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室,也叫停尸房,专门用来存放医学院的尸体标本。平时,这道门,总是锁得牢牢的,禁止陌生人接近。今晚,为什么会没锁上?
停尸房里亮着灯,事实上,这里一天二十小时都亮着灯。灯光惨淡,在森森冷气中全无半点暖意。
方媛的头皮有些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停尸房里,常年保持着低温,寒流阵阵,特别的冷。而且,这种冷,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似乎更纯粹,更顽固,寒意直透心窝,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停尸房里,并排陈列着两排冰柜,柜面上都凝结了冰霜。方媛知道,每个柜子里面,都存放着一具尸体,多半是些死于非命无人认领的尸体。停尸房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怪味,说不清的味道,令人产生呕吐的欲望。
方媛的眼神迅速地浏览过停尸房,没发现其它的出路。其实,停尸房又怎么可能有其它的出路?这里要保持低温,就要与外界隔离封闭。就连窗户,也是常年紧闭从不打开,上面锈迹斑斑。何况,这是存放的都是尸体,更应该小心保管,以防丢失或惊吓到他人。
可是,停尸房的门,今晚没有锁上,仅仅是虚掩着?停尸房也是实验老师何伟管理的,他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方媛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望了望停尸房里的灯,孤零零地倒吊着。仿佛有股怪异的寒流掠过,那灯便在寒流中轻轻摇摆,连带着原本就黯淡的灯光益发闪烁不定。不知怎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涌上方媛心头。身体再度浮现那种难以述说的虚弱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宛如行尸走肉。
哪怕在停尸房多呆一秒,方媛都不愿意。既然停尸房里找不到出路,不如另想办法。方媛走出停尸房,带上门,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方媛怔住了,听脚步声,赫然就是刚才追袭她的黑衣人的。
黑衣人刚才从解剖大楼的走廊追出去,追到了入口。解剖大楼的外面,空荡荡的,明月高悬,却没有发现方媛的踪影。黑衣人显然对南江医学院的情况很熟悉,很快就联想到解剖大楼还有个地下室,急忙返身。
黑衣人,肯定要走到地下室,来搜寻方媛,而方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办?
方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反复斟酌,无计可施。没办法,只好再退回停尸房了。方媛强自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轻轻推开停尸房的门,悄悄潜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方媛尽量远离停尸房的冰柜,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睁着那双散发着黑宝石光泽的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停尸房的大门。
门关上了,黑衣人应该进不来吧。方媛安慰自己。
可是,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益发强烈了。方媛自己,也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方媛意识到,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而这个遗漏,足以致命。
到底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是那道门?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方媛的脑海里。也许,这个停尸房,原本就是黑衣人用来存放她尸体的地方。黑衣人选择在解剖大楼附近袭击她,固然有这里地理偏僻的原因,也有能妥善处理尸体的便利。所以,停尸房的门,根本就无须锁上,原本就在等待方媛尸体的到来。
这个推测,令惊惶失措的方媛更加心惊胆颤。她四处望了望,停尸房里除了两排冰柜、几辆停尸车,什么也没有。
藏在哪里?
没有时间了!
方媛壮着胆子,步履蹒跚地走到两排冰柜前。她走到靠后的几个冰柜,随手抽了一个出来。
冰柜里有具尸体,脸上白花花的尽是冷霜。
方媛不敢看,瞄了一眼,推了进去。
然后,再抽出一个冰柜。
仍然有具尸体,侧着头,脖子上的缝线隐约可见。
再推进去,再抽出。
一连抽了三四个,竟然都有尸体。
什么世道!
方媛急得要哭出来了。没想到,停尸房的冰柜都存放了尸体。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在停尸房的门外停住了。黑衣人果然来了!方媛甚至听到了钥匙撞击的声音,黑衣人似乎在寻找开门的钥匙。
方媛咬了咬牙,抽出一个冰柜,捏着鼻子,颤巍巍地钻进去。冰柜里,原本有一具尸体,是个女人,年约四十,冻住了,身体硬梆梆的。幸好,冰柜的空间比她想像得要大,方媛缩紧身子,勉强钻进去了。然后,她用手撑着柜顶,缓缓用力,慢慢地把冰柜滑进去。
方媛刚把冰柜滑进去,停尸房的门被打开了,黑衣人仿佛一条黑色的毒蛇敏捷地闪进来。他的脸,还是那么吓人,死气沉沉,全无表情,左右张望了一会,盯着挂满冰霜的冰柜,冷笑一声,鬼魅般飘荡过来。
他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抽出一个冰柜,看了一眼冰柜的尸体,又推进去。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依此类推。
方媛躲在冰柜中,冷得发抖。冰柜的温度,应该在零度左右,方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在冰柜里,方媛和女尸面对面地躺着。黑暗中,方媛看不清女尸的脸,但那股子尸体味道扑鼻而来,特别恶心。身上仿佛爬满了毛毛虫,奇痒难忍。
更残酷的是,黑衣人竟然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冰柜地抽出来搜索。即使躲在冰柜里,方媛都能听到黑衣人抽动其它冰柜的声音。
无论怎么努力,都难逃过这次劫难?方媛悲哀地想,宿命的绝望感再次笼罩着她。
然而,意外发生了。
也不知黑衣人抽到了第几个冰柜。这次,抽出的冰柜里是个女孩,年龄并不大,正当妙龄,十八九岁的样子。除了年轻,这具尸体,看上去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黑衣人看到这具尸体,却仿佛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般,低低地惊叫一声,声音尖锐。
然后,黑衣人连冰柜也不推上,转身就跑,一直跑出了停尸房。
方媛等了一会,躲在冰柜里实在冷得受不了,故技重施,悄悄把冰柜滑出来,从冰柜里钻出来。
灯光还是那么惨淡,在风中幽幽地飘荡不定。停尸房里,一片片的惨白色,冷气森森,触目惊心。
方媛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脯剧烈起伏着。
良久,方媛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转眼去看那具救了她命的女尸。
女尸的眼,不但是睁着的,而且凸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似乎凝聚了千年不化的浓浓怨气,令人不寒而栗。淡青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狞狰凶恶。方媛只看了一眼,就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寒意彻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了。
好可怕!怪不得黑衣人会被吓走。
方媛赶紧走到停尸房门口,扭开锁,想要开门离去。但是,方媛用了几次力拉,都没有拉开。
心,刹那间沉了下去。
门被人反锁了!
“开门!”方媛大叫。
她宁可面对谋害她的黑衣人,也不愿意呆在这个可怕的停尸房里。
没有人开门。大门与地面的缝隙里,倒是缓缓流进了一些透明的液体。
是什么?汽油?黑衣人想要烧死她?
方媛往后退了几步,瞪着眼睛,望着流进来的透明液体。
她嗅了嗅,没有味道,不是汽油。似乎……似乎就是常见的自来水。
这水,有什么古怪?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
声音很怪,听不到男女,就像——就像是上次吊扇坠落时打电话给她的声音!
黑衣人,就是上次打电话救她的人?
这怎么可能?
方媛的头都大了。
但现在,她还没时间去思索这些。
送她去天堂的圣水?意思是,这些水,能要方媛的命?
方媛不敢沾上那些水,一个劲地后退,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一只老鼠窜了出来,走入了水中,突然怪叫一身,肚皮一翻,四肢抽搐,没多久就断气了。
方媛亲眼目睹了老鼠惨死的经过。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
水是有电的!
黑衣人在外面,对流在地上的自来水通了电!
方媛只能不断躲避缓缓弥漫过来的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停尸房的地面终究会被源源不断流入的自来水所覆盖。而这些水,是万万不能接触的,一接触,就会触电而亡。
方媛终将陷入无处落脚、坐以待毙的绝境!
徐天坐在校卫队办公室里看书,看的还是普璞写的那本《不可能犯罪》。这本书,他已经看完了,结局还没有想透,正在反刍作者的推理过程。
突然,徐天似乎听到了什么,仿佛是个女孩子求救的声音,细微飘渺,若有若无。徐天心头巨震,那声音——那声音虽然沙哑、恐慌,却和方媛的声音有些相像。
怎么可能?
徐天猛然蹦了起来,推开校卫队办公室大门,跑到空旷的校园里侧耳聆听。
校园里静悄悄的,一幢幢建筑物默然耸立。月色皎皎,星光闪烁,徐天极目远望,四处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徐天聆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刚才那个求救的声音。夜风凄冷,呼呼地席卷而来,将一些没关闭的窗户拉拽得“咣铛”直响。有只野猫低声地哀叫,在寂寥的夜晚中远远飘来,仿佛像女人的尖叫声。
是幻觉?还是野猫的叫声?徐天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好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敏感?这么晚了,方媛怎么会在外面呼救?最近,南江医学院里发生了这么多怪异的事情,方媛那么聪明,应该有所防范。
这样想,徐天稍微安心了些。回到校卫队办公室,另一名值班的校卫队成员也巡逻回来了。
徐天问:“有什么异常?”
“没有,一切正常。”那名校卫队成员叫罗海,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架起二郎腿,翻看报纸。
“我再出去看看。”
不知为什么,徐天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外面,似乎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却给人一种窒息的沉闷感。越是平静,徐天就越担心。杀害陈安琪与黄嘉雯的凶手始终没有抓到,这个人,应该就在南江医学院里。与此同时,方媛却噩运不断,突然掉落的吊扇,莫名出现的眼镜蛇,还有神秘人打来的死亡电话。种种迹象表明,方媛很可能被凶手盯上了。
徐天拿起手电筒,喝了口开水,准备出去。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轻盈,急促,纷沓而至,似乎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在校卫队门口停住了,不断拍打大门,大声叫唤“开门”,听声音十分焦急。
这么晚,谁会跑到这里来?徐天打开门,门口站着冯倩和苏雅。
“怎么是你们?方媛呢?”徐天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冯婧忧心重重地说:“我们就是来找她的!苏雅说,下了晚自习后,就没看到她人影。一直等到现在,她都没回寝室。”
“什么?!”徐天喃喃自语,“方媛还没回寝室?这么晚,她会去哪里?”
突然,徐天想到了刚才呼救的声音。现在仔细想想,那声音真的很像方媛。她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徐天箭一般地冲出校卫队办公室,脸色煞白,站在空旷的校园上四处张望,踌躇不决。冯婧、苏雅和另一名校卫队成员紧跟着走出来。
“徐天,你怎么了?是不是知道了方媛的去向?”冯婧迫不及待地问。
“方媛不会有事吧!”一向冷静的苏雅也失去了方寸。
徐天对两人的问话恍然未听,眉头紧锁,回忆刚才求救声的来源。其实,他也仅仅是隐隐约约听到求救声,并不真切,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方向。
如果刚才的求救声真是方媛发出来的,现在方媛的处境肯定很危险,没时间再想了!东面,是学校大门的方向,那边有传达室。南面,是女生宿舍,冯婧和苏雅是从那边走过来的。西面,是罗海巡逻经过的地方。这样看来,声音从北面传来的概率最大。
想到这,徐天撒腿就是一阵狂奔,一口气跑了三四百米,然后,站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停下来了。
徐天转身张望,枯瘦的老树、空旷的操场、肮脏的矮墙、陈旧的大楼……
四处无人,没看到方媛的身影。
等等,陈旧的大楼!徐天又把目光转到了那幢陈旧的大楼。想起来了,这幢大楼,就是俗称为“红楼”的解剖大楼,里面死气沉沉,阴森恐怖,到处残留着死亡的痕迹。听说,里面曾经烧死过很多人,这些冤魂们阴魂不散,到了晚上就会从阴暗潮湿的地底深处爬出来,借尸还魂。而解剖大楼里,偏偏有许多医学用的尸体标本。
上次,有几个学生打赌,让其中的一个学生跑到医学院的停尸房去。那名学生心惊胆颤地走进了停尸房,却发现一辆停尸车上的裹尸布被缓缓揭开,一个全身赤裸的尸体竟然直挺挺地坐起来。这名学生吓得魂飞魄散,随手抓到一把手术刀,怪叫一声,插到了那具尸体的心脏上。这次,他居然插得很准,不愧是成绩优异的医学院学生。
但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具被手术刀插中心脏的尸体,不是别人,赫然是和这名学生打赌的同学。据说,这名死者,是因为关心这名学生的安危而进去寻他的,谁知道竟然会横死停尸床上。事情的真相,不得而知,一直没有人能说清楚。有人说死者恶作剧,故意假扮尸体来吓人,结果酿成惨祸。但更多的人说,死者是被冤魂上了身,迷了心窍,所以才会鬼使神差地躺到了停尸车上去。从此,南江医学院里开始流传厉鬼借尸还魂的灵异传说,解剖大楼成了医学院的禁忌之地。到了晚上,这里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附近,除了这幢解剖大楼,没有其它的建筑。如果方媛真在这里发出了求救声,现在,她又在哪里?
徐天心里一阵抽搐,仿佛刀绞一般,痛得厉害,蹲着身子,一手撑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灰红色的解剖大楼。
身后,冯婧、苏雅、罗海三人紧随而来。
“看到了方媛没有?”
徐天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解剖大楼。显然,解剖大楼是这附近最适合隐藏伏击的地点。
身为刑警,冯婧很快就意识到这点,疾步跑向解剖大楼,手电筒的电光如蛇一般扭曲,歪歪斜斜地映照着解剖大楼的入口。
解剖大楼仿佛一个正在沉睡的怪兽,入口处深邃幽深,看不到底,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涂满了黑色的油漆。两扇红褐色的木门在风中悄无声息地开开闭闭,晃动个不停。
突然,晃动的木门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鬼魅般窜了出来,动作敏捷,速度惊人。冯婧看得真切,身形晃动,斜刺里拦去了黑衣人的去路。
然后,冯婧看到了那张恐怖的脸。
脸是扁平的,一片深绿。嘴唇如血,血一般的妖艳鲜明。两只雌雄眼,狰狞恶毒,仿佛凶神恶煞般,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乍然出现,吓得冯婧一个激灵,浑身陡然一震。
黑衣人抓住时机,在冯婧被吓得愣住的一刹那,肩膀一沉,动作迅捷无比,仿佛一只黑蝙蝠般,迅速从冯婧身边滑翔过去。
冯婧回过神来,再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逃窜而去。罗海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黑衣人的背影,目瞪口呆。苏雅一个小女生,有心无力,指望不上,只来得及惊叫一声。
原本抚摸胸口蹲在后面的徐天的眼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仿佛宝剑出鞘,气势凌厉,锋芒毕露,发出凛凛寒气。
黑衣人正要绕过徐天。徐天单手撑地,猛然跃起,身形极快,电光石火间挡到了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倒也冷静,临变不惊,双臂屈肘,去势不减,硬生生地撞向徐天。
黑衣人加速前奔的冲力加上自身的体重,这一肘如果撞实了,不把徐天撞飞才怪。情急之下,徐天伸出双手,抓住黑衣人的双臂,身体后仰,借力使力,一个后翻,反手将黑衣人摔出去。
黑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徐天站起来,转身,面对着黑衣人,没有追击。黑衣人翻了个身,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徐天一眼。
两人目光相触,恍如刀剑在空气中交错击鸣,各自有点意外。
冯婧飞速追来,黑衣人不敢耽搁,转身就逃。
罗海也回过神来,紧随着冯婧去追捕黑衣人。
徐天却站在原地不动,若有所思。苏雅走过来,不满地说:“发什么呆,人都跑了,还不去追!”
徐天阴沉着一张脸:“你认为是抓人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你是说,方媛她……”
徐天却没有回答,望了望黑衣人逃跑的方向。冯婧和罗海在一起,两个人应该能对付那个黑衣人。他担心的,是方媛的安危。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方媛应该在这附近发出过求救声,而袭击方媛的,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现在,黑衣人逃出了解剖大楼里,方媛她怎么样了?
徐天没理苏雅,心急火燎地走进黑漆漆的解剖大楼。苏雅站在那里,思索了两秒,跟了上去。
穿过幽深的走廊,走到楼梯口。往上?还是往下?上面,是一层层的解剖实验室。向下,是停尸房和仓库。徐天犹豫不决。
突然,徐天仿佛听到了什么,对身后的苏雅做了一个禁止出声的动作。
徐天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
流水声是从地下室里发出来的。这么晚,谁会在地下室里用水?
难道,是方媛?
徐天的心跳得“砰砰”直响。借着微弱闪烁的手电筒光芒,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楼梯。苏雅快走两步,紧跟着徐天,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没走到地下室,徐天就停住了脚步。
水!到处是水!整个地下室的通道,都被水浸湿了,到处是肮脏的黑色积水。
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水?
徐天站在楼梯上,望着下面满地的积水,心生狐疑。
“徐天,你怎么不走了?”苏雅担心方媛,在后面催促。
“这水,有问题。”徐天冷冷地说,手电筒的光芒四处映射。
徐天亲眼看到黑衣人从解剖大楼里出来。这个极度危险的人,极为可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安全起见,徐天步步为营,小心防范,总没有错。
这水,分明是从地下室的一个水龙头中流出来的。问题是,即使真的有人忘了关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也应该排入了排水道,而不是漫延整个地下室。显然,排水道的入口被堵住了,而且极可能是黑衣人故意堵住的。他这么做,用意是什么?
徐天没有接触这些积水,而是站在高处,仔细观察。自从得知月亮湖的湖水中含有剧毒后,他就对来历不明的水源格外小心。
地下室的污水中,似乎有一些爬虫沉浸在里面,随着水流起起伏伏。这些爬虫,全都失去了生命,是被水淹死的?可是,很多爬虫,天生就有不被溺死的本能。
不是被淹死的,那是怎么死的?
徐天脑海里灵光一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推测——这水,是用来杀人的!用水杀人的最好的办法,是让水通电。
苏雅等得有些不耐烦:“这水有什么问题?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胆小?你倒是抓紧时间,快点找到方媛啊!”
徐天听得心烦气躁,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说话,让我冷静地思考下好不好?这些水,很可能被黑衣人通电了!”
“通电了?那不是只要一走过去,接触到这些水,就会触电而亡?”
“没错!所以,请你不要打扰我,我比你还急!”
确实,徐天忧心如焚,头大如斗。照这样的情形,方媛很可能躲到了地下室的某个地方,黑衣人寻不到她,故意扭开水龙头,堵住排水道口,然后接上电流,妄想电死方媛。
这些水,漫延了整个地下室的地面。方媛如果不知道这些水通了电,无论躲得多么隐蔽,也是在劫难逃。退一步说,即使方媛知道这些水通了电,地下室只有就这么大,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徐天急了,往下走了几步,探出头,对着地下室放声大叫:“方媛——方媛——”
声音在地下室里嗡嗡回响,绵绵不绝,仿佛无数个人在叫喊。
冯婧死死地咬住黑衣人,紧追不舍。这次,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她可不能轻易放过。
黑衣人被徐天摔了一跤,似乎受了伤,腿脚有些不方便,动作显得生硬。尽管如此,冯婧还是没办法追上他。
显然,黑衣人很熟悉南江医学院的地理环境,故意带着冯婧绕圈子,东躲西藏。如果不是他的腿脚不方便,早就把冯婧甩脱了。
罗海也指望不上。一个学生,没受过专门训练,临变能力、反应速度、追踪经验等各方面都很欠缺,能跟上冯婧就算不错了。
跑了大约十多分钟,黑衣人突然拐弯抹角地绕进一幢大楼,然后,人影消失了。
冯婧站在这幢大楼面前,一边喘气,一边用眼神搜索。
这是一幢普通的教师宿舍,与前面那幢教学宿舍间隔的距离并不大,两者之间只有一条灰白色的水泥小路,这么小的空间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冯婧判断,黑衣人钻进了这幢教师宿舍。
也许,他原本就住在这幢教师宿舍里。
罗海喘着粗气跟上来,问:“那个人呢?”
“进了这幢教师宿舍。”冯婧拿出手机,打电话通知萧强,让他紧急召集人手来围捕黑衣人。
关上手机,冯婧看了看罗海,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叫冯婧,是市刑警队的!你站在这里别动,守着这个出口,我上去看看。”
罗海抖了抖身子,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上去?”
“不用,萧队马上就到了,你在这等他。记住,一定要守住出口。”冯婧紧绷着一张脸,格外严肃,“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你尽管放心。”罗海蓦然涌起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冯婧微微一笑,拍了拍罗海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她警戒着慢慢走进教师宿舍。
里面很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冯婧咳嗽了几声,感应灯却没有随之亮起,说不定早就坏掉了。
在一楼没有发现异常,冯婧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就在这时,冯婧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防盗门关闭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脆。冯婧心里一动,连忙再往楼上跑。
黑衣人的腿受了伤,跑了那么久,虽然没被冯婧追到,估计也是强弩之末了。在这种情形下,跑回自己的住处,躲避起来,不失为摆脱冯婧的一种良策。但是,这么做,也有后遗症,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关门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三楼或四楼发出来的。冯婧加快了脚步,“蹬蹬蹬”地跑到了三楼。她静静地聆听了一会,整幢大楼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没其他的声音了。
冯婧按响了301室的门铃。门铃响了一会,终于传来脚步声。走廊里的灯亮了,一只暗黄浑浊的眼珠在猫眼中张望,然后,里面的木门被打开,探出一张满脸沧桑爬满皱纹的脸。301里面,住的是一对退休的老教师。隔着坚硬的防盗门,冯婧询问刚才有没有人进屋,回答说没有。再问其他的情况,门关上了。
冯婧摇了摇头。现在的人,都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是非。正因为这样,社会风气越来越肮脏,犯罪分子越来越猖獗。
然后,是302室,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赔着笑脸,反过来对冯婧问东问西,颇有兴趣。冯婧还没来得及咨询情况,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声,尖锐刺耳,言语中脏话连篇。小伙子满脸歉意,还想解释,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耳朵,乖乖地被拉回房去,“咣当”一声,大门被女人顺手关上了。
冯婧默默地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思索了一会。301室和302室,似乎都没有特别异常的疑点。那么,再去四楼看看吧。
这次,门铃没响了很久,401室的门才打开了。冯婧正等得不耐烦,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惊讶得合不上嘴。
“曾处长……怎么,你……”冯婧缓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你住在这里?”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曾国勇打了个哈欠,似乎刚睡醒,“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等了很久?”
“嗯,有一会了。”
“哦,不好意思,我最近忙着校庆的事,太疲倦了,睡得太死。人老了,身体不行了。”曾国勇把防盗门打开,示意冯婧进去。
冯婧站在门外,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校庆?”
“是啊,再过两天,就是我们南江医学院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日,学校邀请了很多社会名流和从医学院走出去的精英人才前来庆祝。这次校庆的档次非常高,学校为校庆做了很多准备,光是食宿……”
冯婧急忙打断曾国勇的话:“曾处长,校庆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协助。”
“很重要的事?什么事?你们找到凶手的线索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效果,曾国勇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
“虽然还没抓到,但也差不多快了。”冯婧把她追踪黑衣人来到这幢教师宿舍的经过简要地叙述给曾国勇听。
曾国勇的脸色在灯光下令人畏惧:“这么说,你能肯定黑衣人进了这幢教师宿舍?”
“没错。”
“而且,他就在三楼或四楼的某个房屋里面?”
“应该是的。”
“你确定没有听错?也许,只是某个教师偶然关下门。”
冯婧沉吟着说:“就算听错了,也没关系,反正,这个黑衣人,肯定是进了这幢教师宿舍。他受了伤,应该还在这幢宿舍里。我已经让一个校卫队成员守在宿舍的入口,并且通知了萧队,他马上就会带人赶来。到时,将整幢宿舍做次地毯式搜索,挖地三尺,不信抓不到凶手。这次,他是插翅难飞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警车长鸣声,呼啸着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曾国勇突然骂了句脏话。
冯婧愣住了:“曾处长,你刚才在说什么?”
曾国勇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太高兴了,总算把他逮住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次,你可是居功至伟啊。”
冯婧有些羞涩:“别这么说。对了,曾处长,你知道对面的402住的是什么人?”
冯婧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现在,最可疑的,就是402室了。
“哦,402啊,里面住着一个单身汉,是我们实验室的管理老师,叫何伟。”
“何伟?”冯婧想起来了,梅干被杀时,何伟是证人之一,警方曾经找过他做笔录,当时就觉得他脾气有些怪怪的,这么大年龄,居然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现在想想,的确可疑。
冯婧缓缓按响402的门铃。
“丁零零……丁零零……”
冯婧退后一步,集中注意力,高度警惕地望着402室。
她没有带枪,如果与凶手狭路相逢,拼死搏斗,真不知鹿死谁手,还是谨慎重点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忽然,冯婧嗅到了一种淡淡的怪味,有点像酒,却没有酒那种独特的香气。
冯婧刹那间心中雪亮,但已经不及反应,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块白色的丝巾捂在她脸上,捂住了她的嘴巴与鼻子,强烈的刺激性气体顺着她的呼吸道奔涌而入。
冯婧徒劳地挣扎,头脑越来越迷糊,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15 3:16:20编辑过]
罗海守在教师宿舍入口附近,既紧张,又兴奋。加入校卫队这么久,所接触的只是一些鸡鸣狗盗的小偷小摸,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每个年轻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英雄情结,罗海也不例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幽幽的入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冯婧怎么还不出来?罗海心里开始发急。才等了十分钟,却仿佛等了十个世纪那么漫长。教师宿舍里似乎有灯光亮了一会,后来又熄灭了,重新恢复到那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黑暗。
冯婧一直没有出来。
罗海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再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教师宿舍大叫:“喂,冯婧,你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
教师宿舍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仿佛有股凉气,从他的脚底弥漫上来,穿过脊背,直冲后脑勺,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刑警怎么还没来?刚才,还隐隐听到警车长鸣声,现在却听不到了,估计刑警们下了车正在步行赶来。
突然,教师宿舍的入口处闪出一个人影,飞奔而来。皎洁的月光下,罗海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影是黑色的!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一张惨绿的脸,仿佛一头凶猛敏捷的黑豹。
罗海大喝:“什么人?站住!”
黑衣人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速迎面奔来。
事到临头,罗海也没有多想,硬着头皮迎上去。一米八一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加上长期体育锻炼造就的肌肉群,完全是彪形大汉的个头,即使在身高马大的校卫队成员中也是相当突出的。徐天在校卫队却是以斯文儒雅著名的,从来没看到他和别人动过手。刚才却毫不费力地把黑衣人摔了个跟头。
想到这点,罗海畏惧之心大减,看准时机,待黑衣人临近,大喝一声,伸脚侧踢黑衣人。罗海这脚,是对着黑衣人的腰眼踢过去的,蓄势已久,劲力十足。按理说,黑衣人在高速奔跑中,难以躲避。可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了罗海会有此动作,鬼魅似的变向,轻松闪过,如风一般呼啸而至,绕到罗海的身后,伸腿横扫。罗海右腿在空中没有收回,左腿受到重击,站立不稳,立刻摔倒在地。
黑衣人没有继续攻击,一击得手,转身就逃。罗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腿似乎被踢得骨折了,稍稍用力就钻心般的疼,勉强追了十几米,实在追不上,眼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渐渐缩小模糊,就要逃出他的视线范围。
罗海心中懊恼不己,正无计可施,突然看到另一个方向萧强带着几名刑警风驰电掣地急奔而来,连忙指着黑衣人的背影,对萧强他们大声叫喊:“在那边!快追!”
听到罗海的提醒后,萧强他们发现了黑衣人的行踪,改变前行方向,成扇形散开围捕黑衣人。黑衣人虽然熟悉医学院的地理环境,却始终无法摆脱刑警们的追捕,奔跑了十多分钟,最终被逼到了医学院的一个死角,无处可逃。
黑衣人不死心,妄想突出重围,运用各种擒拿技巧,一口气摔倒了好几名狭路相逢的刑警。这些刑警也不是吃素的,前赴后继,一拥而上,黑衣人毕竟是孤身作战,双拳难敌四手,抵抗了一会,终于还是被众人制伏就擒。
“哟,还戴着面具!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萧强冷笑着走近黑衣人,伸手揭去他脸上那张丑恶可怖的面具。
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萧强面前。
“怎么是你?”萧强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曾处长……原来……真的是你!”
曾国勇斜睥了萧强一眼,没有说话,似乎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萧强上上下下打量着曾国勇,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曾国勇被关押到南江市公安局的拘留室。冯婧则被发现瘫倒在曾国勇的家门口,她吸入过量的乙醚而晕厥。
当晚,萧强连夜找到方媛和徐天,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第二天,萧强忙了一整天,在南江医学院搜集曾国勇的资料。
第三天,萧强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冯婧一起去提审曾国勇。
八点十分,阳光依然炽热明耀。曾国勇端坐在拘留室的角落阴影里,面无表情。他的一双眼睛微微闭着,仿佛老僧入定般,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
一个年轻的刑警准备做笔录。
让曾国勇意外的是,萧强居然让冯婧负责提问审讯,他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饶有兴趣地看着曾国勇,不知在想什么,不可捉摸。
“姓名?”
曾国勇置若罔闻。
“问你话呢,姓名!”冯婧拍了下桌子,怒气填膺。
正是因为相信曾国勇,她才麻痹大意,没有提防他,结果被他迷晕了。这件事,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同事们一个个笑得贼兮兮的,甚至还不怀好意地问她,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问得冯婧耳根火辣辣地烧,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落荒而逃。现在她一看到曾国勇,就一肚子气。
曾国勇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浮现几丝嘲讽。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还是那句老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你的犯罪证据,之所以还没有把案卷移送检察院,只是给你一个从宽处理的机会。你自己想清楚。”冯婧停了一会,盯着曾国勇的眼说:“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姓名?”
曾国勇缓缓倾斜着脑袋,看着冯婧,闭上眼睛沉思了几秒,终于肯开口了:“曾国勇。”
“你谋杀方媛的动机是什么?”
“我没有谋杀方媛。”曾国勇想也不想地说。
冯婧轻蔑地看着曾国勇:“你没有谋杀方媛?我们去电信局查过了,那个神秘的1414114的电话号码,其实就是你家的电话号码。我们在你家里,搜到一个电话信号干扰器,一个高倍数望远镜。这种干扰器,能干扰接听电话的来电显示。而那个高倍数望远镜,恰好能从你家窥看到前面的441女生寝室。还有, 441女生寝室曾经出现了一条剧毒的眼镜蛇,是一个懂得捕蛇的人故意放进去的,而你,恰恰就是懂得捕蛇的人。方媛说,她逃到停尸房时,停尸房的门是开着的,很可能是黑衣人原来打算迷晕她后把她隐藏在停尸房里。能打开停尸房的,除了何伟外,还有身为保卫处长的你。”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给方媛打了个电话,平常喜好研究天文学,懂得捕蛇。保安处不但有停尸房的钥匙,南江医学院所有教学房间的钥匙都有,难道出了事,全是我做的?”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打个电话,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吗?还研究天文学?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物证人证齐全,你还要狡辩?
“是吗?”曾国勇故意将这两个字的音节拖得长长的,“那证据呢?”
“不是吗?”冯婧冷笑,“你将水通电,注入停尸房,想害方媛触电而亡,这方法真不错,可惜,没有成功。你没想到吧,聪明的方媛躲过了你的绝杀。我们拿你穿的那身黑衣和面具给方媛辩认了,她能确定这些就是谋杀她的那个黑衣人所用的装备。还有,从你身上搜出来的浸了乙醚的丝巾。难道,你认为,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既然你们认为证据足够了,何必再审,浪费时间?直接把案卷移送到检察院,不是更好?”
“曾国勇!你别嚣张!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你所犯下的滔天恶行,不仅仅是谋杀方媛未遂这一件。陈安琪,黄嘉雯,都是你杀死的!”
曾国勇一脸不屑:“你不要含血喷人。陈安琪、黄嘉雯的死,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冯婧冷笑,“好一个和你无关!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你们说我杀了陈安琪、黄嘉雯,证据呢?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刑警办案,也要遵守法律程序。有证据,就直接起诉我。拿不出证据,就别诈诈唬唬,我不吃这一套!”
冯婧语塞。确实,警方拿不出曾国勇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相关证据。曾国勇的手法太老练了,在现场根本就没留下一点痕迹,一个指纹、一根头发、一滴鲜血都没收集到。
“怎么了,没话说了?你们最多起诉我杀人未遂。就是这点,我也不会承认的。方媛仅仅是看到和我着装相似的黑衣人,她又没看到黑衣人的真实容貌,怎么能肯定我就是黑衣人?而且,我有不在场的时间证明。”
“时间证明?”
“不错。在你来找我之前,我一直在看电视。幸好,当时电视正在直播欧洲冠军杯,皇马对曼联,我正好看完了上半场,很多精彩镜头都记得一清二楚。上半场快结束时皇马的罗纳尔多攻入了一球。”原来,曾国勇早就有对策,怪不得这么镇定。
这回,轮到冯婧不知所措了。
难道,那个谋害方媛的黑衣人,真的不是曾国勇?
“那你为什么要迷晕我,仓皇出逃?”
“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那种情形下,能开玩笑吗?”
“所以,我错了。我现在沉重地向冯警官赔礼道歉。”曾国勇装出一副沉痛忏悔的样子,却假得要命。
萧强不动声色地递给冯婧一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显然是他事先写好的。冯婧看完后,面有喜色。
“别装了!曾国勇,我告诉你,趁早打消侥幸心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错,我们现在是找不到你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有力证据,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其实,萧队长早就怀疑你了。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凶手杀害陈安琪和黄嘉雯的手法十分纯熟老练,这说明他不是第一次作案。按犯罪心理学的常理来说,在这之前,凶手应该至少还杀了一个人。被杀的这个人,不但是凶手身边的人,而且与凶手关系密切,身份应该和陈安琪、黄嘉雯一样,是南江医学院的学生。一个学生,死亡或失踪,身为学校保卫处处长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但萧队长向你了解情况时,你却故意隐瞒,没有提供名单。”
曾国勇“哼”了一声:“我是为了南江医学院的声誉着想。”
“是吗?好吧,就算你是为了南江医学院的声誉着想。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方媛特意提醒我们,她困在停尸房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黑衣人走进停尸房追杀她,却被一具年轻的女孩尸体吓跑了。曾国勇,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曾国勇浑身一震,沉默不语。
“不愿意回答?好吧,我告诉你。一个凶狠残暴的杀人恶魔,胆大妄为,怎么可能会被一具女孩尸体吓得慌不择路地逃跑呢?除非,这具女孩尸体,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查到这个女孩的名字,她叫柳玉香,是南江医学院的女学生,两年前的一个深夜躲在水房里上吊自杀。”
曾国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两只手哆嗦着,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镇静。
“我现在问你,曾国勇,你认识不认识这个柳玉香?”
曾国勇低着头,有气无力:“认识。”
“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师生关系。”
“师生关系?除此之外呢?”
曾国勇沉默了一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还有恋爱关系。”
“你的年龄都可以当柳玉香的父亲了,还和她谈恋爱?我看,你是把她当作性伴侣吧。当年,南江医学院曾经发生一起轰动一时的桃色事件,柳玉香的男朋友,把你和柳玉香捉奸在床。有这回事没有?”
曾国勇低着头,点了点头。
“在外人的眼中,这件事很奇怪。柳玉香来自农村,容貌清秀,一向洁身自好,以学业为重。一直到了大四,这才结交了一个男朋友,两人一向恩恩爱爱,情真意切,被视为模范情侣,怎么会突然背着男朋友和你上床?曾国勇,你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曾国勇缄默不语。
“其实,你不说也无所谓。两年前,我们警方组织过一次大型扫黄活动,抓到一个从事色情活动的女大学生,那个女大学生的名字,就叫柳玉香。据我们了解,当时,柳玉香的家境本来就贫寒,下面还有五四个弟弟妹妹,为了支援她读书,负债累累,家徒四壁。她的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偏偏此时,父亲在外打工时不慎摔断了腿,住院治疗需要一大笔钱。为了筹钱,柳玉香只好向社会恶势力借钱,答应从事色情活动来还债。不巧的是,正好遇到了扫黄行动,就抓了进来。办案人员了解情况下,念她是初犯,确有苦衷,没有深究,拘留了几天,通知医学院派人来领人。领走柳玉香的人,就是你曾国勇!我们查看过柳玉香的档案。档案里,这件事,只字没提。显然,你帮柳玉香向学校隐瞒了这件事。当然,你也不是白帮忙的,你开出的条件,想必就是柳玉香的身体吧。”
曾国勇小声争辩:“她是自愿的。”
“自愿?你以为你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明星?她自愿为你献身?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献身?事实上,你为了满足你的生理需求,一直在胁迫这个可怜的女孩。”
“她本来就是个妓女!我又不是没给钱!”曾国勇在冯婧一再的质问之下,突然恼羞成怒,大声叫嚣起来。
冯婧蓦然生出许多悲愤出来,为了柳玉香这个从未谋面的可怜女孩。是的,她的确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但是,她有什么错?这个社会,越来越冷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崇尚金钱和权力,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和悲惨的命运抗争?她能怪谁?怪越来越昂贵的大学教育体制?怪贫困没有能力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父母,还是怪日渐沉沦的社会风气与价值取向?
柳玉香已经死了。也许,她这一生,都没有感受到多少快乐。
“你给我闭嘴!”冯婧涨红了脸,骂了句脏话,随手拿起桌上的台灯就扔了过去。
曾国勇坐在那里,略微闪了闪身。台灯砸在他的背上,灯泡炸开,碎了一地玻璃。
“人都死了,你还诋毁她,你还有没有人性!”冯婧怒发冲冠,气势汹汹,如果不是萧强拉住,她真要滥用私刑了。
这次,曾国勇没有争辩。
冯婧走到窗口吹了一会风,让自己冷静下来:“柳玉香的男朋友把你和柳玉香捉奸在床,这件事,让她名声扫地,无地自容。没过两天,她就死了,医学院的结论是她服毒自杀,当时,警方承认了这一结论。柳玉香的家人本来想找医学院理论的,后来却不了了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方面答应赔偿柳玉香的家人一大笔钱,另一方面拿出柳玉香从事过色情活动的事情,软硬兼施,逼柳玉香的家人放弃追究。你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柳玉香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吊自杀,而是你杀的。你之所以看到她的尸体就吓得落荒而逃,是因为你做贼心虚!”
这回,曾国勇没有分辩,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身体在微微颤抖。
冯婧稍稍歇了口气,整理一下思路,打算趁曾国勇心理防线动摇之际,再接再厉,彻底击溃曾国勇的心理防线。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萧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接听电话,脸色变得越来越严峻,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两分钟后,萧强挂了手机,转脸对跃跃欲试的冯婧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
“可是……”冯婧有些不甘心,她不想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没有可是!”萧强态度决绝,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曾国勇押下去后,冯婧闷闷不乐,找萧强理论。
“萧队,你为什么不让我审下去?是不是认为我审讯曾国勇时做得不好?”
萧强看出了冯婧的不快,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没有,你刚才的表现很好。”
“既然我表现好,为什么要中止审讯?刚才多好的机会啊,曾国勇明显动摇了,我敢肯定,柳玉香就是他杀的。只要再逼问下去,他的心理防线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到时一五一十地交待一切,不好吗?”冯婧还在惋惜。
萧强只得说:“好。”
“既然好,你为什么要中止!”冯婧更加不乐意了,“萧队,我想不通。”
萧强只好停下脚步,凝视着冯婧:“我只是觉得,曾国勇的表现有些蹊跷,案件中存在太多的疑点。”
“疑点?”
“是的。你仔细想想,曾国勇被提审时的表现。我们指控他谋杀方媛,他一点都不激动,似乎早就有所心理准备,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既没有喊冤,也没有过多的分辩,冷静得可怕。从犯罪心理学分析,这样的表现,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根本就没犯罪,有足够的信心能洗涮自身的清白。但我们警方掌握了这么多证据,仅凭他一句并不充分的不在场时间证明,是不可能全部驳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心理素质超强,即使全部是他自己做的,他都能做到稳如磐石,处之泰然。心理素质好,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培养的。曾国勇原来当过侦察兵,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心理素质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对你提及的陈安琪、黄嘉雯被杀案,不露声色,强悍无比。问题出来了,既然心理素质好,杀了这么多人都能泰然处之,为什么偏偏对柳玉香的死如此惊魂失魄,惶惶不安?”
冯婧怔住了,但她依然不死心:“萧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罪犯的心理,本来就很难揣测的,如果心理健康正常,就不会去作奸犯科,做出那么多灭绝人性的刑事案件。如果你中止审讯的决定是建立在你对曾国勇心理活动异常的推断上,我还是不服!”
萧强叹了口气:“好吧,不谈犯罪心理,来点实际的吧。你也说了,方媛接到个神秘电话,而这个电话却是从曾国勇家里打出来的。如果曾国勇真想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打电话,而且偏偏是在方媛打开吊扇开关时打电话,无形中等于救了方媛一次。在曾国勇的住处,发现了高倍数望远镜,他能通过高倍数望远镜望到 441女生寝室的大厅。换句话说,曾国勇打电话救方媛,时机掌握得那么好,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从这点分析,曾国勇本来就无意想谋杀方媛。”
“那眼镜蛇呢?他放眼镜蛇到441女生寝室,总没安好心吧。”
“首先,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眼镜蛇是曾国勇放的。其次,就算是曾国勇放的,也不能断定他想谋杀方媛。眼镜蛇虽然毒,但从被咬到毒发身亡,起码要四五个小时。你别忘了,当时,你和苏雅都住在441女生寝室,方媛被毒蛇咬伤,你们会不知道?而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就在附近,哪怕是爬着去,也要不了一个小时。所以,眼镜蛇最多咬伤方媛,但绝对要不了方媛的命。”
冯婧想想,萧强的推理的确有道理。
“你还记得不记得方媛的证词?她说,黑衣人将通了电的水放进停尸房时,暗示了她,这些水,能让她致命。”
冯婧想起来了:“黑衣人说,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正因为黑衣人这么一说,方媛才想到这些水是通电的。”
“不错。既然黑衣人存心谋杀方媛,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方媛警惕,踩在冰柜上,躲过一劫?何况,从始至终,我们都找不到曾国勇谋杀方媛的动机。”
冯婧还是想不通:“既然曾国勇不是存心想谋杀方媛,他这么煞费苦心,到底是什么用意?”
萧强苦笑:“我哪里知道。不过,如果真是曾国勇,他这么接二连三地故意惊吓方媛,有可能是警告另外的人。而这个人,肯定对方媛的安危非常关心。”
冯婧眼前一亮:“没错!我想,曾国勇想警告何剑辉!何剑辉手上有块价值不菲的血玉,说不定,曾国勇想得到这块血玉,故意惊吓方媛,警告何剑辉。嗯,到后来,他发出惊吓方媛没有效果,于是干脆绑架方媛,来与何剑辉谈判。”
冯婧越讲越兴奋,那些缠绕在南江医学院的迷雾一下子烟消云散,豁然开朗。
“所以,陈安琪被害的现场,曾国勇留下了441这三个血写的数字,其实也是为了警告何剑辉。我想,何剑辉很可能用另外一个身份潜伏在南江医学院里。对不对,萧队?”
冯婧这才注意到,萧强在用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其实,这种眼神,从她提到“何剑辉”这个名字后就开始了。
“萧队?”冯婧被萧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足无措,“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怎么了?”
萧强叹了口气说:“刚才,我接了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
“法医处的人告诉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确认是何剑辉。”
原来,离南江医学院不远的城郊结合地带,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加油站。这种加油站,只是用塑料壶定量装了一些汽油,专门供给城乡来往的摩托车司机,属于违法销售,没有办理相关手续。好在这个加油站的地理位置比较好,正好是三不管地区,很难执法到位。加油站的主人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头,无亲无故,靠此为生,别人也不好对他赶尽杀绝。
一个星期前,一个神秘的年轻人打电话给加油站老头,说要买下这个加油站。其实,说是加油站,其实就是几间平房,值不了多少钱。老头原本不想卖,但那个神秘人出了十万元的高价。十万元,足够他回乡下盖幢房子养老了。老头心动了,答应出售。神秘人问他要了个银行账号,存了十万元进去。
老头把存放钥匙的地方告诉了神秘人,取了钱搬迁到乡下去了。从此,加油站就再也没有开过门。三天前的一个黑夜,加油站突然起火。由于加油站里还库存了一些汽油,房子又是传统的木瓦结构,火势一下子就猛烈起来,烈焰冲天,消防车赶来也无济于事。
火势熄灭后,加油站成了一片残砖断垣,到处是祝融肆虐过后的灰烬。消防队员从加油站里拖出了一具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浑身乌黑,弥漫着一种烤肉的气味。
南江市公安局在现场贴了公告,却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法医将这具尸体解剖鉴定,初步认定尸体是男性,二十六至二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六,呼吸道里有烟灰,没有其他外伤,吸入过量毒气窒息而死。在死者的附近,发现了一个被烧得扭曲的金属饰品盒,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枚钻石戒指,上面刻了两个字——“方媛”。
法医查阅到何剑辉在精神病院留下的牙齿档案,与尸体上面的牙齿相对比,两者惊人地相似,基本上可以确认,死者就是何剑辉。
何剑辉死了,刚才所有的推理都失去了依赖的基础,如空中楼阁般虚幻不切实际。冯婧看着萧强紧锁的眉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后来,萧强躲在办公室里翻看资料,思索案件,一直没有出来,连吃饭都是叫同事带的快餐。
夜幕垂落。
冯婧下班,走在繁华喧嚣的大街上,仰头远望,南江公安局的办公大楼里那扇窗户依然孤零零地亮着灯光。
南江医学院里喜气洋洋,红旗飘飘,一个个宣传气球腾空飞舞。在大门口,竖起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用金漆写着“庆祝南江市医学院建校五十周年”字样,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为了组织这次校庆,医学院的领导煞费苦心,大张旗鼓地请来不少社会名流。南江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卫生局局长、教育局局长等相关领导,国内医学界各个领域的泰山北斗、知名专家,冠盖云集,熙熙攘攘。当然,还有从南江市医学院毕业出去的杰出学生代表,其中不少已经成为医学界的优秀医生。
医学院的学生们对这些人却不是很关注,他们关注的是医学院特别请来庆祝的一个人。这个人,名字叫做程晓雪,以前也是医学院的学生。之所以引起学生们的特别关注,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别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从事医生,即使不是医生,也是与医学有关的行业。比如药厂厂长、销售员等等。但程晓雪毕业后,所选择的职业,完全与医学脱钩。
程晓雪选择了演员。
其实,更准确地说,程晓雪选择了当明星。她主演的青春爱情片《试婚男女》,是以当代大学校园为背景,讲述一群女大学生恋爱、试婚、同居中发生的一系列爱情故事。在这部连续剧中,程晓雪很好地塑造了一名迷惘、困惑、敢爱敢恨的漂亮女大学生形象,爱上了自己的老师,唯美浪漫,仿佛一个金黄色的童话般,颇受现在的年轻人欢迎。收视率是节节攀高,制片方赚了个盆满钵满,程晓雪在演艺圈一鸣惊人,被评为“大学生最喜欢的情侣”。
在《试婚男女》中,从未受过演艺训练的程晓雪的表演得到了影评人的一致肯定,认为她的表演真实、朴素、自然,仿佛一股凉爽的清风,吹进了日益浮躁矫揉造作的演艺圈。有人猜测,程晓雪在荧屏前的表演,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往事重视,本色演出,所以才显得真实感人。但也这仅仅是猜测而已,并没有得到程晓雪本人的证实。
早上九点,程晓雪下了飞机,从机场直奔南江市医学院。快到南江市医学院时,豪华宝马被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挡住了去路。
程晓雪示意司机停车,摇下车窗的玻璃。
年轻人凑到了窗前:“坐在里面的,是程晓雪小姐吗?”
“是的,什么事?”程晓雪冷冷地说。
“我是南江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这是我的工作证。”萧强把工作证递进去。
程晓雪接过,扫了一眼:“哦,萧队长,你好。有事吗?我很忙,和李市长约好了会面,现在时间快到了。”
萧强微微一笑,程晓雪真是个聪明女子,有意无意地提到李市长,既显示了自己的身份,又为拒绝萧强找到理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单独说。”
程晓雪还在迟疑,萧强加重了语气:“这件事,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全。”
“这样……那好吧……快点说,我没时间。”程晓雪让司机和助理下车。
萧强坐到司机的位置,摇下车窗玻璃,确定没有人可以看到,转过脸来,凝视着程晓雪说:“是这样的,程小姐,我们警方得到情报,有人可能对你不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决定在你身上装一个定位器。”
“定位器?不行!”程晓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果装了定位器,她还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言?
“程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不装定位器的话,我们必须派两个刑警贴身保护你。如果校庆时身为贵宾的程小姐身边一直有两个刑警形影不离,传出去的话……”
程晓雪反问:“既然你们知道有人想谋害我,为什么不抓他?”
萧强有些尴尬:“这个,我们还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目前仅仅是怀疑。程小姐,我劝你还是听从我们的建议。这个定位器的外形就是一只手表,平常可以关闭,不会影响你的日常活动。如果你感到危险,需要我们警方的帮助,按下这个红色的小按钮,定位器就会启用,给我们警方发出所在方位的信号。”
最终,程晓雪还是听从了萧强的建议,戴上了那只定位手表,虽然外形花哨和土气。
也许,这件事破坏了程晓雪的心情。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绿色的薄荷烟,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萧强皱了皱眉:“程小姐,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程晓雪仿佛看个怪物似的看着萧强:“萧队长,你不抽烟?”
“不抽。”
程晓雪讥笑:“不抽烟,还算男人?”
萧强懒得和她争辩,一再叮嘱,小心保护好定位器,遇到危险,情况紧急时一定要记得按下按钮呼救。
十点整,程晓雪准时来到南江医学院的贵宾室,和那些名流达官周旋交际。贵宾室里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声名显赫,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簇拥,但此时,程晓雪才是真正的主角。她的美丽,让所有的人都为之惊艳倾倒。
接下来就比较程序化了。参加典礼,领导致词,剪彩,滔滔不绝的报告,嘉宾的演讲。轮到程晓雪,说了一些感谢的套话,在学生们的一再要求下清唱了《试婚男女》的主题曲《依然爱你》。
冗长枯燥的典礼结束后,程晓雪来到医学院特意安排给她的休息室休息,意外地在遇到了她以前的老师叶馨婷。
叶馨婷提了些精美的纪念品,一个个地发放给休息室里的嘉宾们。
“叶老师。”程晓雪弱弱地叫了一声。
“程晓雪。”叶馨婷淡淡地笑了笑。
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叶馨婷神态自如,平静如水。程晓雪的心稍稍放下来:“叶老师,很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是吗?很久不见,没想到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能成为人见人爱的大明星。”
“叶老师别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是真心话。如果你不可爱,怎么会让他死心塌地爱上你。”叶馨婷板着脸,一本正经。
一时之间,程晓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两人面对面,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程晓雪点上一支烟,不一会,两人之间,弥漫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叶馨婷挥了挥烟雾:“喜爱?”
“是的,喜爱。叶老师怎么知道?”
叶馨婷幽幽地说:“我也吸这种烟。”
程晓雪无语。
“看来,我们都没变,品味还是那么相似。喜欢的男人,喜欢吸的烟,都惊人的一致。”叶馨婷话里有话。
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经过。程晓雪熄灭烟,强作欢颜:“叶老师,不说这些了。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去逛商场吧,我好久没回南江市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有什么变化。”
叶馨婷看了看手上的纪念品,抱歉地笑笑:“我现在还有事,脱不了身。这样吧,晚上吧,我们一起去,行吗?”
“行!没问题。”程晓雪拿出名片,写下自己的地址和联系电话,“我住在万豪酒店,这是我的电话。到时,你给我打电话。”
叶馨婷接过名片,放好,转身离去。
不知为什么,程晓雪看着叶馨婷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出许多怜悯之情来。她总觉得,她对不起叶馨婷这个可怜的女人。
庆祝活动还在继续,程晓雪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吃完了晚饭,才离开南江医学院,来到预订的万豪酒店。她累坏了,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扑到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不想动弹。
女助理殷勤地帮程晓雪收拾行李,放好热水。
程晓雪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慵懒地躺在床上翻看《瑞丽》时尚杂志,边看边等叶馨婷的电话。她吩咐过司机与助理,如果是叶馨婷来找她,不必阻拦,直接让她进来。
很快,程晓雪就把那本《瑞丽》看完了,叶馨婷还没打电话来。她看了看时间,八点三十分。
百无聊赖,程晓雪又抽起了烟。烟是韩国产的“喜爱”绿色薄荷烟,吸到嘴里有股淡淡的凉意,令人神清气爽。
不一会儿,房间里烟雾缭绕,程晓雪的思绪飘飞到烟雾般迷茫的往事中。
为了求学,程晓雪在南江市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时间,程晓雪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成长为一个人情练达的女明星。其实,她之所以在《试婚男女》中大红大紫,一方面固然是她努力奋斗的结果,另一方面,不能不说,她的运气好到了极点。在这部青春类电视连续剧中,她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就能捕捉到角色的定位。因为,她所演绎的,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和《试婚男女》的剧情一样,她本来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大学生,踏入南江市医学院没多久就喜欢上自己的老师谢飞。直到现在,她都不能忘记谢飞的容颜——英俊秀气的脸,白白净净的,总是微笑着,如黑宝石般光泽的眼睛永远是那么纯净明亮,仿佛春风般温暖祥和。
谢飞是那么热情、乐观、开朗、幽默,可以说,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医生的沉静与冷漠,怪不得他不喜欢当医生,宁可留校当一名医学教师。程晓雪对谢飞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仿佛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深深震撼了,莫名地对谢飞产生一种亲切感,似乎早就在梦幻般的童话世界里相依相伴过。
在那之后,暗恋情愫悄悄地滋生成长,宛如一个顽强的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发芽、成长,日渐茁壮,直至蔓延了她整个心灵世界。那时,不管她多么烦躁、苦闷、忧郁,只要一看到谢飞的身影,她的心境马上会澄清成一片空灵,仿佛深山中的清泉般清爽幽静。
三年后,谢飞有了女朋友,刚进医学院当体育教师的叶馨婷。在单相思中苦苦挣扎的程晓雪受不了这种刺激,终于决定主动出击。一开始,谢飞对程晓雪的示爱是恐慌的、抗拒的、躲避的,甚至是拒绝的。但没过多久,他就被程晓雪的坚韧所感动。事实上,他本来就对程晓雪有好感。程晓雪是那种在一群漂亮女孩中都特别显眼的漂亮,这种漂亮,不单是容貌和身材,更多的是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可爱、温柔、善解人意,有种古典美女的娇柔,一见面就让男人心生爱怜之心,就想要宠爱呵护。
而叶馨婷属于那种内敛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永远别指望什么激情和浪漫,淡得如一杯白开水。慢慢地,谢飞开始疏远叶馨婷,有意无意地与程晓雪走在一起。很快,他就发现,和程晓雪在一起,远比和叶馨婷在一起要快乐开心得多。在叶馨婷的眼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男性朋友,交谈的都是些日常琐事。而在程晓雪的眼里,他就是才华横溢的白马王子,是她心仪的梦中情人,谈笑举止间全是欲说还休的万种风情。他们在一起,交谈的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梦幻和憧憬,流光溢彩。
叶馨婷终于发现了谢飞与程晓雪交往的事实。让人意外的是,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悄然退出,表现得非常冷静。有一次,她遇到了谢飞和程晓雪,竟然还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幸福如意。正因为此,程晓雪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叶馨婷。
但是,最终,她还是没和谢飞走在一起。
生活总是这么残酷,所有的梦幻和憧憬,所有的浪漫和激情,最终在物质社会中被磨砺得失去光彩,破碎不堪,渐渐湮灭。
想到谢飞的结局,程晓雪心中就隐隐作痛。这些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谢飞,但他的音容笑貌,如刀如刻,始终飘荡在她的灵魂深处,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让她梦醒后原本怅惘的心境变得更加空虚怅惘。
香烟上的火花,一点点的后退,燃烧到了手指。
程晓雪手指一阵灼痛,扔掉了手中的香烟。烟抽多了,她有些口渴,想站起来去喝杯水。
还没等程晓雪站起身,一只黑色的手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块白色的丝巾,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一股令人头晕的刺激性气体,沉没进程晓雪的呼吸道。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般。程晓雪只坚持了十几秒,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晓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干涩,浑身酸痛。呈现在她眼前的,还是一片黑暗,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置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渗透着阵阵寒气。程晓雪试着伸展手脚,却动不了——她的手脚被牛皮绳绑住了。她想呼救,但却发不出声音——嘴巴被胶布封住了。
现在的她,仿佛一个肉粽,被孤零零地抛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
这是哪里?地狱?
自己,已经死了?
程晓雪提着一颗心,怦怦直跳,身体僵硬,浑身直冒冷汗。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程晓雪听不清歌词,隐隐听出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歌声哀婉而凄冷,仿佛在讲述一个女人思念爱人的痛楚心情。歌声仿佛是一条滚滚翻腾的河流,明亮亮地耀人眼,看似美丽,其实却暗潮汹涌,不时翻出些灰白色的破碎骸骨,让她感觉到忧郁沉重的死亡气息,听得心悸。
程晓雪从来没有想到,歌声会如此可怕。黑暗中,程晓雪什么也看不清,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似乎,她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唱歌的人,歌声停住了。
然后,她听到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站到了她面前,却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钟,灯亮了。
程晓雪看着眼前的人影,眼睛瞪得滚圆——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约好和她一起去逛街的老师叶馨婷。
但是,这个人,真的是叶馨婷吗?
眼前的叶馨婷,根本就不像平时的叶馨婷。平时的叶馨婷,冷静、稳重、沉着,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而眼前的叶馨婷,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妖。
眼影是深绿色,是那种一股脑涂抹上去没有深浅搭配的那种,绿幽幽地闪烁着,形状可怖。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底,仿佛死人般的苍白僵硬。嘴唇倒是红艳,只是涂抹的面积太多,红得有些过分,仿佛刚喝过人血似的。头发乱糟糟的,却没有那种波浪般蓬松的效果,反而更像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透露着森森寒气,凶恶狠毒,仿佛一条随时就要噬人的毒蛇,让程晓雪不寒而栗。
到底了
Hot Deals
All De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