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娘微微笑笑，说：“一直躺在床上，怎么能不多想？”
唐伯虎道：“你要一定多想，就想当年我们在扬州逃禅馆喝茶，想再瘦西湖你弹琴我唱歌，想我们在齐门踏青，想那些高兴的事情。”
沈九娘道：“我却总是在想，你和桃笙以后该怎么办，所以便着急难过，不想再拖累你们。”
唐伯虎说：“若是想这些，不如就躺好睡一睡。”
沈九娘摇头：“怎么能睡得好？若能睡好，这病应该就是好了。只是现在人合眼，心却是醒的，净是些担惊受怕的事。”
唐伯虎劝慰道：“不是都过去了么？过去了，真的没事了。”
九娘还想再说，却觉得心慌气短，便道：“我累了，说不动了，躺下吧。”
唐伯虎连忙把胳膊伸到九娘颈子背后，帮她躺好，盖好被子。心里却是万分难过，知道自己去南昌，又被王守仁勘问，这些事情在九娘心里成了硬伤，怎么也放不下来。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法子呢？
彷徨无计，走到外面，冲着不开花的桃林叹气。崔恩在一旁问：“要不要请个先生来看看，是不是咱们家里，东西摆错了地方了？”
唐伯虎道：“请什么？又拿什么请？咱们不花那个钱，再说我也不信。”
崔恩看唐伯虎情绪低落，便不再吭声，自己拿了笤帚，扫院子去了。唐伯虎转念一想，崔恩说的也有道理，再这样下去，别说小沈姐姐，恐怕自己也要病倒了，这些天已经明显觉得精神不济了。
想到这里，便对崔恩道：“崔恩，院子先不扫了，你且跟我出去，我们到庙里，上上香，求个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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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最近的庙，就是北寺塔了。北寺塔前，人来人往的倒真是热闹。上次来这里，还是王守仁带唐伯虎来喝茶。所以走到庙前，唐伯虎不免又踌躇起来，怕被庙里的和尚认出来，再被讥笑。崔恩见他站在那发呆，就问：“唐先生，要不要我去买点香？”
唐伯虎说：“我看还是回去的好。”
崔恩说：“来都来了，干吗又不进去呢？见佛磕头，求求佛爷保佑，正经事啊。”
唐伯虎正要怪他话多，忽然有个人叫他：“施主，怎么来了却不进去啊？”
唐伯虎抬眼一看，却见一个老和尚哈哈笑着，从庙里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柏子亭。唐伯虎赶紧上前施礼，说：“这不是柏师父么。上次在南昌，救命之恩，还不曾报得。”
柏子亭嘿嘿笑道：“什么南昌，我早就记不住了。我是四处游逛的人，昨天到的这里。刚才还在思忖，是继续走呢还是呆两天，忽然感觉庙外定有故人，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有。”
唐伯虎一把拉住柏子亭道：“看来和师父有缘么，今天我做东道，一定要请师父吃饭。”
不由分说，便拉着他进了街边一个素菜馆子。原来这北寺塔边，素菜馆云集，三个人便捡了家干净的唤作“净素斋”的小馆进去，找了安静座位，点了些青菜、素鸡、素鹅、素馅包子。柏子亭嘿嘿笑道：“和尚我还真饿了。”便抓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看唐伯虎，道：“你最近过得是不是不好？”
唐伯虎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柏子亭说：“喝粥喝粥。”
唐伯虎连忙叫店家过来，说：“快拿三碗粥来，一人一碗。”
唐伯虎说：“我看还是回去的好。”
崔恩说：“来都来了，干吗又不进去呢？见佛磕头，求求佛爷保佑，正经事啊。”
唐伯虎正要怪他话多，忽然有个人叫他：“施主，怎么来了却不进去啊？”
唐伯虎抬眼一看，却见一个老和尚哈哈笑着，从庙里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柏子亭。唐伯虎赶紧上前施礼，说：“这不是柏师父么。上次在南昌，救命之恩，还不曾报得。”
柏子亭嘿嘿笑道：“什么南昌，我早就记不住了。我是四处游逛的人，昨天到的这里。刚才还在思忖，是继续走呢还是呆两天，忽然感觉庙外定有故人，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有。”
唐伯虎一把拉住柏子亭道：“看来和师父有缘么，今天我做东道，一定要请师父吃饭。”
不由分说，便拉着他进了街边一个素菜馆子。原来这北寺塔边，素菜馆云集，三个人便捡了家干净的唤作“净素斋”的小馆进去，找了安静座位，点了些青菜、素鸡、素鹅、素馅包子。柏子亭嘿嘿笑道：“和尚我还真饿了。”便抓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看唐伯虎，道：“你最近过得是不是不好？”
唐伯虎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柏子亭说：“喝粥喝粥。”
唐伯虎连忙叫店家过来，说：“快拿三碗粥来，一人一碗。”
三百四十六
店家赶紧上了三碗桂花糖粥，柏子亭就着碗边，滋溜滋溜地喝着，连连说好喝。唐伯虎等他停下来，便说：“去年宁王叛逆，我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讼非缠身，还请师父帮着给化解一下，以后再禁不起这番折腾了。”
柏子亭抬眼看看他，说：“喝粥，喝粥。”
唐伯虎心下纳闷，这老和尚没事老说喝粥干什么？便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推到柏子亭面前，说：“师父先喝这碗。”
柏子亭看了他一眼，道：“别光我喝，你也喝。”
唐伯虎点头称是，便低头啜饮了一口。这一口粥下肚，心里豁然一亮，猛地想起一个典故，那是唐朝临济宗开山祖义玄的事情。当时义玄的弟子向他提问，他总是 说：“喝粥去。”后来禅门公案里，每当徒弟问师父，或者师父问徒弟，回答不出时，便教去煮粥，或者喝粥。这粥竟然便成了一个答案，端的是助禅的上好东西。
当然，柏子亭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啊？你要问，就问眼前的事情吧——比如喝粥。
唐伯虎何等聪明，当即说道：“要说粥，我家小沈姐姐，现在连粥都喝不下去，师父医术高强，可否一看？”
柏子亭这才抬起头来，问：“走路可快？”
唐伯虎摇头：“不快。”
柏子亭又问：“可有力气？”
唐伯虎摇头：“没有。”
柏子亭再问：“睡眠可好？”
唐伯虎道：“不好。虽是睡了，却总不踏实，随便就醒了，醒了便睡不得了。”
店家赶紧上了三碗桂花糖粥，柏子亭就着碗边，滋溜滋溜地喝着，连连说好喝。唐伯虎等他停下来，便说：“去年宁王叛逆，我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讼非缠身，还请师父帮着给化解一下，以后再禁不起这番折腾了。”
柏子亭抬眼看看他，说：“喝粥，喝粥。”
唐伯虎心下纳闷，这老和尚没事老说喝粥干什么？便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推到柏子亭面前，说：“师父先喝这碗。”
柏子亭看了他一眼，道：“别光我喝，你也喝。”
唐伯虎点头称是，便低头啜饮了一口。这一口粥下肚，心里豁然一亮，猛地想起一个典故，那是唐朝临济宗开山祖义玄的事情。当时义玄的弟子向他提问，他总是 说：“喝粥去。”后来禅门公案里，每当徒弟问师父，或者师父问徒弟，回答不出时，便教去煮粥，或者喝粥。这粥竟然便成了一个答案，端的是助禅的上好东西。
当然，柏子亭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你还问个什么劲儿啊？你要问，就问眼前的事情吧——比如喝粥。
唐伯虎何等聪明，当即说道：“要说粥，我家小沈姐姐，现在连粥都喝不下去，师父医术高强，可否一看？”
柏子亭这才抬起头来，问：“走路可快？”
唐伯虎摇头：“不快。”
柏子亭又问：“可有力气？”
唐伯虎摇头：“没有。”
柏子亭再问：“睡眠可好？”
唐伯虎道：“不好。虽是睡了，却总不踏实，随便就醒了，醒了便睡不得了。”
柏子亭叹口气道：“想来人是瘦弱不堪，精神萎靡的了。”
唐伯虎连连点头：“没错，确实是这样。”
柏子亭又问：“可记得现在事？过去事？”
唐伯虎回答：“过去事记得，现在事却记不清楚。”
柏子亭道：“可服用过什么药么？”
唐伯虎答：“太子参、五味子、百合、茯苓、柏子仁、远志之类。”
柏子亭想了想，说：“把太子参先去掉，加菖蒲、麦冬、甘草在里面。试一试看吧。”
唐伯虎点头说好，让崔恩在一旁记了。柏子亭又道：“我说，唐先生，有时候命是由不得人的，你还记得么，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红尘过眼，都是浮云，再大的事，也要学会放得下。”
唐伯虎低着头，久久不说话。看他沉默，柏子亭道：“好了，吃饱了，我要走了。”
唐伯虎道：“柏师父此去哪里呢？每次见到你，都是帮了我大忙，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柏子亭哈哈大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走到哪里算哪里呗。有缘就见，无缘就不见，这些都不用问，你也不必客气。记住我说的就是了。”
说罢站起身来，拍拍唐伯虎的肩膀，出了门，飘然而去。
唐伯虎连连点头：“没错，确实是这样。”
柏子亭又问：“可记得现在事？过去事？”
唐伯虎回答：“过去事记得，现在事却记不清楚。”
柏子亭道：“可服用过什么药么？”
唐伯虎答：“太子参、五味子、百合、茯苓、柏子仁、远志之类。”
柏子亭想了想，说：“把太子参先去掉，加菖蒲、麦冬、甘草在里面。试一试看吧。”
唐伯虎点头说好，让崔恩在一旁记了。柏子亭又道：“我说，唐先生，有时候命是由不得人的，你还记得么，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红尘过眼，都是浮云，再大的事，也要学会放得下。”
唐伯虎低着头，久久不说话。看他沉默，柏子亭道：“好了，吃饱了，我要走了。”
唐伯虎道：“柏师父此去哪里呢？每次见到你，都是帮了我大忙，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相见。”
柏子亭哈哈大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走到哪里算哪里呗。有缘就见，无缘就不见，这些都不用问，你也不必客气。记住我说的就是了。”
说罢站起身来，拍拍唐伯虎的肩膀，出了门，飘然而去。
唐伯虎站在饭馆门口，看他走远，这才回来，坐在那儿，对着一桌子吃的，竟然吃不下去。崔恩在旁边说：“唐先生，看来主母的病，那是就要好了。”
唐伯虎问：“何以见得呢？”
崔恩说：“这个和尚，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那，好像神仙一样。你看他说的话，喝粥，现在事，过去事，哎，听着就很玄呢。他开了方子，必定是灵丹妙药，回去给主母一吃，必然是好的。”
唐伯虎叹口气说：“我倒觉得未必。你看这方子，并没有太大改动，应是觉得以前的药还可以。以前没有吃好，难道这样就能吃好么？”
崔恩一听，眼光黯淡下来，道：“那可又怎么办呢？”
唐伯虎说：“谁又能知道？他叮嘱我半天要放得下，看来是孬话说在事前了。”
崔恩道：“不会不会，我就觉得主母这么年轻，什么病啊灾的应该都能扛过去的。”
唐伯虎笑笑，说：“快喝粥吧，喝完粥了，我们去抓药。”
唐伯虎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心事重重的。崔恩把两碗粥都喝了，剩下的素包子，拿纸包了揣在怀里。两个又去药店，按照柏子亭的方子抓了药，这才匆匆地回桃花庵，结果走到半路上，就看到阿桂哭哭啼啼地迎面跑来了。
唐伯虎问：“何以见得呢？”
崔恩说：“这个和尚，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那，好像神仙一样。你看他说的话，喝粥，现在事，过去事，哎，听着就很玄呢。他开了方子，必定是灵丹妙药，回去给主母一吃，必然是好的。”
唐伯虎叹口气说：“我倒觉得未必。你看这方子，并没有太大改动，应是觉得以前的药还可以。以前没有吃好，难道这样就能吃好么？”
崔恩一听，眼光黯淡下来，道：“那可又怎么办呢？”
唐伯虎说：“谁又能知道？他叮嘱我半天要放得下，看来是孬话说在事前了。”
崔恩道：“不会不会，我就觉得主母这么年轻，什么病啊灾的应该都能扛过去的。”
唐伯虎笑笑，说：“快喝粥吧，喝完粥了，我们去抓药。”
唐伯虎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心事重重的。崔恩把两碗粥都喝了，剩下的素包子，拿纸包了揣在怀里。两个又去药店，按照柏子亭的方子抓了药，这才匆匆地回桃花庵，结果走到半路上，就看到阿桂哭哭啼啼地迎面跑来了。
唐伯虎看见阿桂出来，心自然就是一沉。只见阿桂道：“唐先生，快回去看看吧，似乎是……不行了。”
唐伯虎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跑去。进了门，直接就扑到蛱蝶斋小沈姐姐的床边。桃笙正在旁边喊着：“娘啊，娘啊。”就连唐抱儿都慌了，在小沈姐姐的头边“喵喵”地叫着。
再看小沈姐姐，双目禁闭，牙关紧咬，摸摸鼻息，却是微弱得紧。唐伯虎赶紧对桃笙道：“娘没什么事，你先在这里唤她，爹去打碗水去。”说着抽身，到厨房锅中舀了壶热水出来，回房端给九娘，掐掐人中，用筷子撬开牙，灌了下去。
崔恩老迈，阿桂脚小，这时候才气喘吁吁赶回来。唐伯虎忙吩咐阿桂去把药熬了，又叫崔恩再辛苦一趟，去请郎中。安排定了，看小沈姐姐，气息略略匀了些，这才松口气。但觉得自己，心跳剧快，头晕脑胀，几乎站不住了，赶紧扯把椅子来坐下，头上冷汗，竟然哗哗直落。
闭了会儿眼，把那阵子慌乱劲儿过去，这才睁眼看，桃笙还趴在床头叫着，声音都嘶哑了。唐伯虎说：“桃笙，不用叫了，娘在睡呢，到爹这里来，让爹抱抱吧。”
桃笙这才转过头，爬上唐伯虎的膝盖，问：“爹，娘会有事吗？”
唐伯虎道：“现在不会有事，咱们安静地陪着她。”
父女两个，就那么坐着，看着沈九娘睡在床上。隔了好一会儿，阿桂把药熬好了端过来，桃笙又帮着吹凉，这才又把九娘扶起来，让她喝药。唐伯虎本想去床头喂的，可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好对桃笙说：“桃笙，你来拉爹一把，让爹起来。”
唐伯虎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跑去。进了门，直接就扑到蛱蝶斋小沈姐姐的床边。桃笙正在旁边喊着：“娘啊，娘啊。”就连唐抱儿都慌了，在小沈姐姐的头边“喵喵”地叫着。
再看小沈姐姐，双目禁闭，牙关紧咬，摸摸鼻息，却是微弱得紧。唐伯虎赶紧对桃笙道：“娘没什么事，你先在这里唤她，爹去打碗水去。”说着抽身，到厨房锅中舀了壶热水出来，回房端给九娘，掐掐人中，用筷子撬开牙，灌了下去。
崔恩老迈，阿桂脚小，这时候才气喘吁吁赶回来。唐伯虎忙吩咐阿桂去把药熬了，又叫崔恩再辛苦一趟，去请郎中。安排定了，看小沈姐姐，气息略略匀了些，这才松口气。但觉得自己，心跳剧快，头晕脑胀，几乎站不住了，赶紧扯把椅子来坐下，头上冷汗，竟然哗哗直落。
闭了会儿眼，把那阵子慌乱劲儿过去，这才睁眼看，桃笙还趴在床头叫着，声音都嘶哑了。唐伯虎说：“桃笙，不用叫了，娘在睡呢，到爹这里来，让爹抱抱吧。”
桃笙这才转过头，爬上唐伯虎的膝盖，问：“爹，娘会有事吗？”
唐伯虎道：“现在不会有事，咱们安静地陪着她。”
父女两个，就那么坐着，看着沈九娘睡在床上。隔了好一会儿，阿桂把药熬好了端过来，桃笙又帮着吹凉，这才又把九娘扶起来，让她喝药。唐伯虎本想去床头喂的，可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好对桃笙说：“桃笙，你来拉爹一把，让爹起来。”
三百四十七
桃笙费了好大劲，才把唐伯虎拉起来，坐到床边。唐伯虎拿过药碗，手却是哆嗦，药汤撒了一床。阿桂道：“还是我来吧。”便叫唐伯虎靠在床头歇息。唐伯虎喘了一会，刚才那股难受劲才过去，看小沈姐姐灌了药下去，心情略定，盼着那药能有用，小沈姐姐可以醒转过来。
崔恩带着郎中到了，后面还跟着唐庆。原来崔恩多了个心眼，怕有什么事招呼不过来，路上拐了弯，把事情跟唐庆说了。唐庆立刻关了店铺，跟着崔恩回来。
郎中给九娘把了脉，又看了看柏子亭的药方，站了起来。唐庆就问：“先生，你看她可能好么。”
郎中道：“本不是什么太大的病，只是神志犹疑，气血不调而已，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就好比一个人，本就是饿的，却偏偏关上了大门，任谁送吃的，都送不进来。这样身子就越来越虚弱，元气已伤，再恢复，就是难了。”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阿桂便先哭了起来，唐庆崔恩，也跟着拭泪。桃笙问唐伯虎：“爹，郎中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他们为什么要哭啊？”
唐伯虎说：“郎中的意思，就是娘要好好睡一觉了。”
唐庆送郎中出来，问：“先生，你的意思，是真的没救了么？”
郎中道：“准备后事吧。她身体本来就虚，现在亏得一塌糊涂，又不接外援，想是没力气能缓过来了。”
唐庆的心便掉了下去，再也不说话，送郎中走，自己回来，看唐伯虎，自己到还镇定，就那么坐着，手轻轻地拍着桃笙，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无伤无悲，也无忧无痛。
桃笙费了好大劲，才把唐伯虎拉起来，坐到床边。唐伯虎拿过药碗，手却是哆嗦，药汤撒了一床。阿桂道：“还是我来吧。”便叫唐伯虎靠在床头歇息。唐伯虎喘了一会，刚才那股难受劲才过去，看小沈姐姐灌了药下去，心情略定，盼着那药能有用，小沈姐姐可以醒转过来。
崔恩带着郎中到了，后面还跟着唐庆。原来崔恩多了个心眼，怕有什么事招呼不过来，路上拐了弯，把事情跟唐庆说了。唐庆立刻关了店铺，跟着崔恩回来。
郎中给九娘把了脉，又看了看柏子亭的药方，站了起来。唐庆就问：“先生，你看她可能好么。”
郎中道：“本不是什么太大的病，只是神志犹疑，气血不调而已，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就好比一个人，本就是饿的，却偏偏关上了大门，任谁送吃的，都送不进来。这样身子就越来越虚弱，元气已伤，再恢复，就是难了。”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阿桂便先哭了起来，唐庆崔恩，也跟着拭泪。桃笙问唐伯虎：“爹，郎中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他们为什么要哭啊？”
唐伯虎说：“郎中的意思，就是娘要好好睡一觉了。”
唐庆送郎中出来，问：“先生，你的意思，是真的没救了么？”
郎中道：“准备后事吧。她身体本来就虚，现在亏得一塌糊涂，又不接外援，想是没力气能缓过来了。”
唐庆的心便掉了下去，再也不说话，送郎中走，自己回来，看唐伯虎，自己到还镇定，就那么坐着，手轻轻地拍着桃笙，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无伤无悲，也无忧无痛。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沈九娘突然咳嗽了一声，竟然睁开眼睛了。躺在那里看了看四周，问：“你们都在做什么？”
阿桂反应最快，说：“哎呀呀，醒了就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就起身，到厨房去生活做吃的。沈九娘看了一圈，对唐伯虎说：“你又在做什么？”
唐伯虎道：“我和桃笙在陪你啊。”
桃笙爬到小沈姐姐旁边，说：“娘，你想吃好吃的么？”
沈九娘摇摇头，说：“不用了，娘想听歌，想听你爹弹琴。”
桃笙赶紧扭头回来道：“爹，娘要听琴。”
唐伯虎说：“好，你带唐庆叔叔，去把琴拿过来。”
桃笙答应一声，就拉着唐庆，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唐庆抱了琴回来。唐伯虎慢慢挪下床，撤去琴套，把琴摆在床前，又轻轻问沈九娘：“小沈姐姐，想听哪一首呢。”
沈九娘在他耳边轻轻说：“那年，你弹给我听的那首。”
唐伯虎会意，便开始调弄琴弦。这琴久已不用，调了半天方才把音校准。他轻轻抚弄，屋中顿时清音缭绕。唐伯虎唱道：
红楼画阁天缥缈，玉人乘月吹箫，一曲梁州声袅袅，到此际，离愁多少？青鸾信杳，魂梦断，十洲三岛，春色老，看满地桐花风扫。
春深小院飞细雨，杏花消息如何？报道东君连夜去，须索要，圈留他住。金杯满举，怎不念，红颜春树？君看取，青冢上牛羊无主。
阿桂反应最快，说：“哎呀呀，醒了就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着就起身，到厨房去生活做吃的。沈九娘看了一圈，对唐伯虎说：“你又在做什么？”
唐伯虎道：“我和桃笙在陪你啊。”
桃笙爬到小沈姐姐旁边，说：“娘，你想吃好吃的么？”
沈九娘摇摇头，说：“不用了，娘想听歌，想听你爹弹琴。”
桃笙赶紧扭头回来道：“爹，娘要听琴。”
唐伯虎说：“好，你带唐庆叔叔，去把琴拿过来。”
桃笙答应一声，就拉着唐庆，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唐庆抱了琴回来。唐伯虎慢慢挪下床，撤去琴套，把琴摆在床前，又轻轻问沈九娘：“小沈姐姐，想听哪一首呢。”
沈九娘在他耳边轻轻说：“那年，你弹给我听的那首。”
唐伯虎会意，便开始调弄琴弦。这琴久已不用，调了半天方才把音校准。他轻轻抚弄，屋中顿时清音缭绕。唐伯虎唱道：
红楼画阁天缥缈，玉人乘月吹箫，一曲梁州声袅袅，到此际，离愁多少？青鸾信杳，魂梦断，十洲三岛，春色老，看满地桐花风扫。
春深小院飞细雨，杏花消息如何？报道东君连夜去，须索要，圈留他住。金杯满举，怎不念，红颜春树？君看取，青冢上牛羊无主。
唱了一半，小沈姐姐又说：“不知道，我是不是她。”
唐伯虎停下琴，附耳过去说：“你在说哪个？”
沈九娘说：“若我是她，想是所续缘分已经尽了，就此别过，从此海角天涯，哪里都寻不见。若我不是她，总想着还能再续前缘。其实，我不是她，对么？”
唐伯虎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说：“好，不是。”
沈九娘轻轻点头，说：“该说的已经都说过了，你接着唱吧。”
唐伯虎擦擦泪，回到琴前，继续唱道：
闲庭细草天地暝，潇潇风雨清明。万斛春愁兼酒病，偏不肯，容人苏醒。残花弄影，明日是，满枝青杏，金镜冷，罗袖上泪粘红粉。
冰肌玉骨香旖旎，藕花深处亭池。碧玉栏杆谁共倚，叹瞬息，年华如水。光阴弹指，又早是，破瓜年纪，銮镜里，只怕道崔徽憔悴。
一曲唱完，只见小沈姐姐正扭着头，看着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却已经走了。阿桂赶紧抱起桃笙，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唐伯虎却仍然坐在琴前，抚动琴弦，继续唱道：
花落花开总属春，开时休羡落休嗔。
好知青草骷髅冢，就是红楼掩面人。
春风院院春笼锁，细雨纷纷欲断魂。
仙尘佛劫同归尽，坠处何须论草茵。
唐伯虎停下琴，附耳过去说：“你在说哪个？”
沈九娘说：“若我是她，想是所续缘分已经尽了，就此别过，从此海角天涯，哪里都寻不见。若我不是她，总想着还能再续前缘。其实，我不是她，对么？”
唐伯虎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说：“好，不是。”
沈九娘轻轻点头，说：“该说的已经都说过了，你接着唱吧。”
唐伯虎擦擦泪，回到琴前，继续唱道：
闲庭细草天地暝，潇潇风雨清明。万斛春愁兼酒病，偏不肯，容人苏醒。残花弄影，明日是，满枝青杏，金镜冷，罗袖上泪粘红粉。
冰肌玉骨香旖旎，藕花深处亭池。碧玉栏杆谁共倚，叹瞬息，年华如水。光阴弹指，又早是，破瓜年纪，銮镜里，只怕道崔徽憔悴。
一曲唱完，只见小沈姐姐正扭着头，看着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却已经走了。阿桂赶紧抱起桃笙，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唐伯虎却仍然坐在琴前，抚动琴弦，继续唱道：
花落花开总属春，开时休羡落休嗔。
好知青草骷髅冢，就是红楼掩面人。
春风院院春笼锁，细雨纷纷欲断魂。
仙尘佛劫同归尽，坠处何须论草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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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拉拉唐庆，便抱着桃笙出来了，唐庆和崔恩也跟着她，掩好了门。桃笙问：“爹给娘弹琴，我们为什么不听？”
阿桂说：“这琴是专门给你娘弹的，他们要单独在一起才好。”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往小掉。阿桂是自小就跟着九娘的，感情自然是最深，泪水一旦下来，就再难止住。
桃笙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掏出帕子，给阿桂擦了眼泪，说：“别哭别哭，娘是生病了，等娘病好以后，叫爹也给我们弹琴就好。”
阿桂点点头，悲伤难抑，抱着桃笙，便躲到别的屋子里哭去了。
唐庆和崔恩商量了一下，自己先去城外唐申家报丧去了。崔恩则上街去，采买办丧事的用品。
至于唐伯虎，则一直在小沈姐姐的床前，弹琴抚弦，浅吟低唱，缠绵幽怨，不吃不喝，不肯停顿。他唱了一夜，那一夜的桃花庵，到处都荡漾着无可奈何，黯然神伤的悲戚旋律。
第二天一大早，唐庆就带着唐申、小姚和兆民回来了。唐伯虎已然身心俱废，坐在那里再也站不起来，唐庆和唐申，把他连人带凳子，都抬到书房去，在那里支了床，才让他睡下。之后，大家发丧出来，披麻带孝，在梦墨堂搭了灵堂，又去庙里，请了和尚来念经超度。
唐伯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看见院子里已经热闹，便叫唐申过来，说：“不要这么弄。小沈姐姐是喜欢清静的人。”
唐申道：“经还是要念的，嫂子应去往生，该一路走好。”
唐伯虎说：“你道往生是什么？我的琴和歌，就是送她去往生。”
唐申没辙，只好打发和尚们走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唐伯虎这才去了小沈姐姐灵前，走在院子里，突然看到，一夜之间，那满园的桃花，竟然都长出了花骨朵，含苞欲放，呼之欲出。
对着棺木，唐伯虎喃喃念道：“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你不怪的。你喜欢这样，你应该高兴，你看这桃花，她们会专门为你开放。你现在，一定是开心极了。”
阿桂说：“这琴是专门给你娘弹的，他们要单独在一起才好。”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往小掉。阿桂是自小就跟着九娘的，感情自然是最深，泪水一旦下来，就再难止住。
桃笙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掏出帕子，给阿桂擦了眼泪，说：“别哭别哭，娘是生病了，等娘病好以后，叫爹也给我们弹琴就好。”
阿桂点点头，悲伤难抑，抱着桃笙，便躲到别的屋子里哭去了。
唐庆和崔恩商量了一下，自己先去城外唐申家报丧去了。崔恩则上街去，采买办丧事的用品。
至于唐伯虎，则一直在小沈姐姐的床前，弹琴抚弦，浅吟低唱，缠绵幽怨，不吃不喝，不肯停顿。他唱了一夜，那一夜的桃花庵，到处都荡漾着无可奈何，黯然神伤的悲戚旋律。
第二天一大早，唐庆就带着唐申、小姚和兆民回来了。唐伯虎已然身心俱废，坐在那里再也站不起来，唐庆和唐申，把他连人带凳子，都抬到书房去，在那里支了床，才让他睡下。之后，大家发丧出来，披麻带孝，在梦墨堂搭了灵堂，又去庙里，请了和尚来念经超度。
唐伯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看见院子里已经热闹，便叫唐申过来，说：“不要这么弄。小沈姐姐是喜欢清静的人。”
唐申道：“经还是要念的，嫂子应去往生，该一路走好。”
唐伯虎说：“你道往生是什么？我的琴和歌，就是送她去往生。”
唐申没辙，只好打发和尚们走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唐伯虎这才去了小沈姐姐灵前，走在院子里，突然看到，一夜之间，那满园的桃花，竟然都长出了花骨朵，含苞欲放，呼之欲出。
对着棺木，唐伯虎喃喃念道：“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你不怪的。你喜欢这样，你应该高兴，你看这桃花，她们会专门为你开放。你现在，一定是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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