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注意到小珮的眼圈已经发红。

    “后来，小曼的爷爷死了，她爸爸就接替他继续贩卖鸦片。再后来，在小曼7岁那年，她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双双身亡，小曼的大哥又被推举成为集团的老大。前几天，大哥到缅甸交易毒品，结果被对方扣为人质，说她大哥用假毒品骗人。为了解救大哥，小曼才冒险来到缅甸，她要亲自去和那群毒贩谈判……”

    我话还未说完，小小和小珮就异口同声地叫道：“那太危险了！”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样对她说，我还劝她马上报警。可是，她坚决反对报警，她说，那样她大哥就一定活不成了。所以，她坚持一定要去谈判。我苦苦劝说，她丝毫不为所动。为防止她一意孤行，接下来的三天，我就密切注意她的行动，而且，我坚持要她亲口答应，去之前，一定要告诉我。她同意了。但是，第四天早上，她还是不告而别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那个花布包，只给我留下一封短信。信上说，她去仰光山的鹰嘴崖，她要我等着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小珮突然激动起来：“那你……你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去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一看完信，我就冲出门去，打了的士直奔仰光山。听司机说，鹰嘴崖在后山的半山腰处，平时人迹罕至。我没头没脑地发足狂奔，几次在山路上跌倒，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山上传来了两声枪响。等我赶到那里，发现小曼已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她美丽的弯月样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就像是星夜中那轮惨白的圆月亮。她的腹部，已被鲜血染成红艳艳的一片。她的胸前，还紧紧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铁皮箱子……”

    我压抑着心头涌起的悲伤，强打精神把故事讲完：“我当时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小曼面前，张开颤抖的双臂，紧紧把她抱在胸前，那时那刻我真是痛悔交加，后悔没有把她保护好。突然，小曼的身体动了一下，紧接着，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她说：唐晨……你来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把实情全都告诉你……其实，早在两周前……我就已经来到缅甸，同来的还有两个亲信……因为那伙毒贩让我们带毒品到仰光来换我哥……可是……那群人真是一些言而无信的小人……我们刚到约定地点……他们就向我们开枪……那两个亲信为了保护我……全都被打死了……我顺着山坡滚落下去……在盘山道上正好遇见一辆私家车……结果我拦车逃走……那天……我到大金寺是去找我父亲的一个故交……结果没有找到……在停车场就遇见了你。小曼说到这儿，已累得不停地喘气。我劝她不要再讲，要立刻背她去医院。可她却摇摇头，一定要把话说完。她说：前几天……我找到了父亲在仰光的一个朋友……他也是毒品商人……我请他出面联络那伙毒贩……希望他们能放我和哥哥一马……可谁知道……这群混蛋！说到这儿，小曼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指了指胸前的那个铁箱，示意我把它打开。我满心疑惑，单臂扶着小曼，另一只手迟疑地打开箱盖，紧接着，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原来，在箱子里面，赫然摆放着一颗沾满血迹的人头。‘他是谁？’我声音颤抖地移过头来，望着小曼惊惧地询问。‘他就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小曼的话音饱含悲痛，一脸戚然。‘什么？他们把你哥哥杀了？’我不敢相信地叫道。小曼点点头说：是的……他们早在最初通知我交换人质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哥哥杀死了……并把他的头割下来……冻在冰箱里……他们骗我过来……是想再把那4公斤海洛因骗到手……结果……他们终于得逞了。”

    讲到这，我痛苦地抬起头来，对着小珮难过地说道：“我这时才知道，原来，那四天里我替小曼保管的竟然是毒品——足足4公斤的海洛因哪。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一定不会让小曼去做傻事的！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可是，太迟了，实在太迟了……”

    我难过地将头埋在膝上，朦胧中，感觉小小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耳边响起她温柔的声音：“小晨，别难过，都已经过去了。”而小珮的啜泣声也隐隐传来。

    “不要！”小珮痛苦地叫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似乎不愿听到我所描述的悲惨场景，更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而小小，此时的脸上也也尽是不忍。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重新开始我的讲述：“小曼又说，今天，她之所以只身赴险，就是还留有一线希望和她大哥重逢。谁知，看到的竟然是大哥的人头。小曼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她哭喊着：这都是报应！报应啊……我们家三代种毒贩毒，害得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现在好了，到最后我们一家人都落得个没有善终……唐晨，你知道吗？当年我爷爷就是为了争夺地盘，黑帮火并的时候死于非命的。接下来就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我9岁那年，一个云南的毒品头子到泰国来，请我父母去黑玉酒店吃饭。我父亲不疑有他，兴冲冲地携着我母亲和我6岁的妹妹前去赴宴，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在酒店包房里，他们发现了我父母的尸体，都是乱枪射死的；而我可怜的妹妹也被那毒贩抱走了，从此下落不明……后来我们才听说，原来我父亲多年前曾经和那个毒贩有过一次小小的摩擦，这事我父亲早已忘了，而那毒贩却怀恨在心，终于导致最终的悲剧……现在，哥哥也死了，而我……我马上就要去见他们了。说到这，小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她用尽全身力气对我说：唐晨，本来……我打算救出哥哥后，不再回泰国……只要跟着你……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很遗憾现在是不能够了……最后，我想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妹妹。她叫小佩……她的右胳膊上……有一个红色的鱼形刺青，那是我们长颈族女孩子独特的洗礼……我想……她应该会在云南吧……”

    “姐姐！”小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大哭起来。

    “小晨，小曼呢？她不会是……”善良的小小眼中满是不忍和痛心。

    “小曼……她话未讲完就……就走了。后来，据警方说，她的亲属从泰国过来，取走了她和她哥哥的骨灰。今天，我们终于找到了小珮，我想，小曼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姐姐！爸爸！妈妈！哥哥！你们不要走，不要丢下小珮一个人啊！”小珮扑倒在床上痛不欲生。

    我和小小走过去，轻轻拍打着小珮纤弱的肩头：“小珮，别难过，今后我们就是你的哥哥和姐姐，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好半天，小珮才缓缓抬起头，啜泣着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可我……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对我。我……我做了太多的坏事。”

    “别傻了，小珮，我们知道，你的本性是善良的，那些事都是那老巫婆逼你做的。就像今天，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我早就没有命了。对了，小珮，那个老巫婆究竟是什么人？”我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说道。

    小珮一听此语，表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眼神也透出深深的恐惧。看来那老妖婆似乎对她有着非比寻常的威慑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婆婆是我们归真教的教主。”

    “归真教？”我和小小俱是一愣。

    小珮点了点头：“你们听说过唐代一个叫赵归真的道士吗？”

    我和小小一起摇头。

    小珮继续说道：“据说，赵归真是唐代一个非常有名的道士，颇通法术。唐武宗登基后，沉迷于道术修仙，不久，他就把赵归真等等八十一名道士唤入宫中，在三殿修金箓道场，并拜赵归真为师。本来唐代从女皇武则天开始，举国上下都笃信佛教，广修佛寺，供奉佛像。然而，到了唐武宗时期，却发生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规模灭佛行动。始作俑者就是赵归真。他自侍皇帝恩宠，不时大放厥词恶意诋毁佛教，并怂恿唐武宗刻佛。会昌五年，也就是公元845年，唐武宗发动法难，在全国上下颁布废除佛教的诏书，焚烧经卷，砸毁佛像，这次浩劫史称‘会昌法难’。是中国历史上被称为‘三武一宗’的四次大规模灭佛运动之一。后来，在‘会昌法难’发生的第二年，唐武宗就因服用赵归真炼制的丹药而暴毙。而赵归真也被唐宣宗驱逐出宫。由于赵归真的恶行，至今道教都拒绝承认他的道士身份，并将其归为妖异。”

    这时，小小忽然问道：“这个赵归真难道就是你刚刚所说的归真教的创始人吗？”

    小珮赞许点头：“姐姐猜的不错，这赵归真由于受到所有道教中人甚至全国百姓的痛恨，所以后来就隐居山林，隐姓埋名，创立了一个类似邪教的秘密组织——归真教。从唐代至今，这个教会已经存在了八百多年。而它的教主都是心肠歹毒，无恶不作，就像现在的这个婆婆。”

    我听得心里发凉，忍不住开口道：“小珮，我一直在怀疑，这个黑婆婆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她怎么可能在我外曾祖父时就以这副老太婆的样子出现？她难道可以长生不死吗？”

    “不，唐大哥，你一定弄错了，你刚刚说的那个应该是此前的另一个教主。你不知道，虽然赵归真是个男的，但从他往下，归真教的所有教主都是女性，而且无论年纪多大，都要打扮成老太婆的样子，还要终日一身黑衣，据说，这样才能招集恶魔的力量。同时，归真教还把猫头鹰作为教派的图腾，因为他们相信，猫头鹰是黑暗与邪恶的化身。”小珮心有余悸地说道。

    小小脸色一变，突然道：“自从我们一进山，就不断地遇到猫头鹰，莫非这也和归真教有关？小珮肯定地说道：“是的。你们一上山，就时时处在归真教的监控之下。”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你所戴的墨舍利。婆婆不仅要得到它，还要借你的手拿到那四页佛经。”

    “这么说，这个以黑婆婆为首的归真教就是盲和尚所说的那伙邪恶势力了。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晚你用驭尸哨驱使那群活死人在半山刨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珮一字一顿地回答：“为了寻找秘道的入口。”

    “秘道？什么秘道？”我和小小深感莫名其妙。

    小珮咬了咬嘴唇，皱着眉摇头：“婆婆没细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她一直要寻找的那个大秘密就在这个秘道当中。而解秘的钥匙却是墨舍利和……”

    “一个拼图？”小小替她说道。

    “是的。姐姐你怎么知道？”

    “山上的一个盲和尚告诉我们的，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那个拼图究竟在哪。”

    小珮一怔：“怎么？姐姐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拼图就是由那四页佛经构成的。”

    “真的？”我简直不敢置信，伸手入怀，取出那三张半佛经反复拼凑。

    “这没用的。佛经少了半张，怎么可能完成拼图？”小珮苦笑着摇头。

    我立刻气馁，试探着询问：“你知道那半张佛经的下落吗？”

    “不仅是那半纸藏经，还包括你的墨舍利，全都在黑婆婆手中。”

    “这该死的鬼老太婆！”我恨恨不已。

    “我有种预感，黑婆婆这次逃走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担心，她会想出更歹毒的办法来对付我们……”小小面露忧色。

    我无语，而旁边小珮的神情却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我感觉她的眼睛里好像跳动着一簇火焰。

    不久，我和小小告辞回房，很快就昏昏入睡。

    一夜乱梦，昏沉中，我隐约觉得房间里好像有人，只是我的头晕晕的，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很快我又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当我还躺在床上做我的清秋大梦，耳边突然传来小小的急促呼唤声：“小晨，快醒醒，醒醒啊！”

    我慌忙坐起，只见小小一脸焦灼地说道：“唐晨！小珮走了！我刚才去她房间，门开着，被子叠得好好的。”

    什么？我一惊非小，匆忙套上衣服，只是，头还是沉沉的，很不舒服。

    这时，小小又迟疑地说了一句：“小晨，昨晚不知怎么搞的，早上一起来就头痛，是不是窗子没关好啊？”

    我抬头看窗，很奇怪，窗子拉开一道寸把长的空隙，可是，我明明记得昨晚将窗子拉严了。

    不及细想，我和小小再次来到小珮的房外，果然是人去屋空。

    找遍全屋，也不见信签便条留下。我心中纳罕，不明白小珮为何会不辞而别。

    回到自己房间，我和小小正自奇怪，藏僧突然出现在门边。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起得好早。”藏僧微笑着走了进来。

    “早？还有比我们更早的呢，小珮姑娘一大早就已经走了。”小小没精打采地说道。

    “小珮？是昨天被我佛珠打伤的那位姑娘吗？”藏僧一愣。

    “是啊。她不辞而别了。”小小答道。

    “哦？”藏僧双眉一紧，低头沉吟，忽然说道：“看看你们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我一怔，连忙和小小整理物件。当我将手伸进内衣口袋时，顿如一盆凉水泼面，整个人呆住了。

    “小晨，怎么了？”小小惊讶地问询。

    我痴痴地说道：“没了，那几张佛经不见了。”

    “什么？”小小和藏僧同时骇叫。

    藏僧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看来，我的担心真的应验了。那姑娘本来就是那老巫婆的手下，她的不辞而别一定是偷了佛经逃走的。”

    “可是，昨晚睡觉前佛经还在啊，而且睡觉时我都穿着这件衬衣啊。”我还是不敢相信。

    藏僧快步走到窗前，抬手在窗框上抹了一下，又将手指伸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点点头，冷笑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这女子先用迷香熏晕你们，随后又从窗子跳进房内偷走佛经。哎，我昨晚就该守在你们窗外。我真是大意，大意啊。”

    小小忿然道：“小珮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忘了那老巫婆是怎样害她的吗？还要助纣为虐！”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我想，她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的。大师，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藏僧沉默半晌，最后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这就跟我走。”

    “可是，我还有两个朋友今天要过来。是不是先等等？”我想起财哥昨晚的电话。

    “不必等了，我们已经来了。”话音未落，阿美和财哥已经笑呵呵走了进来。

    “太好了，大师，咱们马上出发。”

    路上，我们终于知道了藏僧几天前意外失踪的经过。原来他上山后不久，就发现归真教在跟踪他，所以，他故布疑阵，来了个反追踪，先后查到归真教的几个窝点。他发现，归真教是见不得光的，他们的聚点不是在地下，就是在山洞，所以，才会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万幸的是，他在最后关头恰好找到黑婆婆藏身的洞穴，才及时救下我和小小。唯一遗憾的是，藏僧一直没有探出归真教的总舵所在。

    藏僧笑着对我和小小说道：“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找齐了所有的佛经。”

    小小莞尔一笑：“若不是您智慧过人，给我们留下水中莲花和石上袈裟，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妙法莲花经》和袈裟石啊。”

    藏僧微笑道：“你们以为水盆里的莲花只有这一个隐意吗？”

    我和小小全都面露诧异之色。

    只听藏僧继续说道：“其实，莲生水面，还有一层更深的含意。记得我那天跟你们提到那位在石钟寺圆寂的西藏活佛吗？”

    我点头：“当然记得，您还说他就是这半纸藏经的写作者。”

    藏僧颔首：“对，这水中莲花其实就隐藏了那位活佛的名字。他就叫‘莲花生大师’。”

    小小惊呼：“莲花生大师？我听说过他，他是西藏一位地位极高的僧人，而且他好像是印度人。”

    藏僧点头微笑：“你说的一点不错。在藏史中，莲花生大师是个相当传奇的人物。他不仅是位得道的高僧，而且对于藏传佛学的传承和发展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