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何淑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取下头上佩带的钻石发卡,从黑暗的镜子里看着自己。这是一张 多么美丽的脸啊。她露出满足的笑容,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只要一穿上这件旗袍,她 就可以变得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迷人。但是,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纨绔子弟一般的男人,空有着一张俊脸,气质却极差,一进门便 扑过来将何淑雅抱在怀里,尖声尖气地道:“宝贝,我来了。”
“我知道,死鬼,我可等你很久了呢。”何淑雅站起身,将下巴放在他的脖子上,脸上是残忍的笑容,“我好 饿。”
她的眼中喷出冰绿色的光芒,露出只有野兽才有的狰狞神情,张开嘴朝他的脖子狠狠咬去。
房间里传出野兽啃噬肉体的声音,鲜血一点一点地蔓延,绿色的光点闪闪发亮。
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必须变成凶残的食肉动物,以吃人为生。
“人肉的味道如何啊。”一个声音在门边响起,“九尾狐小姐。”
何淑雅一惊,猛地抬头,道:“谁?”
“我。”夷梦走进屋来,反手将房门关上,打开了电灯的开关。
“你是谁?”何淑雅狰狞地放下手里的尸肉,满屋都是猩红的血,将她的漂亮的旗袍染成通红,又一瞬间消 失,仿佛那古老的衣服正在吸食血液。
“我叫夷梦。”年轻的女店主倚着雕满西欧风格花纹的门,冷笑着看她,“你的父亲应该对你提起过我。”
“你就是那个古董店的老板?”何淑雅站起身子,她的手长出了黑色的指甲,尖利得如同锋利的刀,她的身 上溢出了浓烈的杀意,却不敢轻易出手,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你想要做什么?为这个男人报仇么?”
“我和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为他报仇?”夷梦用手指玩弄着自己垂到耳边的长发,一副轻松的模样,“我是 为了你而来。”
“为了我?”
“确切地说是为了附在你身上那只九尾狐。”夷梦道,“即使是在遥远的太古时代,九尾狐也是非常稀有的动 物,特别是它们毛皮,若是做成了狐裘,将会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何淑雅心中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向夷梦扑去,手上的黑色指甲已长到三寸左右,闪着金属才有的寒光。
“哼。”夷梦冷冷地笑了一声,“真是愚蠢的动物,也不枉被做成衣服了。”
说完,她眼中寒光一闪,何淑雅便向后摔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
“本来还想让你活下来的。”夷梦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脸上出现少有的残忍的笑,“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住手!”一声低喝,两只拳头向她激射而来,仿若两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带着青色的火焰。
夷梦跳起来,保持着站立的身形,向后退去,两只拳头在空中交错而过,两个黑色的人影便站在了动弹不 得的九尾狐面前,挡住了夷梦的去路。
“我说过让你不要插手的。”夷梦的眸子斜了一下身后,那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年纪已经不轻却依然英俊的 男人。
“但我并没有答应。”男人冷声道,“我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九尾狐的。”
“真是可惜啊。”夷梦转过头,对那两个偷袭她的黑色人影并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这个男人,嘴角挂起一 道若有似无的笑,“我说你怎么一直袒护这只孽畜,原来是她的同类啊。我后面这两个也是吧?不过你们身体里 有人类的血,经过多年与人类的杂交,应该已经不能再变成狐狸了,呵呵,不过是一群人不人狐不狐的怪物罢 了。”
她放肆地笑起来,那两个狐族脸上已经现出了深沉的杀意,双手紧握,眼神如刀,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我不管你是谁。”男人尽力压抑自己胸中的怒气,但眼神却冰冷得可怕,“拥有正统血液的九尾狐就是我们 的王,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走,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一个是留下来,让我 们送你下地狱。”
“哈哈哈哈……”夷梦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说到这里,她保持着笑容,眼中却喷出强烈的杀意,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令人全身发冷,“就是杀了你们!”
她的身上溢出了一股强大到可怕的气,在屋里激起了流动的气流,化做锋利的风,在她身边环绕:“现在你 们没有任何选择了,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两个狐族勇士动了,一个使拳,一个用刀,他们知道,这个女人很可怕,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 他们必须出手,为了勇士的尊严。
夷梦抬起食指,轻轻一划,狐族勇士的表情立刻僵硬在了脸上,他们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天旋地转,然后 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以及喷着血的脖子。
他们的头颅砸在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姓吴的男子以及何淑雅都目瞪口呆,这个面相温和的女子竟 然如此可怕,手段如此残忍,她究竟是谁?到底与九尾狐族有什么深仇大恨?
“接下来是谁呢?”夷梦邪邪地笑,手指从何淑雅身上移到吴先生的身上,又移回来,欣赏着他们恐惧的神 情,道“是你?还是你?该先杀谁呢?你们自己说吧,想怎么个死法?”
“你……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吴先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冷,像落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窖,“我们从来没有得 罪过你……”
“可惜啊,你错了。”夷梦的脸色冷下来,“你的祖先就得罪过我哦,他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陷害了一个对 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还让我亲手杀了她。这笔帐,什么时候都还不完!”
“我们的……祖先?”两人都是大惊,那遥远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他们的祖先到底做过什么 不可原谅的事,害得他们要遭到这个恶魔的追杀?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杀人游戏,就从先在开始吧。”夷梦不再多言,举起了手,在她手臂周围,亦缠 绕着锋利的气流,“从谁先开始呢?”
“很遗憾,你谁也不能杀。”
身后的墙壁荡起一阵涟漪,宛如一片落叶划破满池的春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在这水纹的中心,缓缓走出一 名黑发及肩的女子,她有一双细长的单凤眼,肌肤洁白,五官还算精致,但一眼望去却不是特别美丽,反而有 些平庸,像个普通的中学女生,但眉目之间却有一丝刚毅,令人不敢忽视。
“果然是你。”夷梦的脸又沉了下来,“琅缳,你每次总会在我想杀人的时候出现,到底想阻碍我到什么时候 ?”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杀九尾狐,我都会出现。”琅缳转过身,蹲下来,将手放在何淑雅的身上,一时 间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晕染开来,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蔓延,将它整个罩在金色的结界里,宛如一只巨大而美丽 的茧。
“琅缳!”夷梦眼神一凛,环绕着身躯的风瞬间暴胀,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锋利起来,将满屋的家具都切成 不规则的块状图形,“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我不想与任何人作对。”琅缳依然背对着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但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制造杀戮,这也是 我不愿意把旗袍卖给你的原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它卖给这个女人?”夷梦用冰冷至极的声音道,“难道你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要 将这些九尾狐放出来?”
琅缳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是它自己在呼唤她,若不随了它,倒是会引发何家的灾难, 谁叫这位何小姐的欲念太深了呢?”
“就因为这个,你就放它出来吃人?”夷梦冷笑,“真是滑稽,以你的力量还压不住它么?你是可怜这个女人 吧,可怜她和你一样平庸的容貌,所以你想帮她,对不对?”
琅缳的身形微微一震,开始轻轻颤抖,她直得像乌丝的头发垂下来,将她的脸整个遮住,但还是能够看出 从她身体里一点一点溢出的痛苦和悲伤。
夷梦的心也在流血,她伤害别人的时候,也在深深地伤害自己,她和她之间的感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只能互相伤害?
这一切都是九尾狐造成的!是它们害苦了她!可为什么她还要继续袒护它们?
为什么她这么傻?
“琅缳!让开!这次我绝不让你任性!”夷梦眼中燃起仇恨的怒火,仿佛要烧尽世间一切邪恶。与此同时, 那只金色的茧子也越来越亮,似乎在抵抗着她的怒气。吴先生的面前毫无遮挡之物,只能用双手挡住面庞,但 仍然感到一股强大的魄力,令他无法呼吸。
“大人。”琅缳的声音有些幽怨,始终没有回头,“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和尚抱女子过河的故事么?”
“什么?”夷梦一惊,风小了下来,“你说什么?”
琅缳轻轻柔柔地抬手,金色的茧子慢慢升了上来,浮在半空,闪起一阵光晕,隐入了空气里,化为无形。
“你……”
“大人。”琅缳终于转过了头,脸上有一道释然的笑,那么温暖,令漆黑的天空都仿佛明亮起来,宇宙亮起 点点繁星:“我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你还放不下呢?”
夷梦眼中亮过一道光芒,转瞬即逝。凛冽的风停了下来,漾起一阵阵波浪的旗袍也静静垂下,琅缳消失在 了窗外茫茫的夜色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夷梦几近虚无的声音响起,吴先生渐渐放下了挡在脸上的手臂,“当初是我冤 枉了她,对此我几千年都无法释怀,可是她却早已原谅了罪魁祸首的九尾狐。我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傻瓜… …”
说完,她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里有太多的悲哀和无奈,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在血腥的房间里蔓延,吴先生 仿佛掉进了一场梦魇,一幅幅古旧的画面在他脑袋里闪现,他的脸上现出恐惧与惊讶的神情。
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夷梦已经不见了,刚刚在梦里所见到的一切都雾霭沉沉,模糊而遥远。
他竟然不记得刚刚梦见了什么!
夷梦,这个恐怖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月,分外清冷,洁白的大地仿若洒上了一层凄凉的霜。
夷梦静静地走着,朔日也静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良久,夷梦终于打破了僵局:“你……为什么不问我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不想问。”朔日回答得很简练,“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那个房间必然会很热闹吧?不过,吴先生应该会 善后才对,你不必太担心。”
夷梦叹气,朔日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聪明得没有心。
“为什么不问我我和琅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你不会说。”
夷梦苦笑,她果然是太聪明了,不管有多大的力量,变成多么完美的人,她依旧只是把没有心的弓。
“也罢,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夷梦仰头望向星星点点的夜空,眼神飘渺而哀愁,“在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我 的身份的时候。”
“会很久吧?”
“久吗?也许……”
也许不会太久了。
冰冻的蜘蛛 (上,下) zt
(上)
九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将水泥做成的马路烤出了一缕缕带着金属和汽油臭味的清烟,缭缭绕绕融入空 中。
路上行人出奇的稀少,而高校门前却人潮涌动。
吴铭拖着一只巨大的旅行箱艰难地走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脊背、手臂不停地往下落,在他走过的地上 留下一串水渍。
“该死的司机!”他的脸臭得可以熏苍蝇,刚刚他误上了贼船,那司机开到一半就嫌车费少,把他赶下了车 ,让他在太阳底下拉着重达二十公斤的旅行箱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现在他连杀人的心都有,要是让他再碰到那 个司机,哼哼……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体育系的接待台,坐在那里的是一位留着一头齐腰长发的漂亮女孩,身材窈窕多姿 ,只是皮肤过于细嫩洁白,不太像是体育系的学生。
“快找个人带我去宿舍。”吴铭抹了一把汗,从背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啪地一声扔到那女生的面前,“快! 要不然我就要热死了。”
他的粗鲁以及标准民工的打扮显然已经激怒了那位漂亮女生,不过她似乎很有涵养,面部肌肉跳了两下总 算把满腔的怒火都压了下去,拼命挤出一丝笑容,道:“你稍等,我先核对一下名单。”
她拿起通知书,打开,一股刺鼻的汗臭味立刻扑鼻而来,熏得她差点晕了过去。她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 看也不看就把通知书还给他,问道:“你叫什么?”
“通知书上不是有吗?”吴铭一脸的不耐烦。
“姓名!”女生终于发怒了。
“吴铭。”
“恩。”女孩的声音像笃在刀板上,冷得可怕,“你的寝室在男三舍204,我带你过去。”
“好。”
本校的男生宿舍环境奇差,位置偏僻,地板潮湿,俗称巴士底狱,在全国都非常有名。吴铭拖着旅行箱过 了男一舍和男二舍,全身的热血凉了半截,刚才他是误上了贼车,现在他是误上了贼船啊!
“吴同学。”那女生指着前面一块凄凉得如同荒地的空地,说:“这就是本校的操场,穿过去就是男三舍了。”
“恩。”吴铭满脸沮丧地跟在她的身后,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正立着一块及踝的石头。
“乒”
“啊!”一声惨呼,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五体投地,屁股非常不雅观地上翘,下巴差点脱 臼。
天啊,他今天一定是犯了太岁,要不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只是他那时还没有发现,他的霉运远远没有结束。
“你没事吧?”
“没……事……”才怪!吴铭在心中骂娘,抬起头,却发现那名女生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白色的超短裙在头 顶轻轻飘动。
他愣住了,两眼放出光来,喃喃道:“粉红色的……”
女生大怒,用高达180分贝的嗓门大吼:“流氓!”
然后,吴铭就看到如雨点般疾驰而下的球鞋脚低纹。
空旷的操场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吴铭的灾难人生,才刚刚开始。
当吴铭带着青紫的脸走进204舍的时候,原本吵闹的寝室立刻静了下来,持续两秒,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放肆 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一个留着平头,每根头发都好象针一般向上竖立的大高个笑得前仰后合,“你不会是撞到校 门口那棵大槐树了吧?真笑死我了。”
“不对,不对!”另一个稍稍有些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一笑满脸横肉就剧烈抖动的同学连忙纠正,“ 你没看见他那脸上是鞋印吗?估计是向哪个女生耍流氓,被人家修理了。”
“是啊,是啊,我同意!”最后一个室友是个又瘦又矮的家伙,尖嘴候腮,“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不过你那女 生是谁啊?不会是迎新处的那个美女学姐吧?她可是我们系的系花,你小子有福啊。”
吴铭目瞪口呆无话可说,这群人真是厉害,不去做侦探真是警界的损失,不过他倒是很怀疑,莫非刚才那 一幕被他们看见了?
吴铭以极度沮丧的表情走进寝室,往床板上一躺,重重地叹气:“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幸了,现在才知 道,和你们同寝室才是最大的不幸啊。”
三个男生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你小子原来不傻啊,咱哥们低估你了啊。”
吴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夸张地晕了过去。
过了三天,吴铭终于有勇气问那三个活宝的名字了,大高个叫高雄,也真应了他的名字,又高又雄,吴铭 钦赐外号黑熊;穿白运动服的男生叫莫楚白,吴铭钦赐外号胖子;尖嘴候腮的叫刘栎,吴铭钦赐外号猴子。当 然,吴铭也有了一个外号,叫脚丫子,至于这个外号怎么来的……
夜晚的风凉爽而清新,明月高挂,群星闪耀。
四个男生坐在宿舍阳台上,围着一个微波炉,大口大口地嚼着串烧烤肉,满嘴油腻。他们的身后,是一个 绿色的箱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箱子的啤酒,青色的玻璃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我说脚丫子。”黑熊嘴里含着烤肉,碎末横飞,“哥哥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那个学姐叫刘婧,是文娱部的 部长,20岁,没有男朋友,三围是……”
“哈哈……”吴铭嘴巴歪到一边,痛苦地笑了两下,道,“那个母老虎我是惹不起了,黑熊你要就让给你了。”
“话不是这么说。”胖子从微波炉里掏出一根火腿,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你是男人不?是男人就要越搓越 勇!现在林黛玉似的已经不流行了,韩国的《我的野蛮女友》看过没?现在就流行凶狠的。”
“凶狠……”吴铭回忆起刘婧的鞋底纹,脸上一阵刺痛,“还是算了,我不赶时髦的。”
“嘿嘿。”猴子猛灌了一口酒,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哥哥教你御妻一百招?很管用哦。”
“不用,不用。”吴铭连忙和他划清界限,就猴子那模样还御妻?他会不会有妻子还难说呢。
“不过说真的,那个刘婧还真不是普通的大胆。”胖子嘴里全是火腿,声音有些模糊,“居然敢去我们学校出 了名的自杀楼。”
“自杀楼?”吴铭放下手里的啤酒瓶,抬起了头。
“恩,你不知道?”三人一齐望向他,“那栋楼是老建筑物,据说从建校开始就有许多学生在那里自杀,什么 服毒的,割腕的,上吊的,跳楼的,淹死的……”
“等等!”吴铭打断他们的话,“你们说的自杀楼应该就是‘芳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吧?那里又没有湖,怎么 能淹死?”
“就是这样才恐怖。”三个人露出非常夸张的恐怖表情,将风格各异脸凑到他的面前,用诡异的声音道,“你 猜那人是怎么死的?是脸埋在便池里淹死的。”
“便池?”吴铭一阵恶心。
“没错。”三人继续道,“管理员发现他的时候便池似乎堵住了,积满了脏水,那男生就趴在那里,脸完全淹 没在里面,早断了气,据说他的表情很恐怖,就好像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哦。”吴铭的表情很平静。
“喂,不是吧?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三人没趣地叹气,有继续吃他们的火腿烤肉。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鬼?”吴铭翻了个白眼,“而且还这么恶俗,你们能不能找点新花样?”
“新花样?”三人将啤酒瓶往他身上一扔,道,“喝你的酒吧,就你这小样也想追我们的系花?”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追拉?”吴铭在心中嘀咕,但始终没有说出来。
算了,就让这三个三叔六公八卦去吧,他还是安心吃他的烤肉的好。
吴铭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脸上出现少有的惬意,一万米竟如同小孩子的游戏,轻轻松松就跑了下来,只 是流了一身的臭汗。
老师终于宣布解散,众人迫不及待地朝食堂冲去,只有他还比较镇定,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根白色的毛巾 来,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胡乱地往身上搽。
他一定是昨晚吃太多了。吴铭捂着肚子,面露痛苦,要不然现在为什么痛得这么厉害呢,简直就像有个凶 残的土匪拿着一把尖利的刀子在他肚子里狠狠地搅一样。
“可恶!”他将毛巾往旁边一甩,道,“我就不信我赢不了这个该死的肚子!”
“吴铭。”一个悦耳却有些憔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头,看到一张他永远都不想看到的脸。
刘婧!就是因为她!他成了全寝室嘲笑的对象,就是因为她!他得了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绰号!就是因为 她……
他没办法再抱怨下去了,因为此时刘婧的脸上满是苍白的颜色,眼睛周围挂着厚厚的黑眼圈,嘴唇乌黑, 面容憔悴,眼睛里仿佛藏着深深的恐惧。
“学姐……”吴铭苦着脸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吴铭,你相信吗?”她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我真的见到鬼了,就在那栋自杀楼里,我真的见到了。”
吴铭愣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学姐……你是不是病了?”
刘婧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她转过身,缓缓向远处走去,嘴里喃喃念道:“我就知道, 没有会相信我的,我就知道……可我真的看见了啊……我……要是我不和她们赌气去自杀楼就好了……要是我 不去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竟蹲下身子嘤嘤地哭起来,吴铭最见不得人哭了,只得过去扶她,安慰道:“学姐,不要哭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怎么样?吃了药就会好了。”
“放开我!”刘婧突然低吼一声,抬起头来,在那一瞬间吴铭以为自己看错了,这真的是刚才那位憔悴可怜 的学姐么?她的脸狰狞得几乎扭曲,她的嘴唇鲜红,仿佛喝了人血,她的眼睛,射出几乎不是人类能有的可怕 的凶光。
吴铭吓得一激灵,连忙往后退去,跌坐在地上,看着那由美女变成野兽的女子一点一点站起来,又一点一 点向远处走去,步子异常的怪异和缓慢。
吴铭记得,那是自杀楼的方向。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刘婧。
第二天,人们发现美丽的体育系系花被吊死在了校门口那棵大槐树上,身上穿着鲜艳的礼服,那是上学期 她表演舞蹈《蝴蝶夫人》时穿的衣服,剪裁得特别合身,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曼妙多姿。只可惜,那已经变成了 一个没有灵魂的皮囊,无数跟白色的线缠绕着她的身子,层层叠叠,真的像只被蜘蛛网套住的美丽蝴蝶。
吴铭站在树下,周围是鼎沸的人群。他看到那根白色的细线紧紧缠着她的喉咙,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四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在她那一头蓬散下垂的头发中,他看到她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美丽充满魅 力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仿佛就要滴出血来。那双深黑色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带着深沉的杀意。
她张开了嘴,用一种沙哑恐怖不似人类的声音恨恨地道:“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
“啊——”吴铭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他雪白的汗衫,留下斑斑点点的透明痕迹。
“怎么?又做噩梦了?”胖子咬了一口苹果,躺在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说脚丫子啊,大丈夫拿得起 放得下,刘婧不是你害死的,你就别再自责了。”
“不。”吴铭皱起眉头,双手紧紧抓着床单:“她是我害死的,如果我当时相信她的话……”
胖子叹了口气,将吃剩的苹果核往床下垃圾篓里一扔,道:“我说兄弟,这种经不起打击的女孩子你就不要 再想拉。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偏偏要走这条路,根本就是自找……”
吴铭没有听下去,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厌恶,‘说话当为亡者避’,连死人的坏话都说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 西吧。
他将身上的汗衫脱下来,冲了个凉,换上一件白色T恤,将背包往肩上一甩,转身走了出去。胖子在身后 大叫:“喂,你到哪儿去?我还等你一起上自习呢。”
“不必了,我去买‘来生香’祭拜学姐。”
来生香又叫转生香,是古代祭灵专用的上等香料,传说在死者去世的地方点上这种香,亡灵便可以及早转 世,不再徘徊。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传说了,来生香也几乎绝了迹,只有在吴铭的故乡还保留着这样的习俗。
既然无法救她,至少也要让学姐早日往生。
吴铭这样想着,跑遍了城市每一个角落,但要找到这种香料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已经满身臭汗, 却连香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是最后一家了。吴铭站在古朴的小店外,抬头看着牌匾上那几个小篆,大口喘着粗气。他定了定神,终 于走了进去,里面装潢古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整个屋子里充斥着诡异而庞杂的香味,令人窒息。
“先生,请问您想要哪种香料?”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和顺地笑,“不管是印度,希腊还是中国的,我们都 应有尽有。”
“我要来生香。”
“来生香?”年轻人吃了一惊。
“怎么?没有吗?”吴铭感到了绝望,看来他的小小愿望是无法实现的了,他那可怜的学姐,连想为她尽最 后一点心意都做不到,叫他怎么安心。
“我们店里的确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吴铭又燃起了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暗香涌动,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年轻人的脸立刻亮起来,换上了兴高采烈的笑容:“夷 梦小姐,欢迎,欢迎光临本店。”
吴铭转过身,看到一袭纯白的旗袍。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披着一头如丝的长发, 眉眼细腻,旗袍上绣着花团锦簇的牡丹,高贵而典雅,每一个动作都显示着不同一般的神秘气质。
吴铭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只看到年轻人对着这个女子一个劲地献殷勤,嘴巴一开一合,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齐向他看来,脸上带着有些惊诧的笑。
“先生,夷梦小姐应该有你想要来生香。”年轻人道。
“你……你好。”吴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真的……真的有……来……来生香?”
“是啊。”夷梦温柔地笑着,身上的牡丹开得分外鲜艳,“我是开古董店的,还存有一点。不过现在还有人用 这种东西啊,真希奇。”
“我……我家乡……有……有这个……这个习惯……”
“干什么这么紧张?”夷梦微微笑了笑,吴铭的脸更红了,说话更是语无伦次,好久才挤出几个字来,几乎 连不成一句话。
年轻人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夷梦也露出少见的爽朗笑容,道:“看来一时间说不清楚呢,不 如到我的店里慢慢聊吧。”
她转过头,对年轻人道:“帮我包几颗瑞龙脑,要胭脂香的。”
“是的,小姐。”
夷梦用纤细洁白的手撩开湘妃竹做的门帘,朔日正坐在柜台后,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骨头,上面刻着许多诡异 的文字。
“回来了啊。”朔日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吴铭,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包新茶,道,“兰桂茶庄的人刚把今年的新 普洱送来,我为你们沏一杯吧。”
“恩。”夷梦微微点了点头,温和地对吴铭道,“吴先生,请坐。”
“好……好,不……客气……”吴铭拘谨地在红木桌旁坐下,看着夷梦将缠在肩上的淡蓝色披肩放到一旁, 心中微微有些悸动,这个女人……为什么让他感觉如此熟悉?
朔日将沏好的茶放在两人面前,识相地退回内堂,夷梦优雅地端起茶杯,细细呷了一口,道:“吴先生,你 家中有亲人仙逝了吗?来生香可不是好找的东西啊。”
“不……我只是……”
“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夷梦忙道,“恕我唐突了。”
“不是的。”吴铭有些犹豫,道,“只是这件事太过怪异……我……”
“没关系。”夷梦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笑容,“我相信你。”
吴铭一怔,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这么熟悉,仿佛在很久很久以 前,就有人曾经这样对他说过,让他的心无比温暖却藏着一丝淡淡的痛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
“吴先生?”见他不说话,夷梦轻轻叫了一声,将他不知飘到什么地方的灵魂拉了回来,“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知为什么,原本很热的夏日,进了这家古董店却突然变得很凉 爽,甚至有着些许寒意,这里……似乎并没有安装空调的啊。
“可以将你的遭遇告诉我吗?”夷梦轻轻地问,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温柔。
“当然。”吴铭点了点头,“我的一位学姐自杀了。”
“哦,那真是遗憾啊。”夷梦的语气像在谈论天气。
吴铭不计较她的冷漠,继续说道:“但是……我不认为她是会自杀的人……即使不被人信任……即使……她 也不会自杀的,我有些担心……那天她的行为很反常,简直就像……就像身体里还有一个人……我也说不太清 楚,只是……特别恐怖。”
“原来如此。”夷梦微微颔首,“你的那位学姐……似乎招惹了某种东西,死于非命,按说这样的人是不能转 生的,你想买来生香来超度她,是吧?”
“是的。”
“很好,吴先生,现在像你这样有请有意的人已经不多了。”夷梦站起身,来到东墙那只橱柜旁,打开一个 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画着青花的长条形纸盒子,放到吴铭的面前,“这就是来生香,从宋朝的传下来的,我送 给你。”
“送给我?”吴铭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宋朝传下来的香可是价值连城,她居然说……送给他?
“是的。”夷梦点头,“我把它送给你,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夷梦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从银色的小手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石头坠子,道:“把这个带在身上,无 论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取下来。”
吴铭惊讶地拿起坠子,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色,黑得如同最深远的黑夜,亮如锦缎:“这……这是什么……似 乎……也不便宜……”
“那是一种通灵的石头,也许能够帮助你。”夷梦托起茶杯,将残茶一饮而尽,“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你能 够答应,我就把来生香送给你。”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你不是很吃亏吗?”吴铭有些疑惑,“这两件东西都不便宜吧?真的不要钱?”
“这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不是吗?”夷梦笑意渐浓,美丽的眸子里藏着某种诡异的神采,“你只 需要把它带在身上就行了,我不会害你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解释,我都明白。”夷梦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是不要酬劳的,只是这件酬劳,得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 才能收到而已。”
吴铭不是很明白她的话,却觉得她的声音里有着某种魔力,魅惑人心的魔力,令他无法拒绝。
在戴上那枚奇怪石头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也许……他听到了命运来临的声音。
该来的始终要来。
夷梦目送着吴铭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她站在门帘外,脸上的笑容毫无遮掩,只听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道:“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把那个给他?你就这么信任他?要是他心术不正,又恰巧发现里面的秘密的话,后果不堪设 想。”
“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夷梦不以为意,转身走进店里,将刚买来的瑞龙脑取出一颗,用火柴点燃,放 进精致的香炉里,一时间氤氲的浓香充溢着略显狭小的空间,让人恍然之间仿佛回到了盛世唐朝,看大明宫里 红日起起落落,霓裳羽衣滚滚翻舞。
“很美不是吗?”夷梦靠在桌子旁,眼神沉醉,“能够欣赏这样的香味,我的眼光也算不俗了,对吧?”
朔日不置可否,只是略有所思地道:“这种龙脑香叫什么名字?”
“唐朝。”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几个哥们都已经回到了寝室,正聚在一起玩纸牌,嘴里大声吆喝,震得整栋楼都 能听见。
吴铭对纸牌没有兴趣,室友们专心致志地玩牌,似乎也没兴趣理他,他便从衣柜里翻出几天前刚买的饼干 ,胡乱吃了一点,拿着来生香走了出去。
今晚的风特别的冷,吴铭不禁打了个哆嗦。夏日里这样的天气似乎很不正常,空气里带着一股异样的味道 ,令人有些微微颤抖。
吴铭抬头望着寂静得看不到任何星辰的夜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忧伤,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当自己一个 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思念,却想不起思念的人是谁,痛苦从他的心里静静 地满涨开来,他知道自己在内疚,可是,却有着一丝浓浓的希望,也许,他就要见到那个女子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性格心境仿佛突然变了,就在见了夷梦的那一刻,变得深沉。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四周静得出奇,他看着校门外空旷的街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现在才8点左右啊,为什么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林立的大楼里,竟也没有一盏灯光,仿佛这个城市,都 沉浸在这恐怖的黑里。
吴铭越来越觉得不对,抬起左手,那里戴了一只黑色的防水表,他的脸色就在目光落在表上的那一刻变了 ,变得异常苍白,恐惧渐渐爬上他的身子,他感觉背后一片冰凉,就好象有一个死人在用它僵硬的手伸进他的 衣服里,抚摩他的脊背。
时针和分针准确的停在数字12上,一动也不动,就好象漆黑的魔鬼的手,在指向地狱与死亡。
怎么会是12点?他记得出门时是8点才对啊,难道从寝室一路过来足足用了4个小时?不,这绝对不可能, 无论他脚程如何慢,也绝对不可能走4个小时的,难道……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以前如果有人对他这么说,他不过是笑笑,可是现在,却觉得侵 入骨髓的恐怖。
鬼打墙!
他遇上鬼打墙了?
他的手一抖,装着来生香的盒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因为他看见了,看见了一双脚,一双穿着红色鞋子 的脚,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鞋子的脚底纹。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漂亮的女子还用它狠狠地踢自己的脸,害他 屈辱地得了一个脚丫子的绰号。
可是……可是她分明已经不在了啊!
吴铭颤抖着抬起头,看到一蓬凌乱的短发,以及头发里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着仇恨与凶光,紧紧地盯着 他。
刘婧!是刘婧!
“为什么?”她说话了,吊在那老槐树上,张开微肿的嘴唇,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幽幽地说,“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是你害死我的!是你!”
最后两个字里充满了凛冽的杀意,刘婧的手指突然长出黑色的像刀片一样锋利的指甲,一纵身便向他扑来 。
“啊——”吴铭一声惨叫,连忙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就撞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他一惊,本能地挥出拳 去,便听见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比吴铭还要骇人。
那声音很熟悉,吴铭一怔,仔细看去才知道原来竟是猴子,他正坐在地上,鼻子里流出汹涌的鲜血,一张 原本就不大的脸紧紧地皱在一起。
“猴子?怎么是你?”
“哎哟……哎哟……”他连声惨呼,用愤怒委屈的语气大声说,“你怎么打人啊?我好心好意来找你,你怎么 ……”
“先别说这个了!”吴铭拉起他就往回跑,“有鬼!有鬼啊!”
“鬼?”猴子奇道,“在哪里啊?”
吴铭一惊,停下脚步,向后看去,果然一片寂静,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长黑指甲的厉鬼?
“咦?哪儿去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四处张望,“刚刚还在这里的……”
“我说你喝酒喝多了吧?”猴子好不容易才止住从鼻子里涌出的血流,道,“要不就是发烧了,你不是说过吗 ?这个世上哪来的鬼?”
“很遗憾,我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发烧!”吴铭听他奚落自己,不由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就是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猴子露出坏坏的笑,“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你果然是喜欢刘学姐的吧?”
“胡说八道!”吴铭走到大树下,寻找掉落的来生香,那可是很贵重的东西,况且他还没有祭拜学姐呢。
“怎么不见了呢……”他喃喃自语。
“什么不见了?”猴子把脑袋凑过来,“在找什么?”
吴铭皱起眉头,刚刚他明明记得掉在了这里,为什么只是转瞬之间就……不见了呢……
“大哥,走了吧。”猴子双手环胸,耸着肩膀,“好冷啊……”
吴铭眉头皱得更紧了,绕着槐树走了一圈,还是什么也找不到,只得说:“好吧,先回寝室,明天再来仔细 找找。”
“这才对嘛。”猴子露出笑容,“终于可以回去了,你还别说,这学校到了晚上还真恐怖……”
两人就这样向寝室走去,猴子在前面带路,吴铭低着头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那些真的是幻觉吗?为什么 就这么真实?就好象……就好象真的发生了……
突然,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心中一冷,抬起头,只见自己已经站在了芳园里,这里他曾远远地看过一眼 ,里面有一栋废弃的教学楼已经满园的荒草,凄凉得宛如恐怖小说里每一个令人恐惧的鬼园。
“猴子!”吴铭叫道,“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猴子站在他的前面,背对着他,发出一阵恐怖的沙哑的笑:“呵呵呵呵……因为你是该到这里来的啊……我 饿了啊……”
吴铭一惊,转身就跑,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路,还是芳草凄凄,黑楼耸立。
他转头,刚好碰上猴子那张青绿色的脸,眼睛底下满是鲜红的眼圈,目露凶光,离他的脸只有两寸,吓得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来吧,来吧,加入我们。”猴子的身后一个接一个地现出青绿色的透明的身影,有男有女,挤满了园子, 其中一个,竟是刘婧,“加入我们,变成我的食物。”
“不!”吴铭踉跄地往后退,脸上是恐惧至极的表情,“我不能死!绝对不能!”
是的,他不能,他还没有找到,还没有回忆起,那个他思念的十几年的女子。
“嘿嘿嘿嘿……”猴子又怪笑起来,狰狞可怖,“那可就由不得你拉。”
尖利的笑声响了起来,和着所有鬼魂的狰狞的脸孔,一起向他扑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 了,黑暗塌了下来。
四周是一片白色,吴铭坐在那望不到尽头的白里,茫然地看着一切。
这里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些鬼魂呢?猴子呢?刘婧呢?他死了吗?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从那一片朦胧里走出一个女子。确切的说那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面目模糊不清 ,根本分辨不出性别,但吴铭潜意识里却觉得她一定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你是谁?”吴铭问,“是天使吗?”
“哥哥。”女子深情地望着他,低低地道,“哥哥,我在等你,我爱你。”
吴铭的心中立刻涌出了沉沉的哀伤,就像一把刀子,一把锋利的弯弯的刀子,在他心里一刀一刀地割。
“对不起……”他的喉咙里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吸满了他的歉意,但是,他却记不起自己到底 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是我不好……我……”
“哥哥……我好苦……”那个影子的声音里满是哀怨,忧伤得不忍再听下去。
吴铭想要伸出手,将他抱在怀中抚慰,可是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感到一片彻骨的冰凉。
吴铭急得双手乱抓,却怎么也触不到她,他感到了从来没有的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他痛苦地叫,声音哽咽,恨不能就死在这里。可是,他没有死,他睁开了眼睛。
(下)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脸孔,一个扎实有肌肉,一个圆嘟嘟像个烧饼。
“喂,脚丫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两人欣喜中有一丝愤怒,“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吴铭艰难地坐起来,身上酸痛,头昏脑胀:“这里是哪儿?”
“哪儿?当然是寝室啊。”胖子道,“你睡了整整三天,医院说你没病,不肯收你,我们就把你接回来了。”
吴铭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全身一颤,惊道:“猴子呢?他在哪儿?你们在哪里发现我 的?”
黑熊和胖子一愣,然后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重重地叹了口气:“猴子……死了……”
“死了?”
“是的。”黑熊道,“三天前的那个晚上猴子出去找你,就一直没有回来,我们很担心,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 管理员到处找你们,结果发现猴子吊在校门前那颗大槐树上,全身都是白色的线,和刘婧学姐的死状一模一样 ……”
“什么?”虽然早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但吴铭的心中还是一痛,“那……报警了吗?”
“报了,警察也立刻就到了,可是根本查不出什么,只好说是自杀,可树那那么高猴子是怎么吊上去的?” 胖子义愤填膺地大叫,“自杀根本就说不通!我算是看清楚了,警察都是除了拿钱什么也不会的混蛋。”
吴铭知道他们和猴子的关系很好,心中有一丝不忍,只得转换话题:“那……我……”
“你?”胖子和黑熊都面露难色,“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
“是啊。”吴铭撒了谎,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吧。
“说了你可不要害怕……”两人迟疑道,“我们是在‘芳园’里发现你的,你就躺在草堆里,不省人事,把我们 可吓死了,还以为你也……”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但吴铭感觉到了他们声音里的恐惧,不单单只是担心室友,还有些恐惧那个神出鬼没 的杀人魔。如今的校园,怕是人人自危吧。
这个时候,他真的很想把真相告诉他们,可是……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说那杀人魔是鬼吗?况且,他也 并不知道真正的真相。
还有太多的疑点了,接二连三杀人的到底是谁,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那个人……或者鬼……为什么 ……不杀他?
他梦中的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又是谁?
他必须查出事情的真相,为了学姐,为了猴子,也为了他自己!
整个下午吴铭都在极度郁闷中度过,辅导员警察一拨接一拨的来,每次光问话就花了两个小时,更别提谈心开 导了,吴铭心里是一百个不耐烦,但是还得露出一副虚心接受意见和关怀的模样,他几乎想要去撞墙,到谈话 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胖子和黑熊早就跑出去避难了,吴铭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找吃的,哪知翻遍了整个寝 室,竟找不到一件果腹的东西,只得穿上衣服,准备到食堂大吃一顿。仔细想来,他似乎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 西了啊。
在换衣服的过程中,他触到了脖子上那枚小小的黑色的东西,虽然是石头,但是总让人感觉很温暖,仿佛 带着某人的体温。
某人……
吴铭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古玩店店主,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刻在他的心里,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那么 的……熟悉……
内疚和悲伤又浮上他的心头,他突然想到,莫非那个店主就是他梦中的女子么?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算什么?梦中情人么?若是说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他笑了两声,声音里竟有些苦涩,将衣服小心地穿好,背上背包走了出去。
食堂的饭菜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但吴铭总算发挥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将餐盘里的‘猪食’吃得一点不剩 。
从食堂出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满足的神情。走在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觉得无限的惬意。如果不是一进校 就遇到了这么多恐怖的事,他的大学生活必定是十分快乐美满的吧,如果……能再找到那个梦中叫他哥哥的女 子的话……
突然,他心中一震,倏地抬起头,惊道:“学姐……究竟为什么会去自杀楼呢?猴子他们不是说过她是和别 人打赌么?那……跟她打赌的人……是谁?”
吴名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他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也许,他能从这里撕开一个口子。
真相,或许不远了!
学校对面有一家小小的咖啡馆,临街的墙上开着巨大的落地窗,安装着洁净的玻璃,玻璃外是林立的梧桐 树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吴铭坐在玻璃窗里,喝着白开水,默默地看着窗外,看着人生百态。
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静。
一道亮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连忙站起来,对着那女子道:“是方华学姐么?”
那是一个还算漂亮的女人,抹着厚厚的脂粉,穿着入时,一头长发打着大大的波浪卷,双目顾盼生辉。
“没错,我就是。”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大大方方地在他对面坐下,对走过来的侍应生大声道,“来杯‘血腥 玛丽’,谢谢。”
吴铭被她的媚眼弄得全身不舒服,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听说……你是刘婧学姐最好的朋友?”
“是啊。”方华从粉红色的包里拿出化妆盒,对着镜子补起妆来,一点也看不出悲伤,“有什么事?该说的我 都对警察和老师说了,你去问他们吧。”
“不,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不知道的。”吴铭心中叹气,为什么学姐就交了这么一个朋友,真是遇人不淑。
“哦?你想知道什么?”方华叫的‘血腥玛丽’上来了,她放下化妆盒,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灌,“我可不会白说 的。”
吴铭又叹气,连自己朋友的死都可以用来买卖,她还真绝:“我也不会白问的,只要你告诉我真话。”
“放心。”方华笑起来,满面春风,像一朵盛开的花,“只要你愿意给我买一双‘耐克’的鞋,我就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吴铭一惊,面露苦相,一双‘耐克’最便宜都是三百多,她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好。”他想到惨死的学姐和猴子,咬了咬牙,艰难地说,“我答应你。”
“那就谢拉。”方华笑得更欢了,一脸得意,“说吧,你想知道刘婧什么?”
“我想知道,到底和她打赌的人是谁?”
“什么?”方华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我是说,到底把她逼死的人是谁?”
方华一惊,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放下手里杯子,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什么?”吴铭犹如被当头一棒,差点掉地上去,“你说……你不知道?”
“没错,我不知道。”方华将化妆盒往包里一扔,便起身向外走去,吴铭使劲咬了咬牙,大声朝着她的背影 说道,“两双‘耐克’!”
方华身形一窒,立刻停下了步子,转过头,脸上又荡起甜甜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
“两……两双‘耐克’。”吴铭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变得十分艰难,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用力挤出,“就两双… …不能再加了……”
“好,成交了。”方华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重新坐回那铺着羊皮垫子的软沙发上,大声说,“再给我来一杯 血腥玛丽!”
吴铭欲哭无泪,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他就得吃泡面度日了。
“总之,先告诉我。”他真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女人千刀万剐,但还是得装出一副绅士的笑容,“和学姐打赌的 人是谁?”
“我不知道。”方华喜孜孜地喝酒。
吴铭几乎就要一拳击在她的脸上,但想想猴子,想想学姐,还是忍住了:“方学姐,你……不是在耍我吧? ”
“当然不是。”方华神秘地向他挤了挤眼睛,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刘婧有记日记的习惯,而且……只有 我知道她的日记本放在哪里哦。”
吴铭心中一阵狂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学姐,我们走吧。”
“去哪儿?”
“拿日记本啊。”
女生宿舍修建得比较漂亮,都涂上了厚厚的兰色与白色的石灰粉,楼下围着漆满黑色油漆的大铁门,门前 有一个管理室,管理员是个三大五粗的老太婆,见了吴铭就冷着一张脸,用鄙夷的眼光在两人脸上扫视,最后 吐出两个字:“不行。”
吴铭叹了口气,对方华道:“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你把日记本拿了就赶快下来。”
“好。”方华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抛了个媚眼,径自走了进去,又招来那老太婆管理员的一顿白眼。吴铭掉 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站到一边掏出一跟‘宏声’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竟听见旁边几个女 生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露出花痴的表情,小声道:“好帅啊……”
吴铭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帅吗?不觉得啊,以前不是还有很多人叫他白痴么?什么时候竟有人说起 他帅来了?
虽然这么想,但人都是虚荣的,他有些飘飘然起来,摆了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继续抽他的烟,白色的烟 圈一个接一个从他嘴里吐出来,惹得老太婆一个劲地咳嗽,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只差没拿着扫把出来打人了。
就在这时,吴铭心中突然一窒,不好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他转过头,抬头向女生宿舍楼看去,恰好 听到一声极度恐惧的惨叫,紧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影从六楼的阳台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 响。
吴铭呆住了,周围的女生呆住了,老太婆也呆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谁也说不出话 来。
过了足足三分钟,才听见女生群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恐惧 的哭号,整个女生楼都宛如地狱。
吴铭总算是回过神来,扑过去抱起那尸体,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方华,她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看到 了极度恐怖的事情,又好象是在诉说着什么,满是哀怨。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从上面摔下来?为什么……难道……难道是……因为那本日记……
吴铭掰开方华紧握的手,从里面取出一页破碎的纸角,上面是个木字,漆黑的字迹仿佛来自地狱。
吴铭盯着那个字,感觉字似乎在一点一点变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想要大叫,是他害死方华学姐 的啊,是他……如果他没有约她出来,如果他没有硬让她拿日记,如果他陪她一起上楼……她就不会死了啊。
他的眼中迸出森寒的杀意,倏地一下站起身,推开周围围观的人群,以惊人的速度向楼上奔去。
这里只有一扇门,也许……凶手还在楼里!
当吴铭来到方华所住的617寝室的时候,门紧紧地关着,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寒意透过门逢烟雾一 般涌出来,令这三伏天都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寒冷的冬日。
他伸出手去握住门把,才发现手心早已湿透,一片冰凉,几乎被那凛冽的寒意冻僵。当那只手碰到门把时 ,终于使出了一点力气,将门轻轻地推开。
门是虚掩着的,一开门便有一股浓烈的草木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缓缓地走进去,里面装饰着串成门帘 一般的千纸鹤和可爱的娃娃,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偶尔可见几张明星海报,让人见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十 分舒服。
可是吴铭却舒服不起来,任何看了尸体的人都不会舒服的。他来到阳台,上面挂着几件时尚的衣服,盆载 和洗漱用品都整齐地摆放着,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
但是,阳台的正中却静静地躺着一本彩色封皮的笔记本,上面绘着漂亮的卡通美女,身后是浩瀚的宇宙和 璀璨的银河,空灵而神秘。
吴铭的心情激动起来,这就是方华学姐曾经说过的刘婧的日记么?为什么会在这儿?凶手为什么不把它拿 走?
他用颤抖的手拾起那本记载着全部秘密的日记本,正待翻开,便听见门外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连忙将 笔记本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吴铭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怔怔地看着他们。警察们一见屋里有男人 ,立刻扑上来将他压在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狠狠踩着他的脸,大声地叫道:“抓住了,凶手抓住了!”
吴铭心静如水,冷漠地听着他们欣喜的叫声,低低地叹了口气,刚才他不该那么狼狈地将日记本藏起来的 ,这些白痴根本不会去注意最重要的东西。
从警察局里出来已经是深夜了,街上行人稀少,远处却依然亮着耀眼的霓虹,一闪一闪,异常美丽,却不 知这样的美丽之下,到底藏着多少血泪?
警察们是认定他就是凶手的,刚一被带进审讯室就好一阵打,硬是要他交代杀人经过。吴铭什么也没有, 就是有骨气,说不说,就不说,即使被打死也一样。
后来学校里来了人,带着那管理员老太婆和一群女学生为吴铭作证,说方华从楼上摔下来时他确确实实在 楼下,并没有作案时间。局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人,送他出来的那个年纪不大的警员还不忘狠狠地在他屁 股上添一脚,大叫一声快走,和电视里那赶着流放刑犯的狱卒一个模样。黑熊和胖子也来了,看见那人如此嚣 张真恨不能上去揍他几下,但吴铭把他们拦住了,这样的人惹不起啊,活该被他欺负的吧,谁叫他穿着警服呢 ?
吴铭婉转地拒绝了校长说要送他回学校的好意,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略显荒凉的路上,警局里的人太 狠了,那一顿打,让他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刺痛,但他却不能回去,他的面子不允许同学们看到他那副惨样 。
盲目的行走让他痛得几乎晕过去,不得已,他靠着路边的电线杆缓缓地跌坐下来,脸上露出痛苦又可笑的 神情。他是拒绝了父亲为他安排的所谓康庄大道才来这里念书的,如今却弄得如此狼狈,想必他那严厉又有些 残忍的父亲正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嘲笑他吧?
但是,他没有后悔的精力和时间,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日记,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起来,一页又一页,都是记 载着刘婧的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枯燥而乏味。
可是从这学期开始,日记里总是反复地提起一个新交的朋友,记述了她与那位朋友一起玩乐的种种细节。
吴铭的心被那娟秀的字牵动着,越来越激动,他知道自己就要知道真相了,就要……
当他又翻过一页时,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惊诧令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直直地看着日记本,不敢相信自己 的努力又功亏一篑。
那一页被撕掉了,那最重要的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一片空白,那是凶手给他的巨大的惊叹号和嘲笑。
“啪”他将笔记本狠狠扔在地上,突然大笑起来,笑过后又开始哭,但他眼里并没有泪,只有深深的自责和 绝望。
方华如花的年轻生命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么?真是可笑啊,如果他没有叫她出来的话,如果他没有异 想天开地想查出什么真相的话,她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死了!
吴铭凄厉的号声响彻荒凉的夜空,周围的居民都以为来了个神经病,谁也没有言语,只是将门窗都关好, 拉上厚厚的窗帘。
只剩他一个人在孤独地哭泣,像只受伤的野兽,找不到可以治疗伤口的地方,被所有人遗弃。
突然,一个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印上了他的身子,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和一身淡蓝色绣着漂亮 菊花的旗袍,八分袖,领口上点缀着漂亮的珍珠,将她衬托得高贵而典雅。
她将那柔软洁白的手伸过来,手心里捏着一条同样柔软洁白的手绢,温和地看着他,道:“擦擦嘴角的血迹 吧。”
吴铭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像有人在他那冻满了冰晶的心里点燃了一把火,火焰的热度融化了所有 的寒冷。
他用那右下角绣着蝴蝶的手绢轻轻擦嘴角和脸上的血,手上是沁人心脾的芳香,这样的香味是如此的熟悉 和遥远,仿佛跨越了几世轮回,从那远古淡淡地飘来。
他终于仔细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道“夷梦小姐,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
女子的眼中出现复杂的神色,低下头去,黑发垂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吴铭炽热而疑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 他,没有离开。良久,才见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的笑容,说道。
“不,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只是陌生人。”
当吴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寝室的床上了,黑熊和胖子奸笑着看他,不时地对他挤眼睛,很久才道:“脚丫子, 老实交代,那个美女是谁啊?”
“美女?”吴铭觉得身上的伤口在抽痛,皱了皱眉头,道,“什么美女?”
“嘿嘿。”两人奸笑,凑到他跟前,道,“就是送你回来的那个美女啊,穿着旗袍,披着长发,眼睛很长很黑 的那个。”
“穿着旗袍?”吴铭的头微微生疼,想了很久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从警察局里出来,倒在路 旁,然后那个女人出现了,带着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的笑容。
他的心开始隐隐疼痛,良久才道:“她……是……一个朋友……”
“朋友?”两人立刻触了电一般跳起来,脸上充溢着激动的八卦笑容,“什么朋友?女朋友?”
“不,”吴铭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刀一般在心里狠狠地割,“她……只是……一个 普通的……朋友……”
两人失望地爬回自己的床上,拿起书本和录音机,不再理他。吴铭重又躺下去,不停地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什么梦,什么似曾相识,简直就像蹩脚的泡妞用语,现在他必须做的,是揭开真相,为 学姐和猴子报仇!
是的,他必须报仇!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报仇?凭什么呢?他连凶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凭什么报仇 ,恐怕也只是变成那怪物的新的食物罢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烦闷,头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随手从牛仔裤里掏出一条手绢,想要将汗擦去, 却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不像是真丝手绢该有的柔软和芬芳。
他一惊,立刻将手绢展开,一张小小的纸片飘然而下,竟是方华死时最后握在手里的日记碎片,上面漆黑 的‘木’字触目惊心。
木?为什么是木?吴铭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张纸片,不过小指甲盖般大小,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看样子这是从日记中的某一页抠下来的,但看字型和结构又不太像一个独立的字,反而像个偏旁部首,但 是……会是什么字呢?杨?李?林?还是……
突然,一道灵光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像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在他脑海里留下瞬间的光明。
或许……这个字……象征着真正的凶手,那么……凶手就是……
他的心中莫名的激动起来,双手在床单上一撑,坐起身子,大声叫道:“兄弟们,起床,有事做!”
“什么事?”两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依然是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
“去‘自杀楼’。”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两人愣了两秒,然后像看一个精神病人般看着他,指了指脑袋,疑惑地道:“你……没发烧吧?”
“我很清醒。”吴铭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真相,其实……真相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阳光下的自杀楼依然是那么荒凉和恐怖,吴铭站在这个庞大的建筑物下面,仰望着它,才发现自己从未认 真看过它,这废墟一般的楼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吃掉每一个落入他陷阱里的人。
“喂。”胖子发着抖,有些恐惧地看着这只怪物,“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很冷啊,况且还死了这么多人, 要是我们也……”
“怕什么?”高雄不屑地看了一眼胖子,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吴铭可是亲眼见过尸体的,他都敢来你还 怕什么?”
“可是……”
“不要再说了。”高雄转头看着吴铭,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热烈的欲望,那种感觉,就像是食欲。
凶恶的野兽正在看着他的猎物,带着贪婪和恶作剧的神情。
吴铭冷冷地看着,心中竟然感觉不到恐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我们走吧。”
“我……我想回去……”胖子不安地环顾四周,他已经感到了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逼近,就像有无数恶心的虫 子正顺着每一个地逢从那黑暗潮湿的地底爬出来,涌向他的身子,要将他吃得一干二净。
“住口!少在这里丢人现眼。”高雄一改平时的丈义,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芒,仿佛胖子不去就要将他拧成 两段一般,“你回去吧,从今以后每个人都会知道你是胆小鬼。”
胖子没有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木木地跟着吴铭和高雄,踏着沉重得几乎可以胜过心跳的脚步 ,走进了怪兽张开的大嘴。
那扇没有门板的大门忽然之间消失无踪,变成了一堵冰冷的,长满青苔的墙。
空中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冷笑,尖利而又沙哑。
吴铭踏着沉重的步子在楼道里缓缓地走,眼睛始终看着前方,仿佛那前面就是地狱的最底层。
身后是黑熊和胖子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吴铭直感到胸口一阵冰凉,他在带着他们步入地狱么,他在葬 送所有人的生命么?
也许。他的眼中突然现出坚毅的神情,两道剑眉尾部高高挑起,也许他是在做着一件极度疯狂的事情,可 是,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铭的嘴角挑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莫非当年地藏王堕入地狱之时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还是蜿蜒向上的阶梯,只是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几乎看不见 外面的天空。
是时候了。
吴铭停下了步子,身后的脚步声也在那一瞬间停了,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静寂。
“你们……”他轻轻地开口,用极低的声音道,“还在么?”
“在。”是黑熊的声音,但冷静低沉得不像人声。
“胖子呢?”
“我……我在……”胖子哆哆嗦嗦地答,声音轻轻颤抖。
“那么,我们开始吧。”吴铭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首先,我一直很奇怪,在四天 前的那个夜晚,我陷入了凶手为我所设下的诡异陷阱里,他操纵猴子轻而易举地将我引进这个恐怖的芳园,却 没有杀我,为什么?”
“是啊。”黑熊似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为什么?”
“因为这个。”他从衣服里取出那枚戴在脖子上的黑色石头,那漆黑的小东西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竟 闪着淡绿色的荧光,周围有丝一般的灵力在向外溢出,散入冰冷的空气里。
黑熊一震,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只坠子,脸上映出绿色的光。
“这只坠子似乎有魔力。”吴铭看着它,想起那位身穿旗袍的女子,她的面容在他的心中竟如此清晰,她到 底是谁?
“所以,我想起了一切。那一天,被附身的猴子面目狰狞地向我扑过来,想要将我吃下肚子里去,可是到了 一半却停住了,这只坠子从我衣服里跳了出来,浮在半空,发出异样的绿光。我记得猴子发出一声惨叫,仿佛 有什么东西从他脑袋里飘了出来,散入空气里,周围的灵魂也一个也不剩,都惨呼着隐入了自杀楼的墙壁中。 最后,我自己也晕了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黑熊不耐烦起来,用森然的声音说,“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些的吗 ?”
“黑熊,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吴铭镇定地看着他,从他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停在胸口处,道,“你没有 心跳。”
胖子闻言发出一声惊呼,连滚带爬地扑到吴铭身边,抓着他的肩膀,叫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没有心 跳?怎么可能没有心跳?他……难道他就是……”
“是啊,他就是凶手。”吴铭转过头,将锋利的目光对准了胖子的眼睛,那双黑色发亮的晶体里竟映不出他 的面容,“当然,你也是。”
“你……你在说什么?”胖子满脸大汗,连忙辩道,“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我怎么会是……”
“够了。”吴铭不为所动,声音里竟有着一丝威严,“你拙劣的演技骗不了我。”说完,他伸手抓住胖子的衣襟 ,将他往黑熊身边一推,厉声道,“就是你!就是你骗了刘婧学姐,杀了方华!”
胖子一惊,眼睛里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变得浑浊不堪,满身的生气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涌出去,灌入黑熊 的脑袋。
然后,吴铭看着胖子瘫软在地上,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臭皮囊,发出阵阵坏鸡蛋般的恶臭。
吴铭的手紧紧握成一团,手臂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背上已经湿透。
黑熊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尖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简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钢管上一下一下地刮 ,异常刺耳。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呢?就凭那张纸片么?”他的声音变了,变成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
“不。”吴铭的拳头在颤抖,他将手放在身后,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让我怀疑到胖子的是那天出去买来生香是 他说的话。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刘婧学姐是因为我才自杀,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不相信 学姐?原因只有一个,他就是那个附身在学姐身上将她带入地狱的凶手!”
“况且那张小纸片里还有一个木字是吧?”黑熊又笑起来,“胖子的真名叫莫楚白,猴子又早已死了,不是他 又是谁呢?”
吴铭将手放在胸口,紧紧握住那枚唯一可能救他的石头,道:“其实……你们三人从一开始就死了对吧?从 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具尸体了。”
“你说得没错。”黑熊眼中光芒一闪,一道绿色的烟雾从头顶缓缓溢出,飘在空气中,竟是一个蜘蛛的模样 ,“我从一开始就杀了他们,操纵他们骗更多的年轻人进这栋楼里来,成为我的食物。本来我还想让你也成为我 的傀儡,但你身上有那块石头,我也只有吃了你了,你最好给我乖乖过来,我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住口!”吴铭心中一紧,将石头扯下来,对准那只虚无的蜘蛛,颤抖着叫道,“今天我引你们到这里来,就 是为了除掉你们,替学姐和方华报仇!你这个怪物,受死吧!”
“哈哈哈哈……”蜘蛛放肆地尖笑起来,笑声几乎将整栋大楼震塌,“你真的以为那东西可以降伏我么?我可 是修行了万年的妖物,即使是天神,我也不放在眼里!”
“什么?”吴铭一惊,神一分,蜘蛛嘴里立刻吐出白色的蛛丝,以极快的速度击在他的手腕上,钻心的疼痛 令他几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那枚救命的石头从他的指逢间滑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铭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枚石头,眼睁睁地看着它发出耀眼的绿光,然后一点一点散开,散成一个奇 怪的形状。
无数洁白的丝线缠上了他的身体,几乎勒进他的肉里,让他无法呼吸,脸胀得肿紫,周围都是鬼魂凄厉的 哀鸣和蜘蛛那沙哑的笑声,但他的眼睛依然盯着那石头,那已经变了形的石头。
它竟然是一缕青丝,一缕散发着熟悉香味的青丝。
这样的味道,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闻过了,那个时候,他把她抱在怀里,唇一下一下印在她的头发上, 是那样的幸福。
可是,从那天早上醒来,一切都变了。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沸腾,仿佛万千奔腾汹涌的河流就要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那是最原始的力量,来 自亘古洪荒。
在那力量的最深处,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渐渐清晰,他听到她说。
“哥哥。”
记忆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早已失去的时光竟如此清晰。
他抬起头,全身发出令人恐惧的白色光芒,周围的一切都在颤抖。
他好痛苦,好痛苦,曾经,他是如此深地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
一声狂啸撕破了寂静的天空,撕破了整栋大楼,巨大的石块迅速往下塌陷,空中扬起遮天避日的烟尘。
从那烟尘中,激射出强大的白色光柱,直刺浩瀚的天空。
小小的古玩店里,弥漫着醉人的熏香,年轻的女店主坐在红木桌旁,纤细如玉的手在飘出薄薄烟雾的香炉 上轻轻摩挲,眼神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朔日、小凰以及昱或坐或站,都在这个铺子里,盯着举动反常的夷梦大人,眸子里是深深的疑惑。
今天的香似乎与往日不同,香味旷远而悠长,仿佛来自远古,和着那洪荒世界特有的浓重气味,让人迷醉 ,又让人清醒。
突然之间,天空中亮起惊人的白光,三人大惊,立刻奔到店外,抬头望去,只见那城市的东边,竟涌动着 异常强大的气,光芒将太阳都盖过去了,令那从创世时都开始燃烧的火球失去了颜色。
那力量是如此的威严和神圣,天地都为之震撼,王者之气迅速覆盖整个城市,每个人心中都激荡起崇敬之 意,三个拥有法力的古玩店店员也不例外,呆呆地看着那光芒,脚下一软,缓缓地跪了下去,全身伏倒,额头 落在了地上。
夷梦站起了身,姿态幽雅地走到镂着花鸟的窗户旁,明亮的眸子扬起,望向那神圣之光,放在窗台上的手 轻轻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她喃喃道,声音里竟有着一丝哽咽,“为什么,你偏偏在我就要忘记你的时候 回来?你……好残忍!”
光芒淡了下去,太阳又发出绚目的红光,只是不再敢如先前一般放肆毒辣,一时间温柔了不少。
三个回过神来的店员感到背后冰凉,连忙奔进屋来,只见美丽的女店主正斜躺在那件汉代的古董床榻上, 手中抱着精致的香炉。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什么。”她的声音如此平静,香炉里散发出的香味却更加浓烈,“你们……有兴趣听我说 个故事么?”
创世 zt
令人沉醉的烟雾缭缭绕绕,夷梦乌黑的长发搭在床塌的边缘,顺着棱角流下来,宛如从天边泄下的瀑布。她轻 轻闭着双眼,纤细的十指在香炉上轻轻摩挲,沉入那远古的回忆中,面色里是那从心底荡出来的哀伤。
三人静静站在一边,谁也没有说话,任凭寂寞与忧愁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缓缓地蔓延。
“这个故事开始在天地开辟之前。”夷梦的红唇颤动着,声音平静而细腻,像丝丝江南的细雨,温柔却包含 着无尽的思愁,“那时候世界只是一片混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种叫人窒息的颜色,就是无穷无尽的白。 在那片白中,孕育着一只巨大的卵,那是混沌王的子嗣,这个世上最初的生命。
也不知过去了几千几百万年,卵终于裂开了一个小小的缝,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缝隙像蜘蛛网一般在 蛋壳上蔓延,这样持续了很长时间,最后,一只有力的手终于冲破了坚硬的壳,一名男子站了起来,他有着山 川一般坚毅的面容,钢铁一般坚强的身躯,星目剑眉,长长的黑发在一片白色中飞扬,是那样英俊而醒目。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温柔的,那是一双比任何天空都要蓝的眸子,宛如一片最深的海洋,任何被他看过一 眼的人都会淹没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里,那几乎就像是一种咒语,一种与生俱来的强大的魔力。
第一个淹没在那片海洋里的人就是他的妹妹,跟随他从那坚硬的蛋壳里走出来的世上第一个女子。
他向她温柔地伸出手,将她从蛋壳里轻轻地抱起来,抱着她在那一片白色的混沌里飞翔,他在笑,她也在 笑,他们竟然可以如此快乐。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他,愿意跟随着他到天涯海角。
这个时候,周围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那是他们最初所听到的声音,它告诉他们,它是混沌王,他们的母 亲,它希望他们能够在自己的身体里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因为,它爱他们。
正如它的愿望,他们在那片什么也没有的混沌中度过了几千几万年的幸福时光。
在那段时间里,他们深深地相爱了,他们是那么美丽,眼里只容得下彼此。在他们的心中,有一种浓冽的 感觉在涌动,如果有一刻不见,就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一天天,一年年,时间在毫无察觉间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她开始厌倦,厌倦这个毫无生机的世界,厌倦混 沌王母亲对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的监视。
她的厌倦让她一天天消沉下去,他的心也随着她的消沉而楸紧,他每天追问着她,问她为什么不高兴。但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听不到她的声音让他痛不欲生,终于有一天他告诉她,无论她要什么,只要能让 她高兴,他就会去做,即使是死。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哥哥,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好不好?我们离开母亲,去建造一个美丽的, 充满着各种各样颜色的世界,好吗?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也不知道这样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只是 毫无保留得对自己最爱的人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她听到哥哥倒吸了一口冷气,抓住她的肩膀,认真的问,妹妹,我最爱的妹妹,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你真 的想离开这里,建造一个新的世界?
她说,是的。
于是他说,好。
好。
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字啊,他终于为了愚蠢的妹妹的愚蠢想法拿起了斧头,那是一把和他们一起从蛋壳里 降生的斧头,力量强到无以复加,足以劈开天地。
然后她看到四周涌起异样的如同乌云一般黑色,一时间风起云涌,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震动,都在哀 鸣。
她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看着哥哥眼睛里流出晶莹的眼泪,她终于明白自己做 了多么残酷的事情,哥哥是爱母亲的啊,可是她却逼着他杀死自己的母亲。
她痛哭起来,大声地叫着,让他住手,她不希望哥哥为了她背负杀母的罪孽。
可是晚了,哥哥已经铁了心,手中的斧头终于劈了下来,空中响起闪电般的轰隆声,一阵高过一阵。她听 到母亲混沌王那沙哑的声音变得尖利,她说,你们这两个逆子,想要抛弃我么?想要抛弃我去过更加幸福的生 活?不!我绝对不能原谅你们,我要你们付出最沉重的代价,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永远都不会!在最爱的时 候,你们会永失所爱!
那是她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她晕了过去,进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一个依然什么都没有的,黑暗的世界。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了,满目都是纷飞的桃花,一片一片,像彩蝶一般从头 顶上飘下来,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脚上,覆盖着她光滑的身躯,凝成一件粉红色的罗衣,白色的丝绦顺着她 的黑发散下来,在空中轻轻地舞,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迷人,仿若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哥哥,那个英俊的身穿白袍的哥哥,他抱起她,在无边无际的绿草和花丛中旋转,他 说,我亲爱的妹妹,这里是我为你建造的乐园,这里的名字叫做昆仑。”
“昆仑?”小凰和昱一齐叫了起来,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难道是传说中的神山昆仑?那么这个妹妹就是西王 母了?”
“不。”夷梦始终都紧紧抱着那只香炉,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她用极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她不是西王母, 西王母的真名叫做水华,是她用昆仑山上的神水与桃花的精魂所做的第一个神祗,第一个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一 个生命。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拥有赐予生命的能力。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异样的兴奋,造出了一大群昆 仑山上的天神,他们一起生活在他为她所建造的乐园里,那里四季如春,山峰耸翠,亭台楼阁顺着青山起伏绵 延不绝,一直延伸到天边。
“创造生命吗?”朔日突然道,声音里听不到感情的起伏,“那么她应该是女娲了。”
“不。”夷梦否定了她的想法,“她并不是女娲,女娲只是人界天主。”
“人界天主?”三人都吃了一惊。
“是啊,人界天主。”夷梦眼帘下的眸子似乎动了动,“她的哥哥所创造的世界分为六界,天、地、人、魔、 妖、冥。各界的天主都是由她所创造,他们兄妹诞生的时候有七颗水滴从他们身上滑落,凝成了七颗七彩的石 头,六界天主便是由那七颗创世石中的六颗集合兄妹俩的血液创造而成,力量仅次于两位创世神。再由他们创 造出各自的臣民。”
“那么……”小凰对这早就知道的常识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那对传说中的创世神的密闻,“后来呢?从我 降生以前昆仑山就一直是禁地,创世神的传说也不过是文献中的只言片语,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夷梦的手指渐渐用力,指尖被挤压得呈现苍白的颜色,“后来他们一起生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最幸福的时光,她以为她已经获得了幸福,并将永远幸福下去。可是……可是她错了。”
夷梦的声音更低了,竟有了一丝哽咽:“六千年前,她开始持续做一个梦,在她的梦境中,母亲出现了,她 对着她狰狞地笑,她说,我的诅咒应验了,你们不会得到幸福,永远不会,你将在最爱时永失所爱,这是对你 们的惩罚!
然后她无数次尖叫着醒过来,满脸泪水,她深爱的哥哥紧紧抱着她,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发上,他说,不 会的,不会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保护你。永远。
她相信了他的话,所以对他整天整天离开昆仑山不闻不问,也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很晚才回来。可是有一天 ,她终于对他起了疑,悄悄跟随着他穿越人界,来到东海。在东海之上漂流着一座没有踪迹的小岛,岛上盛开 着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像一片花的海洋。然后她看到了自己最爱的哥哥,她的哥哥怀中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一滴泪自夷梦的眼角滑落,隐入她的鬓发中,闪过一颗小小的亮点:“那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那种 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叙述的,即使人类历史上所有美貌女子的容貌加起来,都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的吻落在了那个女子的唇上,脸上是幸福得无以复加的神情,她以为只有自己才能给他 那样的笑容和神情,可是她错了,她的爱人爱上了别人,爱上了一个容貌远远胜过她的女子,他是如此幸福。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昆仑的,她坐在和哥哥共同的卧室里等待爱人的归来,等了整整一夜,那一 夜是那么漫长。直到第二天傍晚,哥哥才回到她的身边,依然对她露出动人的微笑,那微笑如此温暖,在她看 来却是刻骨的冰冷,他已经不再爱她了,他……爱上了别人……”
夷梦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睛明亮如初,荧光浮动:“那一夜,她和心爱的哥哥温柔缠绵,然后乘他熟睡时毅 然离去,离开那个他为她建造的乐园。
这是母亲对她所犯的罪责的惩罚,除了接受,她无能为力。”
夷梦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迈着无力的步子走到红木桌旁,将香炉放回原地,脸色恢复了平静,不带一丝感 情,可三个店员却觉得,那比忧伤更加令人伤心。
三人都太震惊了,没想到那两位传说中最伟大的人物居然也有这样的往事,他们……他们原来也有凡人一 样的感情啊。
“为什么……”朔日皱起了眉头,平静的心翻起风浪,“为什么大人您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样的事情,怕是 只有昆仑山上的神祗们才知道吧?如果你不是那些大神,就只有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疯狂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几乎令她窒息 。
小凰和昱也同时想到了,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店主,双手都在颤抖。
“难道……大人您……您就是……”
“你们说得没错。”夷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就是那个妹妹,我哥哥的名字叫做盘古,我的名字,叫做寒 渊。”
“哐啷。”一声脆响,小凰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白色碎片,她无力地瘫倒,夏昱连忙将她抱在 怀里,两人眼中都是惊讶至极的神情,谁也说不出话来。
“很惊讶是吗?”夷梦轻轻地叹气,将手中的香炉放回桌子上,“我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伟大的,我……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
话音未落,店门就被碰地一下推开了,门撞在白色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满头长发的男子冲了进来,英俊而健康的皮肤呈现淡淡的小麦色,身上的白色T恤已经褴褛,露出结 实的肌肉。
“吴铭?”朔日失态地叫出声来,“你……你……”
“渊。”他的眼中透出深切的渴望,迫不及待地奔过去抓住夷梦纤细的双肩,欣喜地叫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一根洁白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唇上,夷梦朝他露出一个毫无内容的美丽笑容,道:“ 哥哥,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吴铭一下子愣在那里,无法相信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渊,为什么?我是来带你回昆仑的,我们应该继 续我们的生活,不是吗?”
“我们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夷梦依然风华绝代地笑着,笑里没有欢乐也没有悲伤,“哥哥,忘了那些往事吧 。我不值得你灵魂出窍堕入轮回来找我的。”
“什么不值得,你就是我的生命啊。灵魂出窍算什么?堕入六道轮回又算什么?”吴铭抓着她肩膀的手渐渐 收紧,眼神暗淡下去,“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啊,六千年了,你……还在恨我吗……”
“不,哥哥。”夷梦的声音异常平静,笑容清纯一如千百万年前与他第一次相见,“我不恨了,早就不恨了。 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带着尖锐芒刺的剑,硬生生刺入吴铭的心里,顿时千疮百孔,血流如注。他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妹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每个字,每个微笑,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
“渊,”他下巴颤抖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不爱你了。”夷梦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笑容依旧,“你回去吧,你的躯体还在昆仑山 ,如果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个世界就危险了。”
“不要去管那些什么世界!”吴铭激动地叫起来,身上发出的气浪一波一波地向四周蔓延,令三个店员感到 一阵窒息,“这个世界是为你所造,如果没有你,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我宁愿毁掉它!”
“哥哥。”夷梦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脸色沉下来,“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堂堂的盘古大帝,你的失态, 会让六界惶恐。”
吴铭一震,渐渐低下头去,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量和情绪,良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脸色平静了 很多,但眼睛里却依然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渊,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呆在人界,直到你回心转意。”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爱妻一眼,转身愤然离去,宛如一阵风,来去无踪。
门,无声的关上。
三个店员望着那扇门,很久才回过神来,终于了解到自己见到了多么伟大的神祗,全都激动得说不出一句 完整的话来,宛如还在梦中。
“大……大人……”最后还是小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刚刚……那……那是盘……盘……”
“盘古大帝?”昱着急地接了一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们回房去吧。”夷梦淡淡地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可是……”小凰还想说什么,却被朔日生生打断,“我们回去吧,大人……需要安静。”
小凰心有不甘,看了看夷梦,又看了看朔日,最后终于泄了气,道,“好吧,回去就回去。”
三人一个接一个向内堂走去,朔日走在最后,她轻轻挑开水晶门帘,顿了顿,又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人,如果你真的已经不爱了,那为什么要哭呢?”
夷梦一惊,用力咬了咬牙,道:“我没有哭。”
“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的心在流泪。”说完,她走了进去,留给夷梦一袭摇弋的门帘和那破碎的丁冬声, 年轻的女店主心痛得几乎窒息,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床榻上,眼泪汹涌而出,不多时便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襟。
在那一片泪光朦胧中,她看到了那只立在红木桌上的精致香炉,记忆忽然变得很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 个夜晚,那个最后的夜晚,就是在那一夜,她决定要离开,离开那四季都盛放着桃花的乐园,离开她最爱的哥 哥。
那便是她一生中最长的夜了。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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