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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的手机响起时,他和岸谷正在路上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草薙,也没把完全放平的活动椅背竖直就接起电话。
“喂?我是草薙。”
“是我,间宫”组长沙哑的声音传来,“你立刻到江户川分局来。”
“发现了什么吗?”
“不是,是客人,有个男人说要见你。”
“客人?”是汤川吗——霎时他想。
“是石神,就是住在花冈靖子隔壁的那个高中老师。”
“石神,他说要见我?有事不能在电话中说吗?”
“不能用电话说。”间宫用强烈的语气说道,“他是为了大事才来。”
“组长已经听他说过了吗?”
“详细情形他说只能告诉你,所以你快回来。”
“我会回去,”草薙捂住话筒,拍拍岸谷的肩,“组长叫我们去江户川分局。”
“他说是他杀的。”间宫声音传来。
“啊?什么意思?”
“他说富坚是他杀的,换句话说石神是来自首的。”
“不会吧!”草薙猛然直起上半身。
(第十五章完)
第 十 六 章
石神毫无表情地盯着草薙。不,说不定只是视线对着他,其实根本没在看他。也许他正用心灵之眼凝望着某个远方,而草薙只是碰巧坐在他面前。石神那完全抹杀感情的脸孔,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是在三月十日。”他以平板的声音开始叙述,“我从学校一回到公寓,就看到他在屋子旁边打转。好像在找花冈小姐家,还伸手在她家门上的信箱掏来掏去。”
“抱歉,您值的那个人是……”
“就是那个富坚,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石神微微放松嘴角。
侦讯室内有草薙和岸谷,岸谷在隔壁桌做记录。石神拒绝让其它刑警陪同在场。他的理由是:如果有太多人争相发问,他会无法整理说话的思路。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出声喊他。结果那男的很慌张,说他要找花冈靖子,还说他是她分居的丈夫。我立刻知道他在说谎。不过为了让他放松戒心,我还是假装相信他。”
“请等一下,您为什么认为他说谎?”草薙质疑。
石神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对花冈靖子了如指掌。包括她已离婚,正在四处躲那个前夫,这些事情我统统都知道。”
“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虽然您住在她隔壁,但我听说,你们几乎从来没说过话,你只不过是常光顾她工作的便当店罢了。”
“那是表面上的立场。”
“表面上?您的意思是?”
石神打直腰杆,微微挺起胸膛。
“我是花冈靖子的贴身保镖。替她挡开那些心术不正企图接近她的男人,就是我的职责,不过我不太想让社会上的人知道这件事。毕竟我还是个高中老师。”
“所以我第一次去拜访时,您才会告诉我,你们几乎毫无来往?”
草薙这么一问,石神微微吐出一口气。
“你来找我,是为了打听富坚命案吧?那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真话。否则不就会立刻遭到怀疑了。”
“原来如此。”草薙点点头,“您刚才说,因为是贴身保镖,所以对花冈靖子了如指掌。”
“是的。”
“换句话说您之前就和她有密切接触?”
“是的,我要再次强调,这是瞒着世人的秘密来往。她虽然有女儿,但我们连那孩子都瞒着,一直小心、巧妙地保持联络。”
“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我们有很多方法,这个应该先说比较好吗?”石神露出窥探的眼神。
草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石神宣称和花冈靖子有秘密接触的说法太唐突,背景也暧昧不清。不过对草薙来说,他现在只想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我晚点再请教,请再详细地叙述您和富坚先生的对话。刚才您说到,决定暂时假装相信他是花冈靖子的丈夫……”
“他问我知不知道花冈靖子出门到哪去了。于是我就说:她现在不住在这里,好像是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搬家,所以不久之前搬走了。他听了果然很惊讶。然后就问我知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我说知道。”
“您告诉他在哪里?”
听到草薙这么问,石神冷然一笑。
“条崎,我告诉他搬去旧江户川的公寓了。”
条崎就是在这里出现的啊,草薙想。
“可是光这样说他还是找不到吧?”
“富坚当然急着想知道详细住址。我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一边看地图一边把住址抄在便条纸上。那个住址,位于污水处理厂那边。我把便条纸一给他,那个白痴就高兴得要命,还说我帮了大忙。”
“您为何要捏造那种地方的住址?”
“那当然是为了把他骗到杳无人迹的地方,我从以前就对污水处理厂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
“请问一下。这么说来,您从见到富坚先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决定要杀害他了吗?”草薙边问边凝视石神,这段内容太惊人了。
“那当然。”石神稳如泰山地回答,“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必须保护花冈靖子。一旦有折磨她的男人出现,就得尽快加以铲除,这是我的职责。”
“您确信富坚先生在折磨花冈靖子吗?”
“不是确信,是知道。花冈靖子一直受那个男人折磨。为了逃离他,才搬来隔壁。”
“这是花冈小姐亲口告诉您的吗?”
“我说过了,我是透过特殊的联络方式得知的。”
石神的语气毫无滞碍。当然,既然会来自首,想必脑中已充分整理过了。但他的叙述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最起码和草薙到目前为止对石神的印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您把便条纸给他,然后怎样了?”他决定还是先听完下文再说。
“他问我知不知道花冈靖子上班的地点。我说地点我不清楚,只听说是个餐饮店。此外,我还告诉他,她通常十一点下班,女儿也会去店里等她下班再一起回家。当然,这完全都是我瞎掰的。”
“这样瞎掰的理由是?”
“为了限制他的行动,就算那个地点再怎么僻静,还是不能让他太早抵达。我想他只要听说花冈靖子十一点才下班,而且在那之前女儿也不会回家,应该就不会提早去公寓找她们了。”
“抱歉。”草薙伸出手,打断他的话,“这些念头,全都是您在那一瞬间想出来的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觉得很佩服,您竟然能当下就想出那个缜密的计谋。”
“这不算什么吧。”石神恢复严肃的表情。“他一心只想赶快见到花冈靖子。所以对我来说,只要利用他这种心态就行了,一点也不难。”
“当然,对您来说或许是吧。”草薙舔舔唇。“后来呢?”
“最后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叫他如果找不到公寓再跟我联络。通常如果有人好心到这种地步,一般人至少会怀疑一下,可是那家伙却丝毫没起疑心,可见他一定笨到家了。”
“那是因为谁也料想不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会二话不说就对自己萌生杀意。”
“正因为初次见面,才更该觉得奇怪。可是那男的,把写有假住址的便纸条小心翼翼地往口袋一塞,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我确定他走远后,就进屋开始准备。”说到这里,石神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茶杯。茶应该已经凉了,不过他还是喝得津津有味。
石神毫无表情地盯着草薙。不,说不定只是视线对着他,其实根本没在看他。也许他正用心灵之眼凝望着某个远方,而草薙只是碰巧坐在他面前。石神那完全抹杀感情的脸孔,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人是在三月十日。”他以平板的声音开始叙述,“我从学校一回到公寓,就看到他在屋子旁边打转。好像在找花冈小姐家,还伸手在她家门上的信箱掏来掏去。”
“抱歉,您值的那个人是……”
“就是那个富坚,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石神微微放松嘴角。
侦讯室内有草薙和岸谷,岸谷在隔壁桌做记录。石神拒绝让其它刑警陪同在场。他的理由是:如果有太多人争相发问,他会无法整理说话的思路。
“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出声喊他。结果那男的很慌张,说他要找花冈靖子,还说他是她分居的丈夫。我立刻知道他在说谎。不过为了让他放松戒心,我还是假装相信他。”
“请等一下,您为什么认为他说谎?”草薙质疑。
石神小小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对花冈靖子了如指掌。包括她已离婚,正在四处躲那个前夫,这些事情我统统都知道。”
“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虽然您住在她隔壁,但我听说,你们几乎从来没说过话,你只不过是常光顾她工作的便当店罢了。”
“那是表面上的立场。”
“表面上?您的意思是?”
石神打直腰杆,微微挺起胸膛。
“我是花冈靖子的贴身保镖。替她挡开那些心术不正企图接近她的男人,就是我的职责,不过我不太想让社会上的人知道这件事。毕竟我还是个高中老师。”
“所以我第一次去拜访时,您才会告诉我,你们几乎毫无来往?”
草薙这么一问,石神微微吐出一口气。
“你来找我,是为了打听富坚命案吧?那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真话。否则不就会立刻遭到怀疑了。”
“原来如此。”草薙点点头,“您刚才说,因为是贴身保镖,所以对花冈靖子了如指掌。”
“是的。”
“换句话说您之前就和她有密切接触?”
“是的,我要再次强调,这是瞒着世人的秘密来往。她虽然有女儿,但我们连那孩子都瞒着,一直小心、巧妙地保持联络。”
“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我们有很多方法,这个应该先说比较好吗?”石神露出窥探的眼神。
草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石神宣称和花冈靖子有秘密接触的说法太唐突,背景也暧昧不清。不过对草薙来说,他现在只想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个我晚点再请教,请再详细地叙述您和富坚先生的对话。刚才您说到,决定暂时假装相信他是花冈靖子的丈夫……”
“他问我知不知道花冈靖子出门到哪去了。于是我就说:她现在不住在这里,好像是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搬家,所以不久之前搬走了。他听了果然很惊讶。然后就问我知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我说知道。”
“您告诉他在哪里?”
听到草薙这么问,石神冷然一笑。
“条崎,我告诉他搬去旧江户川的公寓了。”
条崎就是在这里出现的啊,草薙想。
“可是光这样说他还是找不到吧?”
“富坚当然急着想知道详细住址。我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一边看地图一边把住址抄在便条纸上。那个住址,位于污水处理厂那边。我把便条纸一给他,那个白痴就高兴得要命,还说我帮了大忙。”
“您为何要捏造那种地方的住址?”
“那当然是为了把他骗到杳无人迹的地方,我从以前就对污水处理厂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
“请问一下。这么说来,您从见到富坚先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决定要杀害他了吗?”草薙边问边凝视石神,这段内容太惊人了。
“那当然。”石神稳如泰山地回答,“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必须保护花冈靖子。一旦有折磨她的男人出现,就得尽快加以铲除,这是我的职责。”
“您确信富坚先生在折磨花冈靖子吗?”
“不是确信,是知道。花冈靖子一直受那个男人折磨。为了逃离他,才搬来隔壁。”
“这是花冈小姐亲口告诉您的吗?”
“我说过了,我是透过特殊的联络方式得知的。”
石神的语气毫无滞碍。当然,既然会来自首,想必脑中已充分整理过了。但他的叙述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最起码和草薙到目前为止对石神的印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您把便条纸给他,然后怎样了?”他决定还是先听完下文再说。
“他问我知不知道花冈靖子上班的地点。我说地点我不清楚,只听说是个餐饮店。此外,我还告诉他,她通常十一点下班,女儿也会去店里等她下班再一起回家。当然,这完全都是我瞎掰的。”
“这样瞎掰的理由是?”
“为了限制他的行动,就算那个地点再怎么僻静,还是不能让他太早抵达。我想他只要听说花冈靖子十一点才下班,而且在那之前女儿也不会回家,应该就不会提早去公寓找她们了。”
“抱歉。”草薙伸出手,打断他的话,“这些念头,全都是您在那一瞬间想出来的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觉得很佩服,您竟然能当下就想出那个缜密的计谋。”
“这不算什么吧。”石神恢复严肃的表情。“他一心只想赶快见到花冈靖子。所以对我来说,只要利用他这种心态就行了,一点也不难。”
“当然,对您来说或许是吧。”草薙舔舔唇。“后来呢?”
“最后我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叫他如果找不到公寓再跟我联络。通常如果有人好心到这种地步,一般人至少会怀疑一下,可是那家伙却丝毫没起疑心,可见他一定笨到家了。”
“那是因为谁也料想不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会二话不说就对自己萌生杀意。”
“正因为初次见面,才更该觉得奇怪。可是那男的,把写有假住址的便纸条小心翼翼地往口袋一塞,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了。我确定他走远后,就进屋开始准备。”说到这里,石神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茶杯。茶应该已经凉了,不过他还是喝得津津有味。
“做什么准备?”草薙催他往下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换一套便于行动的服装,等时间来临。这段时间,我开始思考怎么才能确实杀死他。经过多方检讨后,我选择了绞杀。我认为这个方法最万无一失。如果用刺杀或扑杀,谁知道到时会不会喷得满身是血。况且我也没把握能一招毙命。而且用绞杀的话,凶器也比较简单。不过,还是得选坚固一点的东西,所以我才决定用暖桌的电线。”
“为什么用电线?坚固的绳子应该还是很多种吧。”
“我本来也考虑过用领带或打包用的塑胶绳,可是两者握起来都容易滑手,而且也可能被扯松,还是暖桌的电线最适合。”
“于是您就带着那个去现场?”
石神点点头。
“十点左右,我走出家门。除了凶器,还准备了美工刀和抛弃式打火机。不过在前往车站的途中,我发现有人在垃圾场扔了一块蓝色塑胶布,就决定把那块布也折起来带去。然后我搭电车到瑞江车站,从那里坐计程车,前往旧江户川边。”
“瑞江车站?不是条崎?”
“如果在条崎下车,万一和那家伙碰个正着不就糟了。”石神爽快地回答。“我下计程车的地方,离我告诉他的地点还很远。总之一定要小心的,在达成目的之前,绝对不能让那家伙发现。”
“下了计程车之后呢?”
“我一边堤防着别人的耳目,一边朝那家伙即将现身的地点走去。不过其实也不用特别小心,路上根本没半个人影。”石神说着又喝了一口茶。“我到达堤防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是他打来的。他说已经到了纸上抄的地点,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那栋公寓。我问他现在在哪里,那家伙回答得可仔细了。我一边跟他讲电话,一边还得小心不让他察觉我正逐渐接近。我说我要再确认一下住址请等一下后就把电话挂了,其实那是我已确定那家伙的位置了。他正懒洋洋地坐在堤防边的草坪里。我蹑手蹑脚地缓缓走近他,那家伙完全没发觉。等他发现时,我就站在他的正后方。可惜那时,我已经把电线套在他脖子上了。那家伙虽然拼命抵抗,但我用力一勒,他立刻就没气了,简单得很。”石神垂眼看着茶杯,杯子空了。“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岸谷站起来,拿茶壶替他倒茶。谢谢,石神点头致谢。
“被害者身材魁梧,才四十几岁。如果他拼命抵抗,我觉得应该没那么容易勒死吧?”草薙试探着说。
“我是柔道社的顾问。如果从后面偷袭,就算对方身体比较高大,也能轻易制服。”
草薙点点头,眼睛瞥向石神的耳朵,他的耳廓呈现可说是柔道家动章的花椰菜外状。警员之中,也有很多人拥有同样的耳朵。
“杀人之后呢?”草薙问。
“当务之急,就是隐瞒死者的身份。因为一旦死者身份曝光,花冈靖子必然会遭到怀疑。首先我剥下他的衣服,用我带去的美工刀边割边剥下。然后,再弄烂他的脸。”石神语气自若的说,“我捡来一块大石头,用塑胶布蒙在他脸上,砸了又砸。我不记得砸了几次。我想,应该有十次左右,然后再用抛弃式打火机烧掉指纹。做完这些后,我带着剥下的衣服,离开现场。没想到我要离开堤防时,正好发现一斗高的罐子,于是我决定把衣服放进去烧。可是火势比我预期的还大,我怕这样或许会引来什么人,所以还没烧完,就匆忙离去。我一直走到公车经过的大马路才拦计程车,先去东京车站,再改搭另一辆计程车回家。抵达公寓时我想应该过了十二点。”说到这里,石神呼的吐出一口大气。“以上就是我所做的。我用的电线、美工刀、抛弃式打火机,全都放在我家。”
草薙一边斜视着岸谷记录要点,一边叼起烟。点燃之后,吐着烟凝视石神,对方的眼睛令人无法联想到任何情绪。
石神的叙述没有太大的疑点。尸体的状态和现场的情况,也和警方掌握的内容完全符合。这些事项多半未经媒体披露,所以若说是编造的那才奇怪。
“您杀死他的事情,可曾告诉花冈靖子小姐?”草薙问。
“我怎么可能告诉她。”石神回答,“这么做的话,万一她告诉别人不就糟了。女人这种动物,本来就很难保守秘密。”
“那么您也没跟她讨论过命案吗?”
“那当然。我和她的关系,万一被你们警方发现就完了,所以我们一直尽量避免接触。”
“刚才您说,您和花冈靖子小姐,是用谁也没察觉的方法取得联络。那到底什么方法?”
“有好几种。其一,是她会说给我听。”
“这么说,你们会约在哪里碰面啰?”
“不是那样。那不就让人发现了吗?她在家说,我透过机器听。”
“机器?”
“我在我家墙上,对着她们家装了一个收音器。我就是用那个。”
岸谷停手仰起脸,草薙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等于是窃听啰?”
石神不以为然地皱着眉,打摇其头。
“我不是在窃听,我是在听她对我倾诉。”
“那么花冈小姐知道有个机器吗?”
“也许不知道,不过她应该是对着我家的墙壁说。”
“也就是说,她在对您倾诉?”
“是的。不过,她家还有女儿,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对我说话。她总是假装在和女儿说话,其实是在向我发出讯息。”
草薙手指夹的烟,已有一半以上燃成灰烬。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然后和岸谷四目相对,刑警学弟满脸困惑地歪着头。
“是花冈靖子这么告诉您的吗?”她说她假装和女儿说话,其实是在对您倾诉?”
“用不着说我也知道,凡是她的事我都很清楚。”石神点点头。
“换言之,她并没有这么说过?这只是您自己一厢情愿地认定吧。”
“那怎么可能。”一直面无表情的石神,脸色终于出现些许变化。“她被前夫折磨的事,我也是听她诉苦才知道的。她就算跟女儿说这种事,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是想让我听见,才故意这么说,她还拜托我替她想想办法呢。”
草薙抬手安抚他,另一只手摁熄香烟。
“你们还用什么方法联络过?”
“电话,我每晚都打电话。”
“打到她家吗?”
“打她的手机,不过我们不会在电话中交谈。我只是让电话响起,如果她有紧急要事就会接电话。如果没事,就不会接。我听到电话响五声之后,就会挂断电话。我们俩之间,就是这么安排的。”
“你们俩之间?这么说,她也同意这样做?”
“是的,我们以前就是这样说好的。”
“那么我会向花冈小姐确认一下。”
“那最好,这样比较确实。”石神用充满自信的口吻说完,猛然缩回下颚。
“刚才的叙述今后还会请您说上很多次,接下来也会制成正式的自白书。”
“好,叫我说几遍都行,这也无可奈何。”
“最后我想再请教一下。”草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您为何来自首?”
石神用力倒吸了一口气。
“不自首比较好吗?”
“我没有这样说。既然会来自首,总有个理由或是起因吧?我想知道。”
石神听了嗤之以鼻地说道:“那应该和你的工作无关吧?凶手在自责之下主动投案这不就好了吗?这需要什么其他理由吗?”
“看您这样,不像是自责之下才来投案的。”
“如果问我是否有罪恶感,我不得不说,那跟罪恶感的确有点不同,不过我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做那种事了,要是早知道会被那样子背叛,我才不会杀什么人。”
“被背叛?”
“那个女人……花冈靖子,”石神略抬下颚继续说,“背叛了我。她想和别的男人交往,亏我还帮她收拾了前夫。要不是她向我诉苦,我才不会杀人。她之前就说过:好想杀死那种烂男人,所以我才会替她下手。说起来,她等于也是共犯,警察应该也逮捕她才对。”
为了确认石神的叙述是否为真,警方搜索了他家。趁这段时间,草薙和岸谷决定一起找花冈靖子问话。她早已回到家,美里本来也在,但被另一名刑警带出去了。不是不想让她听到这种惊悚对话,而是美里也要接受侦讯。
得知石神自首,靖子瞪大了眼,愕然屏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意外吗?”草薙观察着她的表情问。
靖子先摇头,然后才终于开口。
“我做梦也没想到。因为,那个人怎会富坚……”
“您对他的动机毫无所悉吗?”
被草薙这么一问,靖子露出又迷茫又踌躇的复杂表情,好想有什么话不愿说出口。
“石神说他是为您做的,为了花冈小姐才杀人。”
靖子痛苦地皱起眉,叹了一口大气。
“看来您果然心理有数。”
她微微点头。“我早就知道那个人对我好像怀有特殊感情。不过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他说,一直和您保持联络。”
“跟我?”靖子顿时脸色一沉,“没那回事。”
“可是,他有打电话吧?而且是每晚。”
草薙把石神的陈述告诉靖子,她的脸孔扭曲。
“打那些电话的,果然是那个人啊。”
“您不知道吗?”
“我猜想过可能是他,但我并不确定。因为对方没报上名字。”
据靖子表示,第一通电话大约是在三个月前打来的。对方没报上名字,一开口就干涉起靖子的私生活。至于内容,全是些惟有平常就观察她才会知道的琐事。是变态跟踪狂——她赫然惊觉,吓坏了。她毫无头绪。后来对方又打来过很多次,她不再接起。不过有一次,她不小心接起,对方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你忙得没空接电话。我看就这样吧,我每晚都会打电话,如果你有事找我就接电话。我会让电话至少响五声,你只要在那之前接起就行了。”
靖子答应了。从此,电话真的每晚响起,对方似乎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她尽量不接那种电话。
“声音听不出来是石神吗?”
“因为之前几乎都没交谈过,所以我听不出来。在电话中也只有第一次有讲话,现在连那是怎样的声音我都记不清楚了。况且,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做出这种事,他可是个高中老师耶。”
“就算是老师,这年头也什么人都有。”岸谷在草薙身旁说道,然后就垂下头像要为插嘴道歉似的。
草薙想起,这个学弟打从命案发生就一直护着花冈靖子。石神的自首,想必令他很安心。
“除了电话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草薙问。
请等一下,靖子说着站起,从柜子抽屉取出信封,一共三封。没写寄信人是谁,封面上只写着花冈靖子小姐收,也没写地址。
“这是?”
“就放在我门上的信箱里。本来还有更多封,都被我礽了。不过我看电视上说,万一出了什么事,留着这种证物对打官司比较有利,所以虽然很觉得恶心,还是留下了这三封。”
“借我看一下。”草薙说着打开信封。
每个信封都装了一张便签,是以印表机列印出来的文章,内容都不长。
“最近,你的妆好像化得比较浓,服装也很花俏。这样不像你,素雅一点的装扮才适合你,还有你的晚归也令人在意。下班之后,就该立刻回家。”
“你是否有什么烦恼?如果有,希望毫不保留地告诉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每晚打电话。以我的条件可以提供你很多建议,别的人都无法新人,也不可信任,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我有不详的预感,我担心你会背叛我。虽然我相信这决不可能,但如果真有这种事我绝不会原谅你。因为只有我才是你的战友。只有我能够保护你。”
草薙看完后,把便签又装回信封。
“可以先交给我保管吗?”
“请便。”
“还有什么类似这样的怪事吗?”
“我是没遇过……”靖子吞吞吐吐地说。
“是令媛遇到什么麻烦吗?”
“不,不是的,是工藤先生……”
“工藤邦明先生是吧,他怎么了?”
“上次见面时,他说他收到奇怪的信。没写寄信人是谁,内容是警告他不准接近我,信里还附了他被人偷拍的照片。”
“找上他了啊……”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发展,那封信的寄信人除了石神不可能是别人。草薙想起汤川学,他似乎很尊敬身为学者的石神。如果知道这个朋友竟然干出跟踪狂的勾当,不晓得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敲门声想起。请进,靖子一回答,年轻的刑警推开门探进头来,是负责搜索石神家的那组成员之一。
“草薙先生,请你来一下。”
“知道了。”草薙点头站起。
一去隔壁,间宫正坐在椅子上等他,桌上放着打开的电脑。年轻的刑警们正忙着把各种东西装进纸箱。
间宫指着书架旁的墙。“你看这个。”
“啊!”草薙不由得叫出声。
壁纸被撕掉大约二十公分见方的大小,连壁纸也被割下。从那里还延伸出细细的电线,电线末端连接着耳机。
“你戴上耳机试试。”
草薙照着间宫的吩咐,把耳机塞进耳朵,顿时听到说话声。
(只要一证明石神的叙述是真的,接下来进展就快了,今后应该也不会再给花冈小姐府上添麻烦了。)
是岸谷的声音,虽然略有杂音,但清楚得简直不像隔着一层隔壁。
(……石神先生会被判什么罪?)
(这要看审判的结果。不过他犯的是杀人罪,就算不至于判死刑,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获释,所以应该也不会再缠着花冈小姐了。)
这小子当刑警还这么长舌,草薙边这么想边拿下耳机。
“待会儿你让花冈靖子看看这个。照石神的说法,她应该也知道有这玩意,不过我想应该不可能。”间宫说。
“您是说,花冈靖子完全不知道石神做了什么吗?”
“你和靖子的对话,我都透过这个听见了。”间宫看着墙上的收音器咧嘴一笑,“石神是个典型的跟踪狂。他一厢情愿地自以为和靖子情投意合,想把接近她的男人通通铲除。前任老公,不就是最可憎的对象吗?”
“是……”
“怎么?你干嘛苦着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倒不是,我自认还算了解石神这个男人的个性,可是他的供述内容和我对他的印象差太多了,所以我很困惑。”
“人哪,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面貌。跟踪狂的真实身份,通常都令人跌破眼镜。”
“这我当然知道……除了收音器还找到了什么吗?”
间宫大大点头。
“找到暖桌的电线了,和暖桌一起收在箱子里,而且是空心麻花绳,和用来绞杀富坚的凶器一样。只要上头沾了一点被害者的皮肤就可定案了。”
“还有呢?”
“让你看看这玩意吧。”间宫移动电脑的滑鼠,但他的动作很生涩,八成是谁刚才当场教他的。“就这个。”
萤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书处理档,画面显示着写好的文章。草薙凑近细看。
文章内容如下:
“我已查明和你频频会晤的男性是何来历。我特地拍下照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想问你和这个男人是何关系。如果是恋爱关系,那等于是严重背叛了我。你也不想想看我为你做了什么。我有这个权利命令你,必须立刻和这个男人分手。否则,我的怒火将烧向这个男人。要让此人走上与富坚相同的命运,对现在的我而言易如反掌。我已有此心理准备,也有办法做到。再重复一次,如果你和此人有男女关系,我绝不允许这种背叛。我一定会报复。”
(第十六章完)
第十七章
站在窗边的汤川,定定地凝视窗外。他的背影,散发出一种遗憾与孤独。在草薙看来,既可以解释为是因为得知久别重逢的老友犯案大受打击,又好似是被另一种情绪笼罩。
“所以呢?”汤川低声说,“你相信那个说法吗?我是说石神的供述。”
“身为警察,没理由怀疑。”草薙说,“根据他的证词,我们已从各种角度采证过了。今天,我去距离石神住的公寓不远处的公用电话附近打听过。据他表示,他每晚从那里打电话给花冈靖子。公用电话旁边有间杂货店,老板看过貌似石神的人物。好像是因为最近已经很少有人用公用电话了,所以他特别有印象。杂货店老板还说,他曾多次目击石神打电话。”
汤川缓缓转身面对草薙。
“请你不要用‘身为警察’这种暧昧说法,我是在问,你相信吗?我才不管什么调查方针。”
草薙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总觉得怪怪的。他的说法毫无矛盾,也合情合理,可是我还是无法信服。如果换个比较单纯的说法就是:我不相信那个人做那种事,这就是我的感受。不过纵使和上司这么说,上司也不肯理会我。”
“警方的高层想必认为既然已抓到凶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吧。”
“就算只有这么一个清楚的疑点也好,事态马上就会截然不同,可惜什么也没有,无懈可击。比方说关于脚踏车的指纹没擦这点,他说原来就不知道被害者会骑脚踏车来。这点也毫无可议之处,所有的事实都指出石神的供述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调查重新回到原点。”
“简而言之,你虽然不相信,却人云亦云地做出石神就是命案真凶的结论,是吗?”
“你不要这样话里带刺。而且,事实重于感情不是你向来的原则吗?既然在逻辑上合情合理,那么就算心情上无法相信也得接受,这不就是科学家的基本原则吗?这可是你自己向来强调的。”
汤川轻轻摇头,和草薙相对而坐。
“最后一次见到石神时,他问了一个数学问题。是p不等于pn这个问题。自己想出解答,和判断别人说的解答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这是个著名的难题。”
草薙皱起眉头。
“那是数学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哲学。”
“你知道吗?石神向你们提出了一个解答,也就是这次的自首、供述内容。这个自白怎么看都只能说正确无误的解答,是他充分发挥脑力想出来的。如果就这么乖乖地照单全收,那就表示你们输了。照理说,这次应该轮到你们全力以赴,判断他提出的答案是否正确。你们正受到来自他的挑战和考验。”
“所以我们不是做了各种采证了吗?”
“你们正在做的,只是按照他的证明方法走。你们该做的,是探寻有没有别的答案。除了他提出的答案之外别无可能——唯有证明到这个地步,才能断言那个答案是唯一的答案。”
草薙从汤川强硬的口吻,感受到他的烦躁。这个向来沉着冷静的物理学家,难得流露出这种表情。
“那你是说石神在说谎?你认为凶手不是石神?”
草薙这么一说,汤川皱起眉头,黯然垂眼。草薙盯着那张脸孔继续说道:
“你敢如此断言的根据是什么?既然你有你的推论,那你就告诉我。抑或是,你纯粹只是无法接受昔日老友杀了人的事实?”
汤川起身,背对草薙。汤川——草薙喊他。
“我的确不愿相信。”汤川说,“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他重视的是逻辑性,感情次之。只要他判断哪个方法对于解决问题有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至于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这简直超乎想象。”
“你果然只有这个根据啊。”
汤川一听倏然转身,狠狠地瞪着草薙。但那双眼睛除了怒意,却流露出更浓的悲伤与痛苦。
“我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得接受事实,世事就是如此。这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石神是清白无罪的吗?”
草薙的质问令汤川的脸一歪,微微摇头。
“不,我不会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认为杀死富坚的是花冈靖子,石神只是在袒护她,对吧?可是,越深入追查,这个可能性就越低。石神的跟踪狂行为,已有许多物证足以证明。就算是为了袒护她,也不可能伪装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愿意代人顶下杀人罪?靖子对石神来说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纵使有意袒护,或是真的曾经协助湮灭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人性本来就是这样。”
汤川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地瞪大了眼。
站在窗边的汤川,定定地凝视窗外。他的背影,散发出一种遗憾与孤独。在草薙看来,既可以解释为是因为得知久别重逢的老友犯案大受打击,又好似是被另一种情绪笼罩。
“所以呢?”汤川低声说,“你相信那个说法吗?我是说石神的供述。”
“身为警察,没理由怀疑。”草薙说,“根据他的证词,我们已从各种角度采证过了。今天,我去距离石神住的公寓不远处的公用电话附近打听过。据他表示,他每晚从那里打电话给花冈靖子。公用电话旁边有间杂货店,老板看过貌似石神的人物。好像是因为最近已经很少有人用公用电话了,所以他特别有印象。杂货店老板还说,他曾多次目击石神打电话。”
汤川缓缓转身面对草薙。
“请你不要用‘身为警察’这种暧昧说法,我是在问,你相信吗?我才不管什么调查方针。”
草薙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总觉得怪怪的。他的说法毫无矛盾,也合情合理,可是我还是无法信服。如果换个比较单纯的说法就是:我不相信那个人做那种事,这就是我的感受。不过纵使和上司这么说,上司也不肯理会我。”
“警方的高层想必认为既然已抓到凶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吧。”
“就算只有这么一个清楚的疑点也好,事态马上就会截然不同,可惜什么也没有,无懈可击。比方说关于脚踏车的指纹没擦这点,他说原来就不知道被害者会骑脚踏车来。这点也毫无可议之处,所有的事实都指出石神的供述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调查重新回到原点。”
“简而言之,你虽然不相信,却人云亦云地做出石神就是命案真凶的结论,是吗?”
“你不要这样话里带刺。而且,事实重于感情不是你向来的原则吗?既然在逻辑上合情合理,那么就算心情上无法相信也得接受,这不就是科学家的基本原则吗?这可是你自己向来强调的。”
汤川轻轻摇头,和草薙相对而坐。
“最后一次见到石神时,他问了一个数学问题。是p不等于pn这个问题。自己想出解答,和判断别人说的解答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这是个著名的难题。”
草薙皱起眉头。
“那是数学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哲学。”
“你知道吗?石神向你们提出了一个解答,也就是这次的自首、供述内容。这个自白怎么看都只能说正确无误的解答,是他充分发挥脑力想出来的。如果就这么乖乖地照单全收,那就表示你们输了。照理说,这次应该轮到你们全力以赴,判断他提出的答案是否正确。你们正受到来自他的挑战和考验。”
“所以我们不是做了各种采证了吗?”
“你们正在做的,只是按照他的证明方法走。你们该做的,是探寻有没有别的答案。除了他提出的答案之外别无可能——唯有证明到这个地步,才能断言那个答案是唯一的答案。”
草薙从汤川强硬的口吻,感受到他的烦躁。这个向来沉着冷静的物理学家,难得流露出这种表情。
“那你是说石神在说谎?你认为凶手不是石神?”
草薙这么一说,汤川皱起眉头,黯然垂眼。草薙盯着那张脸孔继续说道:
“你敢如此断言的根据是什么?既然你有你的推论,那你就告诉我。抑或是,你纯粹只是无法接受昔日老友杀了人的事实?”
汤川起身,背对草薙。汤川——草薙喊他。
“我的确不愿相信。”汤川说,“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他重视的是逻辑性,感情次之。只要他判断哪个方法对于解决问题有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至于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这简直超乎想象。”
“你果然只有这个根据啊。”
汤川一听倏然转身,狠狠地瞪着草薙。但那双眼睛除了怒意,却流露出更浓的悲伤与痛苦。
“我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得接受事实,世事就是如此。这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石神是清白无罪的吗?”
草薙的质问令汤川的脸一歪,微微摇头。
“不,我不会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认为杀死富坚的是花冈靖子,石神只是在袒护她,对吧?可是,越深入追查,这个可能性就越低。石神的跟踪狂行为,已有许多物证足以证明。就算是为了袒护她,也不可能伪装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愿意代人顶下杀人罪?靖子对石神来说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纵使有意袒护,或是真的曾经协助湮灭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人性本来就是这样。”
汤川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地瞪大了眼。
“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要坚持到底、继续袒护是至高难题。”汤川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低语,“石神也是如此,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
“才怎样?”
“没事,”汤川摇头,“没什么。”
“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得不认为石神就是真凶。除非出现什么新的事证,否则调查方针应该也不会变。”
汤川没回答,一迳摩挲着脸,吐出一口长气。
“他……选择在监狱度过一生吗?”
“既然杀了人,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汤川垂下头,动也不动,最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说道:“对不起,今天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有点累了。”
汤川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草薙想问,却还是默默从椅子起身。因为汤川看起来的确是筋疲力竭。
草薙离开第十三研究室,正在昏暗的走廊上走着走着,一个年轻人上楼来了。草薙认为这个身材有点单薄,长相略带神经质的年轻人,是跟着汤川做研究的研究生常磐。之前草薙在汤川外出时来访,就是这个年轻人告诉他,汤川可能去条崎了。
常磐似乎也注意到了草薙,略点个头后就打算擦身而过。
“啊,慢着!”草薙喊他。看到常磐面带困惑的转身,他对常磐露出笑脸。“我有点事想问你,你有时间吗?”
常磐看看手表,答应给他几分钟。
他们走出物理学研究室所在的大楼,进入以理科学生为主的学校餐厅。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比起在你们研究室喝的即溶咖啡,这实在好喝太多了。”草薙啜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说,这是为了让常磐放松心情。
常磐笑了,但脸颊似乎还是僵着。
本想先闲话家常,但草薙判断在这种情况下是白费力气,于是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的,是汤川副教授的事。”草薙说,“他最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常磐一脸困惑。大概是我问的方式不对吧,草薙想。
“他有没有为了和大学工作无关的事,正在调查什么,或是出门上哪去过?”
常磐歪着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草薙对他一笑。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和什么案件有关。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总之我觉得汤川好像在顾忌我,有事瞒着我。我想你也知道,那家伙向来个性偏执。”
虽然不确定这样的解释对方能理解多少,不过研究生总算略微放松表情点点头,也许只是在同意个性偏执这一点。
“我是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在调查什么,不过几天前,老师曾经打电话去图书馆。”常磐说。
“图书馆?你们大学的?”
常磐点头。
“好像是问馆里有没有报纸。”
“报纸?既然是图书馆,起码都会有报纸吧。”
“是没错,不过汤川老师想知道的,好像是旧报纸保管到什么程度。”
“旧报纸吗……”
“不过,好像也不是非常久之前的报纸。我记得老师好像是问,能不能一次看到这个月的报纸。”
“这个月的啊……结果呢?有吗?”
“我想图书馆应该有,因为老师后来立刻就去了图书馆了。”
草薙点点头对常磐道谢,拿着大约还剩一半咖啡的纸杯站起来。
帝都大学的图书馆是栋三层楼的小型建筑,草薙以前还在这所大学当学生时,总共只来过图书馆两、三次,所以连是否经过整修都不确定。在他看来,建筑物似乎还很新。
一进去就是柜台,里头坐着一名女馆员,于是他试着问起汤川副教授查阅报纸的事。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草薙只好拿出警察手册。
“不是汤川老师怎么样的问题。我只是很想知道,那时他看了什么报道而已。”他知道这样问很不自然,却想不出其他的方式来表达。
“在我印象中,他应该是想看三月份的报导。”女馆员慎重地回答。
“三月份的?什么报导?”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微微张口,“我记得他好像还说,只要社会版就行了。”
“社会版?那么报纸在哪里?”
这边请,说着她带他去的是摆放成排平台架子的地方。那些架子上叠放着报纸。每十天放一批,她说。
“这里只是过去一个月的报纸,更旧的报纸已经处理掉了。以前本来留着,可是现在只要上网搜索,就看得到以前的报导了。”
“汤川他说……汤川老师他说一个月份的就够了吗?”
“对,三月十日以后的就行了。”
“三月十日?”
“对,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可以让我看看这些报纸吗?”
“请便。看完再叫我一声。”
女馆员转身的同时,草薙已把整叠报纸抽出,放在旁边桌上。他决定从三月十日的社会版看起。
三月十日,无庸赘言,就是富坚慎二遇害的日子。汤川果然是为了调查那个案子才来图书馆,但他到底想从报上确认什么?
草薙搜寻和案子有关的报导,最早是刊登在三月十一日的晚报上。之后,随着遗体的身份查明,十三日的早报也有报导,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后续报导。接着再刊登时,已是石神自首的新闻。
汤川是在意在这些报导的哪一点呢?
草薙把为数不多的几篇报导,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都不是什么重要内容。汤川透过草薙,对于这起命案,得到了比这些报导更多的情报,照理说应该没必要再回头看这些报导。
草薙看着面前的报纸,双臂交抱。
基本上,他本来就不认为像汤川那么厉害的人,会藉助报章报导来调查案情。在这个天天都有杀人命案发生的时代,除非有什么重大进展,否则报纸很少会对一个案子穷追不舍。这起富坚命案,在世人看来同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汤川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但那家伙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虽然刚才草薙对汤川说了那番话,但在他心中,毕竟仍留有无法断定石神就是凶手的疑问。他无法抹去那份怀疑警方误入歧途的不安,他总觉得汤川好像知道他们错在哪里。过去,那个物理学家也曾多次帮助过草薙他们这些警察。这次应该也有什么有效的建言,既然有,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草薙把报纸收好,招呼刚才那名馆员。
“对您有用吗?”她不安地问。
“还好。”草薙含糊以对。
正当他打算就这样离去时,女馆员说:“汤川老师好像也查了地方报纸。”
“啊?”草薙转身。“地方报纸?”
“对。他问我馆里有没有千叶或琦玉的地方报纸,我告诉他没有。”
“他还问了些什么?”
“没了,应该就只有问这个。”
“千叶或琦玉吗……”
草薙抱着疑问走出图书馆,他完全无法理解汤川的想法。为什么需要地方报纸?还是说草薙自以为汤川正在调查命案,其实他的目的和案子根本毫不相干。
草薙一边左思右想,一边走回停车场。今天他是开车来的。
他钻进驾驶座,正要发动引擎之际。汤川学从眼前的校舍走出来了,他没穿实验用的白袍,罩着深蓝色外套。一脸凝重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周遭,笔直朝小门走去。
草薙看着汤川出了门左转后,这才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就看到汤川正拦下一辆计程车。那辆计程车开走的同时,草薙也上了马路。
单身的汤川,一天之中大半都在大学度过。他的解释是:反正回家也没事可干,而且要看书或运动都是在学校比较方便。他也曾说过,这样要吃东西也比较省事。
一看时钟,还不到五点,他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
草薙一边跟踪,一边暗记计程车的车行与车牌号码。这样就算中途跟丢了,事后也能查出汤川是在哪里下车。
计程车一路向东走,路上有点塞车。虽然两车之间,不时有几辆车切入钻出,不过幸好没被红绿灯拉开距离。
最后计程车过了日本桥,就在快要过隅田川的地方停下,是新大桥前。前方就是石神他们的公寓了。
草薙把车子停到路肩,伺机而动。汤川走下新大桥旁的阶梯,好像不是要去公寓。
草薙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幸好,一座停车计费器前空着。他把车往那儿一停,急忙去追汤川。
汤川正朝隅田川下游慢步走去,步调看起来不像有事,倒像是悠闲地散步。不时还将目光瞥向那些游民。不过并未停足。
一直走到游民小屋绝迹之处,他才止步。他把手肘架在河边装设的栏杆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把脸转向草薙这边。
草薙有点狼狈,不过汤川倒是毫不惊讶,甚至露出浅笑。看来他老早就发觉草薙在跟踪了。
草薙大步走近他。“你早就发现了?”
“因为你的车子太醒目了。”汤川说,“那么旧的skyline,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
“你知道被我跟踪,所以才在这种地方下车吗?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要来这里?”
“两种说法都算对,也都有点不对,本来的目的地是这里的再过去一点。不过发现你的车子后,我就稍微改了一下下车的地点,因为我想带你来这里。”
“你把我带来这种地方,到底想怎样?”草薙迅速扫视周遭一圈。
“我最后一次和石神交谈,就是在这里。当时我是对他这么说的: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齿轮,也只有齿轮本身能决定它的用途。”
“齿轮?”
“然后,我提出几个和命案有关的疑问问他。当时他虽然摆出不予置评的态度,但跟我分手后,他却做出了答复。那就是去自首。”
“你是说,他是听了你的话,才放弃挣扎去自首?”
“放弃挣扎……吗?也对,就某种角度而言或许的确是如此。不过对他来说,应该是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因为那张最后王牌,实在准备得非常周到。”
“你跟石神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齿轮的话题。”
“后来,你不是提出一些疑问?我是在问那个。”
汤川听了露出有点寂寞的笑容,轻飘飘地摇头晃脑。
“那个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齿轮,他就是听到那个才决心自首的。”
草薙大大叹了一口气。
“你去大学图书馆查过报纸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常磐告诉你的吗?看来你连我的行动都开始调查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没生气。那毕竟是你的工作,随便你要调查我还是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草薙盯着汤川,然后低头求饶。
“拜托,你就别再吊我胃口了,你一定知道什么吧?请你告诉我。石神不是真凶吧?既然如此,你不觉得让他顶罪太没天理了吗?你总不希望昔日老友沦为杀人犯吧?”
“你把头抬起来。”
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抬眼看他,不禁赫然一惊。眼前那张物理学家的脸孔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抬手按着额头,紧紧闭着双眼。
“我当然也不希望他变成什么杀人犯,可是已经毫无办法了。连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喂,你干嘛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肯坦白告诉我,我们是朋友啊。”
汤川一听倏然睁眼,一脸严肃地说:“你是我的朋友,但同时也是刑警。”
草薙哑口无言。他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多年好友之间,有一道隔阂。正因为身为刑警,以至于眼看好友露出前所未有的苦恼表情,却连那个原因都问不出来。
“我现在要去找花冈靖子。”汤川说,“你要一起来吗?”
“我可以去吗?”
“无所谓,不过请你别插嘴。”
“……我知道了。”
汤川一个转身,开始迈步,草薙也尾随在后。汤川起先的目的地似乎是便当店‘天亭’,他打算去找花冈靖子说什么?虽然草薙很想立刻问个究竟,但还是默默向前走。
汤川在清洲桥前走上阶梯,草薙一跟上去,就发现汤川站在阶梯上头等他。
“那里不是有栋办公大楼?”汤川指着旁边的建筑物,“入口有玻璃门。看得到吗?”
草薙把目光转向那边,玻璃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看得到,不过那又怎样?”
“命案刚发生时我来见石神,当时我们俩也这样望过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不过当时我本来完全没注意到,是被石神一说才看到的。在那之前,我压根没想过他可能和命案有关,能和睽违已久的劲敌重逢,我甚至有点乐昏了头。”
“你是说,你看到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所以才开始怀疑他?”
“当时他还这样说:你看起来永远都这么年轻,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头发也还很茂密——说着还做出有点在意自己头发的小动作。这点让我大吃一惊,因为石神这个人,本来是个绝对不会在意外貌的男人。他从以前就坚持,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靠这种东西衡量,他绝对不会选择必须受外貌左右的人生。现在他居然对外貌耿耿于怀。他的头发的确稀薄,但他居然为了这种事到如今早已无可奈何的事情哀叹。所以我才察觉,他正处于不得不在意外表与容貌的状况——也就是恋爱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贸然说出那种话?是突然在意起外表了吗?”
草薙察觉汤川的言外之意,他接口说:
“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了,是吗?”
汤川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我怀疑那个在便当店上班的女子、公寓的邻居、前夫遇害的女人,可能就是他的意中人。不过这样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他对命案的态度。照理说,他应该很在意,但他表现得就像是个旁观者。我想,怀疑他在恋爱或许真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于是我又去找石神,和他一起去便当店。因为我想,从他的态度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结果出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是花冈靖子的男性友人。”
“那是工藤。”草薙说,“他正在和靖子交往。”
“好像是。石神看到那个工藤和她交谈时的表情——”汤川皱起眉,摇摇头,“看到那个表情我才确信,石神爱上的人就是她,因为他的脸上浮现嫉妒。”
“可是这样的话,那个疑问又再次出现了。”
“对,足以解决那个矛盾的解释只有一个。”
“石神和命案有关——你对他的怀疑,就是这样开始的吗?”草薙再次眺望大楼的玻璃门,“你真是太可怕了。对石神来说,小小的疏忽竟成了他的致命伤。”
“他那强烈的个性即使事隔多年仍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否则我也不会察觉到。”
“不管怎样,只能说那家伙运气不好。”草薙说着开始朝马路走去,但他发现汤川没跟来,立刻停下脚。“不要去‘天亭’吗?”
汤川低着头走近草薙。
“我想提出一个对你来说很残酷哦要求,可以吗?”
草薙苦笑,“那得看是什么内容。”
“你愿意基于朋友的身份听我说吗?你能舍弃刑警的身份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想跟你说。不过,是要对朋友说,不是对刑警说。所以你从我这儿听到的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你的上司、同仁、甚至家人,你能答应我吗?”从他眼镜后方的双眼中,不停地溢出迫切感,令人感到汤川显然是有什么苦衷逼着他不得不做出最后决定。
草薙本想说,那要看内容而定,但他把这句话又吞回肚里。他怕一旦说出口,今后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把他当成朋友了。
“知道了。”草薙说,“我答应你。”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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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上)
目送买炸鸡便当的客人走出店门后,靖子看看钟。再过几分钟就是晚间六点了。她叹口气摘下白帽。
工藤白天打手机给她,邀她下班后见个面。
算是庆祝,他说,语气很兴奋。
她问要庆祝什么,“这还用说吗?”他回答。
“当然是庆祝那个凶手被捕,这下子你也能摆脱那个案子了。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既然不用再担心被刑警缠着不放,当然应该举杯庆祝一下。”
工藤的声音听起来轻浮又自大。他不知道案情背景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但靖子实在提不起兴致配合他。
我没那个心情,她说。
为什么?工藤问。发现靖子默然不语,他才好像察觉什么似地说:啊,我懂了。
“虽说你们离了婚,但被害者毕竟曾与你关系匪浅。的确,说什么庆祝太不谨慎了,对不起。”
虽然他完全误会了,但靖子依旧沉默。于是他说:
“撇开那个不谈,我有要事跟你说。请你今晚务必跟我见个面,好吗?”
她想拒绝。她没那个心情。对于代替自己出面自首的石神,她有太多的歉疚。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工藤说的要事会是什么呢——
结果,还是说好了六点半接她。虽然听工藤的语气好像很希望美里也同行,但她委婉地拒绝了。不能让现在的美里和工藤见面。
靖子打电话回家,在答录机留言说今晚要晚点回家。一想到美里听了不知会怎么想,她就心情沉重。
六点一到靖子就解下围裙,向待在后面厨房的小代子打个招呼。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正提早吃晚餐的小代子看看钟,“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靖子折好围裙。
“你要和工藤先生见面吧?”小代子小声问。
“啊?”
“白天,他不是好像打过电话来,那是找你约会吧?”
看到靖子困惑地陷入沉默,也不知是怎么误解的,小代子用感慨万千的语气说声“太好了”。
“麻烦的案子好像也解决了,又能和工藤先生这么好的人交往,看来你终于走好运了,对吧。”
“不会吧……”
“是啦,一定是。你受了这么多苦,今后一定要幸福才行,这也是为了美里嘛。”
小代子的话,就各种角度而言都令靖子心中隐隐作痛。小代子是打从心底期盼朋友能得到幸福,但却压根也没料到,这个朋友竟然杀了人。
明天见,靖子说着走出厨房,她无法正视小代子。
出了‘天亭’,她朝着平日归途的反方向走去,转角的家庭餐厅就是她和工藤约好碰面的地方。她本来不想约在那间店。因为当初也是和富坚约在那里。可是工藤说那里最好找,指定要去那里,她实在开不了口请他换地方。
头上就是首都高速公路。钻过那下面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花冈小姐,是男人的声音。
停足转身一看,两个眼熟的男人正朝她走近。一个是姓汤川的男人,据说是石神的老友,另一个是刑警草薙。这两人怎会凑到一起?靖子一头雾水。
“您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汤川问。
靖子来回审视着两人,点点头。
“接下来您有什么约会吗?”
“对,呃……”她做出看表的动作。其实她心里很慌,根本没看时间。“我跟人约好了要见个面。”
“是吗?只要三十分钟就好,我想跟您谈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不,那恐怕……”她摇头。
“不然十五分钟怎样?十分钟也行,就在那边的长椅坐一下。”汤川说着指指身旁的小公园。在高速公路下方的空间,有一个小公园。
他的语气沉稳,态度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严肃感。靖子直觉到他打算谈什么。这个在大学当副教授的男人,之前见面时也曾以轻松的口吻,对她造成莫大的压力。
她想逃,这是她的真心话,然而她又很好奇他到底打算谈什么。内容一定和石神有关。
“那么就十分钟。”
“太好了。”汤川一笑,率先走近公园。
看到靖子犹豫不前,“请。”草薙说着伸出手催她。她点点头,跟在汤川身后,这个刑警闷不吭声的样子也很诡异。
目送买炸鸡便当的客人走出店门后,靖子看看钟。再过几分钟就是晚间六点了。她叹口气摘下白帽。
工藤白天打手机给她,邀她下班后见个面。
算是庆祝,他说,语气很兴奋。
她问要庆祝什么,“这还用说吗?”他回答。
“当然是庆祝那个凶手被捕,这下子你也能摆脱那个案子了。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既然不用再担心被刑警缠着不放,当然应该举杯庆祝一下。”
工藤的声音听起来轻浮又自大。他不知道案情背景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但靖子实在提不起兴致配合他。
我没那个心情,她说。
为什么?工藤问。发现靖子默然不语,他才好像察觉什么似地说:啊,我懂了。
“虽说你们离了婚,但被害者毕竟曾与你关系匪浅。的确,说什么庆祝太不谨慎了,对不起。”
虽然他完全误会了,但靖子依旧沉默。于是他说:
“撇开那个不谈,我有要事跟你说。请你今晚务必跟我见个面,好吗?”
她想拒绝。她没那个心情。对于代替自己出面自首的石神,她有太多的歉疚。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工藤说的要事会是什么呢——
结果,还是说好了六点半接她。虽然听工藤的语气好像很希望美里也同行,但她委婉地拒绝了。不能让现在的美里和工藤见面。
靖子打电话回家,在答录机留言说今晚要晚点回家。一想到美里听了不知会怎么想,她就心情沉重。
六点一到靖子就解下围裙,向待在后面厨房的小代子打个招呼。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正提早吃晚餐的小代子看看钟,“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靖子折好围裙。
“你要和工藤先生见面吧?”小代子小声问。
“啊?”
“白天,他不是好像打过电话来,那是找你约会吧?”
看到靖子困惑地陷入沉默,也不知是怎么误解的,小代子用感慨万千的语气说声“太好了”。
“麻烦的案子好像也解决了,又能和工藤先生这么好的人交往,看来你终于走好运了,对吧。”
“不会吧……”
“是啦,一定是。你受了这么多苦,今后一定要幸福才行,这也是为了美里嘛。”
小代子的话,就各种角度而言都令靖子心中隐隐作痛。小代子是打从心底期盼朋友能得到幸福,但却压根也没料到,这个朋友竟然杀了人。
明天见,靖子说着走出厨房,她无法正视小代子。
出了‘天亭’,她朝着平日归途的反方向走去,转角的家庭餐厅就是她和工藤约好碰面的地方。她本来不想约在那间店。因为当初也是和富坚约在那里。可是工藤说那里最好找,指定要去那里,她实在开不了口请他换地方。
头上就是首都高速公路。钻过那下面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花冈小姐,是男人的声音。
停足转身一看,两个眼熟的男人正朝她走近。一个是姓汤川的男人,据说是石神的老友,另一个是刑警草薙。这两人怎会凑到一起?靖子一头雾水。
“您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汤川问。
靖子来回审视着两人,点点头。
“接下来您有什么约会吗?”
“对,呃……”她做出看表的动作。其实她心里很慌,根本没看时间。“我跟人约好了要见个面。”
“是吗?只要三十分钟就好,我想跟您谈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不,那恐怕……”她摇头。
“不然十五分钟怎样?十分钟也行,就在那边的长椅坐一下。”汤川说着指指身旁的小公园。在高速公路下方的空间,有一个小公园。
他的语气沉稳,态度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严肃感。靖子直觉到他打算谈什么。这个在大学当副教授的男人,之前见面时也曾以轻松的口吻,对她造成莫大的压力。
她想逃,这是她的真心话,然而她又很好奇他到底打算谈什么。内容一定和石神有关。
“那么就十分钟。”
“太好了。”汤川一笑,率先走近公园。
看到靖子犹豫不前,“请。”草薙说着伸出手催她。她点点头,跟在汤川身后,这个刑警闷不吭声的样子也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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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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