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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电话响,是杨钰莹叽叽歪歪的《爱你一万年》,陈哲噘着小嘴巴屁颠屁颠去卫生间接电话了,估计是导师大人打来的。
何琳吃惊,“人过十八变,越变越难看,哲哲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雅叹气,“从她考上研究生那年变的,你以为只是让我们家老妖把她气得伴娘不做了,摞下挑子就跑了?在大学那几年她和长峰那个好啊,你恩我爱快成一个人了,双方要死要活你娶我嫁,双方家庭也早早地给了祝福——啊,这一家北京一家上海,都是中产阶级家庭,符合咱小姨说的门当户对了吧?依然好事多磨,这长峰家有些钱,老爸是一个大国企的工程师,母亲在税务部门,每年光灰色收入都海了去了,而且对北京媳妇巨欣赏,还给他们买了房。”
“这多好啊,我听说了,他们谈婚论嫁好久了……”
“你没听说的是,这长峰爸妈太好了,非得给儿子媳妇买房。他们在上海有四套房子,让媳妇随便选,但哲哲不爱去,非要把家安在北京。长峰妈也答应了,准备拿出30万作首付在二环内买一套小三居或大二居,婚前房嘛,准备写长峰妈和长峰的名字,让长峰还月供。哲哲勃然大怒啊,和未来婆婆恶狠狠地吵了一架,和长峰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她导师了。这丫头遇到事就爱走极端。”
何琳也说:“未来婆婆帮忙,是把双刃剑,既解决了你眼前的问题,又为你们以后的矛盾埋下了伏笔。”
“可不是,哪有十全十美的呢,既享受了婆家的好处,就得接受婆家一定的制约,哲哲就是不想享受婆家的好处,也不想受那份制约……”
正说着陈哲又乐颠颠地回来了,“嘿,一脸晦气,背后说洒家什么坏话了?”
“说长峰妈给你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呢。”
“哈,呸!”陈哲气哼哼的,有点不想提当年又解释不清的意思,“妈的,哪是给我买房呢,算盘打得太响了,愣让我给听出来了!我们他妈都商量好下个月领结婚证,他妈这个月就把钱打过来火烧屁股地急着买房,房产证上写他妈和他的名字,20年的月供让长峰还。不等于结婚后我还在为他的婚前财产做出努力嘛!”
“可法律规定你们婚后长峰还的那部分也有你一半啊!”
“我干嘛要这我这四分之一财产都不到的房子啊!长峰比我早工作一年,一年中也攒了几个钱,我让他攒的,不然我们都能花完!结果他妈一句话,赞的这些钱都放到房子装修里去了!”
“可那是长峰的婚前财产呀!”
“婚前财产我不惦记,可他妈却惦记着我未来老公的收入呢!一下子就预先透支了我未来家庭20年的部分财产,这辈子我还能指望住上我们自己的房子吗?”
“这房子不是让你们长久住嘛!”
“我宁愿租房!我可没指望他们帮我,爱帮不帮,但我就不能这么郁闷着!谁在啃谁不是很明显吗?”
“长峰现在怎么样了?”
“据说现在又找了一个满脸青春豆的女孩同居着呢,那女的催他几次结婚了,他就不动弹,据说他家里也不满意——人家女的都同意为他家的财产增值做20年贡献,他和他家都不乐意呢!人与人比,怎么显得那么贱!”
“行了,不说了,人家那估计也是爱情选择的结果。”
“好吧,咱这会儿去看看你们所谓的爱情和结果去。”
小雅与陈哲是发小,何琳因与小雅是好友才进入这个小圈子的。原本小雅和陈哲商量好了,要去会会小雅的婆婆,虽不至达成什么成果,气气她也算出口恶气。尤其是陈哲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新新人类,为好友甘愿两肋插刀,是不在乎得罪什么人的。何琳呢,可去可不去,但一想到回家面对那么多人,尤其是与婆婆勾心斗角,传志又一向对他妈低眉顺眼,心好烦,就滥竽充数,跟着看热闹去了。
那天何琳开着母亲的车,郁教授外出讲课去了。一行三人浩浩荡荡杀进小雅三个月没怎么回的家。
小雅婆婆郑氏开了门,立即吓一跳,刚午睡过,眼睛碌碌地看着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士鱼贯进入房间,有点纳闷,“今天怎么回来了?”
“哎呀,郑奶奶啊,媳妇周末回家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嘛!”陈哲出头,笑嘻嘻的。
郑氏瞅了嘻皮笑脸的陈哲一眼,有些嫌恶,“去年还叫我伯母,今年就升级做奶奶了?”
“哈,今年我眼拙,见了小雅觉得叫阿姨差不多,皮肤皱了,没光泽了,眼角也有鱼尾纹了,没想到一向水灵的小雅会老这么快,婚姻催人老啊!唉,这刘阿姨的婆婆当然叫奶奶合适了。”
郑氏五十多岁,何等精明之人,一眼看出这三位来者不善,却面带笑容,说:“我家小雅操心,加夜班多,不注意喝水,熬的。有空给她补补。”
小雅背后冷冷笑,面子话比谁都会说。
“真是小雅,你干嘛都上夜班啊?调到白班多好。再说了,有必要为了工作把自己摧残成这样吗?你看郑奶奶,不,郑伯母,皮肤保养得多鲜嫩,红光满面,富有光泽。干脆,你班也别上了,方鸿俊的薪水那么高,养活老婆还不天经地义、小菜一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么!”
哇,何琳都佩服陈哲的口才和胆略,想与心思缜密的郑氏对决,你脑袋转得快、放得下脸皮还得有嘻嘻哈哈来回打圆场的本事才行,怪不得人家读到硕士了,还新闻专业。
郑氏微微笑着,还给各位端糖吃,“小雅现在工资不高,自己吃的估计都不够,你们正好劝劝她别干了,回家养养身体生个小宝贝吧,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小雅找着空隙反击了,“现在生个小孩贵着呢,生起养不起啊!”
陈哲立码惊讶地回头看小雅,“不是吧姐姐,你工作这么久了,就是现在一月挣1000大洋,你去年大去年挣得银子呢?再说你亲爱的老公每月也那么多银票,都花哪儿去了?敢说你手头没钱生不起孩子?!”
小雅马上举手发誓:“我两个卡上加起来不到一千块。”
“撒谎!哭什么穷,我又不借!”
“撒谎是小狗!”
陈哲又看着何琳,“美女,你相信吗?这两个高薪收入的家伙竟说生不起孩子,生了也养不起!”
何琳斩钉截铁:“不信!我和我老公收入只是你们的小零头,一年我还存了两三万,明年我就准备生宝宝。”
郑氏在众人背后不屑地笑,“媳妇养不起,当奶奶的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孙子不是!人老了隔辈亲,媳妇没钱养,奶奶养!”
陈哲很惊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伯母啊,你真不是一般的伟大啊,用自己养老的钱养孙子,您老了没钱了可怎么办啊!儿子儿媳虽是您的至亲,毕竟是另一个家庭,您老紧着手,心无旁鹜地为另一个家庭输血。老人家,我对你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你得入天堂啊!”
何琳看到小雅在偷笑。
到底是人老智慧多,怕在这一问题上绕来绕去说不清,吃亏。郑氏转移了话题,“哲哲,你嘴巴这么好使,什么样的婆家能镇住你啊!一般人家还不怕了你!”
“呵呵,别介绍一般人家啊,有实力的。”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行啊伯母,劳您费心,我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对方工作要好,高收入,不用我操心供房啊什么的就行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
郑氏皱了一下鼻子,“不看对方人品?”
“人品管什么用啊,有钱才是王道!”
郑氏叹了口气,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慨:“现在的小年轻可真现实,什么也不管不顾,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本来么,一辈子不问两辈子的事,人品好有什么用,挣不来钱放不到你手上,连孩子都不敢养,要婆婆出手养,整天生活得提心吊胆,这样的男人再好也得扔,缺乏安全感!”
何琳心中一声叹息,原来传志也是该扔的料啊。
郑氏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小孩根本不懂,什么都往钱上看,这俩口子过日子,感情好才是根本,其他都不屑说。”
陈哲训练有素的大脑立码反击:“伯母,您太老套了,这年头,男人啊你图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图他对你好!你可以图他权,可以图他势,可以图他钱,这些你都能分享。如果只是图他对你好,哪一天,他某种原因收回了,不对你好了,你能落到什么?连夫妻共同财产都可能是负债!所以嘛,我的男友应该是有感情之外其他附加值的,当然最好不要有父母,我受不了有人整天吵吵闹闹与我分享这个男人!”
郑氏勃然变色,“这男人首先是父母的儿子,没有父母无私的付出,哪有儿子后来的好日子!现在的媳妇真是太自私了,连男人的父母都不许报答!”
此时方鸿俊开门进入,看到一屋子人,微笑着打了招呼。陈哲以认错的口气,“伯母不好意思,儿子的确该孝顺父母,父母不容易,把父母摆在第一位情有可原,可媳妇也是人家的女儿,恰巧也是父母养大的。夫妻俩,男方和男方父母一条心,女方跟女方父母一条心,这小俩口还一本正经结婚干什么啊?这<婚姻法>不白颁布了嘛!所以嘛,我觉得还是单身好,孝顺自己的父母也不会损着别人的利益。不能我和我男友结婚了,他不仅不养我,我还要陪吃陪睡免费生孩子当带薪保姆什么啊!”
“你们聊吧,我有点累了。”郑老太拂袖进了房间,门哐一声关上。
众人有意无意地去看方鸿俊的脸,此君脸不安。
陈哲马上哭起来,“鸿俊哥(小雅何琳吃惊之余要爆笑出来),我太对不起你了,刚才伯母为我好给我介绍男朋友,人家有嘴无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想伤了伯母的心,人家太弱智太没情商太没心眼了,鸿俊哥,你一定要原谅我哦…… ”
耍乖弄痴,装嗲扮嗔,甭说,男人还真吃这一套,刚刚还有些抱怨的方海龟马上释然了,反过来安慰“吓哭”的小妹妹。
这一幕让小雅和何琳长了见识,男人啊,吃软不吃硬,同情弱者,有理没理反倒不要紧。这个生出包容心的男人还把生闷气的母亲放一边,亲自陪同三个美女到街上吃饭了,席间陈哲又大谈特谈她的理想和哲学,未曾想表演痕迹过甚反倒引起了怀疑。
事后方鸿俊与小雅单独时说:“老婆,我了解你的感受,请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你嫁的老公因为自身特殊原因不能全心全意满足你所有条件,你能不能为了我再忍耐一下?”
“你要我忍耐多久?”
“毕竟我们有一辈子要过。”
“难道要忍耐到你母亲去世?”
“老婆,结婚前你就知道我的情况,这是我的宿命!如果你爱我,请接受这个宿命!因为我别无选择,母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也是,请不要割裂我!”
那天吃过饭后,陈哲本来还想去何琳家表演一番的,考虑到绣花怀有5个月身孕,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何琳拒绝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是一份营养大餐,她还没好好消化呢,自己家的事,还不到借用外力对冲,而且她有了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去打赢这场保卫战。只要运用得当,她坚信能得到胜利,比起小雅婆婆的油盐不进和老公的老奷巨滑来,自己的婆婆是个乡下文盲,绣花说她还有5大优势呢。
晚上接到小雅电话,有气无力,“……弄砸了,从窗户往下跳的心都有!”
2005.4.8座机费79,单个手机充值100;
2005.4.13,汇给王传林生活费300块;
2005.4.15,电费充值150;
2005.4.20,给老太太菜钱100;
2005.4.29,绣花在一家私人小医疗门诊体检,137块;
……
“体检还要你出钱啊?人家是有丈夫的!”
“这么远,一百多块邮寄还不够麻烦得呢。再说我哥在家没事做,招弟又念书,哪有钱啊?不就一百多块钱嘛。”
“传林生活费能不能少点?人家是有家长的!”
“我妈没工作,你也看到了,哪有收入?我多少挣些钱,帮一下自己的亲弟弟是情分,也是本分!300块在武汉生活并不宽裕,这一点你也在乎?”
“他为什么不勤工俭学、不贷款?你大学时不自己做家教吗?我那时也在想办法挣钱,你弟弟就应该让你养着?”
“传林你也见到了,没有特殊情况我相信他会勤工俭学的,不是迫不得已嘛!”
想想那个优雅、懒散、洁净度很高的贵族青年,估计连传志也不会相信他能勤劳、节约和为自己的学费舍下脸面干哪怕打扫食堂卫生的小活。
何琳在卧室抽屉里翻找,传志的工资卡又不见了。不过她也想明白了,拿回去就拿回去吧,养他母亲,养他弟弟,养他嫂子,养他未出世的侄子,但也必须得养老婆!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往这个家里投一分钱,薪水卡随身带,能不动就不动。你好心好意体谅他,他却又大方地体谅别人去了。有些人,你根本不能为他考虑,碰到难处,让他自己作难去,不然就不会统筹规划生活。
这是2005年来的第一场雨,哗哗下得满街流,然后明亮的太阳照耀着大地,映得房间里玻璃折射出眩目耀眼的白光。
何琳脚蹬橙色皮靴从楼上下来,少有的温存,“老公,咱们去超市吧?”
传志看了她两眼,“这个月没钱了,省着点花吧。”意思是食品、菜都备齐了,吃一阵子完全没问题。
何琳又发嗲又大故作神秘地眨着眼,“跟我去吧,没钱没关系啊,我们不就逛逛、看看去嘛!”
传志刚站起来,王老太太凑过来,“出去啊?让俺去不?”
传志看何琳。何琳很大方,“去啊,超市大,有得逛!”
于是一行三人来到家乐福超市,这次没推车,何琳交给传志一个购物篮,先往里扔了一双袜子,又扔了几包瓜子,然后就看了。
老太太和她儿子在后面,叽叽咕咕的,买了一些零食和食品;在服装区,又看了一件腿上带花的黑条绒裤子,一件无袖薄棉夹,一顶呢子帽等。当然价格还可以。逛个差不多时,何琳回头看,篮子都冒尖了,哪象没有钱的人。
何琳来的目的是买洗发香波和护发素的,恰好这两样有促销,单独交款。她就不声不响把钱交了。
逛了一圈要排队交款时,传志跟在何琳身后。何琳再回头看,老太太远远地躲掉了。哈,那她也直接走掉,亮了一下手中付过钱的条,就过去了,而传志被拦了下来。
何琳头也不回,到超市外面一通猛笑。等。
这次购物别提老太太多郁闷了,一路甩着脸气呼呼的,好象被儿媳敲诈了似的。传志也郁闷,刷得信用卡,现在都负值了,发了工资窟窿都不一定堵上。不过不象他母亲表现那么明显,再说买的物品大部分都是他母亲的,小部分自己的,属于何琳的不到15块。
第二天何琳私下向嫂子夸耀太后会选衣服,绣花笑得很开,“东西好是好,就是贵了点,他妈昨晚心疼得一夜没睡好,现在还唠叨说能换一卡车大白菜吃一冬天呢!”
哈哈,何琳第一次心情如此舒畅。
又到周末了,何琳在婆婆喊儿了上早市之前,先吹了枕头风,“大猪,今天到我妈家吃饭吧。”
传志一想,有一阵子没去看丈母娘了,点头答应,马上又补充:“不要与你小姨赶在一起吧?”
“干嘛耗子见猫似的怕她?”
“见一面受一次教育哪受得了。”
“好,就让俺爸妈表扬你!”
当下两人收拾好,高高兴兴去了。
“老婆,要不要带点东西呀?”
“不用,空手一样吃上饭。”
“会不会不好?”
“你现在不是负债嘛,省着点花吧,万一你妈或你嫂子用钱,你拿不出来多不好。”
传志大为感动,嘻皮笑脸起来,“你的可以借给老公嘛。”
“别得寸进尺!”何琳脸一凛,心道:做梦,想也别想!
女儿女婿回来蹭吃蹭喝,老何总是很高兴,又可以聊聊家常问长问短了。而且照女儿的意见,提前就做好了饭。郁华明在忙着看邮件,接电话,不少学生都想投到她门下做研究生,全国各地都有,投石问路的,想混个脸熟的,当然少不了熟人同事的问候。人情社会嘛,每年都少不了头疼,又要婉拒又不能得罪或打击人家,需要一定的技巧,做物业管理多年深谙与人打交道的何中天总能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见。
该吃饭了,老俩口还在厨房里窃窃私语,小俩口则不客气地坐上桌开吃了。
“不等等你爸妈?”
“快饿死了,吃完回去看电视剧呢!没看到人家正忙着吗?”
传志心道:你下午来不就行了。
何琳吃。传志喝茶等到岳父母坐在饭桌上。
传志也在备考研,想考中科院经济系。郁华明赞赏有加,比自己一帮朋友的孩子强多了,非考到熟人门下混文凭镀金。说到工作,老俩口对姑爷的能力深信不疑。然后说到姑爷的母亲陪着嫂子在北京待产,老何不无担心地提醒:“你们得当心点啊,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城市比农村控制得更严更有力,特别是公务员,超生一个,就保不住工作了;协助家里人多生的,一旦揭发出来,严重影响前途!”
传志有些吃惊,“我哥的大女儿都九岁多了,这样的二胎在农村应该合法的吧……”
何琳毫不留情揭露:“你大哥俩闺女呢!合法?你嫂子还东藏西躲干嘛?正大光明生呗!”
“老二已经送人了……”
“唉,”郁华明叹气,“这都什么世道,生自己的孩子做贼似的,妻离子散就和谐社会啦?”
“可这样生下去,中国人口就爆炸了,人口红利就会被人口灾难抵消。再说了,农村有多少人指望孩子,尤其是儿子养老呢!”
“那么发展涵盖整个社会的福利保障不就行了,从根上解决养老问题,还有那么多人可着劲生吗?”
何琳白了母亲一眼,倾向父亲意见,“还有文化心理上的,多子多福呢!指望不上老大,还有老二呢,就是觉得孩子多指望大呗!”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传志一眼。
老何正色道:“我们服务的小区,去年就有一个北京市公务员,地税局的,因帮小舅子隐瞒超生,开除了。同事告得密。得罪人家了吧。那小孩才一个多月,被人堵在家里,抓了个现行。现在虽找了公司上班了,却郁闷得不行,工资福利待遇均不可同日而语,两口子现在整天因为这个吵架,摔东西,我们常常接到他家楼上楼下的投诉。”
传志还是吓一跳,虽然在单位也听说计划生育的厉害,却没想到这么严格,当下底气不足,“我同事知道的不多吧,一般不领回家里来。”
“可我们有邻居啊,不知何时会得罪谁,捅出去,比如那个胡老太太一家,你妈可是可着劲地把你家的内部独家新闻往外抖搂啊!绣花也挺着不小的肚子在周围乱走,近六个月,遮是遮不住的。哪一天你们头找你谈话了,也不用惊奇啊!”何琳禁不住兴灾乐祸。
传志更坐卧不宁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何琳放下筷子,要回家了,原因:一是喜欢的电视剧到了;二是有一封重要的邮件要收。
老何夫妇话还没说够,说在家看电视、用何冲的电脑啊。何琳不理,拉了老公就走。传志也恨不得立码回到家告诉母亲和大嫂不要再如此招摇,影响了自己前途。
那天中午绣花正趴在桌边吃饭,还两个菜。婆婆在她自己卧室里躺着。何琳打开门就叫饿了,说是挤公交车仙鹤独立给挤的,于是一边拿遥控器遥控电视一边靠近桌旁要凑上去吃,忽然大叫起来:“嫂子啊,你这吃的什么啊?!象猪食似的!”夹了一筷子,又吐出来,“氢二氧一煮白菜,外加一把氯化钠!豆腐呢?连豆腐的汗毛也没看到。还有这清水炖萝卜,一点肉腥没有,吃个什么味呀!”
绣花神来之笔接了句:“这不是省钱嘛,吃饱就行,我吃得多。”
“吃得多也得有点荤味呀!储藏室里一大堆萝卜白菜都是给你准备的吧?你肚子里可是王家的下一代啊,还得考名牌大学呢!万一营养不够……”
传志也跑过来看盘子。本来穷苦出身的王传志对满桌子萝卜白菜,还有几块豆腐,没啥看法,水准不低了,农村人也不见得每顿都能吃上。但架不住何琳叨叨呀。
“冰箱里有几块肉呢,放上点呀,好吃不说,还有油水,现在苛刻自己不是时候啊!”
绣花面有难色,尤其重点扫了一下传志的脸,有点难为情,“她奶奶不让……晚上一起吃回来……”
何琳发扬了风格,“管我们干嘛?该你吃的你就吃,你总不会这些天中午一直吃这些吧?”
绣花讪讪,“没关系,不错了,已经很打扰你们了……”
何琳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传志。
这时婆婆从卧室出来了,脸色不好看,看样子听到了客厅里谈话的内容。
传志说:“妈,你怎么不吃?”
“吃过了,吃的早上剩的。”
噢,比绣花还省还惨还会过日子。传志没话说了。
何琳用胳膊捅捅绣花,“以后早饭多做点,你也吃剩的吧,好歹有煎馒头片,头天晚上的剩菜也很有味道呀……”
传志干脆拉了何琳上楼,关上门,“你干嘛呀?唯恐天下不乱!”
“我怎么唯恐天下不乱啦?你说清楚!”
“这种情况下,你还说什么说?不是撮火吗?好歹也是为了给我们省钱!”
“你一个星期给100菜钱,周末还去超市买一冰箱,我也是现在才刚刚不怎么买的,以前我每周比你买的还多,她老人家节省的钱呢?都花在绣花肚子上我没意见,女人谁都有经历怀孕这一难熬的时候,将心比心,我只是同情你嫂子!怀着你妈的亲孙子还被你妈虐待成这样,话都不敢说,要不是今天偶尔碰上,你能相信这就是事实吗?那可是她亲孙子啊!”
传志也很无耐,“我能有什么办法,年纪大的人,做事总欠考虑。我私下告诉她不就行了,你还非在下面说了再说!”
“做了这种事还怕说?”
“那可是我一把年纪的老娘啊!你让她尴尬难受于事有补吗?”
何琳气蒙了,眨着两眼瞪着他,“你说,你到底认不认为你妈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呢?”
传志耿直了脖子,看着妻子固执的脸,自己也固执了,“没错!我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欠考虑而已!”
何琳很惊讶,“都亲眼所见――让你认识到你妈做了一点错事为什么这么难?!你就这么选择性地失明或装着视而不见?你还有没有是非曲直和黑白观念?!”
传志突然明白了,“你一直在找我妈的错,吹着浮土寻裂缝,今天你终于找到了,呵呵!”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啪一声摔到桌子上。
“你真无可救药,凡是碰到你妈的事上,你一点道理也不讲!让你认识到你妈也是人,也会犯常人的错误,能损你多大的面子?她为什么在你心中非得高高在上、比寻常人都伟大都高明都不一般呢!?”何琳背起包包,临出门不无厌弃地乜了屋中男人一眼,“愚孝而自卑的人,真无药可救!”
没错,吹着浮土寻裂缝,就是想找婆婆这种老女人的错,并让这种错误以原生态的形式直接在她儿子面前呈现出来,就是想把他心中那个倨功自伟、高高在上、具有一切法外赦免权的老圣母从神圣上赶下来,把一个儿子以永远跪着感恩的姿态解救出来,让他站着,以平等、客观、理性的视角去打量和对待他的母亲。他母亲生养了他,并不是他一辈子站在她的阴影下顶礼膜拜自觉小我的理由,更不是他的老婆也一块儿磕拜、在夹缝中左右为难的理由,她对她的感恩是有限度的,是有条件的,是可以产生也可以消失的,没有理由让媳妇也象她儿子一样对她顺从、孝敬,供着一个活祖宗似的什么都以她为先!大家都是人,都是人而已啊,能不能尊重现在家庭规则:女主人就是女主人,客人就是客人,客随主便!婆婆就是婆婆,不是妈!尊重儿子家庭的独立性、完整性和媳妇作为一个新家庭的女主人地位好不好?!
老婆又跑出去了,传志郁闷地坐了会,拿着空暖水瓶下去烧开水。楼下公共空间没人,在转身进厨房的瞬间,从对面没关严的门缝里瞥见母亲正抹眼泪,那个烦哟,叮叮当当把水壶的动静弄得挺大,点上火,犹豫了一下,去母亲房间了。
老太太侧身对着门,抽抽答答的,无比难过,难过ing!
“娘啊,你这是干啥?又没说你什么,以后中午也做点好吃的,和嫂子一起吃,你干嘛要吃隔夜的剩饭?吃饭又不是吃不起!”
老太太泣而不答。
“娘,你去后边找胡奶奶串去吧,或让她陪你说说话。这事呢,你也别怪何琳,何琳说话直,有话搁不住……”
老母亲叹口气幽幽说话了,“传志啊,你娘没多吃猪油被蒙了良心,你想想俺能不疼俺大孙子吗?一,这一家子5口人都吃你的工资,虽说挣那俩钱来,枉不住那么多嘴巴一起张吃你自己啊!俺们又不挣钱,又帮不了你,挣钱的不帮你,娘不是想帮你、嘴里省肚里挪为你省两个呗!俺现在也知道了,北京城也不好混,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能省一个你就剩一个。二,咱家一日三餐上下顿都吃的不孬,有菜有肉,三天两头还揍一顿鱼,吃那么油大,中午吃一顿豆腐炖的白菜咋就能出问题了?想当年俺怀你们兄弟几个时,吃就是最好的就是大白菜炖豆腐了,平时就是咸菜窝窝头,要不就是清炒白菜帮子,油气没有,你们哪个兄弟憨了傻了?”然后自言自语,“年头不一样了,媳妇有了地位得了天下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俺不行了,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年轻时受婆婆气,年老了受媳妇的,被人说到脸上,儿子不能出头,俺也认了,自己肃静点,到一边没人的地方难受着吧!”说完长长一声叹息,垂下眼帘,假寐。
传志皱着眉,好无耐,“娘,你和何琳怎么就……”
“儿中,俺不怪何琳,人家说到底是媳妇,不是闺女,媳妇对婆婆还不是无所谓的事,高兴时吱你一声妈,不高兴时翻你几眼――儿啊,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难啊!俺谁也不怪,怪就怪自己命不好,人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干这干那,疼了这个疼那个,顾了这个顾那个,有个屁用啊!儿子弱,不给你争脸,不能给你说话,就干受着呗!不能怨媳妇,也不怨儿子,怨俺这命瞎啊!”又是一声长长叹息,无比绝望和苍凉。
传志终于受不了了,“娘,随你怎么想吧,你儿子我也很累,在单位挣那俩小钱还要处处看上头的脸色,尤其是这种勾心斗角的国家单位,这年头有几个不欺生排外的?你以为我天天往办公室一坐聊天喝茶看报纸那么容易吗?在外压力就这么大,回家,就这样,唉――”不是长长叹气,而是短促地喷气。
何琳又去纠缠小雅去了,赖在附近菜馆等她下班。小雅前一阵子老上晚班,白天睡眠差,身体盯不住,现在调成下午班了,工作到晚八点。
“我他妈要和传志离婚!”
小雅笑得牙齿排成两条线,“我和鸿俊还没离呢。”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爱传志是爱他对我的好,你爱鸿俊是爱他这个人。现在传志对我一般般了,而你依然爱鸿俊。”
小雅纳闷,“你们又吵架了?”
“为他妈。我们常为其他小屁事伤感情,互不理睬,翻白眼指责,冷战,和你家快有一拼了。唯一不同,他不如你老公挣钱多,没你老公有本事却兜的事不少,他家兄弟姐妹,从外甥到没出世的侄子,他都有责任。我累了,受不了了。我是个简单的人,喜欢单纯的生活,痛恨一大家子你我不分一锅乱炖!”
小雅看着好友巨烦躁的样子,“冷静一点吧,你心情不好,不是又来好事了吧?我每个周期也这样,装不下了,要溢出来,要爆炸了――过几天就好了。离婚是件大事,不要时不时地提起,你老公会受不了的。有时我也想离,先单独生活两天平静下来,就不行了,还是想他。”
何琳叹口气,“我最近身体不知怎么搞的不太好,上个月大姨妈就推迟了半个多月,这个月又推迟了。现在一吵架我就头晕,血往脑袋上冲,要砸点摔点什么的欲望强烈,河东狮吼几声也好!”
“砸点什么了没?摔点什么了没?河东狮吼了没?”
“一样还没。”
“你脾气大。”
“妈的他也不知道哄哄我!他越站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给我讲道理我越讨厌他恶心他!以前看他挺顺眼的,现在看,头不是头脸不是脸了,烦死!”
“好好睡一觉,调节一下。你婆婆好歹不找你的事,不抢你老公――”
“她抢她儿子啊!”
“她抢她儿子,也是你老公!只不过你老公的两种身份。不象我老公,家有一大一小俩老婆,大老婆还身兼他母亲的角色,你说我还不去跳楼!”
“你怎么不离?”
小雅指指自己的胸口,“正象你所说,这里还有,没耗完,就不甘心。”
“我小姨说你只剩下不甘心了。”
“佩服你小姨,我没她那胆识。”
“因为你还没遭她那样的罪,伤害越很,反弹越厉害。”
“不是,我说的是性格。”
傍晚,何琳提了几条眼睛鼓鼓的小金鱼回家了,放在客厅桌子上,到楼上洗花瓶去了。没有小鱼缸,突发奇想买鱼的。
拎着花瓶下来时,金鱼已游在客厅里的可乐瓶里了,2升大可乐瓶剪去上面四分之一,放在电视旁边倒合适。
婆婆一边择菜一边说:“这几条小红鱼不便宜吧?够买二斤五花肉了。放这儿吧,一家人都能看,邻居串个门也能看看,拎着楼上谁能看得着啊?”
本来就是买给自己看着玩的,嫌贵还看什么看!何琳拿着空瓶扭头就上楼了。
婆婆择好菜到了厨房,对收拾冰箱除冰的儿子说:“几条小红鱼而已,俺说留在客厅里看,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上去了!几条小鱼,至于吗?”
传志专心致至地干活,不说话。
婆婆叹口气,“现在什么什么不需要钱啊?见啥买啥,还是有钱啊!今早,俺想买一斤熟牛肉都转来转去掂量了半天,没舍的!就称了二斤五花肉,吃两天!”
娘俩把饭菜端上饭桌时,婆婆一扭脸,电视旁边的可乐瓶不见了,再一扭脸,在旁边垃圾筐里,小红鱼不见了。
“你看看你看看,故意找碴找气生的媳妇,你上东她上西,你追狗她撵鸡,什么都给你反着来!”婆婆摔摔打打的,小声嘀咕,“你娘活不到八十,气也给气瞎眼了!”
晚饭开始了,楼下三个人都坐在桌旁,还是绣花站在楼梯口喊妯娌下来吃饭。
何琳一点也没客气,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在面前一大碗不知猴年马月的剩菜,萝卜白菜混在一起,死难看,随手扒到传志那一边,新菜朝自己拉了拉。
传志没什么反应,婆婆受不了了,干脆把剩菜放中央,新菜拉向儿子一边。“又是油又是盐的不一样吃!分着吃,都分点就不用再剩了。”
“妈,有新的,不要吃剩的了,真是,新的吃不了不也剩了吗?”传志说话了。
“刚当家不知油盐贵,等你自己有了孩子有一张小嘴等着吃就知道了!又没坏,倒了可惜。”
何琳不理会,转着身子夹右边的新菜吃。传志也吃新菜。绣花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碗里,有点不情不愿。
婆婆气坏了,“好好的油、好好的盐,都是钱买的,贵着呢!”端起大菜碗,先往自己的稀饭里扒拉了几筷子,然后又给绣花扒了一少半,还剩下小半碗转而到何琳面前了――何琳眼疾手快双手捂在碗口上,“谢谢!不要,不爱吃。”
婆婆没转向儿子,而是把菜碗很响地顿在桌子上,“寻常家过日子,吃点剩菜剩饭还不是家常便饭?俺们不在你们咋办?”
“倒掉!”
“有钱!”
“有钱也是自己挣的,又不是偷的抢的从别人手里要来的,有什么可羞愧的?”
传志端起那只菜碗回厨房了,估计是倒垃圾筐里了,空着手回来,“行了,别说了。”
婆婆大骂儿子:“就你能!这样过日子长了还过个屁呀!好东西旧了就扔,东西还ge扔啊?一个个没过日子的料……”
二儿媳妇却满不在乎,内心甚至乐意看到这个老女人的尊严和权威受到挑战。
何琳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前脚刚走,传志也出门了,这次不是去单位,请了事假,一大早去北京站接人去了。临出门,大肚子嫂子还一再交待他:“你哥要不买回去票,你一定及时让他买!就呆一天,有什么好看的,何琳回来之前快点走!”
传志感到悲哀,那可是自己的亲哥哥啊,来一次自己家竟象做贼似的。
儿子走后,婆婆心里乱糟糟的,“这要是在咱那那边娶个媳妇,敢这样慢待大伯(bei,三声)子?有人生无人教的东西,也不知念书念哪里去了,准是走后门送进去的!”
绣花不管婆婆的唠叨,尽管自己是主要受益人,自己的丈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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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着近两个小时,模样憨厚的大儿子王传祥在挺拔儒雅的二儿子带领下风尘仆仆地到门口了。熬了一夜火车,那个冷啊,传祥哈着热气,棉鞋都结冰了,鼓鼓囊囊象个球似的滚到他母亲面前,摘下棉军帽,露出粗糙沧桑的红脸膛,对着他妈傻笑。
“俺得儿啊,你咋冻成这样?快点吃饭,都揍好了,热腾腾的,就等着你了!”
老太太忙不迭地去厨房了。老大又扭过头看他媳妇的大肚子,嘿嘿直乐。
“招弟一个人在家行吗?”绣花迎接丈夫的第一句。
“行!咋不行,前一阵子俺跟大队里去挖沟,一走十多天,她自己放学揍给自己吃,有时还知道揍给我吃。把心放肚子里吧,咱家的孩子早当家!”然后甩掉身上厚重的棉袄,“啊呀,还有住有热气的房子好啊,穿不住,大冷的天跟春天晒太阳一样。”再然后挨个角落打量,一边打量一边啧舌,“嘿,咱娘可享福了,啥都有,电视,冰箱,洗衣机,放碟机,饮水机,怪不得大伙都往城里跑啊,还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带劲!”回头,“绣花,他娘,跟着享福了,你也不错吧?”
绣花嗔怪着,没忘了问:“回去的票你买了不?”
“买了买了。”传祥很不以为然,“俺到自己兄弟家,过一夜能咋地?房子多,又不是睡不开,不要把传志看这么小气,好歹我也是他大哥!”
传志陪笑,“那是,那是。”
婆婆端了菜过来,“咋不把招弟也带过来?自己倒能,一个人凉刷刷地过来了。”
老大就抱怨绣花,“她不让,嫌乱!”
婆婆目光严厉地看了大儿媳一眼,“小孩过来玩一天有多乱?你怕她俺可不怕她!有你这样当娘的吗?一出门两个多月了,不回家也不知道想孩子?让招弟过来有什么乱的?正好看一看,城里叔叔的房子多大多好,让她有劲好好学习,将来也考上大学,到城里找工作!”然后又叹一口气,“估计供闺女也白搭,还是等着供孙子吧,将来你们也能享享儿子的福!”
一家人亲亲热热吃过早饭,绣花去洗涮,婆婆把大儿子叫到自己屋里,东家长西家短问了王家店一个遍,大大小小二百口子人的事没有不关心的,无非是谁家又吵架了,谁家婆婆媳妇又对骂到街上了,谁家儿子又说上对象谁家闺女又找到婆家了,找的哪里的,沾亲带故亲上加亲什么的。老太太很兴奋,迁时插入评论:他活该!她娘就那命!他家祖辈里就没积德!他一家子吃鼻涕屙脓该遭报应,人家闺女多俊多能干啊,嫁到他家瞎了之类的。然后问:“他们就没怀疑俺和绣花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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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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