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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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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k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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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1:59:00

    可是儿子竟然有山下的人来找他了,而不是找老爹齐老和。

  那就找他吧。齐老和就喊出儿子。

  儿子说可能是向索子给介绍的。向索子是山下卖化肥种子和日用品的老板。一问,果然是向索子叫来的,因为细满给向索子说到化石的事。

  来人一进屋就要看化石,可他说他姐不知放哪儿了,要等他姐翠满回来,姐去山上薅草去了。那人又说还有宝的,说你还有铜钱。说你挖了半缸铜钱。

  铜钱倒是有几枚,都年代很久了。有一枚还吊在细满裤子上。

  “这一枚。”细满说。

  “我早就知道了。”

  细满把那铜钱取下来,那人就把它抢了过去,看那枚铜钱。

  “这个不值钱,还有呢?还有很多啊?”那人说。

  “我就是要买的,我不买我上山来干什么?”那人拿出了一个手机,说,“这山上没信号。”

  等细满把自己的所有宝贝都拿出来了,那人看了后没什么惊喜,说这些铜钱都是大路货,不值钱,并问是不是在墓里挖的?说山下都在传你挖到了钱缸,说是过去土匪埋在山上的。

  细满不太爱说话,只是摇摇头否认。后来翠满就回来了,就把那个三叶虫化石给那人看。那人看后有感觉。齐老和盯着那人的表情,看到了名堂。那人就说卖给他。可细满沉不住气,说你愿出几多钱?这话本应是来人说的,来人问细满,细满才答。细满经验不足。

  那人被突然问住了,还没想好开价,但又不得不答,想了想,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山里人,揣摸他们的见识和底线,就迅速地说了:

  “我出……五十……到一百块钱!不就是个石头吗?我以为还是个什么宝石呢。”

  “很少有的啊,”齐老和要说话了,“这石头肯定不止这个价。”

  “我也不懂,”那人说,“我反正觉得这好玩儿。我也不是专门玩儿石头的,向索子说这儿有宝贝,我就来了,就是块石头,我背回去若一钱不值就丢了,不过也就百八块钱嘛,也算跟你们交个朋友。”

  细满看看爹,看看姐姐,就摇头。

  这必须漫天要价,人上来了,要东西的,货在我手上。

  “那你们究竟想要个什么价?”那人有些着急。

  “不想卖,留着自己玩儿的。”齐老和在正欲说话的儿子前头说了,因为他觉得有来头。也许可以慢慢给来人杀价,吊吊他的胃口。驾过船的齐老和知道看风行船,见风使舵。

  “可是已经晚了,下不了山了,我得在你们这儿住了。”那人很急躁。那人又说:

  “或者你们帮我扎两个火把我连夜赶下山去。”

  “我们电筒没电了,你带了电筒吗?”齐老和问。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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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1:59:00

    那人摇摇头,说:“我以为不远的,向索子说十几里,起码三十多里四十里!这哪儿像有人住的地方啊!

  齐老和就挽留他在这儿住一夜。

  “好好好。那就吵闹您们家了。”那人无可奈何地说。

  晚餐是腊肉炒鸡蛋,腊肉火锅煮洋芋。

  “……神农架的洋芋就是好,怎么煮也不火巴(),也不煳汤。”那人说。

  还喝了两杯,说不能喝,说好了好了,再喝就醉了。

  那人就洗漱。自己带了毛巾和牙刷牙膏。晚上还要刷牙。那人在幽暗的窗子下的椅子上拉开自己提包的拉链时,在深处找他要找的物件时,偶然——给他打水的细满看到了那包里一沓很大票子的钱。钱是有特殊气味的。听说城里的小偷有特殊的嗅觉,一嗅,就知道钱在哪里。那气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钱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好东西。

   山上的夜十分安静,有娃娃鸡的几声啼叫,像娃儿哭闹,又走散了。鬼瞪哥(猫头鹰)也凄叫一两声。很远的麂子也会应和两声,在山谷里。

  细满没有睡着。那人睡在他的脚头。那人把衣裳全脱了,说是怕虱子。细满怕碰男人的光肉,碰了有一股排斥。他一动不动,像一根树筒子睡在被窝里。睡不着,想那人提包里的钱。

  钱在眼前闪着鬼火般的光,一张张散开又回拢,像一副自动洗的扑克,展开又回去,还翻动,一张一张。细满突然有了强烈的想法……他突然想到了山上……
 

  五  

  第二天早晨起来一触到化石细满就说白莲垭一个垭子上全是化石嘛。那山顶上好多过去修庙的台阶都是些化石,他还说,不光有你说的震旦角化石、鹦鹉螺化石,什么草啊虫啊很多,你搬得动?

  那人与齐家将那块三叶虫化石的价谈妥了,三百,带他上山去看了之后,一手钱,一手化石。就说要细满带他上山去看看。

  睡了一夜,那人脸红红的,早晨吃了些酒,又一个腊肉洋芋火锅。那人问了到山顶要几个小时,说那样可以在天黑前下山去。

  那人催促着细满。齐老和说不能去,可细满要去。细满还小声给他爹在灶门口说了,说我捡三叶虫化石的地方不会告诉他。那人要细满把化石带好。

  细满的姐姐翠满也附和说可以去看看,谅他也把山搬不走,并要细满把开山刀拿着,机灵点。细满说:他不给钱想走脱?他不是我对手!

  就这么,细满背上背篓,就与那商人一起向山顶走了。

  到了下午,细满一个人下山来,背篓是空的,脸是白的,没一点血色,白中带青,像见到了鬼一样。好久没说话。他姐就问他那人呢?碰到了啥家伙?细满就说:我把那人……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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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0:00

  
他说推下去了,声音很小,不平静。姐翠满一听就愣了,就去喊她爹,齐老和。齐老和在锯木头,使斧头。

  “什么?推下去?下去?下哪儿去?……”

  丢下斧头过来的他爹站在那儿,只穿一件秋衣,额上淌着汗。从山上下来的儿子没淌汗。汗已经干了,脖子上和手上有抓痕。

  “究竟怎么了?!”做父亲的大喊。孩儿们的妈在灶前揪着被烟熏酸的鼻子也冲出了脑袋。

  “究竟咋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天黑了。

  一家人闷闷地吃饭,孩子们的奶奶一瘸一瘸地在屋里走,不知道气氛为何如此凝重。她耳背。

  家人也没再问细满,事情的经过。没问,好像不敢问,好像那儿是一个疼痛的灌脓的疱,一碰就要让天地惊叫,世界变色。

  细满躺在黑暗的帐子里,眼前全是厮打的画面,那儿的声音,山上的风,树,泉水哗哗的流淌声……

  ……那人说的是“很好很好”,那人看到一个粪池里砌着的一块和尚的石碑,说很好很好。那是一个百年的粪池,里面有石蛙和无名的山顶生物。可我跟他打起来了……我无意间踢了一块石头进粪池,溅到了那人的脸上和头发上,那人很和气的,脸却变了,说,你可得小心一点呀……那人好像骂了一句——他一直爬山都那么骂,也不定是骂哪一个人,嘴里带点渣滓,也就是一个口头语,城里人嘛。……你究竟想不想买呀?他是这么问的,细满是这么问的。——哪个不想买,还黑你一块石头不成,那人说。——妈的山和尚。那人说。哪个是山和尚?哪个当了和尚?欺我找不到老婆?——哪个山和尚?细满问。两个人就不知怎么纠缠到崖边上了。——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三叶虫化石,谁知道你是不是水货,假的。那人非要细满拿出那石头再给他看看。可细满说你把钱给我我才给你看。后来……他的大脑一片糊涂。反正那人就掉下去了,反正,推推搡搡中他出现了血痕,一定是拉扯过的。——你鸡娃子赖鄙!城里来的赖鄙货!不然人家怎么叫“街鄙子,街鄙子”呢?他一定这么骂过,骂过那人。后来那人消失了,无影无踪了。手上的化石也不见了,好像是被那人抢夺走了……
  

  六
 

  又一个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爹已经准备了一大捆绳子。那是爹到崖上采药打金钗(石斛)用的。他爹说:

  “翠满也去。”

  都去?

  还带了条狗。狗呜呜地叫着。是到天坑那儿去的。

  到了天坑口,他们望着头顶高高的白莲垭,有些云,被山顶的树给吞走了。他们准备绳子,爹是要下到天坑去的,细满也要下。

  天坑像个巨大的黑洞,一个巨大的嘴巴,像是一个巨人踩了一脚,四壁白瘆瘆的,坚硬得十分无情。那是个无底洞啊,下到那里就是地狱,谁也不知道有多深,里面有些什么。有人说有怪兽,有人说有长毛的巨型癞蛤蟆,它一打哈欠就会生雾。正想着,雾就从底下腾起来了,像一口滚滚的锅。

  那怎么下?从来没有人敢下到坑底。坑底离坑口少说百丈高,悬崖陡壁。在半壁上打过金钗,爹做过,把细满也带下去过。爹打金钗的时候不会讲什么,爹口紧,不讲奶奶给细满讲过的二十几个土匪的事,还有他亲眼见过的家里两条猎狗的事。那是在细满还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两条威武的猎狗。有一次跟猎,在刺棵子里叼出了一只兔子。兔子东躲西藏,最后给逼到光秃秃的天坑口,没了路,就往天坑里跳。那两条猎狗也就跟着往天坑跳。死了那两条猎狗,爹在天坑口一个人闷闷坐了一天,像块石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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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k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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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1:00

    人要顺绳子下去,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可爹朝都没朝儿子细满看。他只是整理着绳子,让翠满在上头照看点,自己就下去了。

  绳子打了十几个结,因为长度总不够。估计还是不够。绳子一点一点地在往下溜去,就像一条无头无尾的长蛇,一点点往下爬去。

  “爹!”翠满喊。时不时喊。

  可爹没有回应,但绳子有力,往下在溜。

  下了很长一会儿,就听见下面传来喊声,要把绳子拉上去。那声音似乎并未到坑底,可那声音悠长、浑沉,整个天坑都有一种爆发似的共鸣声,仿佛一个人在地狱底下的呼号,让人听了有一种凉森森的恐惧感。

  把绳子全拉上来了,那就是细满要下了。细满也没想什么,咬着牙齿,捆住自己的腰,就往下蹚去。这是没有可说的行动。他只有往下去。谁逼的?不知道。

  他姐很有经验,也有一把力气。绳子在一棵百年老树上缠了三圈,一个人基本可以控制了,姐还把绳子踩在自己脚下。

  “过点细啊,细满。”姐姐叮嘱。姐的声音像送别,永久的送别。

  这是一条十分新奇的路。就是冒险。打过金钗的细满知道怎么走,看着脚下,找有些平缓的地方下脚,有灌木的地方可以用手抓上一把,减轻绳子的力。

  一步一步地走,走扎实;一步一步地下。但爹没有回应。他想爹肯定在下面等他,或者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天坑。天坑啊,天坑。

  坑壁上些许的灌木是黄栌,还有响叶杨,有盐肤木,乌桕,还有人血草。为什么靠近坑底的地方有这么多人血草,黄英英的花开得漾漾的,精神抖擞,这是为何呢?掐断了一根,流出鲜红的血来。跟坑外的人血草没有两样。

  坑底下,对,就是坑底下,他能望到的地方,胜利在望的地方,一片一片的人血草,一片一片的晕晕的黄!往下看,就像看到四月的菜花地,让人浑身躁躁的,黄得让人要发疯的颜色,就像蹚下去就是去蹈一片火海似的。

  后来想想那天有多难呢,一股强大的坠力要把你拽下这万丈深渊。绳子被乱七八糟的树枝阻挡纠缠,石头磨着随时欲断的绳子;看见了蛇、鹰窝、老鼠、飞鼠——就是那常说的催生子,还有青麂。再陡峭的山壁上都有青麂攀爬的影子。也有很罕见的草药,有金钗(一般的金钗兰)、蜈蚣钗,还有小丛红景天、灵芝、一大窝五灵脂(就是飞鼠屎)。有几次坠下去的是石头,可下面爹没有喊话。他可能躲得远远的,在观察着半空中的儿子哩。

  后来绳子依然不够,但可以看到爹为他踩出的一条路。那也很险,有的是贴着崖壁走的,滑溜,像是万年没人涉足的,本来就是万年无人下去的天坑啊!

  后来呢?后来他就丢开上头连着姐姐的绳子,好像丢开了世界,下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爹依然没有吭声。他想象着坑底的情景,那万年无人涉足的下面,毒气四溢,爬动着千万条毒蛇和老鼠——这是他梦中遇到过的险隘世界。那里有冤魂,有鬼魅……已经被树枝和石头划戳得伤痕累累的细满就这样软着双脚下到了踏实的坑底,他小心出脚,寻找着爹的影子。

  那天坑底下,跟天坑上头又有什么两样!阳光一样暖热,清风吹拂,人血草灿烂辉煌,灌木丛生,高大的乔木也千姿百态。天坑口圆溜溜的罩在头顶,坚硬的光秃秃的坑壁在阳光的炙烤下现出骨头般的颜色和质地——就是一块块站立的骨头,一扇扇骨头般的墙垣!气势磅礴,高不可攀,让人生出渺小似蚂蚁的感慨来。可也是另一番天地,让细满感到这白莲垭还有如此雄壮的景象,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终于看到了爹。爹正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蹲在那儿。细满走近去,他看到了爹的面前是两副兽骨。细满一下子就记了起来,那是两只狗骨,完整的狗骨架。脖子上套着的皮套还没有腐烂。爹把那个皮套拿起来,细细地看着。在不远处,细满看到了一堆散乱的人骨,人的骷髅。那是不是奶奶说的那些土匪呢?还有许多骨头,兽骨,巨大的骨头。大得像是传说中的怪物的骨头。还有许多奇怪的脚印,大的,很大的,细满紧紧跟着他的爹,手拿着开山刀,防备有什么袭击他们。听见了水声,有一个洞,山洞。洞也很大,洞口水淋淋的,长满了厚厚的青苔。他们走进去,看到了洞里也堆着一堆堆骨头,像骨头,也像石头。许多闻所未闻的兽的头埋在泥水里,浮土中。他们出来了,像在地狱里游了一遍。细满吐出一口气看头顶,白莲垭高耸入云。那望断颈子的山顶,无数的水珠子正从上面飞腾下来,像一些鸟或者树叶,声音凄厉,又看到有许多人也坠下来了——水珠子变成了人……

忽然听见了人声——人的呻吟声!

  毛骨悚然的细满看到毛骨悚然的他爹。他爹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爹拨开人血草就朝那呻吟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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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k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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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2:00

  淌了一地的血,那人静静地躺在一片人血草中,胸腔里发出若断若续的声音,无数大黑蚂蚁趴在他的身上、头上吮吸着他的血。那人一定是爬动了的,身后留下一条血路,压趴了一片片的人血草——他是想找一条路上去。想逃离这个天坑。就在细满下来时,就看到一具人骨,靠在崖壁的一棵树上,未脱节的手骨还紧紧抓着树干——那可能就是几十年前的土匪或是哪年不慎失足的采药人,人都有求生的愿望。那人面孔朝下,爹去拍他,小心翼翼的,他想把他翻过来,仰面。可搬动时那人浑身的骨头发出嘎嘎的响声——他骨头都摔坏了。他一定是坠落途中被树拦住了才没死。“快去找水来!”爹喊。细满就去找水。他摘了片叶子,接了水来,爹给那人喂水时,嘴却怎么也掰不开。“你醒醒,喂!!你……”那人睁了一下眼,眼已经散了光,接着头一歪,就死了。那人手里捏着什么,死死的。细满爹去掰他的手,是那块三叶虫化石,化石已经碎为三块,可依然紧紧攥在手里。细满接过那块化石,他把它们放进兜里。接着爹去动那人背着的包。包拉开了,钱。那些钱。爹把它们一张不剩地拿出来,有很多,新的。爹用双手拢了拢,拢在一起,拢成一沓,再把它折了,解开衣服,放进内衣荷包里去。爹也没看细满一眼,自己做着。细满听到那些新钱哗哗的声音,很清脆。爹就站了起来,准备走。那包没再看。可细满记起那包里还有一个手机的。他想要手机。可他爹却喝住了他:“别翻了!

  细满不干,他想要那个东西,想拂逆爹的意志。他就去翻了。包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人头上有黑色的白色的干结的血块,它们曾是液体,从脑壳里流出来的。蚂蚁太多,正在那儿狂乱地爬着,吮吸着那些血块和脑浆。

  他还是把那个手机——那个包里的硬家伙摸出来装进了口袋。他做这些的时候他爹在另一边扯草。他不再翻那个包。他爹也许知道他做完了,就抱来人血草,覆盖到那个人的身上。细满也照爹这么去做。父子俩拼命地扯人血草,手都被那鲜红的汁液染红了,终于用人血草把那人“埋”了。爹就走了。细满跟爹走。他先上,爹让他先上。

  他们上来了,来到人的世界。鸟语花香。
 

  七  

  这一夜细满感觉到爹妈一宿未睡。起来小解的时候看到爹妈在厨房里,烙着香喷喷的酱包馍,还有火烧粑粑。

  细满早晨迷迷糊糊起来,洗脸时,爹就给他说:

  “细满,出外去躲几天,躲些时。”

  爹拿出了一沓钱给他,让他放进荷包。都是些新钱,那人的钱。

  细满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他二话没说,就背上爹妈为他准备的衣物和干粮。包是爹年轻时在河里推船用过的帆布拉链包,里面塞得满满的——不是吃的就是穿的,可以当背篓背起来。爹说:

  “下山先去剃个头。”

  爹说了这些就不说了。细满看到他的妈在角落里抹着眼睛。他想去劝几句,觉得没必要。就大声给姐翠满说:

  “姐,我走了。”

  姐大约已经知道,已有准备,就问:

  “你要到哪里去?

  姐说这些也望着爹妈。她知道这是爹妈的意思,主要是爹的,爹就说了:

  “出去几天,等没事了再回来。”

  细满去奶奶的房里告辞。奶奶睁着眼问他去哪儿,细满就说笑着说是给奶奶去买黄豆酥回来吃。奶奶虽然八十多了,可牙齿很好,能咬得动油炸的黄豆酥。前不久,细满还真给奶奶带回来半斤黄豆酥,是在向索子店里买的。

  细满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应说走就走。于是就迈出了门槛。狗嗅着他,挨挨擦擦,细满就赶狗,不让狗跟上来。狗在坡上就站定了,昂着头翘着尾,送他。细满向狗招手,向杉木坪上的树招手,向杉树招手。杉树很高,有紫杉、麦吊杉和巴山冷杉,麦吊杉像钓鱼竿一样站着,只长个头不长身材,瘦丁丁的,上面笼着绿色的针形叶;巴山冷杉却发出灰绿色的光芒,像铁汉子一样站着,跟山上风的凌厉的姿势一样。

  家慢慢看不见了。

  细满在山道上走着,有力地走着,头也不回。这一定是出远门,他很敏感,知道了爹的意思。人死了,他要走远一点,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包括在山下那些村里的人眼里消失,消失一些时间,等……

  他走得太急,气喘,汗也滔滔不绝地出来了,黄豆大的汗珠,揩了又出来,他一口气走了十几里地,在一棵树下吹风。他想着坚决不朝后头看的,可他还是看了。

  白莲垭又远又高,挤在很荒凉的天边,白雾紧锁山腰,好像有山火喷出,青烟滚滚——那是云雾。山有些模糊了,像罩着一层薄纱,像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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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2:00

  细满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坐在地上,手扶着父亲用过的那个包,向山冈和森林,向着峡谷,大放悲声。

  哭是一种卸重。他轻松了,开始想往哪儿走,应该怎么照顾自己。他开始数钱,是十张,一千元。他看三叶虫化石,想要找瓶胶水把它们粘起来,山下修鞋的那种胶水很好。他开始吃东西,并且喝水。他找水喝,他想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他开始往长江走。

  鱼峡口是一个不错的地名。他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长江。敢情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水啊,并不只有无尽无头的大山。细满有些兴奋,很兴奋,非常兴奋,一路的阴影都忘了。听说是修三峡大坝,这河口,这长江,都宽了。河底下过去是一个小镇哩,现在全淹了,崭新的房子搬到现在的山上,成了新镇。

  他看到了江上行走的巨大游船,洁白的身子,漂亮的造型,像神话中的宫殿。像水面上逡巡的巨大的鸟。不只一艘,两艘,江面上,来来往往有许多艘。江风也开阔了,水腥味浓密,两岸的山峦就像图画。

  前面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三峡大坝,如一道空中巨墙,横亘在万顷波涛之上,把长江捆了个严严实实。人可以把长江弄成这个样子?山外的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山和尚。他听见有人在贬损他。山和尚是一种鸟,叫戴胜。说你山和尚就是指你没有见识,就是藏在山里的一个连老婆都讨不到的和尚。山外的人应该骄傲,应该翘尾巴。山外的人大气磅礴,山外的人不与山里的人一般见识。

  过船闸,船在那水闸里慢慢下降,好多好多船都赶进闸里,有大游船。大游船上有黄发蓝眼睛猪皮肤的外国人,男人女人。好多外国人,他们是来看中国的风景的。我看到了这么多外国人,我要回去将这些所见所闻讲给姐姐听,讲给奶奶听。

  船降下去了,降到了另一个水位,另一条江,而上面大坝关着的就是三峡水库。细满看着,仰头回望着,那高高的大坝,比山还高的大坝。他就到了宜昌。

  轮船码头可是个大码头,好多来来往往的人,好多店铺,好多商店。他突然看到了穿警服的警察,心就一惊。他就往人多的地方挤,想将自己消失进人群里。后来,他到了街上,不知道往哪儿走。他要吃东西了,想买点水喝,还想买点烟抽。不知怎么,他想抽烟,有根烟,有个打火机,像爹一样,人就能平静下来,无事一样的,身上的零钱花光了,那就要用爹给他的那一千块钱了。他找了个隐蔽无人的地方,从内面拿出那一千块钱来,飞快地抽出一张,把剩余的钱放好,就去一家铺子买东西,烟、打火机和喝的水——唉,水在城里也要钱买啊。

  他买了一包两块五的红金龙烟,打火机一块、水一块,共四块五,他把那一张百元的递进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跟爹差不多。那老人将钱看了看,摸了摸,又看了看,又掸了掸,又照了照,对里面喊:

  “快来,这里有人用假钱!

  细满抢过钱拔腿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跑啊跑啊,手上捏着那老头所说的假钱。他拐了几个弯,终于跑到一个有树和花坛的背阴处,感到安全了,就把那钱展开。他很少经手过一百元的钱,这辈子也就两三次。他认真地摸了摸,看了看,好像是有假,再把那其余的九百元拿出来,都是一样的。他有些疑惑。他的内心很惊雷,发出很空洞的响声,仿佛一个梦破灭了。——他全是拿假钱来哄骗我们的啊!我把他推下去,竟是一堆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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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3:00

  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油然生起,连自己的躲避也没有意义了。他决定再一试,用另一张。于是他盯着了一个街头卖报纸的小孩。他随手拿了一本很花的杂志。没看清楚是什么名字,就把钱递过去让他找;那时他候在一边,瞅着没了人他才过去,那是一个空挡。那小孩把钱就那么一看,一摸,说: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不要。”

  “为什么?”有时间追问。

  “假钱,你哄不了我。”

  细满的心彻底冷了,身子全部软了。是假钱,所有的,那个人全是假钱!   

  八  

  一个揣着假钱的山里娃子,带着绝望和愤怒在城里行走着。他已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靠喝路旁店家水管里的自来水生活。这一天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找一个卖烤红薯的讨红薯吃。卖红薯的看他饿得失魂落魄,就给了他一个小红薯。细满连皮都吃进去了,可没填到牙缝。牙缝里全是沙子。红薯这玩意儿在咱们神农山区是喂猪的东西,可在城里,还卖一两块钱一个。

  卖烤红薯的是安徽人,俩人交谈起来,卖红薯的就指着前面街上一排店铺,说那里会要人的。

  身无分文的细满就到那边街上,一家一家问,问到一家敲敲打打油漆味刺鼻还有切割机疯叫的五金焊接店子。老板在,拿着铅笔和钢卷尺在量钢筋,也是个穿得脏兮兮的人,手上全是黑垢。还有一个跟细满差不多大小的娃子在调油漆刷钢网。那店子里还有老板娘和一个乱跑的小妮子。老板说,反正要也可,不要也可。就要了,一个月……那老板说,做了再说,你做不做得了?

  这是一项繁重的活。可再繁重,刚开始也能做。等着吃饭的时候来临。来了,给了他一个碗,一大碗饭,跟老板一起吃。老板搛一碗菜就跑到门口一堆钢筋、窗户、铁门堆里蹲着吃,那个同样是帮工的也是,细满也就这样。菜搛得很少,怕人家说他只会吃。

  吃饱了饭,撒了一泡尿,就睡。他跟那个同龄帮工睡在用铁棍搭的铺上,在半空中的地方。下面的床睡老板一家。上面只有一米高,人只能钻进去,里面有脚臭味,鼠屎臭味,说不定还有一些见不得天日的烂虫。

  细满终于能睡了,能伸展四肢慢慢想事了。他就想事。就算是狗窝,也能舒坦地、安静地想事。

  逼我出来了。脚头的胎皮——就是老板的亲戚娃子在听收音机。他叫胎皮。胎劈?胎逼?“楼”下老板一家在看电视。街上有汽车在呼呼地驰过,隔一会儿一阵,隔一会儿一阵。我出来了。我刷锈刷漆切割钢筋和钢板。这是一个累得像骡子的活儿,学也能学点东西。可人血草会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燃烧起来,像火,照亮了他的梦魇。高高的人血草,人血草的坟冢……模糊、混乱、亢奋的争吵声……那人骂着……那人掸着一张张让人愤恨万分的假钱,假钱一张张飘落成黄色的人血草……使假钱的定葬身天坑!是的,用假钱哄骗山里人的只能葬身天坑!我爬出来了,我爬出了天坑,我没有干过坑蒙拐骗的事,天坑是地狱!坏人才进地狱啊 

  九

  细满第一次跟着老板去人家家里装防盗网。

  那也就是个六楼七楼。老板要他跟胎皮一起爬出窗台,腰里捆上绳子去打洞。

  绳子吗?就绳子。家里所有的绳子,爹搓了几年准备去卖的绳子。绳子就是绳子。他系着绳子。他突然想到,爹是要他明白一些事理,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教训一下他:杀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要轻易杀人,然后,让你下临深渊——进入无底的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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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6-28 12:03:00

  要下便下。就跟当时爹要他下一样。可是,当他吊上了绳子,朝窗外一看,不知怎么,一阵大汗就铺天盖地而来。没有预兆,没有防备。那汗水就像雨一样下淌,每个毛孔突然成了“月亮窝”,比月亮窝沁得还厉害——就是哗哗往外流。

  “你是怎么了?”老板阴沉着脸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害怕?

  老板又多说了一句:“你不是说可以吊的吗?

  从来没有这样淌过汗的细满只好往窗外爬。这是另一个天坑,一个更难受的,像山一样压来的天坑。爹说过,能忍则忍,你争个什么呢?爹是在心里“说”的,他有灵犀。他悔恨,他理解了。能忍则忍。

  他流着汗,快哭出来了。他不会哭,咬着牙吊下去,死死地抓着防盗网,打孔上膨胀螺栓。他咬着牙干活,让汗淌,淌完了,身体里的水淌干了就好了。

  后来身体里的水真的淌干了,他安着防盗网,在空中。在家里,在此时——假如没发生那事,现在,我在杉木坪那红棕壤的坡地上赶牛犁地,旁边有狗和羊子,有白云。苞谷秆发出碧绿色的声响。我躺在地上,蓝韭和苔草如垫絮,气味芬芳,云影流动。更远的地方在我不想去的地方,河流、村庄和公路。我住在神仙住的地方,像白云一样生活……

  像第一次无来由的流过滚滚大汗以后,又安装了两次又流了两次滚滚大汗,让老板恨不得把他赶走。可他可怜的样子,老板又不好说出。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好人。

  第一个月,细满拿到了一百五十块钱。竟一晃就去了一个月,细满竟坚持了一个月。一双手被油漆泡得稀烂,眼睛因为反复被电焊弧光灼伤,红肿得像桃子。可钱是真钱。挨过老板和老板娘骂,可那是真钱。老板那小妮子,用尿滋过他的脖子,可那是真钱。他追求真钱,他微笑着,能忍则忍。他追求真钱的响声和手感,追求真钱的自在,宽厚,追求真钱的安静,瓷实,追求用难以忍受的劳动换取真钱的沉甸甸的重量。那只有他掂得出来。

  他把那一张真百元的放在假百元上,压住假钱,掩盖假钱,不让假钱露头。
 

  十
 

  老板长着尖尖的脑壳,灵活的眼睛,可是不看人,老板用自己不停的干活,来催促学徒们不停地干活。

  老板也不刻意地教你,说,把那根焊焊。细满就捉住电焊钳也戴上老板的黑眼镜,在钢筋上啄着火,就去焊了。就这么会了。老板说,下二十根一米三五的。细满就拿了卷尺去量,就在切割机撕心裂肺的切割下,把二十根一米三五的都下了,就会了。

  老板就是这么个人,要做的事,只说一句话,多一句都不说。拿了绳子,就要你下天坑。那是在惩罚你,给你烙饼,也不告诉你,第二天说,躲躲,就把你赶出了家门。老板跟爹一样。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全被电焊烧出了洞,全被油漆涂成了硬壳壳,问爹,我还躲几天?爹不回答。爹不在身边。穿着那么脏的衣服,与老板一个锅里夹菜,老板和老板娘只当没见着,只当跟叫花子进餐。一屋的叫花子,一屋的破铜烂铁还有电线,还有个猪窝般的铺。

  细满不害怕,奔真钱去的,可惜太少。那一段时间,生意出奇的好,老板做出去的防盗网还需要重新加固,因为城里盗贼太多,刚做好的网窗就被撬了,剪了,扳弯了。老板心里真高兴,常常喝酒,炒猪顺风,说,强盗有吃的,少不了咱一口。有人找他扯皮,说下的钢筋细了,稀了,做门的钢管薄了。那就得加钱,加真钱。老板没一次碰到假钱。

  细满找他学识别假钱。胎皮也会,什么线哪,水印哪,变色哪,摸上去粗粝哪,还有暗字哪(要用一种特殊电筒照)。细满学了这些,摸着假钱,在黑暗中牙齿咬得咯咯响,可你丢了命,你为这几个假钱露了富,丢了命。是我杀了他吗?——他问自己。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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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kiu

只看楼主

2007-06-28 12:05:00

    胎皮在黑暗中不数假钱,手淫。把那空中的铺弄得打摆子一样摇动。然后用一个瓶子接淫水。细满说:你不动好不好。半夜,脚头的胎皮动得一塌糊涂,像梭子在机杼上来回跑动。

  天气又热,上头没窗户。细满就知道了胎皮的毛病,也不想管他,就到下面,在门口摆了个木板睡。看夜空。城里的夜空光秃秃的,灯光把星星全枪毙了,天空死干净了。可山里,咱那杉木坪上,星星满空都是,挤得像从电影院出来的人群。还有满坡满林子的萤火虫——到了夏天,萤火虫出来了,空气里浮动着一浪一浪的萤火虫,闪闪灭灭,人就浸泡在萤火虫的水波里,就像在梦中漫游……爹,我还躲几天就回?……
汗流多了,他只有不停地喝水。

     铁网生意做到了二十层楼的高层住宅里。

  如果……他看到胎皮没精打采地站在二十层楼的楼顶,系着绳子,还要放防盗网下去。

  他的淫水快要流光了,可他营养不良,甚至便秘。恶心的胎皮,他站在二十层楼的楼顶——如果他就掉了下去,一头栽了下去,是我还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呢?……他忽然想起:是那个人自己踩滑了掉下去的!——那个人要看石头;胎皮在摇栏杆;石头松了。栏杆连根拔起了……他喊“你要当心”;他给胎皮喊:“你要当心!”他结结实实地喊了一句。那胎皮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奇怪的眼神;——那个人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一眼。后来就不见了;胎皮不见了,下去了。——他抓住了他的手;——他抓不到胎皮的手。胎皮说:“你做么事?”——“我抓你。”——“你下来啊!”胎皮喊。

  细满大汗又滚滚而下了。老板出现说:“啊?!

  我没有推他,现在证实了,全想起来了!是他自己下去的。我站在这儿没动。他在那儿也没动,是一种不可能失脚踩滑慌张掉落下去的样子。他也不可能被我推下去,因为他脚站得铁稳,他站在那儿像脚下打了二十个膨胀螺栓似的,就是台风也撼不动他。没有人可以把他推下去。没有人能推胎皮,推那个人。没有人能推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

  那我躲几天就回。顺爹的一口气。爹是恨我哩。没有。——我会给爹解释的。用心,必要时也要发言,用说话。

  ——就是个骗子,推了又怎样!心想横了,爹用大棒打我,我就这么说。

  ——把天下的骗子杀光!我这么说。我这么想。

  在高楼上安装的时候,系绳子的时候,胎皮总会说: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细满不说话。

  “喂,小齐,你究竟为何这么看着我?”胎皮声音颤颤地说。他很害怕。

  细满就去做别的事了,走开了。

  “你未必想把我推下去不成?”胎皮大声喊说。

  有一忽他真的觉得他是可以推一个人下去的。二十层就是天坑口。

  他实在记不清那个人长相了,他只记得那黄英英的人血草花,那人血草冢。他记不清人血草花下的那个人了。有时他看胎皮就像那个人。那个人就像胎皮,胎皮的爹或者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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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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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ikiu

只看楼主

2007-06-28 12:06:00

  十一  

  他到大街上到处去回忆那个人。通过别人的面相回忆那个人。很多人,他看,分辨。他揣着那块已经用强力胶水粘好的三叶虫化石。在少有的空闲时,他手捏着三叶虫化石,到大街上去寻找那个人。那个人会爬起来,爬出天坑,回到城里来。他是城里的人,城里才有假钞,还有手机。细满不会用,一边荷包里捏一件:手机和化石。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条专门卖石头的街,叫奇石街。他问一个老板:

  “这个值多少钱?

  那人接过细满捏得热乎乎光溜溜的三叶虫化石。三片粘结成的化石。那人的眼珠子就瞪圆了,像狗卵子。

  “假的。”那人说。

  细满要抢过来。这像掘他的祖坟。像杀他。

  “这个是作的假,不值钱。”那人又说,不让细满夺,还继续细看。

  “那就给我。”细满不让那人看。你既说是假的,就没有资格看了。

  “你想要几个钱?”那人问他。

  可是假的你凭什么要买?你做生意的死精,会买啊。细满把那块石头夺过来了。他气愤,夺过来了,不跟他讲价。

  可他不知道多少价,不知道能不能卖钱,气鼓鼓的,四处走。再走到人少处,有僻静的店铺,终于看到了化石,也是一些鱼呀虫呀还有鸟呀什么的。问价,几百,上千。

  “我这个……”

  那老板两撇小胡子,一双鹰眼小巧玲珑:

  “哪来的?

  “我家里的。”

  “你是哪儿人?

  细满想了想,说:

  “秭归。”

  “别说秭归,整个三峡地区都没这种化石,这石可能……是做了手脚的。现在孔子鸟都做得像真的。”

  又来否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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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