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咬着牙硬撑在那里,我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家丁,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把我拉上来,娘也随即赶到。
不由分说,反手就给清尘一掌。
清尘跌倒在地,却没有哭,她冰冷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我也止了哭声,那一刻,我真的怀疑,她真的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吗?
我性命无虞,可是清尘却被母亲吊起来打个半死,郁家上下敢怒不敢言,都怪母亲凉薄。我高烧不退,休养了半个月,郁郁寡欢,始终想不明白清尘眼底的笑容是何意。
从八岁开始,爹就请来先生教我与清尘琴棋书画,娘总是有怨言,说干嘛教那野孩子。
她对二娘始终有恨,二娘原本是娘的陪嫁丫鬟,娘怀我的时候,爹爹耐不住寂寞,纳了她为妾,后来有了清尘,娘出身大家,自然看不起那些卑贱的人与她平起平坐,她心里很苦,只是说不出来。
我做为女儿,一方面为她的行为而感到愧疚,另一方面,我始终同情她,因为我懂得一个女人不能完整的得到一个男人的宠爱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年的灯节,我拉着清尘出去玩,路上偶遇了诚王爷,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长得温文尔雅,身上有一种贵族气派,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可是他的目光却只是追着清尘打转,那一刻,我的心好痛。
我开始有点恨清尘。
我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锦衣玉食,而她穿着旧衣服 ,脸上连脂粉都没用,却仍是比我漂亮,仍是比我出众。
她走在人群中是那样扎眼,大家都在看她。
我长得也算清秀,可是站在她身边,别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我忽略掉。
诚王爷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着迷,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我那么喜欢诚王爷,若能嫁给他,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
清尘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喜欢诗词,喜欢看书,爹爹有许多藏书,准许我们随便看,但我是极少看书的,只完成先生教的《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等就不再看,可她什么都看,甚至连兵法都看。
我不懂,问她为什么,她埋头书中,轻笑着道:“活着就是一场无形的战争,这冷漠的世界就是战场。”
听了她的话,我久久不语,只是越来越觉得她怪异。
我甚至还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么要强,是没有男人会喜欢的,可是诚王爷偏偏喜欢她的才情,喜欢她的冷漠。
对我视若无睹。
清尘比我小一岁,她平时不光要洗衣服,还要煮饭,想要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跟她说,如果她每次见诚王爷的时候可以带上我,那我就去跟娘说让她出去。
清尘冷冷一笑,默许了我。
可我心里仍有算盘,诚王爷第一眼不喜欢我,可能以后就觉得我漂亮了呢?
就这样,我暗暗等着,等着诚王爷哪天厌倦了清尘后回头喜欢我。
可是这一天,好遥远啊,几乎远得看不到希望。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机会,那就是让清尘待嫁入宫,让她永远消失。
娘刚才碰了一鼻子灰,我知道清尘是舍不得诚王爷。
我虽然没有看过兵法,可我是女人,女人嫉妒起来的话是很可怕的。
晚上,我约诚王爷来家里后花园相会,说清尘有话要我代为转达,所以诚王爷很快就来了,即使他知道这样做不妥,仍是来了,可见他是真的喜欢清尘吧。
我心里苦苦一笑,放出信号,故意让丫鬟去请清尘过来,看到我与王爷梅下定情,亲密无间,清尘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她披在肩上的外袍轻轻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只余一件单薄素衣裹身,迎着风雪……
她离去的身影是那样绝望,坚决。
我随便编了几句话告诉诚王爷,打发他走,然后再回到母亲房里时,果然看到母亲一脸喜悦坐在那里等我回来。
我走过去,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清尘答应待嫁入宫了。
我只是勉强笑了笑,心里苦涩无比,希望清尘可以不要怪我,她长得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进宫去一定比我好些,她一定能得到皇上的宠爱。
计划就按照我想的那样一步步进行着,可是……诚王爷没有喜欢我。
他再次约了清尘,是我去赴的约,当他看到我时,那失望的眼神另我无地自容,同样是女人,可是我却那么不堪,连清尘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好恨哪!清尘,你明明走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死死抓着这个男人的心,就不能分一点点给我吗?你已经在宫里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太后的宠爱,听说连太后的侄子都喜欢你,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你究竟要多少男人才觉得够。
从那以后,我再见诚王爷时,他总是问清尘的事,总是到后院去看二娘,还嘱咐我多多照顾二娘。
直到后来,诚王爷被皇上指婚娶了南靖大将军府的二小姐,我的心也随之死了,我甚至曾经想嫁给他做二房,可娘是不会同意的,我们家现在不比往常,爹爹是国丈大人,官局三品,她的女人怎么能给人家做妾呢?
想到这些,我不禁泪流满面,马车还在狂奔着,向帝京的方向。
离凰宫越来越近,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颗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着。橘 潆心陌默 园
这次进宫,那位公公只说是皇后娘娘想我了,让我进宫小住。
娘听到这个旨意,如临大敌般惊慌失措,极力阻挠,不让我进宫。
可到底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爹爹好说歹说劝走了娘,送我上了车。
进了帝京,来到宫门,天已大亮了,整整一夜的颠簸,我已疲惫不堪,晕沉沉的倚在车源上,有侍卫上前盘问,“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是皇后娘娘在家时的贴身丫鬟。”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我的身子一震,豁然坐起身来,难道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会是丫鬟呢?
慌忙撩帘看时,侍卫已经放了行,马车快速驶进宫门,我连发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呆呆的坐着,一面安慰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窄小的胡同,在一扇破旧的宫门前停下。
“在这儿等着。”那位公公隔着帘子冷声对我说。
我哦了一声,撩帘去看,黑漆驳落的门匾上刻着几个滚金大字——洗衣局?
我疑惑的四下看看,周边寂静得很,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倒是宫墙里面不时传来谩骂声与惨叫声,这般惨淡的气氛无形中给人压抑的感觉。
我莫名的开始紧张起来,并本能的联想到前些天来家里的那个妇人,还有这两天爹娘奇怪的反应,我总觉得他们在做着一些可怕的事情。
我也曾经问过娘,可她只是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次清尘召我入宫,这本来就很可疑,我与她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感情并不像一般的姐妹深厚,她对我来说,就像是个丫鬟,也从来不主动亲近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我无聊至极时,主动去找她玩。
如果二娘的感情我是知道的,对我这个陌生人,她又何必手软。
想到这里,我已经浑身冒出冷汗,不敢再往下想。
“也是,娘娘这两天家里死了人,自然心里头不快。”
“唉……这些下人不能帮着分忧,还净惹娘娘生气,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咱家了,陈公公有空常来完……”
里头传来模糊的谈话声,断断续续被风吹进我耳朵里。
我怔愣着,还没回过神时,已经看到有两个身形高达的妇人朝马车走来我吓得连忙放了帘子,缩回车子里。
紧接着,一双粗手掀开轿帘,下车紧紧抱着自己,“你们要干什么?”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打碎娘娘最心爱的花瓶,被送到这浣衣局,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那个妇人冷笑着道,她狰狞的面孔让我害怕。
“什么花瓶,我不知道。”我拼命摇着头,内心充满了恐惧。
两个妇人对望一眼,手脚利落的上车来将我拖下去,“快过来吧你。”
我跌跌撞撞被她们拖下车,重重的摔在地上。
由始至终,接我来的那位公公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我,他蹲低身子,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娘让咱家转告你,如果想平安无事的出去,最好安分几天。”
娘娘,他口中的娘娘一定就是清尘,果然是清尘,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让我去见皇后娘娘,我要去见她。”我挣扎着爬起来,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他冷冷的看我一眼,甩开我的手,“记住咱家说的话,在宫里不比别处,祸从口出,说错一句话说是会死人的。”
他摞下话,不再理我,转身跳上了车。
我还想跟过去问清楚,身后就有人强行将我拉了回去。
“让我去见皇后娘娘,我要当面问清楚,为什么送我来浣衣局,我要见她。”我挣扎着大喊,马车飞快驶离,扬起一片灰尘。
一名公公默然看着我,冷笑着道:“算你运气不好,娘娘家里死了人,心情不好,你却偏偏惹到了她老人家,这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后娘娘与家里死的那位关系可是不寻常那。”
听到他的话,我愣住了,听他的意思,好像是知道二娘跟清尘关系不寻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弄糊涂了。
“带我去见皇后娘娘。”
浣衣局上空留下我不甘心的叫喊,空寂的声音得不到任何回应。
(清尘)
中宫殿里袅袅青烟沉浮空中,在清晨的万丈朝阳中,仍有丝丝的凉意透过厚裘灌进袖中,我在发抖。
自从不练舞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吹过这清晨的冷风了。
香墨再三劝我回去,说:“这冷风刺骨的,娘娘站在这里干什么?当心再着了凉。”
我只是轻笑不语,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回来了。
我仰望天空,看青鸟翱翔空中,自由自在,突然好像它们一样飞走,逃离。而我已经渐渐堕落,沉沦。
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轻禀,“娘娘,奴才回来了。”
我收了目光,并不转身,只问:“都办好了吗?”
“都办好了,那位姑娘也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送到浣衣局去了。”他恭声道。
“她还听话吗?”我冷冷的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身后迟迟没有回答。
良久才道:“……她一直说不相信,还只是一直吵着要见娘娘。”他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我不怒反笑,喃喃笑着道:“不相信。”
陈仲惊吓得看着我,怯懦的道:“娘娘,您就不怕太后娘娘知道了吗?再说,国丈大人怎么会甘心呢?”
我冷笑,“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沉沉叹息,他是说什么都不敢来找我的,我倒希望他来,如果他来,我就可以把红泪还给她,还要当面问清,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只怕他不敢来,我再次冷笑。
陈仲仍是不解,担忧的道:“娘娘,就算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辈子的。”
“用不了一辈子,几天就够了。”我冷冷的道,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外面站的太久,我双腿冰冷而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香墨、陈仲慌忙上前搀扶。
“不用,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我说,扶着香墨进了殿。
他躬身谢了恩,转身回去不提。
进了殿,香墨为了倒了杯热茶送来,宫人打扫已毕,各自退下,屋子里窗明几净,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
我雍然倚着,殿里炭火融暖,趋了刚才的凉意,看她欲言又止静候在旁,我忍了良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声,“想说什么?”
她回头,怯怯的看我一眼,“娘娘,奴婢没话好说。”
“怎么,是失望得无语了吗?”我冷笑着道,目光紧迫她。
她迟疑着,久久不敢说,我轻笑,端过茶喝了一口,悠然的道:“既然不说,那就退下吧。本宫累了,想歇一会。”
她嘴唇动了动,站在原地不肯走,终于惶惶叫了一声,“娘娘……”
“您打算怎么处置浣衣局的那位?”她语声轻若蚊咛,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放下茶盏,“你可怜她?”
香墨苦笑,“奴婢自己不过是个宫女,由哪来的资格可怜别人,自己还不够可怜吗?只是有点担心娘娘这么做太过危险。”
我的目光缓和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声,她终归是在关心我。
她接着道:“娘娘,非这样不可吗?奴婢记得很早以前就跟娘娘说过,娘娘行事不够冷静,纵然再聪明,也终究不能以一敌众,现在宫中大部分人都跟娘娘结仇,只要有人稍微一挑拨,娘娘的立场就会变得很艰难了,您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呀?万一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纵然是皇上也保不了的。”
她提到皇上,让我轻笑出声,无比讽刺的道:“皇上现在连见都懒得见本宫,又怎么会担心呢?”
香墨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娘娘别贸然行事,因小失大。”
我又是一笑,转头看向她,“香墨,什么时候竟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宫?”我眸峰化作凌厉,直直望着她。
香墨骇然一惊,惶恐得跪下,“娘娘恕罪,奴婢暨越了。”
我漠然冷笑,调转目光看向别处,“你知道本宫不会罚你的。”
“只要娘娘肯现在回头,奴婢万死都在所不辞。”她看着我道,坚决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脸。
我始终不去看她,我怕自己看了会心软,就会回头。
我内心的坊堤也已经在崩溃边缘,只要稍加刺激就会溃不成军,然而我只有这一次机会,等事情都放凉了再去处理,已经完全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了,平平淡淡的说两句,减几月俸禄,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娘,不能白死。
我漠然不语,她长跪不起。
主仆二人就这么冷冷对峙,不知僵持了多久,我也累了,她也绝望了,我笑着说:“你还是那么倔强。”
她笑着说:“娘娘主意已定,就再没有反悔余地。”
我目光交错,相视一笑,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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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婆婆,那个古板的老太太,却掌握着宫里所有女人的命运,只要她稍一松手,宫里就会再多一位王孙,或帝姬,可是皇上严令重责,令人不敢莽撞行事,每日侍寝都由她亲自为宫嫔奉上避孕草药,盯着喝下,至今,只有萧贵妃一人从这位吴婆婆的眼皮子底下“偷”得龙孕,其他人都还尚且无缘。
这两天,我已经将福公公送来的册子细细看过,我惊奇的发现,其实皇上去各宫住处的日子并不多,就是去也一定会在后半夜回到天胤宫去。橘园陌陌手打
我十分好奇,试问哪个男人能在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时候抽身撤离,怕是只有当今天子吧,天下美人都是他的,他不用急,也不用担心错过什么?
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不让宫嫔妃要子嗣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遑论他还是皇上,将来他的子嗣是要继承大统的,难道他不明白帝王无嗣驾薨,是要在皇亲贵爵中先出继承人的吗?他难道是想看着天朝江山易主?
我眉头紧蹙坐在榻上,闷头沉思着。
碧月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笑嘻嘻的道:“娘娘,织锦司又送来了两件宫装,说是新春的款式,娘娘快看看,可好看了。”
她将宫装一一展开让我看。
我抬眸看了两眼,笑着说好,就不再评价。
宫中织造,无非就是奢华靡丽,还能有什么新意。
碧月有点失望的垂下目光,“娘娘不喜欢呀,王公公还说这是最好看的款式呢,要不,奴婢拿去让他再换两件?”
听她这样说,我才抬起头来,问道:“是各宫娘娘都有的吗?”
“是呀,立春了,宫里就要换新装的,连宫女,内侍都有呢?”她开心的道,丝毫没察觉到我的异样。
我站起身,将那两件宫装细细看了一遍,手指滑过它光滑的面料,脸上笑容越来越浓。
“娘娘笑什么?”碧月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我不置可否,只说:“这款式倒好,只是料子没什么新意。”
碧月也低头看看,笑着道:“是呀,这料子去年奴婢就见到过,不过现在宫里的师傅怕也没什么新设计,娘娘先将就着穿吧,回头有了好料子再送过去让他们重做。”
我心里苦笑,衣服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皇上的那份恩泽,他的心究竟偏向哪边?橘 潆心陌默 园
“搁着吧。”我淡淡的道,转身坐回去。
碧月将衣服放好,回来道:“娘娘,奴婢这两天听说宫里最近好像常有人去找吴婆婆送礼,都想怀上龙孕,以后也有个保障。”
保障?我冷笑,不过是可以不用殉职而已。
“都是哪宫娘娘呀?”我冷声问,无聊的翻着书页,并没有用心看。
她想了想,回道:“沈美人冲在最前头,其次就是华淑媛,好像还有其他几位嫔妃,奴婢没记住。”
沈美人在这上面打算不足为奇,可华淑媛这样做就让我有点想不通了,她一个侍药的妃子,都不用侍寝,要那方子又有何用?难道她还想有朝一日皇上真心喜欢她,将她扶正吗?
浓浓笑意浮在眉梢眼底,我笑着道:“华淑媛还真是深谋远虑!”
碧月也笑道:“是呀,我们底下人都说她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才不是瞎子点灯,她是过于聪明了。
而红泪进宫也已经四天了,我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我摒退碧月,召来陈仲,“备轿,本宫要去浣衣局。”
陈仲有些惊讶,“娘娘,现在情况危急,还是不去为好。”
“不用多事,照办就是。”我冷冷的道,起身向内阁走去,今日阳光很好,风并不大,我要穿上夏侯君曜赐我的春装,与那些嫔妃们“争奇斗艳”。
浣衣局的天空并不是想象中的灰色,相反的,明媚异常,我下了轿,扶着香墨款款走进。
听陈仲高呼皇后娘娘驾到,立刻有人匆匆陪着笑脸迎了出来。
“不知娘娘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为首一人陪着笑脸道,带着身后众人一起俯身行礼“奴才(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微笑着点点头,“平身吧!”
陈仲悄悄在我身后道:“娘娘,他是浣衣局总管王公公。”
“王公公掌管宫中浣衣大事,劳苦功高,本宫特意备了份薄礼,以慰你连日辛劳。”我笑着道。
香墨将备好的赏赐端过去。
看到那些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王公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一面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面让人收了放好。
我眸中浮现笑意,四下打量着,满院子挂的都是刚刚洗好的宫装,池边浆洗的宫人当中并没有熟悉的身影,我没有找到她,有些失望,仍旧笑着,向里走去。
王公公前边带路,命人搬一把贵妃榻出来摆在树荫下面,我坐在树荫下斑驳的光影里,脸上笑容飘忽,让人捉摸不定。
王公公小心翼翼陪在一旁,并不敢贸然开口,只等我问。
可这种小事我又怎么会亲自问呢?睇了个眼色给香墨,香墨笑着问道:“我们家娘娘就是心存仁厚,前几天打碎花瓶的那个宫女被贬到这里后,娘娘一直挂念着,这不,今儿又亲自来看,说是不放心,王公公,现在那位宫女何在呀?”
王公公听见是为这件事,忙笑着回道:“那位宫女送进来后奴才念她是皇后娘娘的人,一直没太敢用,奴才想着,娘娘万一哪一天改了主意想要再要回去时……奴才怕不好交代。”
他长篇大论装乖卖巧,向我邀功,我淡淡笑着,幽深眸底浮上凉意。
他接着道:“奴才只让她洗皇上的衣服,喏,在那边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红泪的身影,她蹲在池子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洗着衣服,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的心突然凌厉一痛,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曾几何时,我也曾是郁家一介婢女,为大小姐洗衣服做饭,甚至连她穿过的旧鞋都要洗的干干净净。
虽说十年风水轮流转,而这一幕却不是我想看到的,如果郁家肯放我娘一马的话,我仍旧甘愿当她们的婢女,甘愿将往事都忘掉,可是她们不肯,他们宁愿让外人帮忙都不肯来求我。
我紧紧握着双手,指甲深陷肉里。
香墨见我脸色惨白,关切的上前询问,“娘娘,你怎么了?”
我恍然回过神来,无力的笑笑,“没事。”
她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没再说什么,恭身退到一旁。
王公公也算乖觉,见我要召见的意思,不等吩咐,立刻命人将红泪唤来,“去,请清儿姑娘叫过来。”
红泪已经不叫红泪,她顶着我的身份做清尘,而现在清尘也不能做,只能做那莫名其妙的清儿,没人知道清儿是谁,或许真的只是娘娘宫里一个小宫女,抑或,真的只是娘娘在家时的婢女,无以查证。
她被召来,看到我后惊讶的睁大眼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被我冰冷的眸峰吓住,将为出口的话生生咽下,曲身跪了,“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笑着,转头看向香墨。
香墨会意,对王公公道:“公公,我家娘娘……”
王公公何等乖觉,不等说完便陪着笑脸恭身退下,嘴里喃喃的道:“奴才告退,娘娘有话尽管说。”陌陌橘园手打
我微微笑着,轻点下头。
看他身子走远,我才重新调转目光看向红泪,“清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含着泪道:“我不知道。”
我冷冷一笑,讽刺的道:“你不知道,那沈氏与郁大人一定是知道的,如果你有幸能回去,可一定要问问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别把这笔帐算到本宫头上。”
我称本宫,为当朝皇后,再不是从前为她洗衣做饭的清尘,她看着朝服加身,头戴凤冠的我,突然觉得陌生起来,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冷眼看过,一丝苦笑浮上心头。
诧异怎么不是骄傲,怎么不是得意,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痛?
“爹爹与娘到底做了什么?”她问我,眸子了充满着痛苦。
我猝然冷笑出声,看着她满脸无辜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巫婆,一种钝痛划过心头,我紧紧的揪起眉,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沈氏,是郁诚越,还是我自己的心本来就是黑的,就像易子昭说的那样,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个善良的人,善良的清尘。
我笑望着她,“现在,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为什么?”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立时就要站起身向我扑过来,陈仲眼明手快上前按住,小声劝道:“姑娘好自为之,这里不比家里,万事还请三思。”
红泪眼含泪光看着我,突然醒悟过来,回复失落的神情,“告诉我为什么,爹娘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痛下狠手,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受罚,只求你放过他们,清尘,就算我们没有姐妹之情,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难道你就不能……”
“不能……”我冷冷的打断她,眸子里闪过冰冷锋芒。
我的绝情,让她一时怔住,痛苦的看着我,“为什么?你好狠哪!”
狠?初听这个词,让我有瞬间的恍惚,随即冷笑,“你知道什么是狠吗?但本宫不是,本宫总是留下一条后路给自己,也给别人,真正狠的人不是本宫,而是你娘,还有你那个官居三品的爹,如果非要怪谁的话,那就怪他们吧,是他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谁都怨不得。”
“那也是你爹啊!你要对他们做什么?”她挣扎着站起来,冲我吼。
她浑身颤抖着,浓浓的恨意彰显在脸上。
“那不是我爹,我没有那么混账的爹,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死。”我冷笑道,挥退陈仲,让她靠近我。
“本宫什么都没做,也不想被他们的血染脏了手指。”我冷冷的道,目光紧盯着她,没有一丝畏惧。
这个小时候只会哭,只会玩,没心没肺的姐姐,现在终于认清了世道的险恶,我是该恭喜她呢?还是该同情她,这样的经验第一次就经历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她仇恨的眼神,我笑了,看来,就算我同情她,她也不会感谢我。
我扶起香墨站起身,缓缓走向她。
“那姐姐就好生在这儿待着,过两天本宫就把你接回去,送你出宫。”我俯在她耳边道,语声里透着深深的凉意。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刀子来。
我肆然一笑,款款向门口走去。
“奴才(婢)恭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传来浩浩荡荡呼声里,夹杂着不甘屈身的挣扎叫喊,是红泪。
我轻轻笑了,姐姐,天生好命是针对安分过日子的人来说的,像郁家那样不安分守己的人家,败落是迟早的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他们将事情做得太绝,根本插不上手。潆心陌默橘园手打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拐道去了长生殿。
想想,已经好久都没有过来请安了,虽说太后嘴上不说什么,但谁又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羽翼未丰,不敢太过张扬。
长生殿里向来都不缺迎合奉承之人,等我到时,才发现有人在旁侍笑言欢。
我冷眼瞥过,原来是那位新贵人华淑媛,她身上也穿着一套新制春装,心中冷笑,她也算是圆滑了,看来并不是泛泛之辈,懂的怎样才能在后宫长久的生活下去。
脸上不动声色,我笑着福了福身。“臣妾参见母后,母后玉体安康。”
韦太后上坐高堂,只是轻笑,“皇后娘娘好久不来,哀家都快忘了皇后长什么样了。”
她话里讽刺意味十足,我垂眸一笑,抱歉的再次福身,“母后是知道的,臣妾近日身子不好,前几日又跟皇上一道出门受了些惊吓,所以没来看母后,听说母后去看过臣妾,真是劳您费心了。”
提到那件秘事,太后脸上果然有了笑容,打断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孝顺,哀家只是一句话气话,快过来坐吧……”
华淑媛站起来,福身向搜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我冷冷的嗯一声,在她方才的位子上坐下,往事重提道:“淑媛送去的那颗东海黑珍珠,本宫已经看到了,果真是天下奇珍,这宫里,也唯有淑媛娘娘可以有那么大的手笔了,本宫就是显得过俗了,竟没见过呢?”
华淑媛脸上变色,紧张的笑道:“娘娘真会说笑,不过是件小玩意儿,也是别人送的,臣妾位卑,不敢独享,所以特地送了去给娘娘赏玩。”
她暗暗揪着我的袖角,我淡淡笑着,脸上仍旧不动声色。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问道:“什么奇珍?”
我微微颔了颔首,笑着道:“不过是颗珍珠,是臣妾少见多怪了。”
我话锋变得太快,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再看看她,也不再问,笑着道:“宫里奇珍也多,不过有一样东西倒真是稀奇,连本宫都觉得稀罕呢?”橘 陌陌园
我笑着,“究竟是件什么东西,连母后这么见多识广的都觉得稀罕吗?”
太后神秘的笑笑,转身命宫人去将宝物拿来。 宝物原来是一幅画,画上是十二仙女奏乐图,画像栩栩如生,展开来,点一根檀香在侧,彷佛立刻就有淙淙乐声入耳,再看时,画中人物眉目鲜活——像在动。
乐曲悠扬动听,佳人美不胜收,我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等宝贝,华淑媛更是吃惊,在旁啧啧赞道:“太后娘娘这才是宝物,我们那些不过是写俗物罢了。”
太后含蓄的笑着,将目光顶格在我脸上,“皇后看这幅画怎么样?”
我微微福了福身,笑着道:“果真是件宝物。”
说着话,我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生出,太后娘娘盯着我,突然道:“那哀家就把这幅画送给皇后娘娘如何?”
华淑媛一惊,有些嫉妒得看向我。
我垂眸轻笑,回绝道:“臣妾人小福薄,怕是当不起的宝物。”
太后神色一黯,笑得高深莫测。“皇后娘娘人中龙凤,怎么会当不起这幅画呢?哀家也老了,哀家也老了,有些好东西也只是白放着罢了,可惜了,你就拿去吧。”
她摆摆手,主意已定。
我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太后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拒绝,就是自讨没趣了。
我起身谢了恩,仍旧坐下。
再说了一会闲话,我便起身告辞了,太后也没多留,只笑着说让我以后常来玩,听着这话,我突然有点想笑,她好像在招待未过门的儿媳妇,生分得很,而不像是对待一个已经过门应天天来请安的媳妇。
我坐在轿子里一阵冷笑,平白无故的送我这么重的礼,她分明是在暗示我些什么?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回到中宫没多久,华淑媛就匆匆赶来了,进了殿就直跪到我面前,“娘娘,臣妾愚昧,请娘娘多多包涵……”
我倚在榻上,斜睨着她,“淑媛娘娘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错?本宫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心里一阵冷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刚才只要我再多说一句,她就会有不小的麻烦,而她也一定是看到刚才连太后娘娘都要笼络我,所以才匆忙赶过来谢罪。
见我有心要将事情湮去,她慌忙一笑道:“臣妾谢娘娘刚才在太后娘娘面前庇护之嗯。”
庇护?我轻笑,我明明就是去拆台的,她现在却说我庇护,现在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脸上浮现笑意,也不再装,“起来吧。”
香墨搬了把椅子放到一侧,她谢恩就坐,笑着道:“臣妾不懂规矩,这两日多有得罪,还请娘娘不要见怪,那颗东珠确实只是为了孝敬皇后娘娘,没别的意思。”
我淡淡笑着,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淑媛不必当真。”
她松了一口气,喃喃的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喝茶。
她也讪讪的,四下打量着我屋里的摆设,香檀玉岸,翡翠珠帘奢靡至极,看到这里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深怪自己鲁莽,太沉不住气,一颗东珠而已,就值得拿来炫耀。
我眸底浮上笑意,唤来宫人,“来人,去将那颗珠子取来。”
香墨领命去了一会,将那珠子拿了过来。
我用眼睛看了看宦淑媛,她便将珠子承到华淑媛面前。
我笑道:“这颗无价之宝淑媛娘娘还是拿回去吧,树大招风,娘娘也该收敛些才好。”我轻声慢语,好像真的是漫不经心,一切只为她着想,但在当事人听来却比谩骂声更加刺耳,这分明是教训,可她还不得不承这份“恩情”。
点头笑着道:“是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命一旁宫人将珠子收了,仍旧讪讪的坐在那里,也不敢说走。
良久,我放下茶盏,轻问:“听说淑媛娘娘最近到吴婆婆那里走动得很勤快?”
闻言,她先是一惊,随后笑着道:“娘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别人不知,但娘娘应该知道的呀,像臣妾这样的,就是做那番功夫也是白费。”
我轻笑,不置可否,接着道:“可从吴婆婆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见我直管问,一点都不听她解释,她就知道解释无用,只好认命的道:“宫里人都知道吴婆婆是出了名的刁钻、冥顽不灵,臣妾是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落得一身腥,现在宫里人都知道臣妾去了吴婆婆那里。”
听她这样说,我就知道不是我一人问过,漫不经心的笑着道:“哦,是吗?本宫还以为只有本宫一人知道呢? 那还有谁呀?”
到这时,她才知道说错话了,但再改口已来不及了,迟疑了半天,只好说:“萧贵妃.”
我脸上露出笑容,随意的抠这袖摆上滚金的凤凰上头用珍珠点缀而成的凤目。
“贵妃娘娘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大皇子了吗?怎么还问?”我笑着问。
这华淑媛是个不经说的,口大无遮拦,见我问,张口就要大吐口水,“谁说不是呢?但萧贵妃还……”
我连忙扬手止住,怕她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我可不想让人家以为我跟她是一道的,把这么个心里的装不住事的人留为己用,绝对是个祸害。潆心陌默手打橘园
她怔了怔,话到口边却又被拦下,不解的看着我。
我轻笑。“时候不早了,淑媛娘娘也该回去了。”
她睁着无辜哦大眼睛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下了逐客令,难道是刚才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兀自猜疑着,起身告辞。
我笑着,“有空再来玩啊!”
她看着我,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那娘娘歇着,臣妾告辞了。”
看着那抹妖艳身影消失不见,我脸上笑意愈浓,原本还想乘此机会将她收为己用,现在看来还是赶快远离些的好,她连萧贵妃的是非都敢说,那我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至于韦太后,她送我那么神奇的画不过是为了封住我的口,显然,易子昭已经将我知道他受伤的事告诉了太后,她这是在收买我,就算今天我不过去,这份“大礼”,她也会在这两天亲自送过来,逃不掉。
午后阳光晴暖,我慵怠得倚在榻上,昏昏欲睡,身旁边缭绕着兰草熏香,像娘身上的味道。
我的初夜与旁人不同,像是偷情。
对,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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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宫里掌灯。
更漏三遍,中宫殿早已沉寂一片,我屏退所有宫人,独自躺在床上发呆,独守空房,怕就是我现在的写照。
香墨睡在外面榻上,悄没声音,想是睡着了。
昏黄灯光透过帐子将一片霞红色黯影投在我身上,白衣变为绯红,伸出手指在空中翻转,如瓷般细嫩的肌肤亦转为红色,在昏明的光影下,看上去有些鬼魅。
鬼魅,这个词让我情不自禁想到了他,那张华美阴霾的笑脸,想起初见他时的惶恐,再见他时的心悸,还有……他带我去给娘上坟时的感动,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是我独守空房,是他无情冷落。
心中苦笑,我黯然垂下眸。
外面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我警觉起来,惊问是谁?
香墨的声音袅袅传来,“娘娘别惊慌,是奴婢。”
我微一怔,撩帘去看,“这么晚有事吗?”
她神色有些焦急,小声道:“娘娘,请跟奴婢走。”
“走?去哪?”我疑惑不解,不明白她为何大半夜让我跟她走。
香墨已兀自忙开了,她将床帐左右掀开,挂在两旁白玉钩上,又从柜子里为我取了一套宫装,走过来道:“娘娘请相信奴婢,穿上衣服,跟奴婢去一个地方。”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我也不再问什么,下了床,让她帮我更衣。
她行动轻巧,语声极低,连灯都没用再点,只借着那两盏小灯打理着,一切就绪后,她又从柜子里取了披风。
“娘娘,我们走罢。”
我无声的点点头,再梳妆已来不及,我长发分披两肩,素颜而行,宽大的风帽下,苍白脸色映着夜色更加显得清瘦。
出了殿,外面月华如水,四下沉寂,守夜宫人早就被她打点好了,默然立在门旁,不敢出声,他将门打开,待我们出去后又悄悄得将门关好,就像从来没人出去过。
门外,一项四人肩舆静静候着,看那轿夫面生,并不像是中宫殿的,我转身看看香墨,她悌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扶我上轿。
轿子里有一阵淡淡的清香,有点熟悉,我一时想不起来,心潮澎湃,未及细想,只能任由他们抬着我向深宫走去。
宫中西院已荒芜多年,院子里幽幽碧碧的青竹蔓长,庭院深深,早年间,曾有显赫一时的昭德皇后未封后时就住在那里,封了皇后,入住中宫殿,西院就此废了,昭德皇后薨后,太宗皇帝新封了韦后,韦后因不喜竹,一度将西院空着,也不着人入住,皇帝登基后,就更不让人住进去了,因为那是母后曾经住过的地方。
走在空寂的院子里,香墨点灯走在一旁,小声向我诉说着这一切。
我抬头看向幽碧深处,眼前仿佛就出现一个女子倚屏赏竹的摸样,我轻轻叹息,这么好的一处宫殿就此废了好可惜。
香墨看出我的心思,笑着道:“娘娘不要可惜,皇上是常常来的。”
我黯然一笑,语声清冷的道:“今晚的事是皇上的意思吗?”
她笑着低下头,“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娘娘怕是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跟着奴婢夜行深宫。”
我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越来越不懂他的心,越来越糊涂,夏侯君耀究竟是偏向哪一边的,或许,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毕竟,他从没说过什么,同盟等等都只是我的猜测。
“娘娘,小心台阶。”香墨道,伸手抚了我一把。
我对她笑笑,“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扶着我往前走,穿过长长的回廊,“奴婢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皇上一样都不让奴婢知道。”
她回答的巧妙,我肆然一笑,“你倒乖觉,撇得干干净净,什么时候都不会惹祸上身。”
她轻笑不语,带我来到一处紧闭的门前停下,抬手叩了三下。
里面传来沉沉的语声,“进来。”
我的心重重一沉,果真是他的声音。
香墨将门推开,侧身让过,“娘娘请进。”
我低头迈进,房间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华,只能看到大致轮廓。
香墨重新将门关上,守在殿外。
废弃已久的宫殿,倒没有湿霉的味道,想必是时常有人打扫的,我摸索着,小心向前挪着步子。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他略带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驻足止步,转身去看。
他背着光立在我身后,孤悄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慢慢走近我,“你在看什么?”
他伸手将我的风帽褪掉,露出我苍白的脸。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轻轻捏住我的下巴,“不认识了?”
我冷笑,转眸避开他的目光,“现在还认得,再过几日,怕就不认得了。”
他仰头一笑,轻薄的将我揽进怀里,“你母仪天下,凤威庄重,将华淑媛逼得节节后退,吃了毒糕点,气也出了,怎么你还在怪朕?”
心下冷冷一呬,我抬头看向他,这个邪恶的男人,原来他都知道,却仍是不肯出来见我。他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
借着窗外薄凉的月色,他脸庞轮廓模糊,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光,他如一只兽,诱惑而危险的,我明明知道,应该远离他才对,可是却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臣妾的糕点没有毒。”我冷冷的道,猝然别过目光。
他轻笑,“有毒的不是糕点,而是娘娘冽然的目光。”
我冷笑不语,没错,我是个毒妇,但他不可以笑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能笑我,独独他不可以,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素颜无暇的脸上,略显苍白,我双手紧握,倔强的与他对持。
他嘴角微扬,带一抹浅浅笑意,久久打量着我,然后突然将我抱起,转身进了内阁。
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我已经被他放到了柔软的棉榻上,撑起身子看向他,他高大的身子映着月华,侧脸夷光,线条是那样优美,他呼吸转炙,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受到某种刺激,此时,我竟然有一丝慌乱。
房间里早就被人点上了暖笼,有淡淡的龙娫香味,想必,他早有准备,不是一时兴起,看着四下精心安排的一切,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不会是要在这里跟我圆房罢?
从前,我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他宠幸,可是现在这么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跟所有女子一样,我竟然有点想逃。
身子刚刚移到床畔,就被他一把拦下,“别走……”
他凄婉的语声响在我耳边,“别走……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他,刚才他说我,而不是朕。
他轻轻将我搂进怀里,身上披风滑落,露出里面大开襟的宫装,我身体僵直的被他抱着,紧张得手心攥出冷汗,脸呼吸都在颤抖。
“皇上……”饿轻轻唤了一声,闻到他身上男性的阳刚气息,一种很奇怪情愫慢慢升起,紧张,害怕,再由好奇变为期待,我心跳加快,脸上浮现红晕。
“叫君耀,今晚过后你就是夏侯君耀的女人,朕有后宫三千,而夏侯君耀只有清尘一个,清尘,不要哭……”他以指腹轻轻拭过我脸上的泪,怜惜得看着我,“不要怕……”
不知何时,我已经哭了,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像个傻瓜一样哭了,紧紧抱住他,“君耀……”
月夜妖娆,月华如水,红软帐下交缠在一起的躯体是那样炽烈,激情澎湃。
我的青涩抵不住他狂热的***,他手指伸进我衣下,隔着衣衫熟练的解开我的小衣的带子,顷刻间,我贴身而穿的衣物已经被他抽出,随手扔到一旁。
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原来是这样急切而炽烈。
他如一只快要发疯的兽,埋头在我身上,急切的亲吻着,在我白皙的肌肤烙下吻痕,点点殷红如午夜盛开的兰花,神秘而妖娆。
我紧紧闭着眼,承受着他给与我的一切爱抚。
他的吻慢慢下移,挑开我宫装衣襟,落在我最敏感的蓓蕾,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本能的躬气身子迎合他,他轻笑,“都说冰冷的女人私底下往往藏着一腔狂热,果真不假。”
他语声刚落,所有的激情瞬间化为灰烬,我睁开眼,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我霍然坐起身子,脸胀的通红,迎头看向他,“我没有……”
我的话引来他更加放肆的笑,顺势将我压到身下,用邪魅的语声道:“不用极力否认,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喜欢你这样热情……”
我的脸刷得红成一片,挣开他的手翻身滚到里面,将脸深埋进枕间。
他笑着跟过来,开始对我背后下手,侧身躺在我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在我背上划着,酥麻的感觉袭便全身,我咬着牙,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俯在我耳边道:“宝贝,不要忍着。”
我冷冷的不语,他轻笑,翻身压到我身上,两只大手在我胸前摸索着什么,衣带渐开,他将我宫装拉开,露出洁白如玉的背,我臀部线条优美,他的目光悠得狂热,烧了起来。
我紧紧抿着双腿,笑笑的亵裤挡不住春光一片,我觉得自己快要在他的目光下融化。
他的手由上而下,轻轻拂过我的背……我一阵战栗,紧紧抓住身下床褥。
他手指修长,挑开那片窄小的布,慢慢探入。
“嗯……”我紧紧咬着牙,还是忍不住哼一声,那种感觉太过奇妙,惊悸,陌生,羞怯,难堪……
当中,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期待。
我自认是个心思笃深,头脑清醒的人,可是现在,我完全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究竟是排斥还是期待,如果排斥,可我为何还要躺在这里任由他摆弄,如果期待,我又为何还要如此慌乱。
我的呻吟无意间触动了他心底的防线,再也忍不住,他是手指已经触到我柔软湿润的禁地,他用溽湿的手指轻轻撩拨着我的***
***这个词,原来不只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我的身体在他的挑逗下慢慢起了反应,浑身燥热,我觉得体内有一个强大的力量需要得到释放,我呼吸急促,撑起身子,想要翻身正躺,顺便摆脱他的轻薄,无意间的一个动作却让他手下一滑,深深刺*进。
“啊……”我尖叫一声,身子无力的趴到床上,极力忍着先才的痛楚。
我痛苦的样子让他有一丝不忍,怜惜的亲吻着我的耳垂,他呼吸声如此迫近,气息如此灼热,体内***蠢蠢欲动,神奇的将同感湮去。
我微微仰起头,舒适得轻咛。
他满头于我颈间,喃喃的问:“清尘,你愿意为朕生下嫡皇子吗?”
他突然又恢复了皇上的称谓,我怔了怔,淡淡的笑道:“皇上已经感觉到危机了吗?”
嫡皇子本就是最最重要的事,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让嫔妃生子,现在才想到,可是我怕已经晚了呢,皇上登基已经十年了。
他仰头看我,笑着道:“是啊,是感觉到力不从心了,所以想让你帮朕生个孩子。”
我轻笑,莫名的涌起一阵哀伤,我轻轻抱住他,有些可怜他,帝王之位虽是万人敬仰,可在这动荡乱世中却不是好坐的。
“臣妾愿意为皇上生下皇子。”我幽幽的说着,已全然忘了自己正赤裸相承。
他胸膛紧紧贴着我胸前柔软,轻笑,得意,邪魅的一手掌握住它。
我霍然惊醒,本能得要推开他的手,诱狼入室,又怎能轻易摆脱得了,他倾身将我压于身下,除去我身上最后一件衣物。又抽身坐起,急切得脱掉自己衣服,再覆身上来。
我感觉到他胯间的硬硕,几次三番想要逃避,但他却不容我忽略他,紧紧将我控制在双臂之间,轻轻吻着我。
“清尘,你怕吗?”他问。
我笑:“怕……”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不会抛弃你的。”他在我耳边道,有种誓言的意味,但我已经不能去计较这些了,他已分开我的双腿,慢慢的进入。
比刚才的疼痛更加炽烈,我觉得身体被他慢慢撕裂,他将他的硕大强硬的挤进来,紧紧扣住我的肩膀,不容我后退。
我的眼泪无声的落下,将最后一声呻吟湮于喉间,他的深吻。
他试探着,慢慢深入,屋子里闫散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我知道那是我的血,象征纯洁处子之血,他终于可以相信我与易子昭之间的清白了。
此刻,我好像问问他,是否怀疑过我的忠诚,但他忍了太久,已经变得急切不堪,双眸被***灼得生疼,他抬高我的腿,让彼此更加贴合,紧密,他也更加深入。
我在他一次次的撞击中轻轻闭上眼,泪水唰唰落下,不是因为疼,而是觉得欣慰,他终于不负我,我也不负他。
耳边,是他急促和喘息声与快意闷哼声,我紧紧咬着唇,忍受着他的狂热,喉间深处,有丝丝娇吟传出。
红软帐幔轻轻落下,隔了一时旋旎,一室春光。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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