老宅黑不见光,左右两间木房朽破摇曳,风卷雨进,老宅摇摇欲坠,发出吱扭断嘎声,此时,天几乎全黑。
“有人吗?”张星超撕破喉咙狂喊,无人响应。
看来这里没人住,先避雨再说。
正当他们走到老宅门前,阴屋里出来个秃顶跛足老太婆,走路踉跄,一瘸一拐,老太拄着拐棍,一身黑棉衣黑裤子。“你们找谁啊……”老太婆的声音,幽然深寒,那嘴像是漏风,没有牙齿。
“老人家,雨下得太大,我们能否借贵地避雨,感激不尽。”张星超恭敬地说。
“来呗……十多年了,这宅子十多年没有人来了。来呗…十多年了……”老太婆铁青的脸皱如枯皮,两眼深陷,眼窟窿黑洞洞的看不清眼神,就像没有眼珠。
“呜…嗷……呜”狼啸,阴寒的咆哮,似乎就在院门之外,切耳生寒。这老院处处透着刺骨的幽寒,使人精神和胆量极度萎缩的阴冷。
(10-5)
看来这里没人住,先避雨再说。
正当他们走到老宅门前,阴屋里出来个秃顶跛足老太婆,走路踉跄,一瘸一拐,老太拄着拐棍,一身黑棉衣黑裤子。“你们找谁啊……”老太婆的声音,幽然深寒,那嘴像是漏风,没有牙齿。
“老人家,雨下得太大,我们能否借贵地避雨,感激不尽。”张星超恭敬地说。
“来呗……十多年了,这宅子十多年没有人来了。来呗…十多年了……”老太婆铁青的脸皱如枯皮,两眼深陷,眼窟窿黑洞洞的看不清眼神,就像没有眼珠。
“呜…嗷……呜”狼啸,阴寒的咆哮,似乎就在院门之外,切耳生寒。这老院处处透着刺骨的幽寒,使人精神和胆量极度萎缩的阴冷。
侧屋的朽门大敞着,屋里阴暗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一个穿黑袄子的少年,露出头窥视他们,少年脸色蜡黄,皮肤暗暮无光,满脸豆大的麻斑,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雨似乎小了些,风刮得更加凛冽,老宅朽木错梁脆响。
老太婆进屋,点上马灯,惨白的光映出宅内的简陋,壁墙脱灰见泥,地面坑洼潮湿,墙角阴暗,木梁朽旧。老屋的西角是香桌,上面摆了香蜡祭品供着灵位,黑漆桌椅倚墙搁,黑桑木柜两侧雕有花边,看上去就像倒立的棺材。
太婆拉出几张破长凳。
张星超坐下,环顾四周,老屋内东西两侧各有一道木门,西门敞着,隐约得见里面是床桌,应该是老太婆的居室。东门上了锁,上面贴着两道黄条符纸将门封了。
这老太说的是汉话,湖南腔。张星超纳闷了,湖南人跑到藏北定居,莫非这老太是多年前的逃犯?
“老人家,打扰您了!”伊娜取出一张百元的钞票,递给老太:“我们就住一夜,能行个方便么?”
老太伸出枯爪般的手,推开伊娜的手:“住呗。住呗。唉,反正该死的都死了,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人都是老弱病残了……我个孤老太婆,孤苦伶仃。”
伊娜浑身不自在:“谢谢您,您真好……”
老太婆干瘪的嘴皮抽动着,不时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一圈,那双眼睛,怎么都看不到眼珠子,黑洞洞的,只要稍离老太近一点,哪怕是一点,立感阴寒,阴的摄魂寒的透骨。“我好?嘿嘿,我好就不会克死了我的丈夫。”
老太像是给人说秘密,四周望索一番,生怕有人偷听,她神情诡异:“他死了十年了。。。你看,就是他!”顺着干枯的手所指之处看去:遗像,黑白遗像中一个干瘦的老头斜嘴微张,那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是恨是冤是毒,双目深陷,黑洞洞的,不见眼珠。“我要早听李家大姐的话,老头子就不会死了!老头子,我对不起你啊!”老太开始怪声怪气的哭,风声,朽木摇曳声,狼啸声,编织出雨夜黑村的阴怨鬼泣。
“老人家,不用难过。这里有些吃的。”张星超打开背囊取出些食品:“叫您孙子一起来吃?”
“什么?什么?!”老太婆突然不哭了,开始癫狂的手舞足蹈:“你说什么?”
伊娜被吓得不敢出声,张星超憋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您别生气,我刚才说,您的孙子……”
“什么?!”老太婆一把抓住张星超的双肩,那双手冰凉,手指甲掐入皮肉,一阵刺痛。
“你说什么?”老太婆抓狂的喊叫,拼命摇着张星超。
伊娜被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张星超沉住气,强忍刺痛,轻言细语的说:“老人家,请您冷静。”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是不是穿着黑色棉袄?”老太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是的!”
“他,他是不是满脸豆大的麻子,那斑块就像蛤蟆屎?”老太空洞而隆肿的两眼,泛着泪花。
“是的!”张星超懊恼不已,怎么会闯进了这么个怪异的院子。
“哎!造孽啊!”老太呜呜噎噎阴阳怪气的嚎啕大哭,哭得人头皮发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阵沉默,老太说道:“那是我孙娃子,三年前,开春的时候,他去山里打鸟捉兔子,一去不回。很多天以后,村里人发现了他的尸骨。唉……他被狼吃了,啃得那骨头都碎了,他就穿着黑棉袄……就是那件……”干枯的手又一次指向阴暗的角落,竹竿上挑挂着一件黑色棉袄,早已撕烂,夜风透过老宅,那袄子飘荡不定,在墙上映出一扭黑影,幽然飘舞。
“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还是死了,作孽啊,作孽啊!”
张星超和伊娜对老太婆安慰一番,说些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安度晚年要紧的鬼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老太平静下来,抹去涕泪:“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她佝偻着身子,那拐杖在地上跺着,“嗒、嗒、嗒…”,一步一瘸地出门了。风猛地扑开门,卷进屋子刮倒马灯,屋里漆黑一片。凉幽的风穿进老太的卧房,其声幽幽鬼哭。
“我们还是走吧,大不了我们在村外搭帐篷过夜。”伊娜浑身湿冷。
嗷…嗷…呜,风哭狼啸切耳生寒,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又下。
“看来今夜是走不成了。帐篷还没搭起来,里面都给浇湿了。”张星超愁眉不展。
狼啸声声,似乎就在院门外等着他们,饥饿的野狼。
“饭来了……”老太婆端出一口黑锅,里面黏糊糊一锅不知是什么,那味道很怪。让人看了恶心,哪里还有什么食欲。
“吃饭!”老太诡异地环顾四周,黑眼窟窿瞅着伊娜:“多美的女娃子啊,要是给我孙娃子做媳妇,该有多好啊,嘿嘿嘿。”。
看着一锅饭,胃里翻腾,“老人家,我们不饿,我们都…吃过饭了。”张星超与伊娜异口同声,慌忙推辞。
“也好,这些年,我做饭都多做一些。以前,隔壁的张三娃,赵三姐,还有我家老头子,我们一同吃饭。现在,人都死了,就剩我个孤老太婆,嘿嘿。我多做些饭,也希望他们来吃,留着,说不定他们饿了,夜里来吃。嘿嘿。夜里来吃哟……”老太婆摆出四双碗筷,那勺子挖起锅里黏糊的东西就往嘴里送,那嘴没有牙齿,嘴皮就如个空皮囊,咕咕唧唧的吮吸。
饭后,老太婆佝偻着身子,提着马灯,带张星超与伊娜去院侧的一间小木屋。
老太婆回过头,好像看出了伊娜的心思,道:“深夜里不管你们听见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老太婆声音变得阴沉而尖锐,马灯惨白的光下,双目寒光森森。
侧房朽旧,暴雨狂风快要将它撕裂。屋里黑不见光。
老太婆阴阳怪气的说:“这间屋子以前是孙娃子住的,现在他人去了,也空着。”老太婆突然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他们:“晚上不许出门,不许踏出这门一步!”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伊娜一个冷颤。
嗷呜……雨夜黑暗的深处,狼啸声声。
深夜,风声雨声夹杂回荡在这阴旧的小院,远近处寒人的狼啸声声,天黑得不见一丝夜光。这木屋简直就是冰窖。一盏桐油灯忽灭忽暗的晃悠,伊娜蜷缩在一张不大的破木床上,和衣而睡。张星超坐在木椅上倚桌而睡。
三更时,雨停了,风还刮得萧然。
阴湿幽冷的老宅里,哪里睡得着。
张星超坐到床边,附耳对伊娜说:“你不觉得这宅子有哪儿不对劲吗?”
“老太婆太怪异?”
“不是。我是说这宅子。老太婆的正宅里有两扇门,一道是通向她卧房的,另一道上面贴了符纸封条。”
“我也觉得奇怪,屋门上贴封条干嘛。也许是她们太迷信。”
张星超摇摇头,道:“这院子的格局应该是‘曰’字型,一道墙将老院隔成两边。你看啊,老太婆的正宅是在‘曰’字中间那横的位置,老宅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隐藏的院子,我们所在的位置看不见后院,因为被老宅和墙挡住了。如果那贴封条的门后是房间的话,那应该有屋顶和瓦檐,而老宅的屋顶到正堂边就封边了,也就是说那道门之后,并不是屋子,而是通向后院的入口。”
“哗哗哗…呼呼呼……”风哭怅然。
“嗒、嗒、嗒”拐棍声越来越近,“嗒、嗒、嗒、嗒……”从这声音上断定,老太婆好像在围着老院转圈。
他们屏住呼吸,细细的听。
“嗒、嗒……”老太拄着拐杖回房了。不多时,阴郁的哭声从老太婆的宅子传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哭声越发变怪,老太喉咙哭得卡住了,她猛烈咳嗽几声,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哭。
“她搞什么鬼?”张星超取来手枪别在腰间:“我去看看!”
“我也去!”伊娜壮了壮胆。
两人大气不敢出,摸墙踮脚而走。冷汗涔涔,凉风吹着格外阴冷。缓缓向老宅木窗靠去,里面烛光微弱。
破朽的窗户千疮百孔。
伊娜只露出双只眼,隔窗窥视老太婆。
老太婆坐在木椅上,前后摇晃着,咯吱,咯吱。她抱着遗像放在膝上,黑白遗像在惨白的马灯下,那张人脸显得很诡异阴森,一脸的怨气和幽邪,两眼蒙着死黑的阴影。老太婆面前的桌上还摆着那口黑锅和四副碗筷,她一针一线的缝着那件黑棉袄,口里念念有词。
老太婆正坐堂椅,她换上了一身黑绸绣花寿衣,腰系柳绿福安寿带,抚着遗像道:“老头子你可来了,我给你缝件袄子,穿上不冷。那老坟里阴凉的,穿上袄子就不冷了。”
伊娜如置身异境 ,双腿发痲。老太婆缓缓抬起头,昏黑的两眼望着窗外。张星超一把拉下伊娜,躲在窗沿下。屏住呼吸,只觉心跳如鼓,恨不得拿床被子捂住心脏让它别出声。
“走!”张星超附耳轻声道。
两人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
“站住!”老太阴声一喝,佝偻着身子,冷冷盯着他们:“叫你们不要出来!叫你们不要出来啊!”老太婆凶狠的咆哮,癫狂的挥弄着两爪,似乎要掐死他们。
“老人家,我听见您房里有声,所以、所以出来看看您是不是需要帮忙……”张星超强作镇静。
老太婆失魂落魄的转身进屋,不再搭理他们。老太喃喃的说:“该死的都死了,为什么不该死的还是死了…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死了,都死了……”
高原狂风仍肆虐着小村,几只乌鸦扑哧地飞掠小院。
张星超和伊娜在小屋里沉默无语。
进院时看到的麻脸少年是谁?仅是错觉?张星超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
老太婆拐杖拄地声在沉寂的夜里分外清晰,“嗒、嗒、嗒…”,每一声都像拄在人的心上,浑身都是毛麻的茸汗。老太婆像是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老阴的嗓子念叨着:“老头子,你可来了,我等了你十年了,哎哟,孙娃子,你也来了,婆婆还把棉衣给你留着…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喔,知道了,你想要个媳妇。过几天婆婆给你相个阴媒,看看哪家的女妞妞死了,好给你说个阴媒。”
这老太婆肯定是个精神病,典型的精神妄想症患者。张星超心里七上八下。
老太婆哼着古怪的山村老调:“小家婆,打尖啰,红绳绳,结个头……家里姑婆穿棉袄,啥棉袄,黑棉袄……”
……
苦捱到清晨,张星超和伊娜就连忙出院门。
“我们得想法弄匹马,耽误了一夜,再说这草原山路的很不好走,靠步行太难了。”张星超眉宇间似乎挂着几缕灰气。
昨天风雨茫茫,闯进村时没有看清小村的全貌。这个村落有些老旧,稀稀落落的几十户人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更显得凋败。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老者蹲着闷声抽旱烟。张星超走去恭敬地问道:“老人家,请问村里哪儿有卖马的?”
老者苍枯憔悴,面色蜡黄,头也不抬地答道:“我就是卖马的。”
“您好,我们昨日路过贵地,风大雨大无处躲避,所以来到贵村。”张星超递烟,可那老者很不讲理:“贵村?哼,鬼村吧。”
“老人家可有好马?价钱好商量。”张星超正准备掏钱,老者起身,“祥子,二狗……”他放声大喊起来。不多时,旁边几户人家木门咯吱一声推开,出来了五六个壮汉。
“跟我走一趟,带客人选马去。”老者粗声粗气地说。
那几个汉子长相丑陋,身形怪异,那身衣服像是几十年没有洗过,脸上污垢,不是驼背就是蹩脚,两眼盯着伊娜放光,好像就从来没有见过女人。
“咱村儿穷,姑娘们都出嫁到别处了,就留下些大老爷们儿打光棍儿……”老者拄熄旱烟:“你们别介意。”
“那是那是!”张星超故意赔笑,这险山恶水之境还是以和为贵方能自保,但伊娜心里一阵阵的毛麻。张星超刻意站在她和几个汉子之间挡住他们猥亵的目光,可那几个汉子眼神怪异,窃窃私语。
“二狗,你们别打坏主意,看人家生得白净,可见人家是县城人,看得上咱?死了那条心吧,等过几月有姑娘卖来了再说。”老者说话始终不抬头。
草原泥泞积水,天空仍然阴沉,远方连绵的高原丘陵,雪峰雾绕云环。
张星超心里犯嘀咕“我买匹马而已,那老头还用得上带人?只有两种可能:老头怕我杀人夺马;要么就是老头他们想谋财害命。难道这里会是另一个棺材村?不可能!棺材村地处甘孜密林之中,人迹罕至便于隐匿,而门脱村就在纳木措湖北岸几十里,四周都是草原,一览无余,一旦有大事发生,军警都能较容易的赶来。这里不可能是棺材村那种邪恶之地。可是,这里的人又都很古怪,村里都是老弱病残,这几个汉子也都身患残疾,难道真如老太婆所说,‘村里只剩下老的和残的’?”
马厩在村西外十里,周围有些汉人牧民的帐篷。老者领着张星超和伊娜去看马。
一路沉默无语,老者只顾各自走着,那几个汉子不时偷窥伊娜。张星超咬紧牙关若有所思,半晌,他开腔打破沉静:“几位好汉,我回了马尔康之后(阿坝州首府,藏区之一),准备叫些朋友来这里做毛皮药材生意,这村子很不错,到时候大家一起发财(藏区里阿坝与甘孜的藏民较擅经商。张星超如是说,一来掩护身份,二来稳住众人,以防他们起歹心)。”先稳住他们,也图个平安,不是怕斗不过他们,身在异乡为异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嘿嘿,我能干啥?”二狗掏鼻屎,那斜眼就盯着伊娜打转。
“多找些女的来!嘿嘿嘿!”几个汉子笑得猥亵,伊娜越是害怕或羞涩他们似乎就越满足。
不多时,众人来到马厩。
张星超挑了两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付了钱,骑上马就走。
“原来那老者并无恶意,他带人只是防止我俩有诈。可能门脱村曾发生过谋财害命之事。”张星超舒了口气。
两人纵马驰骋,初绿的草原一望无垠,大大小小的高原湖泊碧蓝洁净,就像镶嵌在神秘高原上的一颗颗瑰丽的宝石,远山雪峰连绵起伏,宛如一环洁白的哈达,成群结队的藏羚羊、黄羊、牦牛、野驴,尽情地享受着肥美的水草。雄鹰盘旋在云天之间,宛如高原天空的守护精灵。
绝美的藏北高原,纯洁无染的大自然,张星超与伊娜只感惬意爽朗。
纵马奔驰一天,黄昏时,人困马乏。
张星超颇感奇怪,按章钺所说,从门脱村去班戈镇只有六十公里路程。马行一天了,怎么还没到?张星超一路循着军用指南针所指的方向前进,应该没错。
又走了一段,前方浮出稀稀落落的民宅,像是到了镇子。
张星超与伊娜眼见到了镇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当他们临近镇子时,都大吃一惊,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零落老旧的村舍无章地点散在荒山脚下的草地上,整村的残疾和老人……
“我们又回到了门脱村!”伊娜一阵晕眩,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们下马,站在村头心乱如麻,眼见就要天黑了。
“怎么可能走错?难道指南针坏了?”张星超愕然。
“赶路时我也拿出指南针看过,除非我俩的指南针都坏了。”
这时村头蹿出个跛脚的中年男人,头发长得过颈乱如鸡窝,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光着脚,脚上全是泥。那男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那张脸皱纹满布,显得很苍老,皱纹里挤塞着污垢,一口黄牙,污浊的双眼就盯着伊娜。
“进村儿喽!姑娘进村儿喽!姑娘嫁到村儿喽!!!”那男人突然兴奋的怪叫,一路狂奔冲进村子,放声大叫:“姑娘进村儿喽!姑娘嫁到村儿喽!姑娘进村儿喽……”
“章钺说藏北地区容易迷路,刚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当时想我们有指南针就不用怕迷路。现在看来,这里的地理很怪,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们对藏北并不熟悉,看来得找个向导。”张星超神情冷峻的说。
“附近肯定有磁矿,蕴藏量还不小,不然我们的指南针也不会失灵。”伊娜道。
他们牵着马下斜坡,最近处的小院,木门敞着,里面走出几个人,抬着担架,黑布蒙着一块长长的东西。
卖马的老者,二狗,祥子……他们都站在老院门前,交头接耳嘀咕着。细看,那座院子就是昨夜歇脚的地儿,那担架里躺的人应该是那老太婆。黑布将担架蒙着,一边露出一只干枯僵白的手,那手里攥着一条绿腰带,就是那老太婆死前穿的寿衣系的寿带。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怎么上吊了?”“唉,李老太守灵守了大半辈子,怎么一下想不开上吊了?”“造孽噢……”
老者不怀好意的斜眼瞅着张星超,那眼神冰冷刺人,二狗几人怪笑盯着伊娜垂涎三尺。
嗷呜…嗷嗷,村外狼啸凄寒,似乎近在咫尺。
天空阴沉,孤村悲凉。
“哇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西村跑来个侏儒,连滚带爬的,“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
抬担架的人疑惑地问道:“哑巴,什么事?”
“啊啊哇哇哇哇啊啊哇哇哇……”哑巴发了疯的手舞足蹈,指着东村里的一条幽径。
随即,死寂的小村炸了营,惊恐的喊叫声乱成一片:“盗尸了!盗尸了……”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盗尸了!!!有人盗尸!!!
老者、二狗及抬担架的人都跟着哑巴走了。
张星超与伊娜暂时无计可施,夜里赶路太危险,无人区高原不比一般的山林,夜间温度极低不说,熊与狼群也常出没。
只能等到明天再出发。张星超和伊娜又进到老院,这里是他们唯一能歇脚的地方。
他们关上院门,走到老宅正堂。
那道封符的门,锁已锈烂。
“这封条不能撕破,不然会被人发现。我翻墙进后院看。”张星超道。
“我和你一起去。”
张星超犹豫了一下:“这样也好,两人一起也相互有个照应。”
“你有没有发现这老院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怎么说?”
“我总觉得这院子像祠堂。听说湘人村里都有个祠堂,就是放死人的灵堂,要有人死了,村里都在祠堂举行丧礼。”
张星超和伊娜一前一后翻墙入后院。他们下脚处是一块青石空地,背后是老宅,前面又是一扇紧锁的木门。看来整个宅院的布局呈“目”字型,他们正身处目字的中间那个格。
张星超三下五除二弄掉了门锁,木门嘎然而开。
后院杂草丛生,没有宅房,四面怪异的土墙凹凸不平,像是由千百惨白的东西垒成,这些东西像是古怪的罐子。
走进后院一看,两人顿时魂飞魄散。
那些惨白的“罐子”原来是一颗颗骷髅头,形态表情各异。四面墙全由人头骷髅垒成,墙沿上涂着看不懂的咒文。
这些骷髅头好像都侧过头来冷冷的盯着他们,它们似笑非笑,几缕幽风刮过,杂草蓑蓑作声,好似那些死人骨头在呻吟在窃窃私语。
伊娜钻进张星超的怀中发抖。
张星超安慰道:“这不过是天葬剩下的骸骨,他们供奉这些骸骨,没什么可怕的。”
伊娜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她抖得很厉害:“不是天葬…绝对不是……”
张星超心里一阵阴寒,不是天葬!的确不是天葬!
天葬的人都是死人,没有表情没有意识的死尸。
但是,这里的骷髅群,表情各异,有狞笑、阴笑、狂笑、讪笑、咧嘴怪笑、哭、号啕大哭、悲咽咧嘴阴哭、凶狠、恶视、诅咒、憎恶、幽怨……
每一颗人头骷髅的表情都不同。
最为恐骇的是,近处的墙上,那些骷髅头怪嘴裂张,狰狞之极,像是在默默的对生人凶怨的诅咒。
不是天葬。天葬后的人骨都很安详,心灵得到解脱。
不是天葬。这里的骷髅表情变怪,它们无声的注视着生人,它们幽黑的死眼瞪着来人,它们在召唤生人成为它们中的一颗骸骨,它们眼窟窿里是毒、怨、阴、邪……
一颗泥灰的骷髅,惊恐的大张着嘴,两眼被铜铃填死了,就好像它生前被活剥,眼睁睁看着自己支离破碎,骷髅的两眼穷凶极恶,就连宗教巫师都惧怕,把招魂铃塞进它两眼里,永远镇住它怨气极重阴毒至邪的眼神。
不是天葬,绝不是天葬。
天葬让死者的灵魂升天,得到安息;而这里,怨气极重,穷凶极恶。
想不到后院竟是如此诡异荒诞之地,张星超拉着伊娜往来路疾退,跑到院墙跟前,他托起伊娜、先让伊娜踩在他肩上翻过高墙,然后倒退三丈,助跑起跃、蹬墙上纵、扣住墙沿引体向上,横越而出。
“这老院过于诡异,今晚我们还是投宿其他人家。”张星超牵着伊娜的手,正要出院门,却见一位形若苍松的老头正对老宅黑堂而立,黯然悠叹。
他们并未搭理那老头,只顾径直出院。老头朗声唤道:“二位且慢,本村唯有此处可容二位稍息一宿。”
张星超心想,只要给钱,哪里不能借宿。他毫不犹豫的牵着伊娜走到院门旁木桩跟前,解开马僵,牵马出院。
黄昏时分,天象又变,北天黑云如潮,在高原天地间弥漫,不多时狂风肆虐,远近狼哭寒然。
“不好,看来又要下雨了。”张星超他们牵着马,挨家挨户的敲门,向户主说明借宿之意,但村里的人都很怕生,竟没有人敢接待他们。
碰了一鼻子灰,他们又回到了老院,拴上马,无奈之下只得去老宅向那老头求助。
老宅阴昏黯然,黑漆桌椅横七竖八的倒着,那口丧黑木柜侧倒于地。那老头转身慈笑,他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二目有神,虽称不上仙风道骨,却可谓鹤发童颜,形若古松。
“老人家如何称呼?”张星超恭敬地问道。
“老朽姓伍,复名斗米。”老头拈须而笑。
伍斗米?好奇怪的名字,这名儿好像在哪里听过。伊娜顿时生疑,这名字像是宗教的教名,她想了一刻,终于反应过来,伍斗米莫非是“五斗米”(东汉时期汉中张鲁创建的道教一派,即“五斗米道”)?
张星超不懂宗教以及相关解密学,一听那“斗米”二字,只道是农民的名字,生为五谷,愁为五谷。
伊娜恳求道:“老人家,我们从马尔康远到贵地,无亲无靠,只求一地借宿一夜,请您行个方便。”
伍斗米抚髯微笑道:“老朽本应请二位下榻寒舍,怎奈今夜此村多事,老朽还需二位相助,方能平此村‘夜变’。”
“我们能帮您什么?”张星超与伊娜不解。
“我看二位刚正之气颇重,亦带军胜之气,二位恐怕是舞刀弄枪之人。”
张星超一怔,绝对不能让老头看穿他们的身份,此刻越是否认越表默认,不如顺水推舟的误导那老头:“老人家好眼力。我们父母都是猎人,我俩兄妹自幼在阿坝州,狩猎生活之人自然崾沟肚埂!?br /> 伍斗米慈目微闭:“我看二位阳金过人,小兄弟面相棱阔分明鼻高眼明,剑眉出鞘,古之赵云不过如此,颇有将星之相。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玉面绝美,而眉宇眼眸含坚毅之神,虽非将星也是巾帼。二位真乃绝配。”
伊娜避开话题,笑道:“多谢老人家夸奖。将星也好巾帼也好并不重要,我们过惯了猎人的生活,不想去争名夺利。”
伍斗米两目炯然:“二位当前所事,正是以身犯险为国为民却不计名利,可亲可敬!老朽佩服之至。”
这时,院外拥进来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皆有。这些村民个个身患残疾,瘸腿的、塌肩的、边眼的、还有哑巴和面痴。
“伍师傅!盗尸的抓回来了!”“打死他们!”“狗日的盗尸的,打死!”村民们熙熙攘攘的,死沉沉的小院变得嘈杂不堪。
伍斗米笑道:“盗尸者何人?”
人群中走出个秃顶老头,他是村长,恭恭敬敬的答道:“伍师傅,盗尸的就是西村的江老三和李二娃。”
伍斗米道:“人呢?”
“赶紧押上来!快押上来啊!”村长吆喝着,二狗和祥子等几个汉子押出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松绑!”伍斗米道。
“快松绑!”村长对伍斗米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甚至连半点疑虑都没有,立刻令人松绑。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解开绳索,两个盗尸贼瘫倒在地。
伍斗米慈颜道:“二位平时都是忠厚之人,为何做盗尸这种令人不齿之事?”
江老三头也不抬的答道:“有啥不齿?活命要紧。那四个死人死得不明不白,要是起尸了,全村人都得死。你们不要命,我和我老婆孩子还想活命。”
伍斗米朗目之中瞬间掠过一丝不安,问道:“你们快将事情细细说来!”
江老三和李二娃是西村的猎人。其实东西村也就一丘之隔,两村人一起放牧狩猎,亲如一家。十多天前,东村的四个猎人进山打猎,只见人去却不见回来,村里人都很担心,但那四人都是二十多年的老猎人,经验丰富,从不将狼群与马熊等放在眼里,所以村民也没有太过紧张,只道是他们追逐兽群而进了草原,不多日就该回来。江老三与李二娃也进山打猎,结果在麻子丘上发现了东村四个猎人的尸首。四个尸体并未在一处,每两个尸体间隔几十丈,尸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面部扭曲咧嘴大张,死不瞑目。江老三和李二娃坚信一点,那四个人是被什么东西追逐,是逐一吓死的,故而尸体之间有着较长的距离。
江老三回村通知众人,村民们将四人的尸体运回村,家属自然是号啕大哭泣不成声。李二娃主张把尸体都烧了,以免起尸,因为四人死得太不明不白。死者家属当然绝不同意,坚持要土葬,而且丧事还办得算风光。就在昨夜,江李二人相约,一起掘坟烧尸,但又怕事情败露,就偷偷的用牛车把尸体运走,那时也快天明了,两人就商量着等第二天夜里烧尸。怎料下午东村有人发现坟包被人动过,赶紧告知死者家属,东村炸了营,一两百人挨家挨户的找,西村也震惊了。在这里掘坟盗尸这种缺德事,全村人人得而诛之。后来,在江三娃家后院发现了四个尸体。
伍斗米叹道:“唉…情有可原啊。烧尸始终是迫不得已之举。尸入阴僵无可挽回之时只能焚烧,毕竟现在尸体还没有任何变怪,怎能枉烧?人死也就图个入土为安,你们烧了他,他们阴魂不散,也会祸害全村。以老朽看,不如另葬。”
村长问道:“伍师傅,如何另葬?”
“这藏北之地,唯有一块祥和之地,位于镇荫寺之侧的‘渡化丘’。若能葬在那里,入僵之人也能安息渡化。”
“师傅可是说班戈镇的那个镇荫寺?”
“不错。只是……”伍斗米眉宇紧锁。
“只是什么?师傅有何困难,尽管说!全村之人任凭使唤!”村长拍着胸脯说。
伍斗米叹道:“四尸都是新死之尸,且生前正是当打之年,阳寿未尽又死不瞑目,恐其阴魂不散。故不能用牛马驮运。”
“为啥不能用牛车马车运尸?”
“鬼怕牛头马面,若用牛马,恐其魂不敢随尸身走。”伍斗米掐指默算:“为今之计,只能……”
全村人很是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只能怎样?”
“赶尸!”伍斗米斩钉截铁的说。
全村人骇得连退数步,一片哗然。
“村长!”伍斗米道。
“请、请请师傅吩咐……”村长颤颤微微的应道。
“你们把那四个尸体连同李老太的尸体,一共五尸,一齐搬到李老太生前所在的祠堂老宅正厅中,备香蜡,设灵堂!”
“江老三和李二娃怎么处置?”
“放了他们。”
“好!”
村民们慌慌张张的张罗丧事。
张星超和伊娜尽量避开村民们的目光。伍斗米唤二人来到跟前,道:“二位是否要去西北方向班戈镇?”
张星超一想,这个老头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应该对班戈镇轻车熟路了,不如让他带路。藏北高原天象多变,一连两天乌云沉沉,若贸然再往草原走,方向一丝不对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于是答道:“不错,我们去班戈镇投靠亲戚,做些易货的事。”
二十多个汉子抬尸体进了老宅,村长问道:“尸体如何摆放?”
“头朝西北!四个猎人用羊皮垫尸,李老太则用桑黑木柜板垫底。唉,桑木怎能做家具?桑为丧啊。看来李老太早已打算用那口桑柜来做棺材……”
众人照做。
伍斗米又吩咐道:“二狗子,快去准备香蜡钱纸、再要五十尺红棉线、糯米、酒、黄表纸。祥子,你去找些‘湖边土’‘草上水’。江老三,可否借你家黑狗的血一用?”
江老三一听要杀他的狗,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行!”
伍斗米灵目微闭,道:“村长,你可带人去我家拎来我的包裹与五套尸衣,包裹就在香堂正桌上,尸衣都挂在侧房木门背后。张大爷,你把你家做的牛皮挂帘拿三大张来。刘大嫂,你去找乡亲们借五只黑狗,一定要公狗!”
吩咐规毕后,伍斗米又向死者家属问清了死者的生辰八字与姓名,再让家属取来死者生前穿过的鞋。
众人应诺,分头行事。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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