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祝童忽然感觉到向华易话里有话,对郑书榕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破例给范老喝一杯酒。
范老和下一杯茅台,心情马上变得高兴了,问道:“说说看,老鸭王为什么不把手艺传给儿子?”
“范老,老鸭王做八宝葫芦鸭靠的是一坛老汤,据说,这坛老汤比他的岁数还大,是葫芦鸭王的师傅传给他的。他在世的时候每天都会用这坛老汤熬制一锅汤,用来调制葫芦鸭的口味。所以,老鸭王做出来的八宝葫芦鸭才与众不同。可是,他临终前半月亲手打碎了坛子,老汤也就没有了。”
“太可惜了,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范老砸着嘴,不满的说。
“小鸭王也觉得可惜,他说,当时心疼的都要掉眼泪了。”向老依旧不疾不徐的说着;“可是,老鸭王说,留着这坛老汤终究是个祸害。小鸭王奇怪:他做的葫芦鸭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唯一高明的地方就是汤汁。老鸭王说:这汤也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是比别家多了一味调料。”
范老皱起眉头,终于咂摸出点味道来,小心的问:“是不是大烟?”
“是罂粟花,老鸭王一生的秘密就是它。”向老结识出谜底,陈依颐惊呼一声:“怪不得,以前去临江楼订鸭子要提前三天下订。原来都是被它害的。”
“算不得害人,罂粟花原本就是一味调料,那点含量对人没什么影响。老鸭王做得不错,他是怕害了子孙,从此就断了自己家的财路。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该给后人留下什么。”向老呵呵一笑。
范老随着干笑两声,说:“老向,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也好,我就真有话直说了。”
向华易拿出几张纸递过去,范老取出老花镜架上,仔细的阅读上面的文字。
第二十二卷、花雨飞鸿 一、龙楼一点玉灯明(上)
三月三日上午,谢晶回到上海,走上“东海骑士”号游艇。
下午,谢晶在游艇码头附近的一家宾馆见到了黄海等三人,双方进行了长达八个小时的会谈。
第二天上午,谢晶一脸憔悴的离开上海。
祝童没有参与这次谈判,本来,谢晶强烈要求他列席,黄海也有相同的意愿。可是,参与这样的事风险实在太大,祝童连听都不想听。他只是要求黄海无论结果如何,必须保证谢晶能顺利离开。
为了表示感谢,晚上,黄海在附近一家酒店请祝童吃饭;他对于结果基本满意,得到了想要的大部分东西;谢家基本上已经摆脱了最严重的刑事问题。
现在的分歧点是海岸共荣基金中有多大的份额要上交国库,这关系到谢家将来在中国的发展,以及基金之外投资项目的安全。
席间,祝童喝了不少酒,黄海心情不错,把两个手下打发走与祝童对饮。
两人很快都有了几分醉意,黄海说:“叶儿已经申请调回金融工作小组,但被首长否决了。”
祝童听到这个消息,呆了一下。
祝童拒绝了叶儿两次约见,这让黄海很诧异,隐约觉得祝童这样处理与叶儿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有更深的原因。
黄海又说:“你是个傻瓜,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傻的傻瓜了。”
祝童摇着脑袋说:“有你在,我就不是最傻的傻瓜。”
两个人哈哈大笑,这一夜,他们都喝醉了。
夜更深,一艘小型游艇劈开浪花,悄然驶出离游艇码头。
一小时后,上海滩的***已经变成海平面上隐约的光带,碧空清澈星华璀璨。
游艇停车,在大海的波浪间荡漾起伏。
最高一层甲板上,祝童迎着星光打坐。
下一层,秦可强与杨辉停好游艇,也开始闭目用功。
这艘游艇曾经属于蓝湛江,后被他送给秦可强,现在,几乎属于祝童所有了。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奇妙的东西在召唤着他,只要没有大的风雨,每天晚上,祝童都会坐着它到海上修炼胸前的那股纯净的暖流。
很少有人知道,祝童住上“东海骑士”号后,几乎从未在他的房间里休息过。
三月六日晚九点,三位从日本来的客人十分低调从浦东机场入境。
没有人来迎接,他们坐上一辆的士,很快就消失在拥挤的上海摊。
三个小时后,也就是十二点十分,祝童在漫江花雨的顶级包房太师府内等得正不耐烦,松井平志推门走进来。
松井平志没有鞠躬,两人握握手分别坐下。
祝童先开口,问候松井平志一路辛苦,并欢迎他再次来到上海。
松井平志没有客气,等祝童客气完马上说:“雪美小姐也来了,她在外面,希望稍后能与先生单独见面。”
“为什么搞得如此神秘?”祝童奇怪的问。
松井平志微笑着说:“雪美小姐此次来,是要送给李先生一个惊喜。”
“我喜欢惊喜。”祝童拉开门,井池雪美果然站在门外。
她很淑女的笑着,迎上两步扶住祝童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脸侧轻轻一吻,低声说:“先生啊,我一直在想着你啊。”
祝童半抱着把井池雪美让进太师府,让她坐下:“雪美小姐,你越来越漂亮了。”
井池雪美是比上次漂亮了,肤色更健康,人也显得更有朝气。以前的井池雪美的肌肤缺少血色,总有点凄美的感觉,现在,好似一束迎春花。
松井平志适时开口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合联船舶董事会副董事长,雪美小姐收购了汉密尔顿勋爵持有的股份,也是合联船舶董事会成员。我们加在一起,持有合联船舶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李先生还将得到一个好消息,雪美小姐的干吗威尔逊夫人,已经得到了合联船舶百分之八的股份。”
祝童心里开始算账,事情好象又回到了起点。经过一轮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整合,如果算上蓝湛江持有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史密斯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合联船舶的绝对控股权。
可是,史密斯为什么会甘愿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难道他忽然缺钱了?
价钱,其中有价钱的因素,也不全是价钱的原因。井池雪美一定是高价收购了汉密尔顿勋爵的股份,威尔逊夫人得到那部分股份的价钱也不会便宜。
“雪美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祝童不无感激的问。
“因为雪美相信李先生,我认为,即使以高出一倍的价钱收购汉密尔顿勋爵的股份,将来得到的回报一定会更丰厚。汉密尔顿勋爵对史密斯如此久还没能进入正式谈判很不满意,他不再相信史密斯的能力。”井池雪美俏皮的笑着,靠近祝童一点;“况且,我不喜欢看到先生被人欺负。”
“可是,史密斯为什么会卖股份给威尔逊夫人?”
“威尔逊夫人的股份相对来说还算便宜,她不会和史密斯先生有任何来往,那些股份是美国参议员雷曼先生转让给威尔逊夫人,以感谢威尔逊夫人对雷曼基金会慷慨无私的捐助。”祝童感觉到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
雷曼先生曾经为田旭洋撑场面,据说,他对福华造船心存敌意,不会无缘无故有如此大的转变。
井池雪美看出祝童的犹疑,噗哧一笑,对松井平志说;“还是平志君给李先生解释吧,史密斯先生,现在还不知道汉密尔顿勋爵的事呢。”
“雪美小姐昨天才完成与汉密尔顿勋爵之间的交易,为了这笔交易,汉密尔顿勋爵将付出很大一笔违约金。”
祝童这才回过味来,井池雪美至少在一个月前就开始谋划这笔交易了。为了不被史密斯怀疑,她一直等到威尔逊夫人完成对雷曼之间的交易后,才开始进行和汉密尔顿勋爵之间私下谈判。
可是还是不对,难道那些资本大佬忽然都变成雷锋了?
“明天上午,我将去见史密斯。井池雪美和汉密尔顿勋爵之间的交易还处于保密阶段,先生决定在什么时候打出张牌,雪美小姐就什么时候出场。”
“雪美小姐,不会有法律问题吧?”祝童还是有点担心,他知道史密斯是资深律师,是这个领域的法律专家。
“合联船舶的注册地在鳄鱼岛,那里的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味道。我的平志君刚在鳄鱼岛度过一个美妙的七天假期,就到上海来了。”井池雪美的肤色就是证明,想必,他们在鳄鱼岛的一周过得并不轻松。
“可是,我并不能给合联船舶超过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没那个权利。”
“正好,我们也没多少现金了,平志君手里只有两亿美金,我的钱已经转到汉密尔顿勋爵账户上了。”
按照计划,双方除了技术和设备入股,还有投入的建设资金。井池雪美说得很明白,合联船舶得到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不是不可接受,相应的,合联船舶对福华造船的现金投入也要减少。这一点,也是史密斯一直坚持的。
松井平志也说:“可能的话,我们希望能得到百分之四十五左右的股份。具体的条款,可以协商着来。”
“我尽量争取,不过,有难度。”王向帧划下的红线是外资的股份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祝童开始不太理解,但是经过这一段的历练,已经明白了这条红线的意义。
旭阳集团内部的股份虽然经过整合,对股东们的审查也比较仔细,可是,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股东的背景完全可靠。留下百分之十的缓冲,是为福华造船预留的防火墙。
如此一来,旭阳集团方面的资金压力会骤然增加;陈依颐根本不可能再筹集如此一大笔钱开填补由此产生的窟窿。向华易的华商银行也许能想增加一些投入……
上海最不缺的就是钱,内部问题怎么说都有办法解决。祝童难得有感动的时候,此时此刻,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井池雪美提供的帮助太大,这份深情,不是说声感谢的话就能补偿的。
凌晨一点半,“东海骑士”号游艇忽然驶离热闹的游艇码头。
四层顶级包房,祝童的卧室内,气氛越发尴尬。
井池雪美坐在床头低着头,小脸通红,她摆弄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似乎在等待来在上帝的审判。
就在一分钟前,井池雪美走进这个房间,轻声说:“我的父亲对我说过,人生就是一首诗,写下就不可改变。青春与**是人生最美的一行诗,当你被爱情燃烧的时候,就不要被金子嘲弄。我也许要接受一个无爱的婚姻,先生……雪美只要你三天。”
“雪美,你会后悔的。”祝童显得手足无措,从来也没有一个女孩子用这样的行为来发出邀请。
“先生,我更害怕遗憾。”井池雪美猛地扑到他怀里,低低的说:“先生啊,我们家本来也是汉人,我应该叫赵雪美。”
井池雪美撕开外衣,从项下托出一块温润洁白的玉牌捧到祝童眼前。
玉牌为椭圆形,正面为一条五爪飞龙,脚踏火焰云纹,口叼宫灯,挺胸昂首隐伏于云朵间。下边是波形水纹,有五朵梅花漂浮其上。下面是一个凸雕的篆字,龙绕云回:赵。
第二十二卷,花雨飞鸿 一、龙楼一点玉灯明(下)
井池雪美当然感觉到祝童的心思,却一点也不脸红:
“十三岁那年,我去英国求学。临走前父亲把这枚玉牌交给我,说我们家祖先曾是宋徽帝子,于北宋战乱时从汴梁出逃,为躲避金兵从山东出海,后来流落到曰本。父亲还说,家族一直尽量保持传统,尽量保持血脉的纯洁。可是,这样的结果是,后代子嗣一直不太兴旺。在三百年前因为一场瘟疫几乎断了流传。一百年前,我们家不顾zf的海禁,坚持与中国做生意。曰本龟山大族开始怀疑我们,后来要与我家联姻,并图谋指染井池家族的财产。我老爷最终娶了一个中国渔民的女儿,从而引发了一场悲剧。龟山大族收买了家族四个家臣中的两个,老爷狠下心,毁掉了那两个家臣全族;因为这才有后来的那个可恶的约定。为了解除那个约定,我们家奋斗了将近百年。现在好了,终于自由了。先生,我高兴啊。”
“赵雪美。”祝童轻轻念叨着。
这个名字是如此的陌生,又那么的亲切。想到自己面前的也许是一位皇家公主,既骄傲又恐惧。
祝童如今很有点怀疑井池雪美说的有关家族的故事有多少真实性,玉牌代表不了什么,历史永远不会变成眼前的现实。或许,只是某个家族前辈的妄想症的结果呢?以高贵的血统维系家族传统的工具,多数时候,比所谓的信仰更有向心力。
历史的大部分阶段,汉人在曰本的地位一直是高贵而有内涵。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反正井池雪美认为自己身上流淌着宋室帝王的血脉。
此前的一点疑惑已经有了答案,井池雪美不顾一切也要帮助他,不只是为了爱或迷恋,某种程度上还有如此深远的缘故。
不觉间,井池雪美柔软的手臂已经环住他的脖子,两片红唇颤抖着贴上来。
她的脸布满红云,两弯浅浅的酒窝在樱红的唇边聚集起羞涩。稍显青涩的身体轻轻扭动,衣裙掩不住美妙的曲线,胸前光滑肌肤雪白细嫩畅出大部,有意无意间纤细而欣长的玉腿,用轻轻摩擦撩动着欲望。
滚烫的热血冲撞向祝童脑建,蝶神狂热的舞蹈着,贪婪的挥洒出团团激情围剿着虚弱的理智。
井池雪美感到了祝童的变化,颤抖着解开衣带,奉出带有处子熏香的胴体。
祝童犹豫良久,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且正在享受温润。
“雪美小姐,无论是你不是公主,这样是不合适的。我们之间都需要从长计议。”
“先生,有什么不对吗?”井池雪美已然动情,缠绕过来。
“我带你出海。”龙星毫刺进她的眉心,一点清凉消弭着热切的春情。
游艇再次驶出码头,在外海停下。
祝童依旧在上层甲板上打坐,井池雪美坐在他身边,喜滋滋的看着他。
下层,川中宏与杨辉坐在一起。他们都没有修炼,而是随时注意着上面的动静。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跃出,祝童睁开眼,井池雪美伏在他脚前酣睡着,身上盖着一幅厚厚的毛毯,小猫一般。
阳光在她面部娇嫩的肌肤间缓缓移动,显示着时间的轨迹,所过之处,每一个绒毛都在熠熠生辉。
有那么一段时间,祝童的感觉及其乏匮。如今,自觉体内原本滞涩的真气有苏醒的迹象。膻中至丹田一线经脉伤势最重,如今竟然贯通了。
他闭目自查片刻,恍然。膻中与丹田内都储存着绿色的气流。在某个微妙的时刻,似乎感应到莫名牵引,蝶神曾移到此处,与那股神秘的内息融合,此处伤莫名其妙的痊愈了。
只是,这样的修为与蓬麻功有本质的区别,身体别处的经脉依旧毫无生气。祝童知道勉强不得,有了这个基础,他就等于恢复了一半自保的能力。
祝童拉着井池雪美的小手微一用力,她睁开眼,笑道:“先生,你身上有花香。”
十时许,游艇驶回码头。
井池雪美挽着祝童的手臂,神情愉快;未来的三天,这个男人所有的时间只属于她一个人。祝童已经用电话安排好了一次短途旅行。
码头上依旧守着几位记者,祝童毫不掩饰与井池雪美的亲热关系,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摆出几个火辣的造型。
“东海骑士”号的餐厅里已经准备好早餐。陈依颐与松井平志一早就出去了,未来的三天内,松井平志要和向老交换意见,并就福华造船的前途达成初步共识。
“你很聪明啊。”祝童咬着只火腿,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井池雪美正乐滋滋的喝皮蛋粥,扭头问。
“我是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先是利用一些股份拿回家族控制权,然后把松井平志逼出家族,等他投入到史密斯那里后,请威尔逊夫人收购雷曼的股份,你再花大价钱出手收买汉密尔顿勋爵的股份。你要把松井家逼上绝路!”
“嘻嘻,到底瞒不过先生。”井池雪美狡黠的一笑,算是默认了;“松井平志何尝没有想到?他背着我入股MTK船务公司,早就做好离开家族的准备了。他知道,我不可能嫁给他,井池家族的女人可以嫁给曰本人,男人娶的都是有汉族血统的女人。我现在就是井池家族的男人。我当时想,你能左右松井式的生死,松井平志早晚要向你妥协,所以,最大的得益人只能是你。可是,松井式也看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先生啊,松井平志现在虽然选择和我合作支持你,是因为他想在福华造船的平台上有所作为。”
“我不喜欢男人。”祝童有点灰心。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精明了,没想到,井池雪美和松井平志两人玩的比他高明了不止一个层次。
他曾经有八分相信,差点要自己命的那颗毒弹就是来自井池雪美。如今的情况是,因为那颗毒弹,井池家族所有的男人都被这个小丫头玩弄与股掌之中。她刚过十八岁就有如此的心机,再过几年,会有多少男人被她玩死?
看来,老骗子说的对,金钱能让人疯狂,能把傻瓜变成智者,也能把聪明人变成白痴。
三月七日下午两点,祝童和井池雪美走出郑州新郑机场,马上就打车前往开封。
新郑机场距离开封大约八十公里,井池雪美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她倚在祝童怀里,贪婪的注视着车窗外的豫中平原。
三月的江南已是桃红柳绿,一派春意盎然。豫中的树木才刚开始绽出绿。
道路两旁都是绿油油的麦苗,北方农村不似江南有众多的水道,民居更讲求实用。
“这就是河南。”井池雪美颇有点失望的叹息一声。
她在车窗玻璃上哈上层水雾,描画出一个汉字:宋。
祝童用一个圆圈住“宋”外面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四时许,的士驶进开封市区,
古都开封完全不能与繁华的现代都市上海相比,街道狭窄建筑陈旧,城市拢在一层铅灰色中。
祝童想先找家宾馆,井池雪美却执意让司机开去龙庭。
四点半,井池雪美走进午门,置身于龙庭公园的御道上,瞪大双眼满脸兴奋,完全沉浸在想象中的北宋风情之中。
宽阔的潘、杨二湖碧波荡漾,水面干净通透,自然宽阔,使人视野豁然开朗;不由自主的浸入眼前湖光水色之中。
湖岸弯弯曲曲围栏整洁石岸清爽,泛绿的柳枝正吐出嫩黄的细芽。环顾四周,几乎看不见一座高大的现代风格建筑。附近的水面宽阔,所有重要景点都依水而建。且水面如此之大,湖水如此清澈。使人不敢相信,铅灰色城市之中有如此辽阔的水面。
井池雪美跳跃着穿过玉带桥,登上七十二级石阶,终于站到龙庭之巅。
回望走过的道路,古都汴梁,早已消退了曾经世界之都风范。曾经的帝王庭院在岁月的蹂躏中,以悄然变为游人如织的平凡园林。
千年一望,八百年前的繁华、显赫,已被滔滔黄河来回洗礼,被一层层黄沙覆盖,悄然沉睡去了,不知何时才有机缘醒转。
龙亭虽名为亭,却是一雕梁画栋重檐歇山的宏伟大殿。
琉璃瓦顶金碧辉煌,朱红大门铜钉耀姚。正殿的雕龙大石墩,传为赵匡胤的御座。
步入大殿,迎面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神像。
井池雪美松开挽着祝童的手,整整衣衫神情肃穆,跪倒在地很规矩的行下三拜九叩大礼。
这一刻,龙庭周围还有不少游人,他们很稀罕的看着井池雪美。这座大殿内,已经很久没人下跪磕头了。
祝童感觉滑稽,也许井池雪美说的都是真的,世事无常,她的身上确实流淌着宋家天子的血脉也不是不可能。
“雪美,你怎么哭了?”祝童拉起井池雪美,转到殿角低声劝着;“是不是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心里有几多感慨?如果你早生八百年,整个汴梁都是你们家的。这些都是后来修的,你们家老屋在地下十几米埋着呢。”
“先生莫要取笑,我根本没想那些。我只知道回到了曾经的家乡,站在祖先的门前。有些伤感啊。”
井池雪美被逗得哭笑不得,却再也不肯离开这座大殿。每一处细节都能耗费她不少时间,每座雕塑,都让她平生感慨。祝童买了一副汴绣《清明上河图》,说:“这才是东京的原貌。”
井池雪美接过来看了两眼,就丢到一旁,说:“我们家有。”
“有什么?”祝童吓了一跳;难道井池家族有这幅画的原件?
井池雪美却不再回答;继续在大殿内寻找古老的伤感。
《清明上河图》真迹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清明上河图》自北宋失散在战火中后,几百年来,人们对它的真实面貌始终一无所知。抗战胜利前夕,中国的最后一位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在逃往曰本的途中被截获,如今这幅真迹就是从他随身携带的一批稀世珍宝中被发现。
从那一天起,关于这副真迹的真实性历来就有颇多争议。直到一位书画鉴定凭借画中一处建筑的时代特征,找到了张择端的真迹,争议才尘埃落定。
可是,怀疑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因为这幅画上没有作者张择端的印章,主要是根据画幅后面金人的一段题跋。
如果井池家族确是赵家皇族后代,留心购得《清明上河图》的真迹,也不是没有可能。历朝历代的皇宫贵族、文人墨客,对于《清明上河图》的掠夺和收藏从未停息过。井池家族一直都低调而富庶,与中国的联系数百年间基本上没有间断。
不觉间,太阳已悄悄的落下半边,整个杨家西湖的水面也因这倒映的余辉化为一池金碧辉煌。夕阳很快沉入地平线,暮色渐浓,游人已变得稀疏。
“走吧,人家要关门了。”祝童终于横下心,拉着井池雪美走下龙庭。
她还一步一回头,舍不得离开。
沉寂的夜刚浸入龙庭,远远的,午门牌楼上灯光骤亮,一层层的灯笼蔓延过来直至大殿,龙庭重又辉煌,这辉煌使潘杨两湖都灿烂了。庄严肃穆的龙亭大殿灯火辉煌,好似正有一场浩大的朝会在里面举行。
井池雪美欢呼一声,拉着祝童重又跑上龙庭。这一刻恍若隔世,祝童与井池雪美一样,顿生“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这一耽搁,又是不少时间。直到龙庭内只剩他们两个,井池雪美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才恋恋不舍的向外走。
走出午门,喧嚣的现代气息铺面而来,人头拥挤车来车往,午门内外恍如两个世界两重天。再回头,千年的江山如画已被厚厚的宫门锁住了。
“先生,你觉得,买下龙庭,要多少钱?”
“多少钱也没人敢卖给你。”祝童已经想到井池雪美会有这个念头,刚才在里面时早有迹象。
“那可不一定,世上没有什么是无价的。我如果出一百亿美金,他们会动心吗?二百亿,三百亿……”井池雪美充满幸福的畅想着。
“你有那么多美金吗?”
“我可以想办法赚啊。”
“别傻了,答应你的一定是骗子。想要龙庭,首先要买下这个城市。”
“一定可以的,先生,我终于找到另一个目标了。”井池雪美根本就没有放弃的意思。
祝童不再劝了,劝也没用,这丫头为自己树立了一座高不见顶的巨峰为人生目标。这样也好,有理想的人都是幸福的。
他们的午饭是在上海吃的,此时早就饿得前心帖肚皮。好在,午门外的御姐大道两侧有不少本地小吃,再外面,是一个热闹的夜市。大大小小估计有近百个摊位,摊主们竖起各自的旗幡,大声吆喝本地方言,卖力的招揽顾客。
一路走下来,还没走到街口,祝童就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此前,他吃下了三串烤羊肉,两只麻辣羊蹄,一碗黄闷鱼,数枚灌汤包,一碗汴京烧酒;此外还有半碟炒凉粉,半块炸春卷,半碗杏仁茶,等等等等。
井池雪美也吃下大致相同的东西,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手里还惦着一堆纸包,说是回去当宵夜。
二、茶三杯(上)
三天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三天里,井池雪美的生活很有规律。
早晨一睁眼就离开酒店的高级套房,跑去龙庭,在里面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龙庭关门,才不得不离开。
她还专门请了两位职业摄影师,在工作人员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把龙庭内所有的角落都拍下来。
第一天当然会**涉,龙庭内有文物保护区域,不允许随便拍摄。
祝童打电话向柳伊兰求援,当天下午就有,一个专业摄影队飞临开封。
祝童见过的那位大胡子导演拿着个剧本找到景区管理处,说是要在这里取景,为一部电视剧做前期准备。
井池雪美这才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方便,她本就是个美人,这两天在远大理想的感召下,越发显得娇艳迷人。很多时候,景区的人和游客都以为她是个大明星。但是,谁也叫不出她的名字。
如果有人知道她自以为是这座园林曾经的主人、北宋赵氏王朝的后代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是疯子。
如果有人更进一步知道,这个疯子如今的身份是日本井池财团董事长,身家亿万的超级富豪的话,一定会有人出面很认真的考察、论证。
那样的话,疯子就可能真得变成公主。
这三天里,祝童切断了与上海商界和江湖道的所有联系,只有萧萧和柳伊兰能联系到他。
叶儿曾两次询问祝童的去向,萧萧都巧妙的找借口混过去了。
三月八日是世界妇女节,福华造船联络处和筹备处都为女职员放假一天。
叶儿约萧萧逛街,这在两个闺中密友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们一同吃过午饭,下午逛到半晚,萧萧采购了不少春装,叶儿只买了一套内衣。
逛累了,叶儿提议到商场的咖啡厅休息。萧萧抿嘴一笑,跟着叶儿走进去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叶儿用银勺搅拌着,她更喜欢喝茶。
萧萧说东说西,就是不提老板的事,也不说任何与筹备处有关的八卦。叶儿终于忍不住,她以前是最讨厌八卦的了。
“萧萧,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和雪美小姐在一起。”
“报纸上不是登了吗?”萧萧以前喝咖啡,这个习惯已经养成好多年,现在也不怎么喝了,与叶儿一样拿着银勺轻轻搅拌。
“他和井池雪美小姐之间不只是在谈合作吧?”
萧萧心里咯噔一下;“叶儿,你太多心了。李主任从去年到现在都没有过假期,他最近感觉身体不舒服,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回来了。”
“萧萧,你用不着骗我。松井平志先生现在上海,我查过出入境记录,井池雪美小姐与他同一个航班到的上海。这两天,松井平志一直在华商银行,可是,陈依颐小姐说没见过井池雪美小姐。朵花昨天回来上海,她根本不知道井池雪美小姐来上海了。”
叶儿有如此通畅的信息通道,萧萧无话可说,低着头闷了一会儿才说:“叶儿,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一直都不敢对你说真正的心里话。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在你的眼里,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黑色与白色。”萧萧抬起头,真诚的说;“叶儿,我一直很羡慕你。也感到你活的很累。你活在一个洁白的世界里,你希望身边的人都如你一样纯洁。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我给你压力了吗?”叶儿问。
“表面上,你不会给任何人压力。可是,你在用无声的语言影响着身边的人,以前是我和黄海,现在又多了个他。黄海是曾经那么爱你,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会和朵花在一起?”
“萧萧,你不该说……”
“叶儿,让我把话说话。”萧萧有些激动;“因为黄海被你压抑得太累了,他在朵花那里能找到自信。不错,你太完美了,你用你的完美让身边的人都会觉得不自信。你眼里只有白色,容不得黑色。可是叶儿,这个世界上彩色的,只能看到黑白两种颜色的人,在医学上被称为色盲。”
“我习惯简单的生活,这么做,错了吗?”
“你没错,可是,我们也没错啊。叶儿,黄海说你是天使,他也一样把你当成天使。我从看到你那一刻起,就被你吸引了。你想过没有,你越完美,对身边的人造成的压力就越大。我们都需要在社会上混生活,有时候要说些违心的话,很多时候还不得不做违心的事,这是生活的一部分,谁也无法回避。”
“我也一样啊。”叶儿辩解着。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同样的事,你做起来很自然,因为你不会勉强自己。也许是你对生活的要求很淡,身边都是些关爱你的好人。”
“我不懂,萧萧,你最近变了很多。”
“我是变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李想。他和你是两种人,他懂得关心别人,懂得给人自信比给人钞票更重要。而你……叶儿,恕我直言,你太自我了。李想是个好男人,他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你?不会是因为别的女人。他虽然没有说,但我认为,他一定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自己。”
“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叶儿勉强喝下一口咖啡,心里乱成一团麻。
萧萧说的这些话,她不是没想过,可绝没有想到过如此的深度。
“都是你逼得啊。”萧萧的表情轻松了一点,继续道:“你是个幸运儿,因为你的美丽和善良,世界会为你打开很多扇门。可是,你想过李想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吗?他满世界都是对手,稍不注意就可能……如果不是你,他完全不必勉强自己陷入福华造船这个是非圈。你如果不做警官,他会轻松很多。”
“我正在考虑辞职。”
“你真的想过要辞职,安心做他的女人?”
“我知道了,萧萧,你爱上李想了。”叶儿摆一下手,银勺跌在桌面上,印出一点湿痕。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萧萧不客气的瞪着叶儿;“他走进福华造船是为了你,因为福华造船,他只能选择离开你。这就是你们现在的真实情况。不管他如今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心里一定不会比你轻松。他肩上的压力是你想象不到的,或者,你从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
叶儿再没什么话说,萧萧真的变了,以前可不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
“也许,是我错了。可是,哪里做错了呢?”叶儿在心里问自己,一时陷入深深的迷惘。
咖啡厅里播放出一首老情歌,萧萧随着音乐低低吟唱着。
叶儿忽然抬起头,问道:“萧萧,告诉我他在哪里,我需要马上见到他。”
“见他有什么用?你能为他做什么?”萧萧无奈的停下歌唱;“叶儿,太晚了。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守在一起,只能徒增悲情。”
“萧心梅。”叶儿提高声调。
“苏叶。”萧萧也随着提高声音;“没用的,你不必逼我。他现在是我的老板,可是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一个老板了。如果你非让我选择的话。对不起,我只能选择忠于老板。”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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