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者归来

　　“那一夜邵铁雁的许愿进行了很久，我和红琴一直在暗处注视着她，当然，正象红琴所要求的，这个过程我不能够看，直到行将天亮，红琴才轻轻的推了推我：好了，她穿好了衣服，马上就要回去了。

　　“我明白红琴的意思，先退后到远远的，把自己的身体隐没于黑暗之中，就见邵铁雁踉跄的身形，怀抱着贺然的尸体，一步一顿，吃力的走了出来。红琴迎上前去，假装刚刚发现她的样子，并大声喊叫着我的名字，我急忙从躲藏的地方钻出来，上前接过贺然的尸体。

　　“触手冰冷！

　　“我的心无由得一酸，邵铁雁的行为看起来极尽荒谬，却是一个女孩子对情爱的最真挚的表达，午夜荒山，凄风冷月，为了让自己的爱人复活，她不惜身受冰冷的霜露的侵袭，这是何等感人的爱情。

　　“但是，我怀中所抱着那具冰冷尸体，却告诉我这一切只不过是痴心女孩子的徒然而已，死者是注定了不会复活的，无论你的愿望有多么的强烈，这个结果却是千百万年以来从未改变。

　 　“红琴搀扶着处于半昏厥状态的邵铁雁，慢慢的走在前面，我抱着贺然寒冰一样僵冷的尸身，跟随在她们的身后。这样的感觉对我们面言并不陌生，记得曾经有一 次，我们学校中的一位校友和我一起被借去参加一起缉私行动，却不料嫌疑人竟然意外的藏有枪支，一枪洞穿了那颗年轻的生命，当时我就是这样怀抱着那具渐行渐 冷的战友尸身，一步步的走回警局的。

　　“但是这一次，我的心情却比任何一次更沉重。

　　“我们回到了帐篷里，天已经大亮了，我仍然将贺然放置在他最初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占据整个帐篷，由邵铁雁坐在他的身边，温柔的替他擦拭着脸颊上的珠露，而我和红琴则相拥在火堆前，看着邵铁雁那似水般的柔情，心中强自抑制住悲声长哭的欲望。

　　“那种被什么东西盯视的感觉，久已不复存在，我们的心思充满了悲伤与悒郁，也早已将事情的原委淡忘，

　 　“太阳升起来了，红琴走进去，试图让邵铁雁恢复理智，对她说：雁子，你千万不要过度悲伤，如果贺然还在的话……她的话被邵铁雁劈头打断。她说：我没有悲 伤，我有什么理由悲伤？贺然并没有离开我，他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一生一世也不会，这是他在学校里的花坛前对我许下的诺言，也是我昨夜在神灵面前许下的愿 望……面对她的痴言妄语，红琴只有默然。

　　“稍倾，红琴退了出来，我低声问她：那个山谷是怎么一回事？红琴好象是吃了一惊，有些慌乱的回答道： 这是我们家乡传说中的许愿山谷，如果你不是怀着真诚的愿望的话，哪怕你踏遍群山，也找不到这座山谷，可是如果你心里怀着真挚的诚念，这座山谷就会为你洞 开，你的愿望也会在这座山谷里得到实现……我也弄不清楚雁子是怎么找到那里的，可是看起来，她对这周围跟我们一样并不熟悉，那这事就怪了。

　　“我有心再回到那座山谷中看一看，但是，邵铁雁的失神状态却让我无法走开，我只能一声不吭的呆在帐篷外边，让红琴一次又一次进去劝说邵铁雁。

　 　“那一天我们劝了也不知多少次，我甚至已经嗅到了贺然尸身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出来的气味，不能再让邵铁雁这样下去了，否则的话，我担心她也许会干出殉情 的可怕事情。但是她的精神太亢奋了，完全是陷入了自己的幻觉之中，坚信贺然一定会醒过来，除非让她安静下来，否则贺然的尸身是无法顺利安葬的。

　　“我们苦苦的等待着机会，一直到了第三天，三日来不吃不喝不眠的邵铁雁终于体力崩溃了，昏睡过去，临睡下的时候还吩咐红琴，如果贺然醒来的时候务必要叫醒她。

　 　“邵铁雁一睡下，我立即抱起贺然的尸体，找到了一座崖壁之下，将他的尸体平放在一块平滑的石板上，再用一堆生长着绿色叶片的树枝将他覆盖起来，我的泪水 止不住淌了下来，贺然，在学校的时候他和我的友情未必有多深，但在这个孤绝的环境里，我的泪水不仅为他而淌，也为我自己。

　　“担心有野兽毁坏了 贺然的尸体，我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压在那些覆盖在他尸体上的树枝上，正当我干得满头是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恻的惨呼，猛抬头，正见邵铁雁披散着头发， 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脚却光着，疯子一样向我这边扑了过来，红琴紧紧的追在她的后面，喊着她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她。

　　“我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拦腰抱住她，想把她再拖回去，但是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子就将我推开了，然后她向我身后冲了过去。我爬起来正要追上，却突然之间呆住了。

　　“压在树枝上的石头轰的一声被推开，那片树枝也漫天扬起，枝叶纷飞之中，贺然那张僵硬的面孔，慢慢在青石板上坐了起来。

　　“邵铁雁哭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而我，却如受雷殛，遍体生寒。

第四章：大殛杀

　　

　　（1）魔音再起

　　喀喇——！

　　楼上响起了一声奇大的动静，将正全神贯注于老莫叙述的我和金子惊醒，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顶部的天花板。

　　咯喇喇，喀喇喇，吭——吱吱吱——楼上的声音更大了，感觉象是楼上的人正在费力的推着沉重的桌子在屋里绕圈走，走了一圈又一圈，刚刚稍微停顿了一下，好象要弥补回刚才的停顿，那刺耳的磨擦声更大了。

　　老莫却无动于衷，他目光茫然，神态萎顿，继续把他的故事讲下去。但是楼上却响起一声更为尖利的动静，仿佛一只电锯突兀响起，彻底将他的声音湮没了。他不得不停止讲述，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我。

　　我点了点头。

　　在我们进屋之前，我事先到九楼按响过901房间的门铃，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就是说，住在楼上的吴雪已经悄然离去，留下了一幢散发着阴森森气息的空屋子。

　　但是现在，这间空屋子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当我们三人静默下来，仰头看着屋顶的时候，那声音也突然止息了。金子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讨厌，大半夜的，瞎折腾什么？

　　她不知道楼上住的曾经是吴雪，更不知道此时的楼上空无一人。

　　她还是不要知道这些的好。

　　我和老莫无声的用眼神交换着信息：莫非是房东？即使是房东，也没理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又或者是有新房客恰巧在这个时间搬进来，可哪有人在下半夜搬家的？除非是……

　　老莫咳嗽了一声，佯装无事的样子继续讲述，喀喇喇一声猝起，这声音宛若一只大功率的电锯，于霎时间湮没了我们的意识和思维。声音来得过于急促，金子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惊得一下子跳起，掩住耳朵，失声叫了起来。

　　明白了，这声音是一个警告。

　　它们不希望老莫继续说下去，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

　　老莫看了看我，我看了看老莫，突然之间我们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笑，是因为我们两人同时想到了一起去：

　　如果我们去楼上的房间里继续倾听老莫的叙述，届时情形又会怎样？

　　这个做法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是最符合我和老莫的行为观念的，我们习惯于采取行动，把主动权从对手那里夺回来，至于对手是谁，这个问题倒在其次。

　　看到我们两人不当回事的放声大笑，金子的紧张情绪也缓释了下来，她上前拉住我的手臂，埋怨道：“你们还笑呢，我可要吓死了……贺然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话未说完，她已经痛苦的捂住两边的太阳穴，失神的跌坐在我的身边。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直欲震碎人的耳膜，金子的听觉神经被这强力的噪音所伤害。

　　突然之间她疾跳了起来，操起那根拖布杆，用力举起，对准天花板就要戮，我急声喝止：“金子！”

　　金子不情愿的扭过头来：“我就是要警告警告楼上，你干吗拦着我？”

　　“金子，”我尽量用柔和一些的语气说道：“要不然……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不，”金子赌气的把脸一扭：“我今天非要把这个故事听完不可。”

　　“金子，你是一个女孩子……有些话说出来，我怕伤害到你，现在已经下半夜了，你还和我们两个男人在一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说不出来的丑陋而卑鄙，但如果这种丑陋与卑鄙能够让她脱离危局的话，那我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做。

　　金子白了我一眼：“没听见。”

　　老莫在一边忍不住失笑：“韩江，算了，你应该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因为……”他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我却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因为吴雪要的正是这个。

　　难道她想用金子来胁迫我收手不成？

　　“不可能的，那是不可能的。”我听见自己喃声低语着，站了起来：“走吧，咱们上楼。”

　　“对，”金子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惹事模样：“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半夜三更的闹这么大动静，还有没有一点公德心了？”

（2）午夜闻变

　　我们拾阶而上。

　　我走在最前面，金子在后面拉着我的衣角，最后面的是老莫。三人的影子投射到白色的墙壁上，斑驳陆离，晃来动去，显得极是阴森诡异。

　　走到了901房门前，我先停了下来，看了看拉着我的手臂，紧紧和我靠在一起的金子——从她的身体上的悸动上，我知道她只是紧张而已，绝没有其它方面的意思。我伸手握住房门的把手，试探着扭了一下。

　　房门应手而开。

　　我呆了一下，金子更是目瞪口呆：“韩医生，这门……它没锁。”

　　“这门怎么可能会锁上？”老莫慢慢的走了上来，说道：“它一直在等待着我们。”

　　“什么？”金子惊疑不定的向房间里张望着。那洞口一样的漆黑一片，让她不由得连连后退：“韩医生……你别进去。”

　　我已经走进去，并打开了灯。

　　看清楚刺眼灯光之下的房间摆设，金子吃惊的睁大了滴溜溜的眼睛，脱口叫出一句：“天，原来这间屋子也是咱们的。”

　　她的意思是说，当她发现901房间里的物器陈设与楼下完全一样的时候，她本能的认为，这间屋子也是我和老莫租下来的，所以才会布置成这个样子。

　　金子高兴的跑进去，脱了鞋蹦到沙发上，孩子一样跳了两下。忽然之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要是这样的话……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那韩医生，刚才是谁在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声音？”

　　我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这个懒得动脑子的笨丫头，她才想到这一点啊？倒是老莫对她很是宽容，回答了一句：

　　“这正是我们上楼来的目的——我们要弄清楚这一点。”

　 　我仰头看了看这间屋子的天花板，那噪音——它的来源我们还没有腾出手来详细的研究过，但如果我们猜得不错，那猝起的异音只是出自于对我们的一个警告的 话，那么，如果我们对此采取进一步的挑衅行为，这里还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屋顶会不会突然坍塌下来，将我们三人连同那惊人的诡秘全部埋葬在这里呢？

　　老莫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两人相视的会意一笑。这种目光的交流落在了金子的眼里，她有些怀疑的看着我们：“你们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的……真怪。”

　　“我们不能不怪，我们非怪不可。”老莫坐在了与他在楼下时的对应位置，这里的家具摆设与楼下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们每个人，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原来固定的位置上。老莫习惯性的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他面前的茶杯。

　　他的手颤动了一下。

　　金子立即惊叫起来：“天，这杯子里的茶水还是热的，原来你们两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想知道这一点太容易了，只要你再听完把故事讲完就可以了。”老莫以狞厉的声音，大声说道，分明是把这句话说给那隐形潜在的可怕存在。然后他将共杯重重的放茶几上一放，大声说道：“当被我亲手埋葬的贺然死而复活之后，邵铁雁她……”

　　一个熟悉的乐曲声突然响了起来，老莫把怒不可竭的目光转向了我。

　　我的手机在响。

　　午夜时份。

　　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这个电话绝非是偶然性的，那东西，把强悍如老莫这样的男人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那神秘的力量，它总是选择你最疏忽的角度，给你重重的一击。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电话将要带给的讯息，必然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

　　我拿起了电话。

　　一个声音在笑，嗳味而含混：“韩医师？”

　　“张俨？”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你不是正……”

　　“没错，”电话里的声音道：“那一天在郊外的垃圾场里，我旧病复发，是您又把我送回了医院，现在我正在接受治疗，就在你的医院里。而且，我的情况非常之好，好到了让你都会为我高兴的地步。”

　　“什么意思？”我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嘣出这几个字。

　　“因为，”似乎在回应我的震恐，那声音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带给我毁灭性的震动：“您的父执辈，爱惜你的才华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儿子，你的授业恩师，你人生的引路人，他此时正亲自为我提供医疗方案。”

　　仿佛一瓢冰水从我的头上浇下，我听见自己嘶叫一声，狂跳而起。

　　张俨，他竟然绑架了孟主任。

（3）我是你的医生

　　孟主任那老头遭到张俨的绑架，说起来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上一次在垃圾场里，我和老莫合力，出其不意的制服了恢复了神智的张俨，但那个张俨已绝非是张俨本人了，这是他曾亲口承认了的。不管到底是什么侵袭了张俨的身体，但那东西就在我和老莫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了，却又把一个近乎痴呆的张俨留给了我们。

　　我们在返回去寻找吴雪的时候，又把那个彻底丧失行为能力的张俨拖上了车，并带回了医院，后来对他的检查结果表明，此人的大脑沟回边缘已经彻底模糊，也就是说，他的思维与智力，回落到了比上古的猿人更早的时期——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张俨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准的白痴。

　　白痴张俨就这样被丢在了病房里，除了每日常规性的医务治疗，再也没人注意到他。而与他同期康复的另外几个患者，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周宏、于会冉、刘磊、杨高，却突然之间神秘的消失了，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从此张俨每天都呆在他的病房里，他即不知道饥渴，也不知道冷暧，护士替他注射的时候，让他趴在床上露出屁股，打完针护士早已离开，他就那么一直乖乖的趴在那里，除非有人叫他起来，否则，他会这么一直趴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那天夜里的情形正是这样。当值夜班的护士在深夜进行例行的病房巡检的时候，发现张俨的病房里还亮着灯，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到正乖乖趴在床上，条纹病号服褪到了两膝处，高高的翘起屁股的张俨。

　 　这上护士是新调来的，姓范，一向沉默寡言，不喜说话，属于跟任何人都合不来的孤僻性格。如果是别的护士看到这情形，也不会避讳男女之防，会替他穿好裤 子，盖上被子，然后才会关灯。毕竟护士的职业所需要的就是耐心与隐忍，个性太强的女孩子，很难适宜这种需要委曲求全的工作的。

　　但是范护士却懒得理会这么多，她瞧见张俨那怪模样，却丝毫也不理会，一伸手就啪的关掉了房间的电灯。

　　然后范护士正要转身走开，却突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刚刚关掉的电灯又亮了起来。她诧异的一扭身，就听到了那个沉静平和的声音：“范护士，你的心情好象不是太好。”

　　“谁？”范护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只见刚才还跷着屁股的张俨，此时正满脸淡静与肃然，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她。吃惊之下，范护士脱口叫一声：“你……你不是个傻子吗？”

　　“傻子还是智者，这取决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对不对，范护士？”张俨丝毫也不因为范护士的失语而责怪发怒，只是心平气和的回答道。

　　“那你……病已经好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双睿智的目光，范小姐只觉得自己脑筋短路，茫然无措。

　　“没错，我已经好了，”张俨微笑道：“可是范小姐，你的情形却是非常的糟糕。”

　　“我有什么糟糕的？”范护士自然的回了一句。

　 　“你当然很糟糕，”张俨在微笑，那笑容令范护士心惊胆战：“在你幼年的时候，因为你是一个女孩子的原因，你的父母不喜欢你，经常殴打你，不给你东西吃。 到了你上中学的时候，你父亲还曾故意当着你同班的男同学的面，剥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这种存心恶毒的羞辱对你的心灵所造成的无法修复的伤害，到现在还会 经常让你于午夜人静之际陷入恐怖的噩梦之中，你说你的情况不糟糕，那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的情形更糟糕。”

　　范护士尖叫了一声。

　　“你 的中学时代更是不堪回首，”张俨的声音飘忽不定，如一个可怕的阴影笼罩在范护士的头上：“缺少关爱的你弃家出逃，但这次离家出走于你而言却是更为可怕的人 生际遇，一伙不良少年控制了你，用极尽下流的手段侮辱你，企图摧毁你的独立人格，以便任其驱使替他们干坏事，幸好你运气好，这个过程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了。你被救了出来，但你并不感激那些营救你的人，因为他们来得太晚了。”

　　范护士再次发出一声尖叫：“你是谁？怎么知道我这么多的事情？我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起来过……”

　　“不错，你跟任何人都不肯说起，包括你的男朋友，”张俨冷森森的笑了起来：“但这无助于挽回他那颗邪恶而冰冷的心，他毫不留情的离你而去，你万念俱灰，独自逃离了那让人伤心欲碎的熟悉环境，来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你是……你到底……”范护士双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你到底是这里的……医生，还是患者？”

　　“我是别人的患者，但却命中注定要成为你的医生。”张俨露出一口森利的白牙，笑了起来：“我可以帮助你唤回你男朋友的心，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甚至比以前更爱你。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让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诸如幸福、诸如爱情，诸如对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的报复。”

　　范护士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你……真的愿意帮助我？”

　　“当然，”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范护士的面前，直视着她那双惊疑不定的眼睛：“帮助你，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要为我做一件事，一件小到了不能再小的事情。”

（4）你不能离开

　　当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猝然响起的时候，孟主任已经睡熟了。

　　他迷蒙着眼睛爬起来，恼火的抓起手边的电话。

　　电话里，范护士那惊慌的声音传了进来：“孟主任，不好了，701号床的患者刚才突然躁狂症发作，要掐死702床的患者……”

　　孟主任生气的吼了一声：“不是有值班大夫吗？”

　　范护士在电话里回答：“今天晚上值班的是罗大夫，他刚才过去想制止患者的狂暴，可是他……”

　　“他怎么了？”孟主任急切的追问道。

　　“罗大夫被患者打伤了，头破血流，昏迷不醒……”范护士的声音，越来越惊慌了：“我去其它病室喊人，可是其它科室正好都有急重病号，腾不出人手来……”

　　“叫韩江……”孟主任气急败坏：“还有其它的大夫呢？让他们都去医院，这么点事情都要找我，要他们这么多人干什么？”

　　“韩医师去了外地，其它的医师家里电话都打不通。”范护士的声音微弱无力：“孟主任，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打您的电话……”话未说完，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范护士的一声尖利怪叫，然后就断线了。

　　这时候孟主任的睡意顿时全消，忙不迭的跳下床穿衣服，一边穿一边气恼的谩骂：“韩江这个混蛋……我还指望着他替我挑点重担呢，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根本就指望不上……”嘟囔声中，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冒着夜晚的风寒驱车去了医院。

　　走进神经科的病房区，就见范护士迎了上来，她的头发篷乱，明显是被人揪掉了一绺，露出了一片青碜碜的头皮，左眼圈高高的隆起，乌黑青紫，那副模样极是惶然，把孟主任吓了一大跳：“怎么搞的吗，701的患者病情不是已经稳定住了吗……这是怎么搞的吗。”

　　“孟主任感觉到困惑吗？”张俨不疾不徐的从孟主任的身后踱了出来：“我倒是可以替您解决这个疑惑。”

　　“你是谁？”孟主任吃惊的看着他。

　　“仔细瞧瞧我，”张俨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可是你最得意的学生的最优秀作品，我不是曾经让你兴奋得整整一夜没有睡好觉吗？”

　　“我的天……”孟主任终于认出了他：“你是那个什么……张俨，对，是张俨，你的病情反复……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康复的可能……可你现在……”

　　“我现在怎么样？”张俨笑着问。

　　孟主任扭头瞥了一眼范护士，厉声喝道：“范护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俨皱起了眉头：“亏你还是精神病理学方面享有盛誉的专家，桃李满门，弟子无数，怎么对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粗暴？是不是，范小姐。”

　　最后“范小姐”三个字，张俨叫得极尽温柔，伴随着这温柔的称呼，他突然一扬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范护士的脸颊上，打得范护士踉跄后退一步，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脸颊，张口吐出一颗被打落的牙齿来。

　　“高度活性的躁狂型抑郁性精神错乱，”看到这情形，惊讶不已的孟主任脱口作出了诊断：“需服用丙咪嗪，每日三次，每次两片，白开水送服。”

　　张俨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不用麻烦了，孟主任，你开出来的那狗屁药方，还是给那些缺乏生存价值的废物们留着吧，不妨告诉你一句话，在精神病理学上，真正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只有一种。”

　　“哪一种？”孟主任瞧了瞧门口的位置，伴装无事的问道。

　 　“因人而异，对症下药。”张俨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这八个字。随后他拿手一指蜷缩在墙角，却用极度祟拜的目光仰望着他的范护士，说道：“就拿眼前这位心理 严重扭曲的范小姐来说，她每天要帮助你救治大量的精神性疾病患者，可实际上，她却是比任何一个患者的病情更为严重，请问孟主任，你打算如何给她的病情做出 诊断呢？”

　　“她刚刚调来没两天，我压根不熟悉她……”孟主任因为其权威遭到了质疑，一张老脸红到了耳根子处。

　　“难道你孟主任只不 过是欺名盗世，只会治疗自己熟人的疾病吗？”张俨失笑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象眼前这位范小姐，她因为幼年遭受虐待，形成了严重的受虐型人格，你对她的 任何善意，徒然只会引发她心里强烈的憎恨。相反，你必须要按照她人格中所形成的固有反射机制来对待她，比如说，这个样子……”说着话，他冷不丁一脚踢了过 去，踢得范护士惨叫着凌空飞起，重重的撞在走廊一侧的水泥墙壁上。

　　耳听着范护士那带有极度欢愉的惨叫声，孟主任毫不犹豫，掉头飞奔。

　　但是一只有力的大手适时的掐住了他的后颈：“孟主任，会诊还没有结果，你不能离开的。”

（5）你别无选择

　　当我和老莫、金子三人飞快的赶到医院的时候，张俨和孟主任针对于患者范护士的会诊，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我们走进去，迎面是范护士那张被打得青肿的嘴脸：“韩医师，这边走，孟主任正在里边等你……”

　　里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处，是厚重的墙壁，两侧是紧闭的病房房门，所有的病室里的灯光都熄灭了，走廊里死寂一片，鸦雀无声。

　　临近靠墙的位置上，孟主任的嘴吧里塞着一块破布，双手被反绑，坐在一张带有转轮的椅子上。张俨站在他的身边，负手而立，意态悠然，见到我们进来，便亲亲热热的打了一个招呼：

　　“嗨，几位晚上好。”

　　“孟主任……”我的眼睛落在孟老头的身上：“你怎么会……”

　 　孟主任拼命的挣扎，冲我挤眉弄眼，意思是让我快点离开。张俨却失笑了起来：“韩医师，你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吗？我跟孟主任打了一个赌，我赌你会对他知 恩图报，他拿你当亲生儿子那样疼爱倚重，你也会象孝敬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对待他，所以如果现在来的人不止你们几个，还有一些不受欢迎的警察的话，孟主任的 性命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走到终点了。”

　　“放了他，有什么话对我说。”老莫上前一步。

　　“你？”张俨不屑的斜睨着他：“你也不蠢吗，毕竟还知道自己是眼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要我说你这是何必呢，就为了一定要固执已见，连累到无辜的人遭受到这种境遇，你难道问心无愧吗？”

　　“开出你的条件吧，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踏前一步，和老莫并肩而立。

　　“哦，韩医师，你急需要做一件事情。”张俨提醒我。

　　我急忙扭头：“金子，放下电话，不要报警……这东西心狠手辣，他会伤害孟主任的。”

　　金子不知所措的放下电话，狠狠的瞪了一眼张俨：“你个没良心的，别忘了是谁治好的你的病。”

　　“哈哈哈，”张俨失笑起来：“忘不了的，我忘不了，可是我只怕韩医师太容易健忘了。”突然之间他猛吼了一声：

　　“韩江，做人要知进退，识分寸，纵不求你有些许的感恩之念，难道这如此厚重的礼物，还不能够让你心动吗？”

　 　我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金子，她那茫然的神态让我的心无由的怦然而动。一点没错，金子，这美丽天真的女孩子，是那东西送给我的所谓礼物，可是那东西似乎忘 记了一件事，金子所遭遇到的车祸，恰恰也正是那邪恶的意志所起到的作用。但或许那神秘的力量和我同样也知道这一点，它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我：

　　它们能够为所欲为。

　　仅此而已。

　　老莫再次开口说话了：“张俨，你别绕来绕去的了，今天这一切的目的岂非同十年前一样？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十年前的我未曾屈服，今天，你得到的仍然是同一个结局。”

　　张俨摇头：“你错了，这并非是什么结局，恰恰相反，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突然猛的一转身，徒手劈在身边的一把空椅子上，只听哗啦一声，那把结实的木椅被他的掌力劈成了碎片。

　　然后他入神的端详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的说道：“柔道工夫，博大精深，只可惜象张俨那一类卑微而无价值的生命，是不会体会到这种境界的。”

　 　“因为他们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存在，懒惰象毒液一样将他们的意志浸蚀殆尽，”他转过身来，继续说道：“他们甚至不愿花费一点心思，去掌握一种对他们的生存 来说至关紧要的技能，只能是终日营营，为人役使。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留给这世界的无非不过是垃圾一堆。韩江你告诉我，你终日忙忙碌碌，把自己的智慧与精 力全部耗费在让这种意志颓废的人恢复他们那颓废的正常状态，这又有什么意义？”

　　“那么依你之言，我又应该如何做？”我讥讽着问道。

　　“杀了他，”指着老莫，张俨沉声的吩咐道：“然后到我这边来。”

　　我忍不住失笑：“那除非我象你一样的疯狂。”

　　“你必须要这样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张俨认真的对我说道：“否则你就会失去你的授业恩师，还有，必须把我们送给你的礼物还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在孟主任和金子的身上来来回回的巡棱着。

（6）两难之局

　　我茫然的后退了一步，看了看老莫。老莫鼓励我道：

　　“别上他的当，韩江，我们两人在一起，是他们最为害怕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处心积虑的离间我们。”

　　“老莫，你知不知道，”张俨狞声道：“你就象一条丧失了活力的软藤，徒然的想把你的希望纠缠在韩江的身上，可是我告诉你，你所做出的努力终归是徒劳的，即使你缠死韩江，也挽救不了你。”

　　“我打死你个王八蛋……”老莫疯吼了一声，向着张俨猛扑了过去。张俨若无其事的负身而立，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急抢一步，拦在了老莫的面前：“老莫，千万别冲动，孟主任……还在他的手上。”

　　“不止，其实并不止。”张俨笑道，他挥了一下手，后面的金子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我急忙回头，不无惊讶的看到鼻青脸肿的范护士，正用一只手臂勒住金子的脖子，另一只手上却拿着柄寒光闪烁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紧贴在金子那白嫩的脖颈上。

　　突如其来的制伏金子，对范护士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纵然是我们千思万虑，却又如何能够想得到，这个被殴打得鼻青肿的医院护士，竟然已经沦为了张俨的帮凶？

　　现在我才弄明白了孟主任不停的冲我们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他是让我们提防范护士，可是当我们明白过来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金子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

　　我所能做的最多是一声疾喝：“范护士，你疯了，那是金子。”

　　“我当然知道她是金子，咱们医院里最漂亮的女护士，是不是？”范护士的声音，竟然充满了仇恨与憎恶：“我还记得我刚来的那一天，跟你说话你带搭不理，你个小烂货无非不过是更会发骚，更会勾引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莫踢了我一脚，示意我们分头突然发动，一个袭击张俨，另一个要以最快的速度从范护士的手术刀下把金子救出来。但是张俨却比我更早一步的看出了老莫的安排，所以他立即提醒我：“时间，韩江你要注意时间，无论你是多么的急切，但在时间上，你却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这个恶魔，他说得一点没错。

　　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

　　无论是我还是老莫，都有着在眨眼工夫击倒该死的范护士，又或是将张俨在孟主任身边引开的能力，但在此之前，他们却有充足的余暇抢在我们前面把他们要做的事情做完。

　　如果我们茂然行动，得到的将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如果能够劝说范护士放开金子，那我和老莫合力，救出孟主任的胜算就要大得多。所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范护士，我记得你刚刚调来的第二天，就给患者吃错了药，这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是谁替你把这个棘手的问题解决掉，并保住了你的工作的？”

　　“呸！”范护士冲我吐了一口唾沫：“臭流氓，你无非是想打我的主意罢了，以为你自己长得多帅是不是？再说我为什么会喂错了患者药？还不是你故意设计的？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告诉你，你休想！”

　　我茫然的摊了摊手，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范护士的思维逻辑是怎么形成的，这个怪女人，似乎好歹是非都弄不明白，难以她这么容易就被张俨说服，不惜助纣为虐了。

　　张俨在一边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韩江，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可惜学的全都是孟老头哄弄你的不切实际的空洞理论，你第一剂药方就开错了，哪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我摇头，尽其可能的拖延着时间：“那么你说，我错在了什么地方？”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张俨冷笑：“千剂医方，万种病患，你拿一个固定的剂方去套不同的病症，得到的只是一个可笑的结果。为什么你们终日忙碌但患者被治愈的却寥寥无几？原因非常简单，你开错了方子。”

　　“我是问她。”我拿脑袋往范护士的方向点了点。

　 　“她吗，”张俨的嘴唇浮现出厌恶的表情：“这个姓范的女人是一个心理上的畸形儿，她的人格在早年的形成时期就被输入了错误的讯号，从而形成了完全是扭曲 的反射机制，任何善意在她的意识回馈中得出来的全都是相反的讯息，如果你想训服她，就必须要采用非常规的手段，又或者——”说到这里，他做了一个冷酷的手 势：

　　“抹除掉她意识中所有的资料，重新输入，一切重新开始！”

　　“一切重新开始？”望着张俨，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还未形成清晰的意念，他已经突兀的大喝起来：

　　“韩江，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但是你会看到即使是这个过程也是短暂的。现在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如果在这五秒钟之内你还没有按我的吩咐去做的话，你马上就会看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7）生死之决

　　随着张俨的话音落下，范护士猛然勒紧了金子的脖颈，而与此同时，张俨的手掌也砍向了孟主任的后颈。那急迫的情形逼得我不容多想，不得已转身一脚向着老莫踢了过去。

　　老莫纵身一跃：“韩江……你疯了，你看不出来吗，如果我们自相残杀，那正中了人家的奸计……”

　　我何尝不知道？但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决不能眼看着孟主任和金子就在我的面前伏尸于地，老莫他难道不清楚我的苦衷吗？

　　我一拳击向了老莫的眉心。

　　张俨摇了摇头：“韩江，你是在爱抚女人吗？那么轻软温柔，那天在垃圾场的时候，你的表现可要比现在更有男人味道！”

　　我不得不加重了出拳的力道，看着老莫东躲西跳，却始终不还手，他有意识的在躲闪的时候将我们两人的位置错开，一个对着范护士，另一个则设法让自己面对张俨。

　　但这种花样是瞒不过张俨去的，他的手捏在孟主任的后颈处，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口吻叹息道：“孟主任，别怪我跟你不客气，是你的弟子太不争气，你看看，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你的生死放在眼里，都这节骨眼上了，他还琢磨着出其不意的对我来一个突然袭击呢。”

　 　被张俨有意以重手捏着后颈处的骨骼，孟主任负痛，忍不住呻吟出声。而与此同时，范护士拿着手术刀强行将金子按倒：“发骚的贱货，瞪那么大眼睛你吓唬谁 呀？烂货，千人骑万人操的烂货，我挖出你的狗眼珠子来……”金子也忍不住失声的叫了起来：“韩医师，韩医师……快来救我啊……”

　　走廊两端，一边是孟主任在呻吟，另一边是金子在呼救，他们的性命全都操在我的手上，我万般无奈，大吼了一
声：“老莫！”一拳打过去，老莫还以为我是在和他佯打，却也不说替我想一想，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我当胸一拳，打得当场吐了两口鲜血。

　　“韩江，你竟然……”老莫吃惊的抹着嘴角，话未说完，我已经又扑了过去，一脚凌空飞出，老莫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贴到墙上，连躲闪的工夫都没有，痛叫一声，脸部已经被我连续几脚踢中，张嘴吐出两颗牙齿来。

　　“没错，韩江，杀了他，”张俨在一边替我打气：“都是这个家伙拖累了你，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他始终是在处心积虑的布设圈套，一心想骗你替他出头做替死鬼，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老莫的腰部又重重的被我踢中，他似乎被打出了火气来：“韩江，你他妈的……别以为我老莫就怕了你！”突然一脚虚踢，侧肘一记肘拳，正中我的心口，我倒退两步，直觉处嗓子眼里一阵甜腥。

　 　“韩江……”老莫向我伸出一只手：“你千万别让他的当，快过来，我们两人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正要突然一个背飞将他轮起来摔 倒，却不料他这声声真情的呼唤不过是个诡计，我的手刚刚抓住他，就被他突然反扭住，被他就势往下一压，我不由得一低头，他的膝盖已经压到了我的颈肩处：
　　“操你妈，”他恶狠狠的骂道：“别以为就你会下死手，老子也他妈的让你尝尝厉害……”我的身体顺势往地面上一扑，顺势抄起他的小腿，用力一掀，我们两人就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注意不要滚过来，千万不要滚出两米的距离开外，”张俨好心好意的提出劝告：“就在原地解决的好，否则的话，你们一旦滚出两米开外的距离，万一撞到一具尸体上，说不定会被吓一跳的。”

　　“张俨你别逼人太甚！”我听见自己嘶喊一声，双肘一扭，锁向老莫的咽喉处。看起来老莫也是在全心全意的对付我，借力一让，我的肘部重重的击在水泥地面上，随着一声剧烈的咚响，无巧不巧的正磕在我的软麻穴上，我的双臂顿时软麻如泥。

　　老莫借力一翻，骑在了我的胸部，双拳疾落如雨，霎时间我的眼前血花一片，依稀只能听见老莫那恶狠狠的咒骂声：“操你妈，我操你妈，给你脸你不要脸，让你两下你还当真了……”

　　“打呀打，别泄气韩医师，”范护士显然被这场血花激飞的肉搏刺激得疯疯颠颠，失态的尖叫起来：“抠他的眼珠子，抠出他的眼珠子出来……捏碎他的睾丸……反正他长那玩艺儿也没用……”

　　我真的依从了她的唆使，双指如钩，疾抓老莫的双睛。老莫急忙一闪，我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凌空双脚踹向老莫的面门，老莫也在同时飞脚踢来，我们四只脚于空中突然撞击，啪的一声响过，我们两人已经于刹那间弹开。

　　老莫弹向了范护士，我仿佛听到了她的一声惨叫。

　　而我弹向了孟主任，双掌往孟主任坐的椅子上一搭，就势一推，推得他连人带椅紧贴在墙壁上。

　　扑扑扑几声钝响，仿佛几柄利刃同时没入了我的胸腹。那一瞬间我知道，张俨的凌厉一击，我至少断了四根肋骨，已经彻底丧失了还手的能力。

（8）惊心之局

　　想打倒张俨，从他手中把孟主任救出来，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张俨——或者说那占据了他躯壳的东西——无论其意志力，身手还是智慧，都不是我和老莫所能比拟得了的。第一次在垃圾场与他交手，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他做梦也想不到我的身手会不亚于传奇神探老莫，所以一时失算，被我和老莫合力设局捉住。

　　虽然当时他栽在了我们两人的手中，但无论是他，还是我和老莫，心里都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我和老莫事先设局，出其不意，单凭双方的实力相搏，纵然是我和老莫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总是以“那东西”来称呼张俨，因为他在恢复神智后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人力所及的极限，不能不令我们心有挫折之感。

　　但有了第一次，我们却决不能再指望第二次。

　　这一次张俨是有备而来，他能够利用范护士就已经出乎了我们意料，而孟主任既然已经落在他的手上，他就决不会给我们把孟主任救出去的机会。

　　如果我选择茂然向他出击，那么他只需要一边对付我，一边顺手扭断孟主任的脖子，就算他赢了，就算我们打死他，那死的肯定是已经懵懂白痴的张俨，至于那东西仍然象上次那样，脱离开张俨的身体飘然而去，而我们，除了面对着孟主任的尸身追悔莫及，绝不会有另外一种结果。

　　所以，我决不能直接向他发动攻击，那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我所能做的就是，搏命一战，不与张俨交手，而是用我的一条命来换回孟主任的安全，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所以当我和老莫以血肉横飞的真刀实枪的搏命相斗，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之后，借助那配合默契的双方腾力一跃，老莫去救下金子，而我，则要从张俨手中的抢回孟主任。

　　张俨千算万算，却绝没有算到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和他交手，他留着一半的心思准备对付我，用在孟主任身上的，也只剩下另一半心思了。我倾力以赴的对付他的“一半心思”，所以才会一战得手。

　　我趴伏在孟主任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孟主任，气急败坏的张俨始料未及，想不到孟主任还是被我抢了下来，羞恼之下，挟恨出击，接连几拳重重的击打在我的肋下。

　　我的肋骨在重力捶击之下断裂，口鼻眼耳，同时溢出鲜血。我之所以没有死，只是得益于我强壮的身体。张俨那羞恼的几拳，足以将一头莽牛击毙。

　　我还活着，毕竟是侥幸。

　　但我也已经形如废人，不唯爬不起来，连抬头都异常的吃力，稍微一咳嗽，大块大块的鲜血就从我的口腔中涌了出来，连我的视网膜上，都是血雾迷蒙。

　　我爬在地上，想对孟主任说声：“别害怕，孟主任，我在这里保护着你。”但这句话我根本没有力气说出来，一声声的哮喘，一口一口的吐血，看着走廊里两个模糊一团的人影。

　　张俨和老莫！

　　在张俨这个怪物面前，神勇惊人的老莫明显不支，但是正如我们用目光所传达的讯息那样，他并不与张俨正面交锋。

　　打不过，但是躲得过。

　　张俨一脚接一脚，一拳接一拳，老莫笨拙的躲闪着，虽然不时的被拳脚擦到受伤，但那无关大碍，他有充足的时间和张俨周旋。

　　而张俨却没有机会了。

　　天色马上就要亮了，神经科传出的激烈打斗之声很快就会惊动整个医院，届时张俨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是：恢复他正常的白痴状态。

　　金子这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气势汹汹的一把揪住范护士的头发，拿着一只也不知是谁的皮鞋，对准范护士的脑袋吭哧吭哧就是乱砸一气：“不要脸，着你惹你了我，骂我，还要打我，你凭什么你？”范护士微弱的呻吟着，死狗一样任金子殴打她。

　　这孩子，她真是不知道轻重，她应该快一点报警才对。

　　老莫越躲越精神，他不断的出声戏弄着张俨：“来呀，过来打我呀，我给你两个小时，足够你打死我的了吧？做梦吧你！”

　　老莫这样说是有恃无恐的，即使再给张俨两个小时，他最多只能打得老莫象我一样爬不起来，想要老莫的命，估计他得找下一次的机会了。

　　我幸慰的这样想着，并准备闭上眼睛歇息一下。

　　但就在我的眼睛欲闭未闭之际，奇变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