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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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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08:00

  十二
  第二天,来到宾馆门外的每个人都欢呼起来,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天气,空气透明的仿佛不存在,湛蓝高远的天空中悬挂着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彩,阳光像金子般的洒落在人们薄薄春衣上,每人的面颊上都能感受到山谷里徐徐吹来的柔软凉爽的晨风。
  远处传来的热闹的音乐声告诉他们——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这里的主人正在打开大门欢迎他们。
  景区门口是一个大大的平底锅似的广场,四周很有设计的种满了红色,黄色,白色,紫色的美丽而不知名的小花,中间的广场则是穿着藏服,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
  也许是因为年纪,也许是因为城里已经是够吵了,郭小峰一贯很怕看锣鼓喧天的舞蹈,然而今天,在这个美丽的早上,他倒觉得没那么受不了,在这个单纯的山谷里,仿佛这样欢快热烈的音乐也挺和谐相配。
  尽管眼前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就为这高远明净的蓝天,也值得开心,他微笑地四下看了看,人人都露出了单纯快乐的笑容,包括——汪飞和韩蔷,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和好了,都兴致勃勃的看着广场上歌舞的人们。
  王刚则站在自己的旁边咧着嘴呵呵笑着,女儿很听话的陪在杨莎莎的身边,一边对远方指指戳戳的,一边对有些爱理不理的杨莎莎叽叽呱呱的说着什么。(昨晚,当他试探地建议王刚:“旅途落单很伤人心的,你有没有打算明天多照顾杨莎莎一下?”;“没有,而且也不打算,”王刚立刻坚决的否定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危难时候献殷勤很容易引起误会的,我刚刚从一个女人那里解脱自己,不想再轻易钻尽新的牢笼,尤其是对方还是你根本不喜欢的人,难道我疯了吗?”郭小峰只好闭上了嘴巴,今天早上把这个任务偷偷嘱咐给了女儿。)
  不管怎样,今天兆头不错,郭小峰感觉自己的心情明净了许多。
  这时,导游买票回来了,好天气唯一没有感染的大概就是她了,她依然半沉着脸,一边匆匆给每人发票,一边简单交代着注意事项。
  一进大门,风光和外面的似乎开始不同了,外面的山、树、花虽然也不坏,但仿佛在其他地方也能见到,进了里面,——似乎开始有了属于九寨沟的感觉了,
  走了不远,他们看到了第一湾‘海子’,那是如此奇异的颜色,似乎有蓝,有绿又有红,五彩缤纷而又清澈澄净,——那瑰丽色彩中倒映出的白云、蓝天、青山也呈现出其他名山碧水中从未展示出的美妙。
  游客们都尖叫着四处摆姿势拍照,连一贯不太爱看风光的郭小峰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澄澈过。
  “爸——”爱梅兴奋地跑了过来:“给你照个像。”
  很少照相的郭小峰笑着点点头:“好,先以那里为背景照个相吧”,他指了指高处,那里有象征着九个寨子的九座周围矗立着无数根五彩斑斓的经幡的白塔,把宁静的山谷衬托的热烈而又缤纷。
  接下来的行程更加愉悦,洁净的天空和碧绿的山峦下,金色的阳光把本来就五光十色的“海子”的水色变得更加美妙与斑斓。
  “我说来九寨沟吧——”韩蔷第十次对汪飞半撒娇地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之前每过一个“海子”她都要这么说一次。
  汪飞总是先笑着点点头,然后说:“你说的对,不过我觉得主要是心情好,景色才更美。”
  郭小峰心里掠过一丝期待,他想,也许自己的担心已经不需要了,——这里的山水自然的净化了那些邪恶的念头。——早就听人说藏民淳朴,也许就是因为这纯净绝丽的山水吧?
   “爸——,”爱梅兴奋地说:“我觉得这里的海子越来越美,刚开始看芦苇海时觉得就挺好看的,后来看珍珠海,火花海,树阵群海,啧、啧,都那么美,可是九寨沟还说只开发了三个寨子,要是全开发了该多美呀!我真想多住几天。”
  “是呀!”王刚也啧啧地说:“一天也太紧张了,我觉得我们光顾赶路照相了,哪一个都没有好好坐下来好好享受一下,参团就是不行,什么都赶。”
  “说的也是。”韩蔷也探过头说:“我们在下一个海子坐下歇歇好不好?”
  “好呀,好呀!”爱梅立刻热烈的同意了,她看了看标牌,稍微有些担忧的嘟囔:“下一个是犀牛海,这样的名字,会不会没有刚才经过的海子美?不过没关系——”她又自信起来:“九寨沟的海子再难看,也不会很差,我估计这个名字是因为海子的轮廓像犀牛的样子。”
  几个人都笑了,继续沿着遮天蔽日的林荫山路缓步向前走着。
  
  “我以前看图片,觉得西藏的美很雄伟,但觉得一般人享受不了。”王刚东张西望地看着:“但没想到这里如此秀美,根本感觉不到西藏的味道。”
  “可是我觉得跟我们去的内陆大山还是很不一样。”韩蔷扭过头说。
  “这倒是。”王刚点点头:“跟我去过的任何名山大川感觉都不一样,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的不同,无非是山、树、水。”
  “你是没有仔细观察,”郭小峰笑着轻轻摇摇头:“细节不同,味道就完全不一样。”
   “啊——,”爱梅突然欢呼一声:“看——,天呐!这么大,犀牛海是个大海子,比前面的还要好看!”
  正是午后的两三点种,高原金色的阳光灿烂到仿佛从九天开外倾泻下来,宁静的犀牛海开阔悠远,犹如一面闪烁着金光的五彩镜子,倒映着瓦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和从草绿到墨绿如水粉画般层峦叠嶂的交叠成V字型的一座座山峰,在这山峰V字型间,似乎还有一座白色的山峰隐隐挺立。
  他们犹如受了催眠般地向那宝石般色彩的海子走了过去,凝视了一会儿倒影,郭小峰向远处抬起头:
  ——刹那间他被眼前这非凡的高原丽景震住了,几乎不能呼吸,无比秀丽润泽的青山翠谷间,在那犹如毋忘我一样紫蓝色的天空映衬下,遥遥矗立着一座洁白的雪山,金色的阳光为雪峰顶罩上了淡淡的金光,秀丽而又神秘,犹如一个女神,——静静地散发着令人忍不住膜拜的安宁与庄严!
  他静静的站着,仿佛受到了魔力的催眠,他的心灵好久没有被自然风光如此激荡过了,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忘记了时间——
  不知多长时间,女儿搡了他几下:“爸爸,爸爸——”
  “晤——”
  “真美,是不是,你都被迷住了!”
  “是——”他长出一口气,依然凝视着那似乎触手可及却又缥缈遥远的美丽的雪峰:“是太漂亮了。”
  他由衷地赞叹。
  “爸,你说藏民以白色为最圣洁的颜色,是不是因为雪山的缘故。”
  “嗯——”郭小峰继续凝视着眼前这宁静悠远而又充满魔力的无双景色。
  “爸,我觉得这座山峰看起来很神圣。” 爱梅继续叽叽喳喳地说:“所以这里的藏民才这么淳朴,不做坏事,人总是不怕人,只怕神,因为神仙本事又大又公正,戏里都说——如果你暗室亏心,人就是不知道,但神目如电,就是说神仙会知道,总而言之,早晚要遭报应的,对不对?”
  “哦?”郭小峰听地一楞了,扭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又下意识的向汪飞那边瞟了过去,——他正热心地给韩蔷拍照。
  “也许吧!”郭小锋含糊地回答,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但愿这里的圣洁也能净化了他们的心。
  “淳朴?淳朴就没有问题了吗?”一路都无话的杨莎莎突然带着挑衅冲爱梅嚷,声音大的足以让正在旁边照相的汪飞和韩蔷听到:“公正?神仙公正?哼,好呀,如果两个姑——小——小伙子,喜欢上一个姑娘,都向神仙祈祷,神仙该答应谁呢?”
  “当然答应那个先祈祷的啦!”王刚瞟她一眼,抢先回答。
  “哼!”杨莎莎冷笑一声;“要是姑娘喜欢那个后祈祷的呢?神仙该怎么办?”
  王刚楞了一下:“那,那就按姑娘的心意办!”
  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回答,杨莎莎绷得紧紧的脸蛋显出了加倍的轻蔑和怨恨:“如果这样,那第一个小伙子的愿望不就落空了吗?怎么,神仙不是有求必应吗?听你这么说和那些拉偏架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终于满怀仇恨地看向郭小峰。
  王刚有些尴尬站在那里。
  韩蔷的脸色沉了下来,但随即挂上了轻蔑的笑容,抱着膀子走了过来,一副要来教训一下的样子,汪飞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似乎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当然有区别!”郭小峰赶快息事宁人地开了口:“神仙有神仙的本事,肯定让人人都如愿以偿,好了,好了,还照相吗?不照我们就走吧。”
  “是吗?”杨莎莎没动,一反曾经表现出的矜持儒弱的神态,(郭小峰暗自认为这大约恢复了原本的她),继续挑衅地冲他反问:“要是有人求神仙,让你现在死,神灵也会同意吗?”
  爱梅大怒,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郭小峰赶紧一把把女儿拉了回来:
  “好了,好了,一个比方而已,”他心里也有点恼火,但还是笑了笑,口吻平和地说:“你既然这么说,倒让我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笑话的名字叫《老头的愿望》,——说是有一对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夫妇60岁生日那天,他们大摆宴席来祝贺,宴席中,上帝来了,——上帝称赞老夫妇是真正的‘恩爱夫妻’,并答应给他们每人一个愿望。——老太太很激动地说:‘我们很穷,只想有一次全球旅行的机会。’上帝一挥手,砰的一声,一打儿飞机票落入了老太太的手中。——老头一看,也非常激动,该他许愿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娶一个比我年轻30岁的女人。’上帝手又一挥,砰!——”
  郭小峰停了下来,他微笑地看看他们几个人:“你们猜猜,结果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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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1:00

  十三
  也许看到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有些发泄不出的杨莎莎又瞪了郭小峰一眼。
  “哼!无聊!”她恨恨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王刚望着杨莎莎走远的背影,
  “我看护士是可怕!”他带着既吃惊又庆幸的口气对郭小峰说:“幸亏和她不是同事,神经嘛,冲你发什么火!”
  “就是嘛,跟我爸有什么关系嘛!”爱梅也愤愤不平:“亏得一早我爸还让我注意陪着她,怕她落单儿心里难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郭小峰笑了:“别乱扯,只是各自人脾气而已!——别把毛病归到是不是护士身上.!而且其实也不能怪她。迫于无奈,我犯了一个很大的忌讳,真的,我也知道,所以她厌恶我是有理由的,何况估计又有人拿我当替罪羊——”
  他瞟了汪飞一眼,又笑了笑:“得了,也没什么,毕竟以后没有什么再打交道的机会了。”
  ——但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他是大错特错了!
  
  一天的行程在愉悦和抱怨声中结束了。
  几乎每个人都愉快承认九寨沟值得一看,抱怨一天游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接下来的两天又变成了疲惫的赶路,而且还增加的大量的购物,在经历了藏药、牛角梳、水晶饰品、茶叶、牦牛肉等等购物点的洗劫之后,很多人胖胖的皮夹子开始空虚到两层皮子几乎可以接吻的程度。
  导游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笑意,前面推销烤羊腿失败的记忆被眼下的丰收抹平。
  赚钱的开心,花钱的也愉快,整个车上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郭小峰尤其愉快地看到汪飞和韩蔷的感情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汪飞的眼睛不再多情地留意其他女人(郭小峰认为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控制本性是很难的事。),韩蔷显然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并且近乎肉麻的表现着二人之间的恩爱。而杨莎莎似乎也冷静下来,——没有再挑起争端的意思,恢复了母鸡般矜持高傲的模样。
  中午时分,车子在都江堰停了下来,这是最后一个景点之后,他们将返回成都,然后回到各自天南海北的家。
  刚一下车,杨莎莎突然毫无征兆地走到郭小峰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干什么?”爱梅怀疑地看着她。
  “没事儿!”郭小峰笑了笑,往旁边走了几步:“你说吧!”
  杨莎莎跟了过去,一张脸绷得更紧了:“麻烦你把你的地址给我,过几天我好去找你。”
  “找我?有事吗?”
  杨莎莎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郭小峰迟疑了片刻,把联系电话告诉了她。
  杨莎莎在手机上狠狠地按了11下,——仿佛那个手机是她的仇人(郭小峰怀疑此刻那手机上的按键就是他。),然后又一次露出了忿恨的表情;“哼!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别忘了你怎么指控我的,还有吓唬——”
  她向汪飞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突然用憎恨和威胁目光瞪着郭小峰:“——来离开我,我和你有仇吗?你那么对我。我告诉你,我不怕,我要你给我一个结果,不要以为警察就可以随便威胁人,给人按罪名!我告诉你,我不怕——,”她又重申一遍:“别以为我是弱女子就好欺负!”
  我可从没把你当成弱女子!——郭小峰心里说。
  看着她怨毒的面容,他暗自叹口气,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杨小姐,你多心了,关于你的猜测,——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除非是我女儿,其他任何人的这种闲事我都不会去管。至于他为什么离开你,我不知道,但你可以慢慢想。——你想要检验结果,很好,过几天我一定给你看,你做得对,把你的联系电话告诉我。”
  本来好象还有几句狠话要说的杨莎莎仿佛被噎住了,鼓着嘴呆了片刻,最后又更加仇恨地看看他,然后一跺脚扭头离开了。
  王刚看着她扭着宽大的臀部,一蹶一蹶地,仿佛很气愤的走路姿势,吃惊的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跟你干上了?”
  郭小峰苦笑一下;“我本来处理的就有问题,又有人拿我做挡箭牌,自然成了恶人!不过——”
  郭小峰摇摇头,但忍不住暗自认为自己看人还真准,——真是老鹰一样凶!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杨莎莎除了容易在感情方面上当,生活中大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悍,还特别记仇,而且,看她那样儿,——似乎还有着相当强的报复心,和那个杀人护士的劲头还很有一拼呢!
  他又忍不住暗自想,自己真是救了那个汪飞的命,这样的女人也许上当容易,脱手恐怕就困难多了。
  看着郭小峰有些苦笑的脸,王刚连忙宽慰说:“得了,当你是好人的多,我就这么看,还有——”他朝汪飞韩蔷站立的地方一努嘴:“这两位心里不知多谢你了!现在两人恩爱的不得了,刚才韩蔷告诉我,让我回去给她续假,她和汪飞准备再去海南玩一趟,过二人世界!”
  郭小峰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怎么啦?”王刚诧异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后天?”王刚耸耸肩膀:“没准儿,看他们机票订的情况吧。”
  郭小峰目光扫向了前面的汪飞和韩蔷,他们俩正手拉手的走着,而韩蔷还时不时仰天发出夸张的大笑,——混合着满足和得意!
  也许他们真的是和好了!?他想,或者就是他的恶念还没有消失!当然,——也许后面的猜测都只是自己神经过敏!?……郭小峰机械的随着人流走了一会儿,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他紧走几步赶到了他们身边:“不介意我借你老公说一会儿吧?”郭小峰冲正夸张表演自己幸福的韩蔷说。
  “可以,可以!”韩蔷大笑着松开了汪飞的胳膊,因为杨莎莎归罪于郭小峰的缘故,导致她看郭小峰时,一贯粗横的神情就特别变得额外友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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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2:00

十四

  郭小峰开门见山。
  “你为什么突然又想到去海南了?”
  汪飞显出诧异的表情:“你知道了!”接着又爽朗的一笑:“这个王刚嘴可真快,哦,我们觉得在九寨沟玩儿的不过瘾,是吧,大家都这么看,而且——,”
  他看看韩蔷,她正继续夸张的大笑,眼睛还时不时斜睨一眼落在边缘,孤零零的杨莎莎。
  “老郭,你的功劳。这次吵闹后,处理的好,所以我们两口子感情反而——”他露出些微难为情的模样:“——反正现在觉得旅游就是好,情绪心情都开阔了,而且现在长假也过去了,景点儿人也不多,趁机多转转!”
  郭小峰凝视着他乐呵呵的表情。
  “怎么啦?”汪飞被对面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了。
  “没什么。”郭小峰淡淡地说道;“其实你们能和好跟我没什么关系。而且,在我看来,和好未必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想说什么?”汪飞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不再笑了。
  “我是说——,如果觉得过得不好,离婚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在说什么!”汪飞的脸板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郭小峰不想打哑谜了:“你一定听说过‘拿破仑死亡之迷’的故事。”
  汪飞眼睛里瞬间不可遏止地闪过一丝惊慌,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
  郭小峰明白,——自己没有神经过敏,猜对了!
  瞬间的惊慌之后,汪飞很恰当地露出了混合着无辜和冷淡的表情:“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想帮你呀!”郭小峰静静地回答:“我想告诉你,很久以前就能通过活化分析法,发现了拿破仑头发里有超量的砷,——因此后世的人认为拿破仑是被慢慢毒死的。”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汪飞恢复了强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郭小峰审视着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别着急呀,年轻人,看看你爱人的头发。”
  汪飞将信将疑地扭过头,韩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后背上,焦黄卷曲,毫无光泽感,但那又怎么样?除了能看出的是质量很差,肉眼恐怕不能看出任何其他端倪?
  他忍住想皱眉的冲动,又转过头警惕地注视着郭小峰。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郭小峰遗憾地摇了几下头。
  “我不知道你想弄什么玄虚!”汪飞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说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能看出韩蔷头发里有砷吧?”
  “玄虚?”郭小峰轻轻摇摇头,眼睛眯了起来:“我是警察,从不弄玄虚。汪飞,难道你没看出来你爱人的头发很长吗?至少——有接近二十公分长。”
  汪飞猜疑地注视着郭小峰,没有立刻说话。
  “还没明白吗?”郭小峰遗憾地摇摇头:“我本来觉得你脑子还是很灵的,怎么不明白?是不是光顾打自己的小算盘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唉——,看来利令智昏就会目光短浅,——你好好再看看,再想想,——头发的生长速度大约是一个月长一厘米左右,——以你爱人头发的长度来看,就意味着应该留了有两年左右,这也就说明,她的头发忠实纪录了这两年来的身体状态,如果出现——哦——某些问题,只要把头发按厘米分段,就可以准确的分析出这两年来她不同月份是否有——砷——”
  郭小峰顿了一下:
  “中毒的状态,这就是说,即使是一两年前犯得错——,”
  郭小峰意味深长地停住了。
  汪飞的厌恶的眼神儿在短暂的迷惑后霎时被惊恐所代替,他的嘴巴无力的开合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
  郭小峰微笑的脸猛然沉了下来:
  “没有铸成大错是你的福气,我说过我想帮你——,否则这些事我既可以告诉你的爱人,也可以告诉你的朋友,但我却为你保密,而且单单告诉了你——”他再次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和蔼的表情:“好了,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接下来的行程郭小峰特别开心,他相信经过自己这番提醒,——汪飞一定会老实的,至少暂时会。现在他已经不能从抓获一个罪犯中得到满足和成就感了,——而预防它,可能更开心!
  就像眼前至今还在发挥作用的都江堰的缔造者——李冰,他就是那么聪明的利用每年造成灾害的水患变成了造福人们的水利,冲积出一个如此美丽富饶的“天府之国”。
  郭小峰兴致勃勃的情绪保持到回到成都,——到了和女儿、王刚坐到了重庆火锅店里也没有消失。
  “老郭,你先点!”王刚客气的把菜单塞给了郭小峰:“不用急,咱们可以慢慢吃,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上火车呢,这离火车站也不过一条街远。“
  郭小峰随便浏览了一下:“好了,我选毛肚,鸭肠,牛肉丸,青菜和土豆片,其他你做主”他把菜单还给王刚:“成都果然是宜居城市,菜价这么便宜,素菜居然有两三块一份的,锅底还不要钱?”
  “因为这是‘口水锅’。”爱梅皱了皱鼻子。
  “得了,爱梅。”郭小峰笑着摆摆手:“咱们中国很多美食的特色就是——‘美妙而肮脏’,不要想太多!”
  “哎呀,爸,我觉得你今天下午好像特别开心!”爱梅好奇地问:“平时你总教育我不要乱吃街边的东西,说是不卫生,今天怎么这么开明?”
  “街边的东西有时是餐具消毒不好,有时是生食,很容易传染各种各样的病,这个嘛——”他拿筷子轻轻敲了敲盛着红亮闪光锅底的大不锈钢盆:“反复煮沸,虽然仔细一想很恶心,但并不容易传染疾病。”
  “不对!”爱梅觑着他的脸色:“爸——,你好像还是有什么高兴事,不会觉得都江堰比九寨沟还好吧?”
  “都江堰也很不错!”郭小峰依然高高兴兴的:“两个不能比,虽然当自然景观看,都江堰没什么好看的,但听听人家讲解,觉得两千多年前的中国人真是又聪明又有气魄。”
  “可不是!”王刚点完菜也凑过来说道:“我也这么看,看着那么高的山居然被分开,还是没有炸药的年代,那么宽阔的水,那么巧妙的设计,啧啧,真是伟大!我看‘丑陋的中国人’这个称谓不能算到那个时候的人头上,应该指——”
  正说着,王刚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王刚漫不经心地接通了:“啊——,韩蔷,什么事?要我根据情况帮你多续几天假?——行,没问题!你好好补度你的蜜月吧!——我在干什么呢?——当然是摩拳擦掌地准备吃著名的成都火锅;——你呢,吃过晚饭了吗?——还没?那你干什么呢,刚才这半天;噢——,做头发呢——,怎么去海南前还要美美容不成?哈哈哈——”
  郭小峰一震,他一把抓住王刚的胳膊,小声而急切地命令道:“问她准备改什么发型?剪短吗?”
  王刚奇怪地看了郭小峰一眼,但还是被他不由分说的急迫脸色镇住了,下意识地配合问道:“韩蔷,你准备改什么发型?烫烫还是剪短?”他把手机移开一些,这样,郭小峰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哎呀,我跟你说,过几天你要是见了我,准不认识我了。”电话里传来韩蔷带着些轻微抱怨,却不乏甜蜜的声调:
  “汪飞非说我原来的发型老气,难看,头发烫坏了,看起来发质特别差,嘟嘟囔囔的,非让我剪了,烦死人了,不过我也一直觉得现在发质太差了,摸起来像草一样。发型师也帮腔,说我的头发质量差,要好好保养,结果越剪越短,现在给我剪得跟个小男孩似的,不过看起来——”
  她的声音又增添了些满意:“好像是精神了不少,真是钱花在哪儿哪好!得了,不跟你说了,别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
  郭小峰的脸更阴沉了,继续命令道:“别让她挂,问她在哪儿剪的头发,汪飞在哪儿,正干什么呢!”
  王刚更加吃惊,但还是依他的吩咐一一问了。
  “我?”韩蔷在电话里回答:“正焗油呢,也快完了,说实话,坐了半天了,闷死了!——在哪儿?当然是美发厅,还能在饭店呐?哈哈哈——,美发厅在哪儿?怎么你也要来呀?哈哈哈——,别开玩笑?怎么啦你?——到底在哪儿?就在我们来时住的酒店对面拐角那儿!——汪飞在哪儿?不知道,大概还在门口吧,他刚才说在门口等我,不过也许又转去了,两个小时呢,谁熬得住?怎么,到底什么事?——”
  王刚一边嗯、嗯地吱晤着,一边猜测地瞟着专注聆听的郭小峰,听到这里,他吃惊地看到郭小峰突然站起身,对他俩小声说一句:“我出去一会儿,如果一会儿回不来,你们先走,我们车上见!”就迅速离开了。
  
  汪飞一边抽着烟,一边整理着手里那叠报纸,他已经看完了,毕竟两个多小时,这种注水报纸,看的怎么慢也完了。
  估计韩蔷也快完事儿了,他打算进去看看。
  他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把报纸又叠得整整齐齐的,然后还给了卖报的。
  “嘿!还你了,钱不用给我,你再卖一次吧!”
  “是吗?”卖报的先吃了一惊,接着马上眉开眼笑地连声说道:“谢谢您!谢谢您!”
  “没关系!”汪飞愉快地挥了挥手,——他的计划就要开始了,全当花小钱积个德吧!他觉得这次计划开始虽然未能如愿,可后来的事却越来越顺了,尤其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警察,——哈哈,他忍不住要笑出来,——恰恰把自己百密一疏的漏洞给指出来了,真是天从人愿!
  他已经不能再等了,五年煎熬的婚姻生活已经快把自己逼疯了,一天也不想忍了,而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终于到来了,一旦结束了,到那时——
  “你很开心嘛!”
  熟悉的声音让汪飞一楞,他转过身,——赫然发现郭小峰站在了他身后。
  “哦——,”汪飞的胃里象突然吞了个大冰块,冰冷沉重地缀了下去,——刚才的兴奋顿时消失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你怎么在这儿?”他勉强陪着笑问。
  “因为我是警察呀!”郭小峰压抑着心头的火,讥讽地质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韩蔷剪头发!”
  “哦——,这个——,我——,”汪飞的惊愕地眉毛都蹦到头顶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解释:“她,她,她——觉得,觉得剪了可以精神漂亮些,我没有反对——。”
  “——够了!”郭小峰厉声打断他,他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生气了:“你这套骗人的话去哄傻瓜吧!我是一个干了快三十年刑警的人,我见过的谋杀手段比你从书上查到的都多,——你以为我猜不出你的计划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海南就是为了实施你的谋杀计划吗?我告诉你,之所以前面我没有提,是我希望你心里还有些善念,希望让我觉得你还值得拉一把!”
  郭小峰觉得很生气,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也几乎忽略了路过的人吃惊的目光,有几个人闲人甚至磨磨蹭蹭的站在周围想听听他说些什么,卖报人的脑袋也探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汪飞语无伦次地分辩着。
  “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郭小峰打断汪飞,摇摇头,更加失望:“你太低估别人的智商了,看来我非要来说出你的计划,你才死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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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2:00

十五

  “爱梅,你爸平时是不是有些神——”
  “——奇,是吗?别告诉我你刚才想说‘神经’!”爱梅嘟着嘴打断了王刚的问话,捍卫起郭小峰的名誉起来,虽然她平时也不把爸爸放眼里:“嘿,我爸爸在他的圈里可是很出名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刚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皮:“我看他也挺好的,我挺喜欢他的,可他刚才为什么一听到韩蔷剪头发就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爱梅噘起了嘴巴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推测的不错吧?”郭小峰不动声色地说完,然后冷笑着问呆若木鸡的汪飞:“我还可以把你的动机说出来,为了顾玲玲对吗?不对,准确的说是为了顾玲玲姑妈的钱,别告诉我不是,——你装腔作势的表演只能哄那些天真或愚蠢的家伙!——你们一直偷偷来往就是证据——”
  他又准确而又清晰的把“万能胶”的了解简述了一遍。
  汪飞惊恐的眼睛里呈现出了彻底的绝望和震惊,他失神地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还要告诉你——”郭小峰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防备你了,我留了一手——”然后,他冷笑着说出了他的准备——
  
  “啊——”爱梅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爸爸让我——”

  郭小峰独自坐在壶中春茶坊日式风格的六号雅间里,他一边低头阅读手中的报告,一边慢慢地呷着味道已经有些淡了的君山银针,——这报告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他还是又看了一遍,报告的内容证实了他先头大部分的推测,只有一样例外,——让他额外失望的例外。
  “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从报告上移开了。瞟了一眼手机,快下午六点了,他约的人也该到了。
  吱——,推拉门被推开了,杨莎莎一脸冰冷地走了进来。
  郭小峰做了个关门的手势,跟着过来的服务员立刻很有眼色的照办了。
  杨莎莎坐了下来,然后把一小瓶药“砰——”的一下狠狠地顿在桌上。
  “药我带来了——”她仇恨地看着郭小峰:“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给我罗织罪名!告诉你,我不怕,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即使你能一手遮天,我也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郭小峰看了看那瓶药,又看了看对面那双怨毒的眼睛,多少有些厌倦地摇摇头:
  “杨小姐你说到哪里去了,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我一个小小的警察怎么能一手遮天?恐怕没有谁可以这样嚣张吧?再说,我害你又有什么好处?——总之,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后果也许会很严重的疑问罢了。”
  “疑问?你疑问什么?”
  郭小峰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报告递了过去。
  杨莎莎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半晌,她愤然把报告摔在桌上:“胡扯,你这是栽赃,我根本没有在药上做过任何手脚,怎么可能检出来砷成分?”
  “你不要激动!”郭小峰淡淡地说:“也许是药品成分本身就还有,还记得我们路上的争论吗?比如雄黄里就含有砒霜杂质。所以我让你又拿来一瓶相同的药,再检验一下,不是想冤枉你什么!”
  “不对,这些中药都是很柔和养胃的,可以长期吃,这次我还特意问了问配药的医生,药材里也没什么雄黄——”杨莎莎依然很激动:“再说,药和头发的检验结果根本不对。”
  “怎么不对?”
  “当然不对,头发显示是最近这一两个月开始有砷积累,但我告诉你,韩蔷吃的药,这三四个月都没变——”
  说到这里,杨莎莎突然惶惑地停住了,仿佛刚刚开始意识到——这里面一些不对头的地方,——她连忙又拿起报告,再次阅读起来,显得认真了许多,稍倾,她有些失神地嘟囔道:“——在去年的几个月里都检出了砷,可那时我还不认识韩蔷呢!”
  郭小峰不动声色地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放了五六根长长的,打着卷,发质很不好的头发。
  “这几根头发都是韩蔷的,”他看着对面女人那半糊涂半明白的脸,静静地说道:“检验结果也是由它们其中的一根得出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等韩蔷回来,亲自拿一根她的头发,从这里再选一根DNA鉴定,看是不是同一个人的。”
  杨莎莎呆坐着,已经没有什么怀疑的神情了。
  “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郭小峰的脸严肃起来:“我的行为并非神经过敏,也不是为了难为你——”
  他适时地停住了。
  杨莎莎依然失神地看着郭小峰,似乎陷入巨大的迷惑中——
  “嗯——”郭小峰轻咳一声:“我还要见其他朋友——”
  杨莎莎木然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地摇了摇手里的报告:“也是为这件事对吗?”
  看到对面不置可否。
  “那我就有权利听下去。”杨莎莎口气强硬地说。——刚才还茫然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郭小峰沉默片刻,默许了。
  七点钟一到,王刚准时出现了。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杨莎莎。
  “你好!”他礼貌地问候一句。
  杨莎莎则不置一言,保持着木然呆坐的状态。
  王刚一耸肩膀,坐下来冲着郭小峰连珠炮般地问道:
  “老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几天我都憋坏了,你为什么要让爱梅偷偷搜集韩蔷的头发?到底有什么问题?在火车上问你也不说,非要说等有了可靠的检验再告诉我,现在是不是有了答案了?”
  郭小峰静静地把报告递了过去:“你先看。”
  王刚一把抓了过去,低头看了起来,半晌,他抬起头,眼睛里既吃惊,又迷惑,又仿佛不能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药里有毒?头发也证明韩蔷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中毒?”
  “唉——”郭小峰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不想告诉你这些,真的,路上的种种迹象让我渐渐猜出汪飞包藏的祸心,——但还是想给他机会,提醒他,让他知难改过,——甚至你在火车上问我,我也不肯透露一点,但是——”郭小峰摇摇头,第三次叹了口气:“唉——,看了这个报告,我想——,告诉你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这到底说明了什么?”王刚急切地问。
  
  “这个报告是对三样东西的检验结果,一样是韩蔷每天都吃的维生素C,这是无毒的;另一样是韩蔷最近吃的中药,它含有微量的砷化物;另一个是韩蔷的头发,它证明了主人在某段时间里,极其微量地食入了可怕的毒药。”
  郭小峰拿起报告,指着其中一个部分说:“这充分说明一直有人对韩蔷下毒,微量的,慢慢的——。时间也很有意思,中间也一度中断过,如果你仔细看——,在韩蔷病倒住院前,下毒时间有三四个月,中间又中止了,最近的一个半月,又开始了。”
  “你是说汪飞——?”王刚颤着声音问,然后,他楞了一下:“药?”他的眼睛转向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杨莎莎:“可中药胶囊不是汪飞炮制的呀!”
  “是的,这点很有意思——”郭小峰说:“他建议韩蔷服用的维生素C非常非常的清白无辜!——杨莎莎帮助拿来的中药胶囊里却大有玄机——,可奇妙的是,在杨莎莎认识他们之前,韩蔷就已经被下毒了——?”
  杨莎莎颤了一下,但没有说话,似乎被巨大的痛苦笼罩了。
  “而且——,更奇妙的是,看到结果后,我告诉杨小姐,让她拿同样的药来做样品,进行对比检验。——当然,我必须承认,其实医院的药我已经做过了检验。——这样告诉她,就是是想再做个测试。——结果呢?你看,今天她毫不犹豫的给拿了过来,并且在看了报告后,认为我是栽赃——理由是因为韩蔷这几个月吃的药是一样的,没理由这一个多月才显示中毒状态。——这就奇怪了,如果是杨小姐下毒,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不该顺水推舟归结为药品杂质或添加某些含砷的中药成分来掩盖自己的罪行?——所以,尽管今天她拿来的药我还未检验,但我也敢说,杨小姐应该与投毒无关的。”
  “你是说汪飞?”王刚倒吸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些:“他一直慢慢下毒,想逐渐毒死韩蔷,可——,”他又露出了不可思议地神情:“——为什么呢?”
  郭小峰详细地复述了来自“万能胶”的信息。
  半晌,王刚才颤声问:“你是说汪飞是为了顾玲玲?”
  “哼!”郭小峰嘲讽地一笑:“或许说——为了顾玲玲姑妈的钱——更恰当。”
  “可他也不用杀掉韩蔷——,”王刚皱起眉头,仿佛有些想不通:“他可以直接过去呀?”
  “也许——,”杨莎莎突然开口了,表情精明的好像换了一个人:“——情况不那么简单,顾美芳给他达成了一个秘密约定,要他必须杀掉韩蔷,你想——,她不过是个一般的商人,能出这么大的钱,肯定不会只要汪飞回来这么简单。”
  郭小峰皱起了眉头:
  “有可能!说不定顾美芳迁怒于韩蔷,你想,要是没有韩蔷,也许汪飞就和顾玲玲结婚了,什么悲剧也不会发生。”
  王刚的脸色大变,好久,他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唉——,其实,不光是争夺汪飞的事,可能,可能,——韩蔷对顾玲玲的那次跳楼,唉——,就有责任——,具体我也不知道,真是冤孽!”
  他拿过报告又看了看,突然抬起头,声音犹豫地说:“不对呀——”
  “怎么?”郭小峰反问。
  “如果他想害韩蔷,可为什么中间突然中止了呢?”
  “哦——”郭小峰笑了笑,用食指点了点王刚手里的检验报告:“你仔细看看,难道没发现他的中止开始于韩蔷病倒住院那个月吗?”
  “我知道,可出院后为什么不继续投毒了呢?”
  郭小峰沉思了片刻,斟酌着解释道:
   “真实原因我想你只能问他,但我有一个推测——,还记得路上韩蔷讲她住院时,碰上某个学校食物中毒的事情吗?她提到,当时警察都去了。——我想,可能这提醒了汪飞,万一有人怀疑韩蔷的死因,一旦警察介入,进行尸体解剖,那他就会暴露。”
  “可这就又说不通了——”王刚偷瞟了一眼满脸冷笑,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杨莎莎,带着一点点紧张和担心说:“可后来为什么又开始了呢?难道不怕暴露了吗?会不会搞错——”他最后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了。
  “哼!”一直冷笑的杨莎莎立刻用惊讶而愤怒的眼光扫视过王刚:“搞错?我不知道别人做过什么,但至少知道我自己没做过什么!”
  王刚的脸红了一下。
  杨莎莎木然盯视着郭小峰身后的木格装饰,音调干板地继续说:“——这还不简单,一个愚蠢的替罪羊摆在这里,还怕什么?”
  然后,她僵硬冷漠的脸上突然爆发出无法掩饰的羞辱和愤恨。
  郭小峰似笑非笑地摇摇头:
   “不,不仅仅那么简单。我想,——这还因为他想到了另一条杀人妙计。”
  “另一条杀人妙计?”王刚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想一想——”郭小峰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嘲讽:“汪飞为什么要坚持去海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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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王刚发了一会呆,仿佛在想,——但显然一无所获。
  “为什么?”
  郭小峰似笑非笑地意味儿更浓了:
  “好好想一想,人们到了海边最爱干什么事?”
  “游泳啦,晒太阳啦,吃海鲜啦——”
  “对!吃海鲜。”郭小峰突然截住了王刚的话头儿,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继续问:“再想一想,韩蔷除了吃那瓶自制中药之外,还吃什么药?”
  片刻的静默之后——
  “Vc!”杨莎莎突然喊道:“我明白了——!”
  王刚诧异地看着杨莎莎突然变得震惊的脸。
  “什么意思?”他急切地问。
  但她紧紧咬住下嘴唇,却没有回答。
  “不错。”郭小峰点点头:“——其实答案很简单。虾蟹之类的食物含有五价砷化合物,如果和富含维生素C的水果同食,会令五价砷化合物转化为三价砷,对人体危害很大。当然,一般同时吃吃水果和虾蟹不会立刻致死,毕竟人的食量有限,吸收也有限,——但,如果你正在服用药物维生素C片,这个维生素C含量是很大的,再大量吃虾蟹之类,造成的后果可能就非常严重了,——事实上,已经有了因为同时服食虾和维生素C药片,最后导致死亡的医学先例了。”
  茶室里一时呈现出吓人的寂静。
  “但——”王刚有些迟疑地说:“这也不一定能保证成功呀——”
  “哼!”杨莎莎轻蔑地说:“蠢!都敢投毒了,怎么会不成功?怎么都会成功的。”
  郭小峰欣赏地瞟一眼曾经看来有些天真到迟钝,现在却相当精明的杨莎莎:
  “说的对,汪飞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吃,韩蔷一定会死。——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大概条件就足够了,反正可以下毒。——而且,不能不说汪飞的设计还是非常巧妙的,因为采用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把谋杀推卸成意外,同时又可以掩盖他以前的犯罪行为,你们想想,即使是警察怀疑,法医解剖,结果只能证明是砷中毒!当然,这里他唯一忽略了一点——”
  他举起装着头发的密封袋:“就是韩蔷的头发,它可以充分证明‘好丈夫汪飞’曾经干过什么!只是——”郭小峰显出了失望:“我曾在‘都江堰’好心提醒过汪飞,以为可以吓住他,没想到他恶心不死,居然骗韩蔷剪头发!”
  “噢——,”王刚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你急匆匆的走了。”
  “对!”郭小峰干脆地回答:“我找到汪飞,告诉他我已经保存了韩蔷的头发,所以,即使韩蔷现在剪了头发,我也有证据。”
  “噢——,”王刚长出一口气:“这样看韩蔷暂时是不会有问题了,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又露出不明白的模样:“如果汪飞想这样做,又何必非去海南呢?在家买些虾吃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郭小峰说:“不是非要去海南,任何海边都可以,回想一下你们在旅行社关于‘到底要去哪里旅游’的争论就可以啦,——他其实一直要求的仅仅是去海边度假。——至于为什么要出去,我个人认为是出于凶手精明和谨慎。——你想想,如果在家里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亡,家人会不会起疑?警察一定会例行调查,你应该明白,顾美芳的高额悬赏,还有——”
  他瞟了一眼杨莎莎,含蓄地停止了,继续说道:
  “总之,一旦有了可疑的因素,就不会轻易以意外死亡结案,他的情况是经不起仔细侦察的。——但出去之后蒙混过关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当地警方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可能就会以正常死亡结案,然后——,如果尸体在当地火化,那么回来即使有所怀疑,也很难追查了。”
  王刚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贼呀——”
  “当然,看他做了几保险就明白了,——你看,首先,他为韩蔷买的维生素C没有任何问题,虽然这恰恰是真正毒药的必要组成部分。——其次,一旦得手就算了,如果情况不顺利,警察怀疑,开始追查——”
  他又瞟了一眼怔怔盯着茶盘,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杨莎莎:
  “即使发现药有问题,他也可以推托为不知道,——至少,嫌疑人可不止他一个啦!最后,看看他一路上的体贴的表现,很容易使人联想三角情杀,我们都可以作证,而他则是无辜的那一个——”
  雅间里又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在座的两个人似乎都在咂摸消化着这有些复杂的信息。
  只有郭小峰悠闲地倒掉那杯味道已经淡掉的君山银针,开始准备冲泡新的一杯。
  “不对!”王刚突然猛的大声叫了起来。
  正在往茶杯里倒热水的郭小峰,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
  “什么?”他略有不快的问。
  “你不是回来才做的检验吗?老郭,之前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怎么就能警告汪飞?”
  “哦——,你说这个,”
  郭小峰笑了笑,一边轻轻摇晃着玻璃杯,看那些银针一根根竖起来,几起沉浮,然后慢慢展开渐渐沉入杯底,一边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笑容说道:“这也算是所谓的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吧,说来也巧——”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和“万能胶”相遇和后面发生的事情:
  “你们看,因为没有前面的巧遇,我是决不会猜疑这件事的。——因为猜疑,自然额外留意了。——然后在火车上,韩蔷的身体反应使我产生了投毒的联想。至于投什么毒当然不能马上做出判断,不过听了你们和韩蔷分别描述的身体状态,我开始倾向于砷化物中毒,——另外一点,这个毒药原料也好找,普通人容易得手,很多耗子药就是砒霜。——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后来我故意在车上挑起了关于药物的争论,然后观察汪飞,随即就发现谈 ‘秋水仙碱’等等毒药时,他都无所谓。——而在提到砒霜和砷化物的时候,汪飞的身体不自觉的产生了轻微的紧张反应,这是人在不提防下的情况下本能反应,应该比较可靠的。——所以我就有80%的相信自己的判断了,然后——”
  郭小峰又详细讲述了自己第一次劝阻汪飞的事情:“——当我说完,他当时的反应可以说让我100%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是这样——!”王刚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些诧异地问:“你是怎么猜出汪飞要采用‘意外死亡’的障眼法呢?”
  “简单的说,是后来汪飞再次坚持去海南引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之前要去,之后还要去,他为什么非要去海边?——考虑到他以前的行为,我相信一定是阴谋,而且我个人猜测这阴谋一定是比较巧妙的,而不是明确的暴力,否则上山也可以制造失足意外,城市也可以制造交通意外,没必要非去海边,所以——,这个谋杀方式多半是和海有关,但应该不是淹死这样的方式。——那么哪种方式最可能呢?——考虑到人的惯性,他以前可能采用投毒的方式,所以继续采用的可能就比较大,——再回忆回忆,记得吗?在车上有人开始谈食物相克时,一直沉默的汪飞突然改变了话题,当时就引起了我的猜疑,——毕竟,我是个刑警,对各种各样的谋杀方式是比较了解的,分析他前面的毒药类型,只要往深里想想,就不难猜测了,当然,也常常会出错,不过这次——”
  “——证明你猜的一点不错!啧、啧、啧——”王刚突然咂起嘴来,像“万能胶”一样充满敬佩地叹道:
  “天呐!天呐!天呐!——说起来简单,但要是我,准什么也猜不出来,你真是不得了,居然在事前全判断出来了。”
  郭小峰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掩饰不住的得意,努力控制了一下,有些口是心非地谦虚说:“偶然吧。”
  “对了!”刚才还一脸知道谜底之后痛快模样的王刚,又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们?”
  郭小峰情绪顿时跌落下来,半晌,才沉声说:“我总想着,人人都可能产生恶念,但只要没有实施还算可救,——既然事情还没发生,如果能阻止了他,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堵了他以后的生路呢?”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呢?”
  “哼!”郭小峰失望地摇摇头:“他让韩蔷剪头发的行为就让我觉得这个人不可救,感到他的心思实在太坏,不仅仅是因为他想杀人,而是这件事他完全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可他的选择——”
  郭小峰第四次叹了口气:“唉——,最让我失望的是,当我看到检验报告里证明胶囊里有极微量的毒药,而维生素C却毫发无染时,真是彻底厌憎这个人了,——心思居然如此坏?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仅要杀人,甚至要嫁祸给对他很好的人——,我想——,不用为这种人留面子了,还是告诉你,以后劝劝韩蔷,最好赶快离开这条毒蛇吧。”
  “毒蛇,真是毒蛇!”王刚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我说,老郭,你心肠太好了,甚至都有些纵容他了,不行,我现在都要给韩蔷打电话,要她尽快防备,这种坏人,不定就咬你一口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拨通了电话,电话通好几声之后,里面传出了一个四川口音的男声:“喂!”
  “喂——,你是哪个?”王刚大吃一惊:“我找韩蔷!”
  “韩蔷,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亲戚,你是谁?韩蔷呢?”
  “噢——,太好了!正要联系你们呢,你最好能联系她的家人来一趟,韩蔷出车祸重伤,非常严重。”
  “什么?”王刚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起来:“她,她老公呢?”
  “嗯——”对方似乎迟疑了片刻:“他老公有些问题,有人证明他亲手推了他妻子到车轮下——,但他目前死不承认,总之,我们正在调查,最好你们再来个人吧,反映一下他们以前的夫妻关系,尽快吧,好吗?我是成都公安局刑侦支队三大队的,我姓杜——”
  王刚失魂落魄地记下了该记下的,挂了电话——。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郭小峰,不可思议地问:“老郭,汪飞还是下手了,怎么办?”
  郭小峰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充满了意外和不解。
  “老郭,要不要我们一起马上去一趟?我这去订机票?”王刚紧张的催问着。
  “不!”郭小峰缓缓摇摇头:“我要先见顾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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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溪水人家”处在这个城市的新区,在建初期位置是相当的偏僻,不过几年之后的今天,发展的已经是道路宽敞,绿化优美,超市学校一应俱全,算是相当成熟的位置了。小区周围还有不少相近或更高档的别墅、联排项目。——总体上,这里算是这个城市的高档住宅区域了。
  今年的天气似乎反常,不过是五月份,已经相当热了,尤其是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郭小峰在小区入口处停好了车,稍微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细汗,然后沿着碎石小路慢慢向小区深处走去。
  小区里面不如外面那么光鲜了,毕竟是五六年前的TOWNHOUSE,在日新月异的今天,虽然仅仅过几年,房子的外观就显然有些落伍了,然而,胜在空间够大,间疏有致,感觉从容舒服。不像现在,因为地价火箭般上升的缘故,新楼盘的容积率都高的很,除非天价豪宅,否则即使是普通别墅,也过分紧凑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着心里的那一点点诧异,——为什么顾美芳要约自己在家里谈,而不是在外面约个咖啡厅或茶楼?毕竟,现在的人都变得警惕了,请自己这个陌生人进家,似乎也有些太大意了,难道就因为张福尔介绍自己是警察,所以完全放心吗?
  在一个常春藤特别茂盛的院子前,郭小峰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了花架下有一个轮椅,旁边有个躺椅,上面半卧着一个三十来岁的,胖胖的女人,似乎在休息。他抬眼看了看门牌号,C座903,——不错,应该就是这里。他又看向半卧的女人,那僵硬的肢体显然说明她是个残疾人,——郭小峰掂缀地想,这——应该就是顾玲玲了。
  正在犹豫间,从房间里走出两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个保姆模样,另一个虽然衣着也很朴素,但气质温和中透着决断,绝对是主人。如果不错的话,郭小峰感觉,这主人模样的应该就是顾美芳了。
  顾美芳看到了他,似乎一楞,低头看看了手表,然后走了过来。
  “我姓郭。”郭小峰连忙自我介绍。
  “噢——,郭警官,”顾美芳伸出手:“你好,我是顾美芳。”
  郭小峰连忙也伸出手。
  “对不起,能否梢等片刻?”顾美芳歉意地笑了笑:“我侄女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我要先把她扶到轮椅上,然后让刘姐送她去医院。”
  “没问题。”郭小峰连忙上前两步:“我能帮什么忙吗?”
  “不用,不用。”顾美芳客气着,然后回到了顾玲玲的躺椅旁,开始和保姆一起费力地把顾玲玲移送到轮椅上。
  这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两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真是费了相当长的时间和力气,——最后,一直旁观的郭小峰也不得不殷勤地上前帮忙搬着两只脚,才算顺利完成任务。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郭警官。”顾美芳擦了把汗,充满感谢的笑了笑
  “没关系,没关系,要我帮忙开车送到医院吗?”
  “不用,医院不远,刘姐推着过去就行了。”
  郭小峰垂下眼皮,顾玲玲正抬眼好奇地看着他,她不算漂亮,然而温婉大方,也许是现在养尊处优吧,面容比起韩蔷要年轻的多,只是身体有些肥胖(尤其是刚才帮忙搬动之后,更觉得份量不轻),
  他想起王刚提到过——顾玲玲曾是长跑健将。——然而此刻,这曾经的健将连这最简单的移动也要人帮忙了。
  郭小峰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刘姐把顾玲玲推走了。
  
  “请进屋里谈吧,外面有些热了。”
  郭小峰点点头,信步走了进去,——房间里果然清凉出许多。
  “请坐。”顾美芳冲着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习惯喝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
  “别客气,什么都不用。”郭小峰连忙欠了欠身。
  顾美芳注视了他几秒钟:“我给你泡杯碧螺春吧,这个时节喝绿茶比较好,好吗?”
  “谢谢!”郭小峰挑起眉头:“你看的出我爱喝茶?”
  “也不是。”顾美芳谦逊的一笑:“中国人都爱喝茶嘛,茶又是健康饮料。”
  郭小峰点点头,顾美芳立刻去泡茶了。
  一边注视着女主人从容不迫的动作,郭小峰一边回想起王刚和“万能胶”对她截然不同的评价:——前者评价为“ 戴着指头粗的金链子”的“暴发户老妖婆”;——后者评价为“特别小气,穿得平平常常的。”
  这样不同的评价,真是很有意思——
  郭小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而从现在来看,眼前的顾美芳衣着既不寒酸也不暴发,大方得体,恰当修饰过的面容文雅庄重,而给郭小峰印象最深的,却是她温和表情下的精明强干,使人不敢轻慢。
  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碧螺春摆在了他的面前,郭小峰拿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晤,很香!谢谢!”
  然后,他放下杯子,脸上恢复了严肃:“我们还是开始谈正题吧,我想,张福尔已经给你做了介绍。”
  顾美芳安静地微笑一下。
  “他仅仅告诉我警察要和我谈话,说实话,我觉得很诧异!”
  郭小峰沉吟了片刻,换了一个话题:“你很宠爱你的侄女是吗?”
  “宠爱?不,我想我还是比较严厉的,远不像我哥哥嫂子那么溺爱孩子。”
  “那我想你溺爱的标准很高,在我看来,你已经够溺爱了,”郭小峰突然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恕我直言,恐怕你并不是什么豪富——”
  “当然——,”顾美芳莞尔一笑:“你的判断很准确,我仅仅是个普通的小商人,郭警官。”
  “不过居然如此慷慨,肯出那么多钱为她买丈夫。”
  顾美芳依然保持着刚才安静耐心的柔和笑容。
  “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花一分钱。”
  他们彼此对视了片刻。
  “哦?”郭小峰放缓了声音。
  “必须解释吗?”
  “对,因为这里面已经牵扯到人命的问题了。”
  顾美芳一直不失温和的眼神儿也突然锐利起来,她审视地看着郭小峰,好一会儿,她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笑容消失了:“你知道玲玲是怎么瘫痪的吗?”
  她声调很轻,却蕴涵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和悲伤。
  郭小峰轻轻摇了摇头。
  顾美芳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神情严肃地开口了:“玲玲小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玲玲爱动爱唱,特别爱跑,真的,特别爱跑,爱跑——”
  她下意识地强调了一遍。
  郭小峰默默地听着,顾美芳的语气很平淡,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大家都很喜欢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比较宠爱她,尤其是我哥哥嫂子,更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溺爱极了,人人都说他们疼女儿超过疼儿子。——但天下事,总是有好就有坏,——因为家人的宠爱,玲玲本来可爱的性格中,不知不觉中被娇惯出自以为是,相当任性的一面,唉——”
  顾美芳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凝望着脚下的地面,仿佛陷入了对生活的感慨:“——因为这么多年在外打拼的经历,我真是发现一个人性格中严重的弱点——,唉——,怎么说呢?——好比人体潜藏的死亡因子,一旦遇到某些特殊的条件,就会爆发,甚至自取灭亡,——而玲玲的过度任性,唉——,就是这样——,”
  她突然停住了,猛得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语气又变得平静了;
  “——玲玲上大学时谈起了恋爱,对象就是那个汪飞,这个男孩儿虽然没什么本事,制造假象还是一把好手的,尤其是擅长讨女孩子欢心,因此很多女孩儿都喜欢和他玩笑,汪飞也摇摆不定过,但最终都回到了玲玲的身边,——我想这让玲玲担心的同时又有些骄傲,觉得男友有魅力,觉得自己更是魅力无敌,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唉——,真是被宠傻了,完全没有好好用脑筋想一想!——结果,哼!问题终于出现了。——快毕业时,汪飞又和韩蔷谈起了恋爱,这个韩蔷和以前那些女孩儿完全不同,因为她的物质条件要远胜玲玲及其那些曾和汪飞亲昵过的女孩儿,——那些来自乡间,家境特别平常人家的姑娘。——只要和韩蔷恋爱,汪飞落足于这个城市就不用受开始时的艰苦,对于那些没有自信,没有能力,又贪图舒适富贵的男人来说,当然有莫大的吸引力了,所以——”
  顾美芳轻蔑的一笑:“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就做了选择。”
   “——但这个时候,玲玲身上的坏性格,也可以说她身体里潜藏死亡因子开始发生作用——,她哭闹着不肯认输,她以为别人都会像她的父母和家人,会因为她的哭闹而让步。——但结果我们都想得到,是越来越僵,汪飞自然决不回头。——玲玲呢,因为从没有这样失败过,变得越来越激怒,要死要活的和汪飞吵闹,一定要争回这口气;——一天晚上,汪飞告诉玲玲。他们三个摊牌,做个了断,地点就在玲玲自己租住的小屋里。——当天晚上的开始是惯例的哭闹和争吵,在最激烈和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个韩蔷对玲玲说:‘你别总用死来吓唬人,你敢死吗?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汪飞还给你’;——玲玲在气头上,立刻回答:‘我当然敢。’;‘好!’韩蔷干脆地说:‘我们现在就走,如果在我们走出院子前,你敢从三楼跳下来,我就服了你,汪飞还给你,我永远消失!’说完,她拉着汪飞转身下楼走了。而玲玲就真的——”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好久,郭小峰小声问:“后来呢?”
  “后来?哼!——玲玲躺在地上,站在院门口的韩蔷看着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傻瓜,现在你不死也残了,凭什么跟我争?等死去吧!告诉你,敢跟我争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你要是不死,就老实点,否则我让你死的更难堪!’——然后,就和汪飞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留下摔成重伤的玲玲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描述嘎然而止,顾美芳突然冷冷扫了一眼郭小峰,然后略微轻蔑地说道:“你说,我会为玲玲买这样的丈夫回家吗?一个无情无义、心肠狠毒的软骨头?”
  郭小峰悄悄松开刚才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后来呢?”他追问道:“玲玲怎么去的医院?”
  “房东回来后,发现躺在地上的玲玲,把她送进医院的。我哥哥听到这件事后,一激动,脑溢血死了,我在广州听说这件事后,赶了回来,接替照顾玲玲的生活,一直到现在。”
  “就这样?”郭小峰提高了嗓门:“难道过后没有报警吗?他们要负法律责任的!”
  “报警?”顾美芳苦笑一下:“郭警官——,你难道还不清楚,很多被宠坏的,看来很骄横的人,一旦真遇到事情,会变得多么懦弱!——玲玲就是这样,这次跳楼不仅摔断了她的脊椎,还彻底摔破了她的胆子!——那时她甚至不敢提到韩蔷的名字,如果不是当时出租屋二楼有个租户在屋里,听到了这一切,悄悄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玲玲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才断断续续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好久了,而她对韩蔷的恐惧几乎持续了几年。”
  “但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报警?”
  顾美芳不宜察觉地摇摇头:
  “因为我觉得玲玲当时的状态什么也说不成,也因为那个租户很快就离开了,而且,我相信,他不会为我作证的,因为他担心警察或家属或许追究他的不作为。——我看得出,他给我说完就后悔了,不想趟这种‘无谓的混水’。——郭警官,你说,在这种情况下,警察会怎么处理?”
  郭小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顾美芳语气突然又变了,显得淡定又公平,只是眼神儿骤然冷峻起来:“我并没有什么怨恨的,因为我认为这次跳楼事件,最重要的原因——某种意义上,是玲玲咎由自取!虽然韩蔷和汪飞都非常坏,诱使和促成了玲玲的跳楼,我甚至不怀疑他们是事先策划好的。——但毕竟没有亲手把玲玲推下去,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归根结底是她自己的性格造成这样悲剧。”
  郭小峰久久审视着面前这个看来安详,却刚强冷峻的中年女人,慢慢点点头:“你的说法很公平,——投桃报李的,也许我应该由此得出——,如果汪飞和韩蔷出了什么事,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的结论!”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顾美芳冷峻的眼神儿消失了,用带着一点点快意的口吻回答:“但我知道,——人生的很多不幸,都是咎由自取。”
  郭小峰叹服地一笑,轻声问:“‘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是吗?”
  顾美芳微微扬起头:“你搞错了,郭警官——”
  然后语气高傲地回答:“我不会把自己降低到如此卑鄙的层次的,也决不会像韩蔷那样设下诱人死亡的圈套,我所有的举动都是光明正大的。”
  郭小峰笑了:“光——明——正——大!”他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
  “当然!”顾美芳很自信地微微一笑:“我提的条件很多人都听到了,与此同时,那些人同样清楚我被明确拒绝了。在这件事里,汪飞证明了他的忠贞,韩蔷则证明了自己的魅力,——而我,只得到了嘲讽和羞辱,——但我认赌服输,从没有因此搞过小动作,如果你不相信,郭警官,你可以随意调查的。”
  “不用调查,我相信。”郭小峰回答,面带微笑:“既然你能用永远花不出去的钱来证明自己的慷慨,我又有什么不信的呢?”
  然后,他又微微扬起脸,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咕哝一句:“真妙,又是一瓶Vc。”
  一直胸有成竹的顾美芳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猜疑。
  “你说什么,郭警官?”
  “没什么。”郭小峰一笑,站了起来:“好了,我已经清楚了,谢谢你的讲述,不打扰了,再见!”
  警察的突然告辞似乎有些出乎顾美芳的意外。
  她楞了片刻,追到了门外。
  “郭警官——”
  “什么?”郭小峰回过头。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郭小峰稍微迟疑一下:
  “很简单——,”他含糊又干脆的回答:“那个——你所谓——‘无情无义、心肠狠毒的软骨头’——的人,希望我能救他一命?”
  顾美芳更加愕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恐怕现在我不方便谈,不过——”郭小峰突然嘲讽地笑了笑;“我可以告诉你,你今天刻意展现的——玲玲不幸状态——的那场戏——”他语意莫名地停住了。
  顾美芳颤了一下,垂下了眼皮:“对不起!我——”她有些羞愧地说。
  郭小峰豁达地挥了挥手:“没什么。”
  “那么你会——”一直表现的公正无私的顾美芳突然不再掩饰,脸上写满了明确的担忧和渴望(郭小峰猜是——让他死吧!):“你会不会,会不会——?”她似乎紧张地不敢问下去。
  郭小峰的脸沉了下来:
  “作为个人,我认为他该死!”他轻声说:“但作为警察——”
  他摇摇头——
  “说实话——,”他又停住了。
  最后,他咕哝道: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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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4:00

  十八
  郭小峰慢慢向外走着,他开始相信汪飞的分辩了。
  那天王刚放下电话不久,成都刑警支队三大队的杜队长就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电话里杜队长告诉他:肇事司机一口咬定是汪飞把伤者推倒车轮下的,韩蔷在抢救时一度清醒状态下也是这么说的。——本来是铁证如山啦。
  ——但汪飞则大呼冤枉,而且分辩说:事实上,他才是受害者。当时妻子要推他到车轮下,准备谋杀他,在拉扯中,反而妻子被推到了车轮下。——而且,由于仇恨,妻子倒在地上时还对出来察看的司机说:是老公要谋害她,他没有责任。所以司机就坡下驴,也一口咬定是他推的人。
  汪飞自己后来又说——他们这次旅游的同行——郭小峰可以作证,证明汪飞不可能杀人,因为他已经掌握了汪飞的计划,所以汪飞不会敢实施了。
  “到底怎么回事呢?”那边杜队长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郭小峰心事重重地回答:“——不过我会尽快过去的。”
  郭小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汪飞的辩解,——这个狡猾的毒蛇!——他虽曾以为自己吓住了汪飞,但谁知道顾美芳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逼迫汪飞必须铤而走险的条件呢?——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他又静静地回忆起,当韩蔷在汽车上听完他们药物的辩论之后,也许觉得杨莎莎失去了做朋友的资格,立刻翻脸无情,大吵大嚷的样子。——还有当他给韩蔷和汪飞分别讲述哪个护士杀人的故事后,两个人不同的反应。
  ——韩蔷是相当强悍的,不仅没被阴谋吓住,反而决定反击,这样看,汪飞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或者说还是很有可能的!
  ——相应的,汪飞听完那个故事后,立刻就和杨莎莎毫不犹豫的分手了,做的也很绝,而且显然还把责任嫁祸于自己了,这当然让人厌恶,但确实证明他是个阴毒的谋杀者,既邪恶又非常注意首先保护自己。——从这个角度上说,汪飞公然在大白天推韩蔷到车轮下来实施谋杀,似乎确实和性格不符。
  但是——,如果汪飞说的是真的,郭小峰又奇怪地想,韩蔷又是什么时候产生杀机的呢?自己路上并没有意识到呀?
  
  飞机平稳的降落了。郭小峰带着纷乱的思绪站起身,一扭头才发现身边的王刚还心事重重地坐着。
  他有种不太对劲儿的直觉:“怎么啦?”
  “啊?”王刚一楞,似乎这才从重重心事中惊醒。
  “有什么问题吗?”
  “没,啊,不——,”王刚心神不定地看着郭小峰。
  望着面前这位欲言又止的年轻人,郭小峰那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原来觉得自己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因为从顾美芳家一回来,他就把情况简单转告给了他。
  “不,不可能!”当时王刚第一反应就是不信:“韩蔷脾气虽然粗暴,性子急,但从来也没有想过杀人。”
  “恐怕未必!”郭小峰冷冷地回答,坦白的说,他对韩蔷本来就很差的印象,经过对顾玲玲遭遇的了解,更是跌到地面以下。
  王刚楞了一下,无力地低下了头。
  ——而且,王刚大概已经意识到了,如果认定汪飞说的是事实,——这就意味着,这个处心积虑要谋害妻子,嫁祸他人的恶棍可能会逃脱惩罚!
  这使王刚那一贯坦白的眼睛再看自己时,充满了气愤和无言的央告!
  但这会儿看,王刚的心事似乎还不止这些,因为郭小峰发现此刻王刚看自己的眼神儿除了原来的不平和央告外,还增加了些畏缩——?
  “你有什么心事吗?”郭小峰直言不讳地问。
  “没有,我就是想,我们能否先去看看韩蔷。”
  “当然,我们和杜队长本来就约在医院见面的。”
  王刚避开了他的眼睛:“那我们走吧。”
  郭小峰又审视了他片刻——
  “我这会儿可相信你只能是警察了。”王刚勉强冲他笑笑:“我以前一直觉得你看起来很随和的,——我们能不能走呀。”
  郭小峰点点头,不再勉强他:“好!”
  但他心里很清楚,王刚有事瞒着他,——只是一时间,他想不透到底是什么事?
  “您好!郭支队——”刚走到医院门口,一个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却非常精干的男人就冲郭小峰走了过来,远远地就伸出手:“我姓杜,你可能不记得了,前年在北京开会,我见过你——”
  郭小峰也连忙伸出手:“噢——,是吗?您好,您好,杜队长,人怎么样?还活着吗?”
  “嗯,不过医生说,她可能快不行了,就是一口气吊着,算是弥留之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赶快进去吧!”
  
  韩蔷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了管子,确实是已在弥留之际了,但一看到杜队长和郭小峰、王刚他们,她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大了,然后,她奋力挣扎动了动,——用出人意料的清晰声音说道:“是我老公把我推倒车下的,他,他说想要我立刻死,要找——,顾,顾玲玲,他,他一直都在害我!”
  然后,她的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他们连忙退了出去。
  “硬是邪门的很儿。”杜队长用成都话咕哝了一句。
  郭小峰苦笑一声。
  “这个案子似乎很古怪。”杜队长改用了成都普通话:“我们又审问了汪飞,他说他本来是有心想害妻子一下的,但被你发现了,然后警告了他,——所以,他被吓住了,再也没想动手了,——谁知道,你警告他的时候,他老婆做完头发出来,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一怒之下,要先下手为强。——没成想反而害死了自己,他大乎自己冤枉,是不是这样呀?——”
  郭小峰大吃一惊,——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杜队长观察着郭小峰的表情:“对了,汪飞还说因为你告诉他,你掌握了证据,所以,凭这个他也不敢动手的,他希望你能帮他证明这一点。”
  “证据——”郭小峰重复一句,霎时心里一动,——在飞机上,他上过一次厕所,王刚坚持帮他看着自己的手包——
  “王刚!”他迅速转身叫了一声。
  正在听电话的王刚看到他的扫过来的目光,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尴尬。
  郭小峰注视了王刚两秒钟:
  “不好意思——,”他扭头对满脸猜疑的杜队长说:“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下。”
  “要帮忙吗?”杜队长连忙问。
  “不用。”
  郭小峰简洁地拒绝了,然后迅疾地拉着王刚到了一个拐角。
  “到底怎么回事?”他严厉地看着王刚。
  “是我的事。”一个女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一扭头,郭小峰看到杨莎莎举着放着韩蔷头发的塑料袋站在那里,——此刻她的样子,郭小峰觉得十足就是伸出爪子的老鹰。
  “你想干什么?”
  “想认罪呀!”杨莎莎满不在乎地回答;“如果有必要,我就告诉杜队长,我和汪飞一直秘密谋杀韩蔷,汪飞嫌我慢慢下毒的方法太慢,告诉我,要来个‘快刀斩乱麻’,他想用车祸的方式害死韩蔷。”
  郭小峰默默地望着她——
  “你想救这个混蛋是吗?”杨莎莎整个脸都扭曲了:“我知道,汪飞一定会说,你已经警告他,拿到了韩蔷头发,所以他不会杀人。不!这不是真的,他已经杀人了,他一直在杀人,——不仅杀人,还陷害我,这个混蛋,——他骗我,装腔作势,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对呀。”一直默默无语的王刚也激动起来:“不是我们存心骗你,我们知道你是警察,你有原则,所以不敢求你,可我们实在是心不甘,即使这次车祸真相真如汪飞所说,——他的行为和杀人又有什么分别呢?是他一直不改的谋杀决心和计划激怒了韩蔷,才导致了这一切,——而且,他一直都在投毒,铁证如山,这不是谋杀吗?——现在,韩蔷死了,顾玲玲高位截瘫,郭支队,他就是杀人犯!”
  杨莎莎把头发放入自己的随身的小包里,然后带着一脸豁出去的无畏:
  “我不知道汪飞打不打算拿这个作为自己无罪辩解的证据,该死的!这本来是证明他杀人的证据!反正,我先拿走了,——至于从现在韩蔷的短头里化验出砷,——必要的话,我去认罪。”
  郭小峰默默地看着面前两张激动的面孔。
  “郭支队——”王刚近乎乞求地喊了一声。
  郭小峰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的我,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心结了。”
  “什么?”王刚连忙问。
  郭小峰摇摇头:“一会儿看我手势吧!”
  他淡淡地说完,转身走了。
  杜队长看着似乎有些心事的郭小峰走了回来。——心里十分纳闷儿,他是个勤奋努力的人,所以曾很认真地看过很多全国各地的案卷记录,因此对于面前这个曾经只谋过一次面的同行或者说前辈,内心十分佩服,一直觉得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本来还想趁这次机会好好见识见识,——没想到一见面,似乎就证明居然好象有点儿……?
  “没问题吧?”他狐疑地问。
  郭小峰笑了笑。“没有。”
  “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没有。”
  “那么证据呢?”
  “证据?什么证据?”郭小峰看起来有些迷惑:“对了,那个肇事司机怎么处理的?”
  “哦,正扣着呢,该死!刚学车,没有驾照就敢上路,真是马路杀手。”
  郭小峰愣怔了一瞬:“是吗?”
  杜队长吃惊的发现自己这位同行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笑声还很有些奇怪,仿佛不可思议,又仿佛觉得特别可笑——
  “你没事吧?”杜队长更加猜疑地看着郭小峰。
  郭小峰终于忍住笑意:
  “对不起!我刚刚来四川旅游一趟,去得是‘九寨沟’,风光很美。”
  “都这么说!”杜队长礼貌地敷衍一句,他继续追问:“那个证据——”
  郭小峰仿佛没有听到杜队长的询问,继续描述着自己的旅行。
  “——美的超乎我的想象,完全不像我们东部的山川,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沿川藏线旅游,有机会我一定也要好好跑一躺,——这次‘九寨沟’就震住了我,那么优美,我尤其难忘犀牛海的景色,从那里看雪山,不仅美,而且有种宝相庄严的感觉。”
  杜队长这次没有打断,开始冷眼儿地打量这位同行,——心里更加纳闷儿,看他是个很温和正常,不像有怪癖模样的人呀?——自己就这么走眼?
  “当时我女儿就说藏民诚实大概就是来自雪山的庄严,还说那座雪山像主宰人间公正的神氐呢!连我这个无神论者,也觉得有那么个意思!”
  “是吗?”听到越扯越远,杜队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他尽量礼貌地说;“我想也是,那么我们现在——
  “——现在我更加觉得神的公正令人叹服,无所不包!”郭小峰说道,接着再次充满不解与惊异地笑了笑,——然后,陡然回转话题:“你不是问我证据吗?其实没有证据。”
  杜队长愕然地望着突然回到正题的同行,开始琢磨这个同行到底是有乖僻呢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郭小峰没有理会对面猜疑的目光,轻松地叙说着:
  “汪飞倒是一直在害韩蔷,采用每天给她下一点点毒的方式,就像当年英国人谋害拿破仑的方式,巧妙而又阴险,——但被我在路上发现了,于是诈了一下,他有点露馅,我就警告他,不要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其实,如果人死了,一化验头发就能发现,至于后来的情况怎样,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刚才那个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杜队长追问:“你知道吗?”
  “这个嘛,我知道,我回去查了一下,汪飞一直追求另外一个富家女,并且承诺,‘最迟今年夏天,一定给那个女人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呀——”杜队长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毒的家伙,但是——”他疑惑地看着郭小峰,没有太注意对面的这位同行正把手背过身后:“那他怎么会想起请你为他作证呢?”
  “我也不知道。”郭小峰微微歪过头,仿佛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也许——,这个案子铁证如山,不甘心的他什么稻草他都想抓一抓吧?”
  如果杜队长不是过于相信和敬佩对面的这位同行的话,或者就会注意到仿佛表情很困惑的郭小峰,嘴角还含着一丝不宜察觉的微笑,要是因此再转过去看看他背后的话,还能清楚的看到——这个同行正用背在后面的右手做一个明确的OK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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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4:00

  十九
  此刻的汪飞再也没有路上装腔作势的精神了,他像一条落水狗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对面的郭小峰。
  “郭队长,你可以证明我没有杀韩蔷!”他急切地看着郭小峰。
  “我怎么证明?”郭小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又不在现场。”
  “你警告过的!我怎么还敢呢?”
  “是呀,这也是我奇怪的。在都江堰我警告了你,你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阴险的让韩蔷剪短头发,来掩盖你一直投毒的事实,——并且坚持去海南,来迅速实施你的杀人计划。”
  “不,不是的——”汪飞像一只落到汤锅里的公鸡那样尖叫着。
  “不是吗?——那我问你,那瓶中药胶囊里的砷是怎么来的?是你还是杨莎莎放的?”
  “是我,是我!”汪飞一叠声地回答,十分爽快。
  杜队长厌恶地皱皱眉头。
  “那我再问你,”郭小峰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在自己买的维生素C里下,而在杨莎莎负责拿的胶囊里下?”
  “因为我想万一最后出事了,她是个老姑娘,你们又都可以作证,她喜欢我,——这样就可以减轻我的嫌疑,嫁祸于她。”说到这里,汪飞居然厚颜无耻地笑了:“你看,我这么胆小,怎么会公然杀人呢?”
  杜队长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避免骂出声来。
  “胆小?胆小的人根本就不敢起杀人的邪念!——汪飞,你已经证明自己没有什么不敢的了,为了甩掉你老婆,你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了吗?”
  “不,不,不。”汪飞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承认的太痛快了,他开始拼命地解释着:“我不想死,我只想偷偷的干,我难道不是一直偷偷的干吗?公然杀人就一定会死,我何必如此?想甩掉韩蔷,我可以离婚呐——”
  “对呀,这正是我奇怪的,你完全可以离婚,但你为什么选择了反复投毒的谋杀方式呢?”
  汪飞被噎住了,愣怔了片刻,他突然抱着头,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呜呜地分辩着:“我是没有办法,呜呜呜——,韩蔷不会同意离婚的,她一直在折磨我,她有多狠毒你是不知道——,我怕离不成婚反而被她害了,她又凶又毒,这次就是她听见了你的话,然后就决心先害死我的,我是冤枉的——”
  “你冤枉?”郭小峰冷笑一声:“顾玲玲是怎么瘫痪的?”
  “那是韩蔷的主意!”
  “她的主意?你没有配合?”
  “呜呜呜——,我也不想的,都是韩蔷的主意——”
  杜队长此刻对面前这个男人蔑视到极点,恨不得上去捶打一顿这个仿佛没有骨头的家伙。
  “好,就算都是韩蔷的主意,”郭小峰点点头:“那么给韩蔷投毒,并且还偷偷往杨莎莎配的中药胶囊里下毒,准备万一暴露了,好嫁祸于她,也是韩蔷的主意?”
  汪飞哑了。
  他怔怔地看着警察们一张张铁青的脸,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尖叫起来:
  “不对,郭队长,你警告了我两次,你说你已经保留了韩蔷的长头发——。”汪飞急哧白咧地喊道:“我怎么还敢再杀人呢?一化验不就查出来了吗?我肯定不敢杀人呀!”
  “是呀——”
  杜队长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了,模样就像面对一堆散发着臭味儿的垃圾:
  “如果你继续采用投毒的方法,肯定会被发现,不过如果换了谋杀手段了呢——?自然就不会警方的怀疑了。既然你第一次敢继续挺而走险,第二次又有什么不敢呢?不,第三次,——而且你是在外地实施,如果不是司机和你老婆指证你,你可能就溜过去了!”
  “不,不,不,我胆子很小的,就是怕人发现我才投那么长时间的毒。”汪飞坚持喊着:“郭队长,那头发可以证明。”
  “什么头发?”杜队长不耐烦地说:“好,就算头发可以证明你一直投毒,胆子小,不敢公然杀人,我问你,——头发在哪儿?”
  “郭队长——”汪飞期待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郭小峰语意双关地说:“因为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狠心!”
  “对呀!”杜队长啪地合上审讯纪录:“那你老婆的长头发呢?她现在是短发!我很清楚你的想法,你想,郭支队已经觉察到你的阴谋,再投毒就危险了,于是你就想采用车祸意外的手段,只可惜你老婆没有立刻死,揭发了你!”
  汪飞一时傻住了,突然,他向郭小峰冲了过去,被旁边的警察一把抓住,按回了座位上。
  “郭队长,”汪飞挣扎地喊道:“你救救我,你不是一直说想帮我吗?”
  “是呀,我帮过你,——不是吗?我在都江堰提醒了你,但你怎么做的?你把我好心提醒当成漏洞加以弥补,准备继续实施自己的罪恶计划!”
  “我,我是实在受不了韩蔷了,我过的日子跟恶梦一样,我们整天吵架,她看别的女人都喜欢我,就特别嫉妒,像防贼一样防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郭小峰厌恶看着他:“所以你就决心杀害韩蔷,现在好了,韩蔷死了,你如愿以偿了!”
  “不,我,不是——”
  “——不是这样的结果是吗?”郭小峰半是厌恶半是轻蔑地眯起眼睛,片刻之后,他突然又笑了一下,然后,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很有耐心地说;“汪飞,还记得在犀牛海我给你们讲的笑话吗?——《老头的愿望》”
  汪飞茫然地看着郭小峰,好一会儿似乎才回忆起来:“是的,你让我们猜结果对吗?”
  “对呀,你猜出结果了吗?”
  汪飞的眼神儿再次茫然起来。
  “看来大概你内容都忘了,没关系,我可以再讲一遍:——有一对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老夫妇,在60岁生日那天,大摆宴席祝贺,——宴席中,上帝来了,——上帝称赞老夫妇是真正的‘恩爱夫妻’,并答应给他们每人一个愿望。——老太太立刻很激动地说:‘我们很穷,只想有一次全球旅行的机会。’上帝于是一挥手,砰的一声,一打儿飞机票落入了老太太的手中。——老头一看,也非常激动,该他许愿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娶一个比我年轻30岁的女人。’上帝于是手又一挥,砰!——”
  郭小峰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好了,现在猜吧。”
  “上帝肯定不能同意老头这样的愿望。”汪飞眨眨眼睛,带着讨好的笑容说:“老头这样想是错的,上帝应该让老头重新许愿。”
  “啊,你没注意听,别忘了,上帝的手,——已经挥了!”
  “那,那——,”汪飞眼珠转了一圈:“上帝把老太太变年轻了30岁!”
  郭小峰无声的笑了,身体向后一靠:“不错——,你的设想真不错,皆大欢喜!”接着,他的笑容变得充满了嘲弄:“不过很可惜,上帝可能没那么仁慈——”
  呆呆盯着他的汪飞,脸色猝然灰暗下来,身体无意识地一寸寸委顿,——似乎已经意识到某种不祥。
  “不猜了吗?其实你应该能猜出来的,你很聪明,如果不是那么一厢情愿的话,因为答案就是你猜测的相反——”郭小峰从桌子后面慢慢站了起来:“——老头变成了九十岁!你看,上帝是不是既万能又公平?——跟对你一样,是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谋害韩蔷,如此锲而不舍,我猜上帝他一定都同情你了,决心成全你这个愿望,——看,韩蔷终于死了,你终于如愿以偿!”
  “不——!”汪飞失声叫道,再次哀求地喊:“郭队长,你说过帮我的。”
  “是!”郭小峰送给他轻蔑的一笑:“但我怎么可能帮助连上帝都要成全的人?而且——”
  他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前探了探: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和万能的上帝比起来,所有的人都是它的棋子,——当然也会包括微不足道的我!”
  然后,他面带满意的微笑和杜队长一起大步离开了。
  刚走出门,就听见汪飞突然在里面尖叫起来:“是我下毒的,头发在理发店,你们可以去找呀?”
  杜队长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即使是证明他以前投过毒,也不能证明他现在没有推老婆到车轮下,——司机、死者都可以证明,当时有个旁观者也这么说,这算是铁证如山了!这么嚷嚷有什么用,他疯了吗?”
  “他没有疯——,”郭小峰轻轻说道,——脑海里想象着满身是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顾玲玲,回忆着——被慢慢投毒,因而面孔浮肿——的韩蔷;渴望情感,以至于一时有些傻呼呼的——杨莎莎,又回想起自己曾经苦心的规劝和提醒……
  “只是——”郭小峰坚定地回答:“——厚颜无耻和丧心病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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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4 22:16:00

  尾声
  “天呐,天呐,天呐——”
  “噢!”郭小峰摆着手,急忙打断了他,——在这次详细描述过程中,“万能胶”已经几十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词了,后面还配着 “真是太了不起了,未卜先知”, “你真神了!”之类的短语
  这样接连不断的敬仰和赞美下,让他深感到心脏吃不消,——郭小峰自我排解般地为对面小伙子倒了杯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许你应该夸夸自己了,没有你最初的发现——”他微笑着说:“就不会有我后来的发现,对不对?”
  “万能胶”咧开了嘴,脸上焕发出因先见之明被证实——而产生的骄傲光芒来。
  但很快,他那副心满意足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似乎颇为深刻的怀疑,——仿佛在一切真相大白之际,经验丰富的神探却锐利的发现,——原来——还有一只——幕后黑手!
  郭小峰意识到了:
  “怎么?”他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风。
  “郭队长——”“万能胶”保持着深刻的表情:“你觉得顾美芳自称没有偷偷和汪飞达成交易,要他杀掉韩蔷,——可信吗?”
  “可信!”郭小峰笃定的回答。
  听到面前这位——自己无比敬仰的“神探”先生——如此确定的回答,刚才自信满满的“万能胶”有些犹豫了。
  他的头依然歪着,但看起来变得小心翼翼了:“是——吗?”他含混地表达了自己的将信将疑。
  “你不太信?”
  “嗯!”“万能胶”使劲揉了一下鼻子,稍微带着点儿对偶像结论怀疑的惭愧劲儿,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我后来越想越觉得古怪,她为什么一直那么鬼鬼祟祟的委托我们调查?就是为了能年年光明正大的去和汪飞韩蔷做交易?——从自己说的,她可从交易中她什么也得不到,除了被笑话和拒绝外,——反而那个汪飞能得到一个不爱钱财,对老婆忠贞的美名,啊——呸!”
  “万能胶”恨恨啐了一口,才又悻悻地接着说:
  “还有,韩蔷还会以为她老公是个什么样的好东西呢!想着老公总是忠心耿耿的,要不她怎么会一直被下毒,却总没有察觉呢?这不是还增进他们夫妻感情了吗?”
  郭小峰注视着“万能胶”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佩服的表情。
  “万能胶”内心顿时涌上一阵快活和得意,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上去。
  “顾美芳——”郭小峰轻轻说道,一脸寓意不明地感慨:“是我很少能遇到的那种聪明人。——她的行为,就好比汪飞送给韩蔷的那瓶维生素C,一种公认的——人体必须的——似乎有益无害的——营养药。但其实,对于不需要的人,长期过量的服用,就是有害的,——而一旦遇到了适度的条件,就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小万——,”他看了看对面的小伙子。
  ——此刻,“万能胶”刚才上翘的嘴角正变成了沮丧的直直一条,——他刚刚发现,原来偶像赞叹的不是他!
  “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岁数,”郭小峰微微苦笑一下:“就会明白,——面对问题,绝大部分人都会依从本性做出反应,——而只有极少数人,那些性格良好的人——才能比较正确的处理生活中的考验和问题,——但你觉得汪飞和韩蔷具备美好的性格和心地吗?他们的性格都自私冷酷,而且拥有不同的性格缺陷,而性格缺陷——就如同顾美芳所言——犹如身体中潜藏的死亡因子,一旦遇到合适的条件——。”
  郭小峰轻轻叹息一声:
  ——你真的认为顾美芳那公开的交易,只会促进汪飞和韩蔷的感情吗?——不,对于他们,可能完全不一样!——比如说汪飞,年复一年为他而起的金钱交易,可能使他陷入飘飘然的心态,觉得自己魅力无穷,忍不住自得的想——‘咦!我还很有价值嘛!’,这心态可能就会导致他自然而然的认为老婆应该加倍重视他,因为——,有人一直在出重金抢他嘛!还不是个宝?——再然后呢?——可能使他不自觉间对妻子要求更高,更加挑剔;——不仅如此,汪飞本人既没什么本事,又喜欢金钱,——他当年抛弃顾玲玲是就证明了这一点。——现在日子又不宽裕,自然会暗暗懊悔当年的选择,更容易情绪中充满懊悔。——但韩蔷呢?她会因为老公有人争,就会诚惶诚恐,加倍珍惜吗?——未必,有人偏就不喜欢这样,可能越有人争,还越爱显得不在乎,——以表示自己的高贵,不希罕。——与此同时,无法遏止的本性可能还会使她因此开始用各种语言,在各个方面,挑剔打击另一半,——以让他们明白,他不过如此,犯不着多得意!来求得自己的心理平衡。——这个性格,我在路上已经从韩蔷身上领教了一次了。——你想想,在这种越来越反差的心态下,而韩蔷又是个非常强悍的女人,生活能少矛盾吗?”
  “万能胶”突然拼命地点起头来,像个正叨米的公鸡。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忍不住插了进来说,一脸“果然如此”的赞同:“我听了,他们两口子动不动就吵起来了,吵起来还厉害着呢,那个韩蔷也不是一般的凶,她还总不忘挖苦汪飞没本事,什么‘挣钱还不如她多’,‘还是靠老婆才住上这房子’等等吧,反正我看这个心眼儿坏透了的汪飞也没过上好日子!呸,活该!不过——”
  未婚的“万能胶”对女人多少都更怜惜一些的:
  “那个韩蔷一直吃着老公偷偷下的毒药,所以脾气暴躁些也可以理解!”
  郭小峰点点头,宽厚地承认:“是呀!有病的人脾气本来就容易坏,更何况被下毒?——”
  但只一瞬,“万能胶”吃惊的发现面前自己无比敬仰的神探,突然笑了起来,还带着少见的幸灾乐祸。
  “这也是生活的公平。”
  这次,郭小峰音调里可是毫无丝毫怜悯之心了。
  “对——”“万能胶”又想起了——那个该死的——专会哄女人的汪飞(居然哄了一个又一个),而韩蔷也没有惹人怜爱的容貌,顿时心肠也硬了起来,大为赞同地点着头:“我妈说了——,人不能干坏事的,干坏事一定要遭报应的!”
  郭小峰哈哈大笑:“你妈妈说的对!”
  “可是——”“万能胶”又不依不饶地皱起了眉头:“结局也不一定是你猜的这样,要是相反,顾美芳不是白费心思了吗?”
  “相反?”郭小峰略微轻嘲地一笑:“你忘了,谁出钱给你调查的?”
  “万能胶”楞了一下,
  “噢——,”他喊道:“你是说,她调查是为了这个目的呀!”
  “当然!还能为什么?——顾美芳不是世袭富豪家的白痴,她白手闯天下,虽然没有获得大的成功,但以今天的成绩,这点小精明还没有吗?她怎么会白花钱?”
  “你说她能预测出汪飞一定会偷偷毒死韩蔷?”
  “万能胶”惊异不堪:
  “万一汪飞不动杀机呢?要是我,我就不会杀人,我就只管投奔过去,她怎么办?兑现不兑现呢?不是白费了心机?”
  “你又忘了你的调查,小万,如果是你,顾美芳也许就不会用这种悬赏了。而且,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汪飞不是单身汉,想投奔过去,首先需要自由身,韩蔷能否痛快答应是个很大的问题。——另外,汪飞是一个很聪明——那种小聪明——的人。——所以会在最初,顾美芳提出交易时——立刻就识破了。他丝毫也没有上当,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这么想,——这是顾美芳赌气的筹码,耍他呢!所以他毫不惋惜地拒绝了,反正也不是真的,何不落个好名声呢?——也许当初他还暗自笑话顾美芳蠢呢!——但接下来,他发现年年如此,——这状态就好比股市做庄,不管多烂的一支股票,只要连连走红,时间一长,一些不够聪明理性的散户就会忍不住跟上去。而汪飞,就是这种人。——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根据我的了解,——因为拒绝金钱利诱,汪飞获得了‘忠贞不爱财’的美名,连顾美芳在也故意表达了对这一点的赞赏,态度也由最初的轻蔑到后来的敬重了——”
  说到这里,郭小峰停顿了一下,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咂摸一种特别微妙的味道。
  “——这就使一身小聪明的汪飞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想立刻摆脱韩蔷投奔富贵;另一方面,又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累积的美名,而且最糟糕的是,——虽然没有明说,但无疑可以心照不宣地意识到他自己的价值里还包括‘忠贞不贪财’这一名声。——所以,就不能突然来个180度大转弯儿,——因为一旦处理不好,最后就可能只落个鸡飞蛋打,被人耻笑的下场。毕竟条件不是合同,没有法律效应,说变也会变。”
  “万能胶” 愕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说还是好名声让汪飞害人了?”
  “也可以这么说,唉——”
  郭小峰轻轻摇摇头:
  “小万,声誉、金钱、权势等等人们喜欢的好东西,只有降临到那些名副其实和担当得起的人身上,才会发挥出最有益的价值。至于那些配不起,却又舍不得丢弃的家伙们,常常会使自己像服了麻醉剂或者说是慢性毒药,最终深受其害!”
  “哎呀呀——”“万能胶”再次失声叫了起来:“要是这么说,这也算是顾美芳故意唆使汪飞杀人的呀!”
  “不!”郭小峰断然摇了摇头:“这样说并不公平,结局并不一定如此。”
  “可你说过,顾美芳是了解汪飞的,还让我们调查,这说明她是有把握的。”
  “调查只是她要确定自己的购买行为是不是足以扰乱汪飞韩蔷家庭的安宁和幸福,顾美芳也许有把握使汪飞韩蔷的生活陷入纷争,但却不可能把握出汪飞会杀人。——和韩蔷汪飞设计陷害顾玲玲不同,——今天的结果根本不是必然的结局,真正的原因是汪飞韩蔷本身所有的带有严重缺陷的性格。”
  “可如果顾美芳没有假意诱惑他们的话——。”
  “——也可能还会有其他的诱惑出现。”
  郭小峰打断了“万能胶”,神情严肃:
  “比如中了一次几百万的彩票,一次走运的升职,一次意外的艳遇等等等等吧,这些或者希罕,或者稀松平常的事不也毁掉了很多人原本看来幸福的生活,甚至最终酿成灾难吗?我自己见过太多死亡,很多血的事实可以说真如顾美芳所言:‘性格缺陷就犹如潜藏的死亡因子,一旦遇到某些特殊条件,就会自取灭亡!’,——而且,很多特殊条件,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稀罕和特殊。”
  “万能胶”楞了片刻,嘴巴突然变成了O字形,他满脸敬仰地喊道:“是的,是的,是的,这种事也很多,天呐,天呐,天呐——,郭队长,你不仅是个神探,还是个——”
  “别,别,别——,”
  郭小峰慌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阻止对方不知又要说出什么样的夸张和赞美: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声誉、金钱、权势等等人们喜欢的好东西,只有降临到那些名副其实和担当得起的人身上,才会发挥出最有益的价值。至于那些配不起,却又舍不得丢弃的家伙们,常常会使自己像服了麻醉剂或者说是慢性毒药,最终深受其害!——小万,你已经给了我过分的赞美了!”
  “不!——”“万能胶”摇着头,依然带着一脸拜服的模样,似乎非要说出来才满意:“你当然是——”
  “哦——”,郭小峰呻吟一声,正无奈间,突然想起“进攻是最好的防御”的名言。
  他连忙举起茶杯,抢先说道:“还是让我先说一句,你看,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我曾自信的认为我可以阻止汪飞的恶念,而你就带着先见之明对我说,——人心要是坏了,你就阻止不了!”
  然后,他模仿着“万能胶”那充满敬仰的惊叹声说道:
  “天呐,天呐,天呐!你太了不起了,我最初的预计全错了,——而你,全都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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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小爬

只看楼主

2008-01-24 23:39:00

  序
  一
  郭小峰站在厨房里,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杂志上的食谱,摊在那里的几本杂志他已经大概都翻了一遍了,看完最后一本,他长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上午11点了,好了,现在他需要做出抉择,——到底是学做一个“鱼子酱烟熏蛋”呢?还是学做一个“青柠豆瓣煎带子冬菇”?名字和照片看起来都漂亮的不得了,似乎哪个都不错。
  可是——,
  此刻他的胃轻轻收缩一下,微微向他表示出想吃些什么的信号了,这使他的审美的天平开始像务实的一方倾斜起来。虽然古语有云:“饥饿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明确告诉我们——人饿极了会看什么都眼馋。这当然是不错的。不过一旦能有选择,人们还是会有喜恶的,比如郭小峰,一旦饿了,他就希望寻找最习惯,最喜爱的老口味,而不喜欢在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寻求新鲜的味觉冲击,对他而言,新鲜口味应该是从容之下的尝试。
  不知不觉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另外一本杂志的图片上,这是他本来完全没有考虑的一个菜式。——因为今年寒假一回来女儿爱梅就坚决嚷嚷着要减肥,表现在几乎不肯吃饭(可吃饭就是人多才香,他也变得了无胃口。),所以在这个周末的上午,他决定学做几个新口味的小菜来拓展拓展自己的味觉,——为此他是打算专学一个平时不尝试的口味自娱自乐。但现在,微微抽搐的胃不断地提醒他,也许先学做这个更家常的口味更适合。
  眼前的图片同样有一个诱人的名字——“红烧肉五香沙冰冷面”,沙冰?——这应该是个夏天适合的菜式,不过,屋里暖气烧得热烘烘的,也无所谓,就做这个吧!郭小峰对自己说,他颇为爱怜地看了看漂亮的图片,很诱人呐!而且看看原料,做出来应该不会出现看着妙不可言,吃起来却皱起眉头的情况。
  他把这本书留在了厨房,然后收拾起其他几本拿到了客厅。放好之后,他下意识地向洗手间瞟了一眼,——果然,女儿爱梅还正站在镜子前,似乎正皱着眉头发狠呢!
  郭小峰克制住自己的笑意走回了厨房。开始根据菜谱一样一样的找出相应的材料来,
  五花肉……………………………500克
  花 菇……………………………10枚
  金针菇……………………………2两
  胡罗卜……………………………1个
  小麦面……………………………2两
  青 葱……………………………2根
  蒜 头……………………………8枚
  嫩 姜……………………………1块
  指天椒……………………………2只
  耗油、盐、糖、黑酱油…………适量
  麻油、香油………………………适量
  清水或淡肉汤、白芝麻…………适量
  这么多——,他看着面前渐渐出现的五颜六色的原料和瓶瓶罐罐,心里踌躇一下,几乎是自己一个人吃,有必要做这么多吗?反正女儿吃不多。
  他又仔细看了看操作步骤,并不算麻烦,然而要求操作细致,如果严格按照程序弄下来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这一刹那,他的主意出现了大翻转,决定各种原料加一倍,这么麻烦,那就多做些,反正可以放在冰箱做卤,以后几天吃饭都可以省事了。——做为一个刑警,他并没有多少如此悠闲的周末用于消磨的。
  郭小峰开始尽量一丝不苟地按照操作规程实施起来,等到香味弥漫,手工面也下好,终于全部完工时,他再次抬头看了看挂钟,天!已经快下午一点了?真费劲!他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多做一些的决定,实在——,花半天时间做一个简单的菜,不是厨师就必须是时间富裕的要命的人才行。
  他长舒一口气,带着饥饿的渴望端着自己费了半天劲儿才做出的面来到了餐厅。刚坐了下来,一抬头,发现女儿还站在洗手间门口镜子前发狠呢!
  “你中午不是同学聚会吗?”郭小峰挑起眉毛:“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改到下午2点了。”爱梅继续愤恨地盯着脸上的那颗不合时宜长出来的粉刺,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噢,那要吃口面吗?爸爸今天照着书学做的。”
  “不要诱惑我,我正减肥!”爱梅有些没好气地回答,但这次她的眼珠偏离了,“你在厨房捣鼓了一上午,就做出个这儿?”
  “是呀!”郭小峰回答。忍住到了嘴边反击女儿的话,——你在镜子前站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捣鼓出来。
  ——女儿已经大了,突然这么爱美,他感觉很高兴,——可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因为无意的言辞伤害到她。
  爱梅抽动了一下鼻子,“闻起来还不错嘛!”她咽了口口水。
  “尝尝吧!”
  “不!”爱梅坚决地把头扭了过去,嘟囔道:“我正减肥,下午同学会肯定还会吃掉很多卡里路呢。”
  “好吧!”郭小峰不再建议,扭过头开始专心的吃自己的冷面。
  他不是那种爱用食物表达感情的父母,也不认为儿女少吃一顿饭天就会塌下来。——“见怪不怪,奇怪自败”,这是他一向的观点。
  悠闲的时光总是一闪而过,当听到楼下钥匙开门的声音,郭小峰眼睛从手中的资料抬了起来,都晚上十点了吗?他心里嘀咕着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九点五十了。尽管平时对女儿很少约束,但女儿只要在家,晚上回来的时间却规定的很严,——十点之前必须进家,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而且必须事先请示。
  “人关键要自觉。”爱梅曾讪笑着抗议:“你要相信你的女儿。”
  “我没不相信你。”
  “那你干吗在几点回家这么严格?难道能控制住什么吗?”
  “我不想控制什么,但总要有个时间界限的,”他以少有的严肃表情回答:“我认为晚上十点是安全和危险的分界线。”
  “什么安全。”
  “生命安全。”
  女儿不再讪笑了,耸耸肩膀,只是一贯爱和爸爸强辩的习惯不能收梢:“白天就绝对安全?”
  “我只管大概率。”郭小峰板着脸回答:“别忘了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女儿很是不屑地撇撇嘴,倒还总是乖乖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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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