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了,说什么的都有,队里找我,我说去深圳了。红霞在深圳,他们又知道。深圳那么大,去哪里找?我给红霞说了,不要随便把电话号给外人,也不要随便接老家打来的电话,不认识的电话都不接!”
老太太很满意,也很得意,“就是要跑,就是要跑得让你们这些狗X的害人精找不着!回去,俺也得抱着俺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回去!又扒咱屋了吗?”
“又把俺家的拆了一遍,给推倒了,梁子都给扛走了。你院里没扒,俺说这不是俺家的,和俺没关系。”
“随便,就是挖个大坑也得咬着牙不能心疼!有了儿子以后啥都能有,没人还过个屁,越过越没意思。”
然后大儿子问起这边的情况,老太太长叹一声,骂骂咧咧把二儿子如何软弱、窝囊,二儿媳妇如何凶恶,根本不把婆婆放在眼里的事抖搂了一遍。最后又一口大叹,“传志开始不听咱的,要是娶了王三保家的侄女咱能落到在人家屋檐下仰着脸看人家脸色?人家也是大学生,人家也在城市里买了楼房,人家父母都会高看咱一眼!在这里咱算个屁啊,巴结人家接屁吃腿脚不利索都接不上!”
传祥听的心里冒火,唾沫星子蹦老远,“也忒不象话了!当年要不是高桌子矮板凳供他念书,他王传志也有今天?连一个娘们也管不了,有啥出息?俺找他去!”
这哥哥抬高腿蹭蹭上楼找弟弟去了。传志正给领导准备一个发言致词,看到大哥劲劲地上来了,一屁股坐在何琳常坐的布衣圈椅上,大脚丫子翘起来放在电脑桌上,清了一下嗓子,“传志啊,现在看你混得有头有脸有房子有媳妇人模狗样了,你还记得这一切咋得来的不?”
传志没说话。
“别闷头不吭声啊,又不是哑巴,好歹也是个大学生,都国家干部了,说说理吧,你都对咱娘咋样啦?”见弟弟继续沉默――就等于招供喽。“咋这么窝囊不象个男人呢!你就任着你婆娘这样那样作贱咱娘,把咱娘当使唤丫头呼来喝去的使唤?你良心都让狗吃了?你还有人味不?咱娘过来是照顾她孙子的,不是给你两口子当牛做马地!你们俩都有手有脚,整天坐办公室,挣着工资吃香的喝辣的,你们没手没脚不能帮咱娘一把啊?!你这个混帐东西嫌咱娘死得慢啊!人越长良心越抽抽,什么玩意这是……”
老大斥责的声音是如此洪亮,伴随一只茶杯破碎的声音,老太太爬上来了,说了句公道话:“传志忒弱,管不了媳妇,那边一瞪眼,这边就不敢说话了。你兄弟好好一个人就被这样欺着了,想翻身不容易啊!娶妻当娶贤,古语说的好啊,拿你娘不当啥,当眼中钉、肉中刺,非得挖出去拔出去,你不难受吗?”
传志的优点之一便是每当他身处风暴中心时懂得沉默和忍耐,无论事态怎么发展,都眼睁睁看着,坚决不吭一声。
传祥目眦尽裂,“窝囊!窝囊啊!让个娘们骑在头上压着,不是一般的丢人!要让咱村里人知道了,谁不笑掉大牙!传志,你可是咱王家店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咱方圆百里第一个走出去在北京吃公差的国家干部!虎落……沙漠遭狗咬,龙掉浅池让虾戏(想了好半天)!你就这样被一个婆娘给卡住了?!”然后气得哼哼的,“一个家庭,男人不孝,就是根不正,怪教育没教育好;要是女的起浑劲,就只能怪这男的不中用,不会调教!捶上她一顿,叫她再翻天!”
婆婆马上撇着嘴,“他不敢,传志可不敢……”
“没用的东西,白喝了这么多年的黑墨水,让咱娘以后怎么指望你?你倒插门得了!俺到你这里来连你亲侄女都不敢带,咱王家还能指望你点啥!上次你姐姐就哭着回去,这次你有本事也让你哥哭着回去!?”
绣花也上了二楼,嗔怪着,“咋这么大声?吓得孩子左踢一脚右踢一脚――小声点吧,孩子都知道爹回来了。”
传祥得令,马上火气下去了,笑吟吟地看着媳妇隆起的大肚子。虽然平时婆婆最受不了媳妇对她儿子撒娇,看在乖孙子的面上,也喜滋滋的。
传祥吱唔:“长兄如父嘛……”
“呸!充大脸也轮得上你!你老婆你儿子要饭的花子似的落难落在人家家里,也不是一阵半阵了,不吃饭不穿衣不去医院检查啊?人家何琳还真没对俺说过什么,相反还常不常地买一堆补品给你儿子,为了你儿子够营养都和你那个死抠的娘吵过架!你这个当爹的这样做过不?心疼你老婆儿子不?人家何琳人不错,就是看不上你娘!你再想想你娘的为人!刚进门啥也不知道你瞎叨叨什么啊?人家何琳哪一天不让你老婆儿子住了,赶到大街上,你让俺到哪里找地方连吃带住生你儿子去?还扯上你那老不正经的姐姐,她瞎B哭着走活该!换上俺,门都不让她进!”
传祥不说话了,对呀,万一这弟妹撒起大泼来,自己的儿子生到哪里?虽然弟妹撒泼会更让人厌弃。
午饭做的好丰盛,猪肉炖粉条,买了一只童子鸡,面条,豆角,青椒什么的花红柳绿一大桌子。老太太使劲给大儿子夹菜啊,碗里都冒尖了,娘俩巨温馨亲密。传志看着心里犯了酸,母亲始终对自己不甚满意啊!不过饭后他还是跟大哥正式说了下情况:因他公务员身份,嫂子这事要是查出来恐怕要开除公职,所以还请大哥找条后路做好撤退的准备。
传祥一听跳了起来,“你啥意思?嫌你嫂子侄子吃你了喝你了住你了还是顶不住你臭婆娘的压力了?拿开除公职吓唬你哥?那你就等着被开除吧!反正你大侄子就在你这里平安地生下来!”
“你怎么不讲道理?什么也不懂!”
“跟你讲什么道理?你连咱娘都不孝顺的人跟你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俺咋不懂?你不就一门心思想把咱娘赶出去!”
传志蒙了,也郁闷了,竟和他讲不通。
刹时房子里阴霾转晴,绣花趁机说给老公买的衣服要试,把自己男人拐到自己房间里去了。门一关,上教育课:“瞎咋呼管这么多事吃饱撑得啊!人家何琳如何对你娘自有人家男人管着,你背后拱什么火?你娘是个啥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传志为啥不吭声?人家多看透事的人,懒得理你!就你又粗又直的筒子,给人家当枪使,哪里显着你了?在这个家,你,俺,都算哪根葱?!”
婆婆背地里把大儿子拉进房间:“儿啊,在北京就是这么严!”
传祥嘿嘿笑,“娘啊,我知道,这里住不下去你们还能去哪里?红霞那里不能吧,她自己都顾不上。你们只管住下去,万一不行,让他想办法,找个地给你们租个楼房,谁又能找得到你们?北京这么大!”
婆婆点头称是,自己5个孩子中,还只有这个老二有点本事。大孙子又这么重要,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又对大儿子说:“你放心回去吧,不抱着孙子回去你娘就死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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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祥5点钟出得门,大包小包一大堆,传志从超市买来的童子鸡,糖,果脯,糕点,火腿肠,何琳不要的旧衣服,旧皮鞋,和一件他自己去年淘汰下来的棉大衣。
6 点多一点,何琳回来了,一点客人的痕迹也没看到,大家还是各忙各的,婆婆继续一边扶着腰__整天喊腰疼__一边擦厨台,擦了厨台的毛巾竟然又擦向自己的嘴;绣花帮着干点活就回房间闭出不出了;传志坐在客厅里专心看体育频道里报道的姚明。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而是考虑怎样通过绣花这张王牌把婆婆高高在上的威权欲望和道德高点形象打下来,得让丈夫深切认识到,他母亲也就一个普通人,平凡人,拥有中国人所有该拥有的劣根,能犯地球人都能犯的错误,而不是一个什么大错都不沾边、只有点忽略不计的小毛病,绝不是!大家都是平等的,婆婆没有比媳妇拥有更多天然的道德优势。
各方都怀心事吧,饭桌上婆媳对立方都很谨慎,没出什么言语较劲,让中立方也轻松吃了顿平静的晚餐
传志,明天我超忙,要把一捆资料带回公司,你要不要帮我一下啊?”放下筷子前,何琳很温顺地征求了一下老公的意见。
今天可是刚请了假啊。传志还是说:“没问题。”
婆婆哼哼着小声说:“你们都上班,都挺累……”意思是各人的活各人干,俺儿子不累吗?今天休一天了,明天再休半天,还能剩多少工资?
何琳不理她,对着老公,“那明天得早起啊,不要在家吃早餐了,出去吃。”
第二天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何琳把老公叫醒,交给他一个挺沉的大袋子,里面全是楼刊杂志,死沉的那种。二人出了门,冷嗖嗖的路上先找了家小店吃早餐。传志还抱怨,在家吃不一样嘛,非得出来。何琳娇滴滴地哄他,我掏钱请你吃还多事?我就愿意请老公吃,幸福!传志甜滋滋的。
突然小可人大叫:“老公啊,我手忘家里一只,咋办啊?”然后又撒娇示弱。
传志很英武地答:“我给老婆回去拿!别烦了,以后注意。”
何琳冷冷地看着传志屁颠屁颠往家走。
当时绣花正撅着屁股拖地。下面一百多平,她一个孕妇,干一会儿停一会儿,拖也得拖半天,然后看到传志回来,动作更快了,“吃早饭了吗?还没来及揍,你等着俺马上揍!”
传志左右看了看,“娘呢?”
绣花嘴朝婆婆房间一努,“还没起呢。”
找到手套,传志又跑出去了。
何琳的手套终于成双了,自然要感谢老公一番,不无温顺地说:“我们以后天天出来吃早餐吧,没有你,妈不会每天非得起个大早给你做饭了。咱家房子大,地板也难拖,让妈每天干活从早干到晚也挺累的呀!嫂子都六个月了,在湿地板上走来走去怕摔着,这活是不能干的。这活看似容易,我在公司干了一下才知道这么辛苦啊__你妈是不是又拖地了?你以后告诉她不要这么操劳嘛,回去你多干点就行了,对吧老公?”
传志吱吱唔唔,虽不能讲实情,但对妻子能转变还是挺温暖的
第二天降温,刮着溜溜的小北风,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凌上走,正是凌上走的最严寒的四九。这些天来何琳就感觉身体不舒服,也不知是哪儿不舒服,反正体乏多困,烦躁不安,心情很差。在中医学上,她属寒体质,耐冷的能力差,风吹草动着凉的面大,却又是爱臭美爱收拾的主儿,一堆漂亮的靴子、鞋子、棉裙不穿出去展示一下心痒痒。于是月经也不按时来了,她称自己这事为“寒冬逆流”,过了春节就正常了。
大冷的天,申请一下,就不用去上班了。做设计的,在家就能做,网上传递给设计总监就行,还能边交流边修改,一点儿也不影响工作进度。冬天老板也能网开一面。
正在浴室涂浴液,第六感觉,感觉有人进卧室了,小门开一条缝,看一眼,没有。刚回来,不行,还是有人进来了。经过多日磨合与教育,楼下的人已基本清楚二楼是禁区,顶多站到二楼门口,没有允许,止步。除了传志。她讨厌其他人进入卧室,楼下空间有的是。
从门缝里,竟然看到后边院里胡奶奶的小孙女甜甜在东张西望,显然被房间里的温馨布置和各种好玩的玩具吸引住了,看了又看,盯了床头柜上方毛绒绒的玩具好大一会儿,没去拿,却抱了床上柜上的啄木鸟走了。
何琳大惊,小孩子的审美趣味不差啊,都看上自己看上的木雕了。当下急急忙忙冲洗了一下,裹着浴巾往外追,刚到楼梯上,听见婆婆的声音:“……老爷,怎么拿她这个啊?拿什么不行?听话,放上去,啥也别动她的,那东西看到你拿她的好物件,打你!”
胡奶奶声音:“放上去吧,这有啥好玩的,烧火棍似的,得罪了你二婶子,你王奶奶就又有小鞋穿了!”
显然女孩不肯。
“行,玩一会吧,不要拿走,走了再放回去,甜甜乖――”间隔了一下,“她妈个B的事多,烧火棍上点颜色就成好东西了,上次俺外孙拿走了她一模一样的,使劲地和俺儿子闹哟!俺小闺女后来又邮来一个才完事。比看到她爹都亲!”
何琳惊呆了,这粗鄙有力的农村语言和绘声绘声的描述方式――象极了绣花在街边公园阳光下给她讲的故事,“妈个B”、“不是人揍的”、“吃屎”、”吃鼻涕屙脓”满天飞。这死老太婆终于象骂她自己的孩子和象诅咒大儿媳一样背后也这样“败坏”她了。
“唉,媳妇和婆婆还不就那回事,能挂住大面的就算不错了,现在哪有什么人情味的,嗤,屁味没有!你儿媳妇起码能陪个楼,象俺家,她那个熊揍的妈,当年背着个小包袱空着手来俺家的,家的一切都是俺儿子挣的;到北京来,房租都是俺儿子交,她挣的那俩小钱还不够为她自己塞牙缝的。”
“你家媳妇孝顺你这个老妈子啊,起码一天三顿饭有一顿是揍给你吃吧,你说什么人家都笑着答应吧……”
“光答应有个屁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起码能让你少生气多活几年。俺就看着你儿媳妇好,知道持家过日子,知道一家人和睦为主,懂礼谦让。一个家好不好过一多半是看媳妇的言行举止!反过来你再看看俺家的,妈个B的,吃喝玩乐样样精,整天打扮的小妖精似的一扭一拐地出门了,什么活不干――眼里看不见活,眼珠子长在头顶上,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虽说陪了一个住的地方,脸就大到天上去了,天天给你脸看,动不动就嘴巴拉到耳门上,看不起俺!俺揍饭揍了一辈子,养大了5个孩子,她还咸了咸了,淡了淡了,较劲,天天给俺较着!
“你说俺这么大岁数了,孙女都快10岁了,能天天看你的脸过日子?你妈个B的看不起俺你找俺儿子干啥?俺儿子要模有模要样有样啥样的大闺女挑不着?妈个B的不要脸,两腿一张在大学里就和俺儿那样了,虽说没赖上俺家,但俺儿得负起责任啊!小骚货整天缠着俺儿,俺和俺儿多说几句话,她都一股子骚酸味,自以为聪明当俺傻,以为俺看不出来。俺活这一把年纪了,她一撅屁股俺就知道她拉什么颜色的屎!咱是当老的,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架不住她三番五次蹬鼻子上脸骑在脖子上拉屎!”
何琳手脚冰凉,眼珠都不会转了。
“传志娘,别生气,生气也是气坏自己的身子。小的伤天害理,自有老天报应,咱自个儿得先看开了,随她胡作非为,装着看不见!”
婆婆继续激动:“这儿子养娘、养老,还不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媳妇烦俺,嫌俺是累赘,在她家吃喝拉撒挺尸占地方。她也不想想,这是她家,也是俺儿家,俺住俺儿家哪里错了?!用俺儿的东西花俺儿的钱,她嘴巴里不干不净瞎叨叨管屁用!娘是啥?娘是天!没有娘哪有儿哪有儿的*鸡*巴*蛋?自古以来哪有好儿扔下娘不管不问的?得遭天谴雷劈!逆天而行有什么好事?有几个养媳妇是天经地义的?就是有养的,也不如养娘更有理!到媳妇――哼,古时候就有三妻四妾,以前的老地主不是一娶就是好几个?现在离婚的也如家常便饭,她还真以为孙猴子能飞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那是俺儿子没动怒,没看见他娘受的苦!”
“唉,好歹老姐姐你有能干的儿压得住阵脚……”
“压不住!俺这个二儿家典型的阴盛阳衰,妻管严。俺传志念书念多了,憨了,犯点软骨病,十有八九听那个小妖精的,活稀泥也不会活,在家乖得很,叫干啥干啥,扫地擦桌子摸勺子无一不精。在俺老家俺可什么都没让他干过,他就爱在媳妇面前犯贱!把俺气的,真是,要是俺大儿,早一巴掌呼过去了,俺累死累活拉把你这么大就是为在媳妇面前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真不如生他时一屁股坐死!”
“唉,现在不都兴这样,男人就爱低声下四嘻皮笑脸的,俺家儿子表面上也听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背着也不象男人了,说到底还是枕头风吹得厉害,两腿一张,儿子不是儿子,男人不是男人,啥志气没了。”
“俺一看到她在那挤眉弄眼、摇尾摆屁股、嘴巴抹得猴腚似的熊样,就恶心!装!”
“好歹何琳工作好,挣钱多点。”
“有个屁用!妈个B的她挣得再多自己装起来,咱又花不着她一个,死抠!钱迷!自己挣着一份,都花在自己身上,多大方不你知道!但吃的还是俺儿子的,一出门就要零食,都是俺儿掏钱买,所以她的钱存着,什么都花俺儿的!
“何琳这样就不对了,一家人哪分这么清的?俺家儿媳妇的钱,无论多或少,都上交俺儿,生活费、菜钱、小孩学费,什么都分清,统一规划,剩两个还能存上。”
“她妈个B的精着呢,能拿出来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媳妇憨了,自己存着干嘛使?娘家又不穷,不用接济,婆家人多,过得不好,能帮一下帮一下,将来都过好了,人家心里也有个回数!”
“人家可不会想到这一点,上回俺大闺女来住几天,把俺娘几个打出去的!这回因为俺要生孙子,头等大事,给俺儿下了死命令,才勉强着住下来。妈个B的,人心狠毒着呢!”
“媳妇不行,就是闺女没教育好,你亲家又是文化人,教授的教授,领导的领导,你去亲家那里哭诉呀。媳妇年轻,不要面子,你亲家这种场面上的人得要脸吧!你说什么媳妇拿你当放屁,人家说什么闺女肯定听!”
“哼,没那事,俺算看明白了,亲家的人事也有那么点不清不楚,两口子都挣大钱没一个当家的。她爹,撑不起来,懦弱无能的一个人,人倒行,当不了家,回家就知道在厨房里揍给一家子吃;她妈,不是买菜烧水做针线活的人,在大学里教书,整天不着家,对家务事根本一窍不通。倒是她那个姨,刀子嘴蛇蝎心,一说话牙齿在外,搅屎棍似的在她娘家东搅西搅。把持着姐夫家,你猜好人清白的人能在姐夫家当家胡搅吗?怎么能让你搅?楼上这个小死B就听她姨那个老死B的,使着劲地折腾俺儿,俺儿在她们面前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就是大户人家压死人,装B装得多象不!”
忽然胡奶奶张大了嘴巴,接着使劲向老姐姐使眼色――何琳裹着浴巾披头散发瞪着俩眼悄无声息地从楼梯上下来了,脸色苍白的象鬼一样。她抬脸正好看见,而背对着楼梯坐在沙发上的婆婆还在口若悬河唾沫横飞着。
“你儿媳妇没去上班啊?”只能用语言提醒了。
“妈个B的不去上班就在家等着吃……”
何琳凛冽可怖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老太太咽下下面的话,惊呆了。
红口白牙,目光直视,“你妈个B的!你老不死装B的!你全家全妈个B的!全装B吃屎的!你祖宗八代都是遭雷劈的!你和你兄弟才是私通说不清的……”
“叭!”响亮的一记耳光。
“叭!”又一声反打过去。
于是一老一少纠扯着厮打在一起,先是互捶对方,捶胸脯,又互踢对方,踢腿,踢要害,然后互挠互抓对方的脸、脖子,一时头发横飞,指甲乱舞,都在咬牙切齿地绝地反击!胡奶奶上前拦不住,就跑到门口喊了,还奇怪这王家大媳妇跑哪里去了?
还是老年人经验丰富,瞅个空缺,上前hao(三声)住对方的一把乱发,使劲拽!何琳痛得呲牙咧嘴,眼泪崩流,却更用力地把拳头捣向对方的小腹,最终有一只手摸上了对方一把老褶子的脖子,没法掐,就抓起衰老松懈的皮使劲往外揪!大家都掌握了绝门武器,你用力我更用力,扯平了,两人揪在一起,僵着了。直到绣花回来――她又去话吧给闺女打电话了――才和胡奶奶两个人又劝又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开了。
何琳面色灰白,下巴都抓破了,浴巾都打掉了,赤身祼体瑟瑟发抖,一把一把的头发满地都是。绣花把浴巾拎起来,给她披上,扶她上了楼。
婆婆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脖子上一片淤紫清晰可见。她大声诅咒自己祖上做了孽,摊上了这么个伤天害理、欺世灭祖的活祖宗……
胡奶奶劝了一会儿,觉得事情闹大了,借个事回去了。没忘把吓傻的甜甜手里的啄木鸟夺下,放下。
老太太哭了几声就回房了,楼上楼下瞬间都没有了动静。绣花烧开水,倒了两暖水瓶,给楼上送,敲不开门;给婆婆送,也敲不开门。都在生气吧,这阵势她见得太多了,不就是婆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打累了都需要歇一歇。
中午时,按惯例做了白菜炖豆腐,白菜用一棵,豆腐用了一小块;清炒萝卜丝,一大盘子,热了热馒头,上去喊何琳吃饭,没人应。喊婆婆,也没人应。她就自己在厨房里提心吊胆塞饱了肚子,心里多少有点坐山观虎斗的快意,尤其是婆婆,怎么不被妯娌掐死!让你平时软的欺硬的怕,这回碰到不吃你那一套能治你的了吧!伤天害理做多了,报应!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自然有人收拾你这个老不死!
凭心而论,何琳并没沾便宜,她纵然超级发挥,两人也就半斤八两。只不过她的伤在暗处,老太太伤在明处。不过能和老太太战成平手,已算赢了。
一下午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北风在外面呼呼吹。傍晚,传志下班了,刚走到路口,就看见胡奶奶提着垃圾袋颤巍巍地走上来。
“传志啊,你可回来了!咋才回来?快回家看看你娘吧,跟你媳妇打架了,打伤了,不轻!唉,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折腾!折腾!养孩子养成催命鬼啊……”
传志撒丫子往家跑。打开门,先推母亲的房门,没推动,叫了两声,没人应。绣花示意在里面,半天没出来了,都不出来。
传志两脚踹开门,就见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嘴辱干裂,目光呆滞,痴痴地盯着窗台。窗台上吊着一个大麻绳,已挽了一个大扣。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传志吓傻了,连叫几声,老太太才有点反应,一声“儿啊”,老泪纵横,“娘不想活了,活不下去!只等着再看你一眼,黄泉路上也安心去见你爹了!”
传志惊得要掉泪,“娘啊,到底怎么回事呀?说清楚!”
老太太颤巍巍的手指了指脖子,“娘好歹活过60岁了,够长了,也活够了,不用你们动手了,也不犯你们眼睛了,早死早好,早死早托生……老了,活着是窝害了!”
老太太脖子上一片,已于淤紫变成青红交织的淤血块,肿得象块馒头那么大,冒着血丝,离动脉只有一指!传志看得触目惊心,心里拔凉拔凉的。
老太太站起来就去抓窗台上的绳子,被儿子抱住,一把扯掉麻绳,把老娘交给嫂子,大踏步上楼了。
楼上反锁了。用钥匙打开,不声不响潜到床边,掀开被子,一把把猫一样蜷缩成一团的何琳提溜起来,咆哮:“你给我起来说清楚,你为什么对我娘下此狠手!说不说?说不说!”亮开了巴掌。
“滚开!别碰我!拿开你的脏爪子!”何琳象个小雌猫对他又踢又挠。
“你还想不想过了?!”
“不过了,离婚吧!”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扒着门框哭着说:“你们好好过,俺无用拉才的死在你们前头也是应该的……”
“去死吧!赶紧!有多远死多远!”
传志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何琳也没闲着,边骂“操*你妈”边伸出长长指甲的小爪挠他抓他,同时扬起脚踹他,八爪鱼似的乱踢乱抓。传志气疯了,几拳下去把八爪鱼打翻在床,抓起被子使劲压住她,只剩下两条腿在外面使劲空蹬着,让你再骂再泼!
还是绣花上来的及时,一把推开传志,“捂死她了!要出人命了!”
何琳趁机从被子底下挣出来,脸涨的通红,眼泪鼻涕一大把,嚎叫着往外逃,可能忘了在床上吧,扑嗵一下踩空,迎面朝地铺在了地板上。
“快出去吧何琳!”绣花拽住爆怒的传志,大声喊。
何琳眼有点花,快速地从地板上一节一节支起来连滚带爬跑下楼,仅穿了一身薄薄的防寒内衣和一双袜子跑到了大街了,惊弓之鸟般,抱着抖抖的肩膀卷着影子一路小跑着,没了方向,差点被一辆出租车撞了。
出租司机在旁边打开门,她坐进去,还没来及说出娘家的地址,司机大声喊:“啊呀,你流血了!”
低下头,浅灰色的绒裤湿透到大腿,汩汩黑流迅速向座位里渗透……
新闻联播还没播完,何中天就接到了医院来的电话,何琳流产了。夫妻俩饭也顾不上吃完,开了车直奔医院。雪白的病房里,他们看到了篷乱的头发下鼻青脸肿的女儿,脸色灰白,目光涣散,正在输液。何琳看到父母,眼泪哗哗横流。
当得知乖乖女被暴打成这样后,老何夫妇气得浑身发抖,要报警,要找王传志讨个说法。却被赶来的郁华清拦住了,“这事你们哪适合干?也不用找警察,十天半月的拘留有什么用?顶多就丢丢人。你们找大夫验伤,其他的交给我吧。”
郁华清不象她姐姐那样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磕巴也没打来到走廊里给何冲打电话。何冲已返回学校,正在宿舍和同学玩电脑游戏,二十分钟后就到了医院。大男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病房,半分钟没呆就冲了出去,在大门口又被小姨拉住,“等等,一起去!”
过了一会儿,郁华清人高马大的二儿子大庆开着猎豹过来了。大儿子出差了。
三人一合计,上车走了。一刻钟后到了,停下来,郁华清上前叭叭敲门。
绣花小心翼翼问了句“谁呀?”开门一看,不认识。
为首的一个身材富态眼光很高的中年妇女很有威严地说:“何琳家人,把防盗门打开!”
绣花抖抖地照办了。
“传志呢?”
郁华清刚问了句,何冲就蹿上了楼,一脚把虚掩的门踢开。传志正坐在床边发呆,小舅子两步跨过去开脚把姐夫踢下床,然后就是乒乒乓乓一片密集的声音。
郁华清大庆母子怕何冲吃亏,也快步跟了上来,看着这个突然暴烈的青年正拳脚相加。让他们意外的是传志没还手,开始还只是自卫,到后来只本能地护住头任人打了。
王老太太也跟上来,一声凄厉尖叫要扑上去,却被大庆伸手抓了衣领给提溜回来,“站远点!溅着血!”
“别打了!别打俺儿了!求你――打死俺吧!反正俺也不想活了!传志,儿啊,你个憨熊咋不还手啊!”
传志就是不还手。
老太太急了,挣不脱,回脚踢大庆。
“想打架啊?我可还手了!”
王老太太干脆双膝一跪,磕头,“打出人命了!老爷,不要再打了!做孽啊……”
绣花躲在楼梯口,吓得哆嗦,没敢上去。
看情况差不多了,郁华清才过去把打红眼的外甥打开,代表娘家人说话了:“王传志,这一顿打是你自找的,活该!你们结婚时我说过什么,你只要敢对她不好,我就让你好看!你偏不听,把她打进医院,打流产,你觉得她娘家人好欺负,不能怎么着你是吧?!小贼,我再给你说一次,何琳也是我们家娇生惯养捧打的,有什么事自有她爹娘教育,你不能碰一根手指头!这只是一个教训。你们能过就过,不过吱一声,能死多远死多远!只要还有下次,你等着瞧好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直打到你生活不能自理为止!”
然后三人丢下混乱场面,扬长而去。
王老太太放声大哭啊,爬过去察看儿子的伤势,满脸鲜血,虾米一样缩成一团,可不是一般的重啊!
“俺的儿啊――把俺儿打死了……”
传志却翻转开,挣脱母亲,踉踉跄跄跑下楼梯,到大门口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手伸向外面寒冷漆黑的夜,悲苦地叫了声:“何琳……”
大庆开车把郁华清和何冲送回家,全家人都坐在客厅里,郁华明正给何琳身上盖毛毯,不太开心得看了何冲一眼:“怎么才回来?明天我们要出去,你请个假,在家陪你姐姐。”
“是去找那王八旦母子吧,我和表哥刚去过,把他暴打一顿,你们不用去,病历拿好,不离就起诉!”
“啊?”何琳眼里闪过一丝焦虑,但马上就垂下眼帘。
老何夫妇虽然了解儿子,还是直皱眉头“太莽撞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郁华清坐到何琳身边,爱怜的“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你们两口书呆子,解决了这么久,隐患搞成灾难,当初我不是没提醒,全觉得我多虑。以后啊,何琳的事你们全听我的!”
“我知道,何琳其实到现在也没真打算离婚,可是他家老妖婆已经和你水火不相容,传志又是这个态度,这个家已经就多余你一个,我们今天打他,除了出口恶气,就是逼他作出决定,如果他无情无意选老妈放弃老婆,咱们也别客气,就此反目成仇吧”
传志病了,高烧眩晕,几天都躺在床上。恍惚间,看到初恋时何琳巧笑嫣然的可爱面容,刻骨铭心的爱一幕一幕重现,真想时间永驻那幸福满溢的时刻;可是有时候,又仿佛回到幼小的童年,依恋在母亲的怀抱,享受着母亲无比温柔的目光和爱抚;多少苦读寒夜,多少恩重如山,母亲年轻忙碌的身影逐渐衰老佝偻,而自己却在期望的眼神中留下远去的背影。
王老太太也不懂得送儿子看病,只是天天烧鸡汤鱼汤,守着儿子一勺勺喂。防止何家人再上门,已经电话把传祥叫来了,这次要长住,所以招弟也来了。青霞听到风声,带着小虎子不请自来,老太太心烦,懒得再管她。一大家子人把一楼吵的人声鼎沸,欺负我们婆家人少?哼,要不是怕丢人,俺还能叫一卡车人呢。
传志单位打电话来,礼貌的问病情,王老太太就把家里地址告诉了(平时传志从来不带同事回家,一来路不近,二来房子太大了,问起来不好意思)。单位里派了一男一女两个同事,提着一堆补品水果来看望。
两人进门看一屋子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合租的呢。传志昏睡,同事只好下来在沙发上和老太太寒喧“您儿媳妇呢?”“前几天流产了,回娘家养去了!”“啊呀,那传志是不是心疼得病倒了?下次小心些,家里有孕妇,需要静养。”“啥呀,这城里的女人就是太娇气,怀个孩子屁大点事,搞得比供佛还隆重,碰一下就掉。俺当年生四五个,哪个也没多吃一口,多歇一天的。”一指正在拖地的绣花:“俺大儿媳妇,五个月了,伺候一家人呢。”“吆,都五个月了,您儿子还不带她回家去,生在这里谁照顾啊,医疗费也贵。”“专门来这里生的,家里不让生,抓住就打掉啊。”两个同事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忍不住说:“是超生啊,大妈您不知道吧,这要是真超生在传志家,传志要被开除的。”
老太太忽然记起传志也说过这样的话,一下子慌了:“咋?俺儿这么能干,长的一表人才,开除了你们打着灯也找不着啊,就为了嫂子生孩子?别糊弄俺了。” “是真的大妈,这事查的可严呢,传志资历还浅,您赶快送大儿媳妇走吧。”看两个同事严肃,老太太赶快往人家手里塞糖块:“领导啊,你们回去可别说呢。”“大妈放心我们不会说的,我们部门都跟着扣奖金的,可是邻居会说的,您还是别冒险。”
小雅陈哲来看何琳,两个人在何琳房间里大吃大嚼。陈哲又随导师去了欧洲考察,何琳在电脑里翻看她的照片。陈哲:“事到如今,离就离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么年轻漂亮,追求的人还不排成队?孩子没了是好事,跟这家人你就没关系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吃一堑长一智,再找的话可别这么天真了,你看你们两个,爱情至上,一个有情饮水饱,一个忍者神龟,落个什么下场?我早说过,爱男人你就不能爱他对你好,现在他收回了,一个背负家族苦难的普通男人还大打出手,你定睛看看他还有什么可爱?”
小雅叹气:“我受苦比她多,还没打算离呢。” 陈哲也不客气:“你是犯贱还没过瘾呢,打算忍到什么时候?等那老太归西?说不定比你命长呢。要不也人老珠黄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压抑,老了就会变态,到时候天怨人怒,你老公也不待见。一个男人不能保护你,看着别人伤害你,无论是有心无力还是有力无心,都可以放弃离开他了。这男人啊,总是说女人势利,其实都是他们自己造就的,付出越多就越受伤害,牺牲越大就结果越可怜,前车之鉴,你还指望前仆后继啊,后来的女孩子当然就贪图享受急功近利了。你看我,踩着一个个男人的肩膀,目标顺利达到,这些男人还哭着喊着说爱我,反而嫌弃他们家里含辛茹苦的老婆。”
小雅:“你不迟早也要嫁人吗?说的那么超脱干嘛?不嫁也一样会成黄脸婆的。你以为离婚了就一定能再找个好老公吗?何琳下次是不会再嫁农村出身的了,可是碰到我家海龟他妈这样的她也受不了,婆婆好的说不上老公又不好,性格好的说不准身体又不好,工作好的说不准习惯又不好,婚姻还是要经营的,适当的让步和技巧要学,不能总是小姐脾气好不好?”
何琳一直看照片,吃着燕窝不说话,象是变了一个人。
几天过去了毫无动静,何中天夫妇生气,先给传志打电话,单位说他病假,手机关机,只好打到家里。果然是青霞接的,连叔叔也不叫,“你是何琳她爸吧,传志接不了电话,被你儿子快要打死了。流产?流产就要打传志啊?那她摔一交俺们全家人还不得磕头谢罪啊?传志想不想离婚?关俺什么事啊,你们和他商量去啊。”
何中天夫妇带着郁华清和大庆来了,绣花开门让到沙发上,倒了水,打发孩子都出去玩。王老太太和传祥青霞示威似的坐到对面。
何中天开口说:“事情已经发展到家庭暴力了,何琳这孩子我们从小没有动过她一指头,现在怀着你们王家的孩子,却被打到流产,五天了,王传志连看也不看一眼,寒心啊,” 青霞插嘴:“流产也不一定是传志打的啊,传志有多疼老婆你们都知道,你家倒是来打传志,打的到现在都起不来床,谁来看过啊。”传祥也点头:“是啊,传志真要打她她还能跑得出去?”
郁华清:“你们别遮掩,让传志自己下来说打没打,打他,也是因为女儿受欺负,你在婆家挨打,娘家妈妈哥哥不也帮你打婆家人?” 王老太太:“她婆家是个什么破烂家,她男人连俺儿的脚后跟也赶不上,青霞要是嫁到俺儿这样的女婿,提鞋都肯。”
何中天一看不可理喻:“以暴制暴当然是不对的。如果传志先向何琳道歉,我也会让何冲向传志道歉的。要是躲着不见我们也没关系,何琳有份东西让我转交,他签个字就可以了。大家夫妻一场,好合好散。” 郁华明从包里掏出两份透明文件夹放在桌上----离婚协议。
王老太太淡淡的说:“俺家人都认字不多,上面说的啥?” “离婚协议。”“哦,离婚那,俺没意见。本来何琳这孩子挺好,亲家你两个更好,俺还指望给他们带孙呢,可惜何琳看不上俺家人,嫌弃俺们,那也没法子对不?趁年轻早点离了还赶得上嫁人。俺家传志倒是不愁,啥时候离婚都还娶个黄花闺女,挑都挑花眼。”
老何夫妇气得哆嗦,郁华清冷笑着说:“那就别磨蹭,马上让你儿子签字,找房搬家去娶黄花闺女,家具电器随便拿,别拿我家丫头的东西,拿错了我告你们盗窃!三天内不搬报警!”“啥!” 王家母子跳起来:“想赶俺们走?休想!这是俺传志的家,房子也写了俺家名!”
郁华清撇撇嘴看姐姐姐夫,郁华明又羞又恼:“做人总得讲良心,谁不知道房子是我家陪送的,你们根本就没出钱!” 王老太太神气活现的:“陪到俺家就是俺家的,谁让你闺女非要嫁俺儿的?再说结婚以后一直是俺儿养家,你闺女的工资都贴娘家,这笔帐还不知怎么算呢。”
何中天一拍桌子,大庆握起拳头刚要上,郁华清马上拉住了,转身安慰姐姐:“咱有证据啊,王传志结婚前给你们写过欠条的,五十万那个?”
郁华明恍然大悟,懊悔莫及:“唉,当初以为一家人,哪里保存它啊,早扔了。”
何家夫妇垂头丧气,郁华清却慢慢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摆在离婚协议的旁边。“看好了,这是你儿子婚前给我们写的欠条,五十万!别撕,是复印件。原件我过塑了,法庭上你们才能看见。唉,原希望永远用不上,没想到这么快!”
“传志这个傻货!写这些破东西!被老婆迷昏头了!肯定是你们逼的!” 青霞炸了窝。传祥抓过来仔细看,是兄弟的字!
何家夫妇惊喜:“家里真的数你有心计!妹妹你可救了我们的房子啊。”
不可能,你说传志咋能写这么大的借条呢?”
轮到郁华明得意了:“传志结婚前还算有骨气,不原白拿我们的房子,非写借据,等有钱还我,算他们出钱买的。”
王老太太早问过了,知道离婚的话房子一人一半,也知道在北京没有房子就娶不到媳妇。这里的房子动不动上百万,传志的工资还要接济家里呢,如果放手这辈子也买不上了。咋办?左看右看,看出点门道:“你这条子就算是传志写的,也只是欠钱啊,哪里说房子了?这房子俺听邻居说值两百万,俺们传志最少有一百万吧,就欠五十万,还有五十万,也是俺们传志的血汗钱那。”
郁华清又一次撇撇嘴,看姐姐姐夫自己做的烂摊子怎么说。何中天只好讲房子比当年升值一倍,王老太太立刻打断:“亲家这就不对了,你刚说把房子卖给女儿,女儿女婿各欠你五十万,哪有卖出去的东西生息还算你的?” 青霞听明白了,赶快帮腔:“还给俺们五十万,俺们才搬走!”
王老太太连忙拦住女儿,“不能走!你们家有好几套房,也不少这一套,不如让俺们传志给你一起打个150万的借条,房子算卖给俺一家的。俺一家后半辈子吃苦受累,一定给你还上,等传志当大官了,兴许还提前还哩。”
郁华明立刻觉得血向上涌,站立不稳,跌倒在沙发上。老何悲愤的扶住老伴,大声说:“不协议了,我们走!起诉离婚!法庭见!。” 郁华清发现形势失控,急忙照顾姐姐。
“爸!妈!”突然,楼梯上出现了面色惨白憔悴消瘦的王传志,衣冠不整,走路飘移。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何琳!我不配做她的爱人!我不敢求你们原谅!何琳如果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
“儿啊,你烧糊涂了?疯了?傻了?”
传志虚弱的扶着楼梯一步步挪下来,青霞想去扶被推开,“我妈为我吃太多苦,恩情这一生我都报答不完,我不能违背她。但是,我一生只爱何琳一个,今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喜欢别人,永远都不再结婚!”
王老太太老泪纵横:“儿啊,妈还要抱孙呢。”
传志挪到岳父母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爸!妈!我答应你们要对何琳好,我没做到,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何琳!我没脸再叫你们爸,妈!没脸再见你们!”
何家夫妇和郁华清也哭了,拉他起来>传志发现了茶几上的离婚协议,脸都扭曲了,看也不看就提笔签名。签完名顿时泪如雨下“爸,妈,小姨,你们别生气,我马上就搬走。何琳是我的心肝,心肝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意思?”
传祥和绣花默默走开去收拾东西,青霞不出声,王老太太还在狂叫:“俺不走!儿啊,不能败给她们啊。”
郁华清转向王老太:“传志妈,你就忍心看你儿子为了你,一辈子痛苦?你吃苦受累不就是想让他过上好日子吗?你没来的时候他两个多恩爱?”
“让俺回去?俺还能活几年啊,俺只想天天看见俺儿守着他,有啥错啊?”
“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看见这个又看不见那个。”
“那俺一家住半年!”
“有件事我还忘了说,传志单位里现在都传说他把嫂子藏在家里超生,他们刘处长认识我,还专门来问,这事查实,传志工作就没了,你们一家就回乡下团圆吧。计划生育的人来抓的时候也多个儿子帮忙打架。”
“你!你的心可忒歹毒啊,你要害俺儿啊,你要害俺家绝户啊!”
“我可是帮你呢,要害你计生办的人早就来了!纸包不住火,城里居委的人可精明呢。”
“我也知道你们乡下回不去,不如先到小女儿那里躲一躲?”
王老太口气软下来:“天天合计这事儿呢,可俺红霞住厂里宿舍,集体的,没地介儿,养闺女有个屁用。”
“你不知道哇,红霞已经换工作了!大庆的高中同学,在深圳宝安开个蛋糕店,生意可好了!最近要出国,想找个熟人打理,我听说红霞懂事聪明,就推荐她了。是何琳告诉红霞去面试的,月底就上班,工资比以前高一倍!人家见后还夸我推荐的好呢。”
“唉呀,俺家的孩子那是个顶个心灵!传祥红霞是俺供不起了,要不也都能当官!”
传志眼睛红红的:“小姨,你们帮红霞这么大忙,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何琳没跟你说吗?唉,这孩子,就是心好嘴硬!”
王老太也忙道谢:“还是城里人好啊,有钱也有势,认识的都是大老板!”
“不客气,那时候不还是一家人吗?红霞是店长,住个单间,你们母女三个都住的下。店里还缺个男工,要有力气,揉面的,包吃包住,你哥愿意去吗?”
“愿意愿意,俺有得是力气!早就想在城里找个活了!” 一边传祥咧开大嘴嘿嘿笑。绣花扯着老公的衣服羞涩的问:“还有别的活不?俺也有力气。”
郁华清听何琳讲过这个嫂子人还不错,笑嘻嘻回答:“深圳工作有的是,等孩子生了,让奶奶带着,你再工作,保重你家的大孙子才是头等大事!”
一句话说的王家人喜笑颜开,青霞叫俺也要去,俺也要挣工资!王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笑:“你不许去!真还打算替熊老妈子养孙子呢?”
回来的路上何中天一直叹气:“真没想到这家人素质这么低下,华清你还帮他们找工作?婚还离不离了?”
“你当初嫁女儿的时候难道以为跟你一样知书达理?门不当户不对,早就该想到,农村泼妇骂街比这还难听呢,你和人家联姻就适应点吧!你们要和王家结对扶贫,就是个系统工程,要达到均贫富,均血统,均习惯,均素质为止。”
“何琳对红霞印象很好,就算离婚帮她个忙也不过分。他嫂子也不坏,要是被人抓走打胎,怪可怜的。其他人还不是为了赶他们走?要不那老太太给你来个寻死,咱们也恶心不是?帮找工作,自食其力,免得传志还得养他们。”
“那何琳怎么办?不离婚了?”
“你这父母怎么当的?没看出来丫头也在矛盾吗?传志如果没有他那个妈,还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两个人又相爱,打打闹闹难免的。把他妈先赶走,小夫妻冷静冷静再说。”
“可这也不长久啊,不是一家住半年吗?”
“咳,我的姐姐!你真是书读多了太认真。他们去生小孩子,至少拖住老太太一年,万一是个孙子,怕是连儿子也不想了。”
“那也不行,传志如果想和好,至少必须答应以后他妈他家人不能来住!”
何琳从医院转移到娘家,躺在一年多前出嫁的闺房,眼泪纵横,思虑万千,对所谓的爱情,剥掉鲜艳、神秘和幻像,就象张爱玲所说,上面原来爬满了虱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在深夜中看到一个分不出性别的婴儿,张着无助的小手,血淋淋地看着她哭泣。有一忽儿,她的心坠入深渊,陷入淤泥,象一条剖肚刮鳞的鱼一样,停止了呼吸和思维,再不愿醒来,在河床上慢慢变成化石。
她满心疲惫和厌倦,只想静静地一个人,让疼痛的地方更疼痛,让懊悔的更懊悔,让迷失的更迷失,她只想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什么也不想面对,只求离疼痛更近些,让麻木的神经好好知道她失去了什么,甚至心里狂喊着:报应!报应!对她曾经幼稚的选择和单纯的一厢情愿的报应!
传志每天下班都去岳父家看老婆,非常准时、虔诚,经常会抱着面容惨淡的老婆哭,说对不起她。
经常被横眉冷对阴阳怪气的郁华清赶出来,“男子汉大豆腐,不一头撞死就凭掉几粒金豆管屁用啊?赶紧,赶紧,让何琳消停一会儿吧,媳妇哪有娘重要,媳妇又没生你养你,又没供你上学当京官,在这儿浪费感情!快点回大房子住去吧,没人跟你争跟你抢了,记着把你家七大姑八姨、邻居二姐的小舅子、家禽猪狗牛羊都牵来啊,三层呢,空着就白瞎了!”
传志被赶出来,迎面碰上岳父。老何这老好人也不待见这曾经相当满意的女婿了,转身去了卧室。岳母郁华明更是拿着围巾和车钥匙冷着脸从一旁走过,眼皮都不翻,去学校了。
传志受此冷遇,感到从未有过的悲痛和压力,突然之间他害怕失去何琳,害怕失去在北京的一切,害怕回到空落落不再有争吵和温暖的家。倍受折磨,他憎恨自己生在农村,有那么多的习俗去遵守,有那么多的压力去面对,有那么多的感情和物资债务需要偿还!何琳说的对,这一切象个无底洞!他憎恨自己的母亲,她有5个孩子,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把全部希望和注意力都寄托在她过去并不疼爱和重视的这个儿子身上?她太自私和功利了;他憎恨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们看到他刚好过一点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拥过来啃咬他,好象帮助他们是应该似的!
但——难道不应该吗?
也许他最憎恨是自己贫穷和没有本事挣更多钱,贫穷让他失去尊严,让他内心敏感又脆弱;挣不到更多钱就得不到人的尊重,在危急发生时,也没有资本去挽回。
他是个穷小子,工作一年多了,依然是个穷小子,岳母家的门槛依然高不可攀,他依然融不进这个都市里的高尚人家,他们就象撵只狗那样撵开他。
传志心里涌动着无名的悲哀,本以为命运的轨迹改变了,现在才发现,可能又要返回原点。过去一年所谓的幸福,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并没有抓住本该拥有的东西。也许那种一直与命运抗争不服输的念头又涌上来了吧,极度悲痛失望又手足无措之余,心中又坚定无比地立起了这种信念:一定要把研究生念下来,一定要发愤努力挣更多钱!一定要把何琳争取过来,不让她家人看不起!这是当务之急的最高任务!
何琳也是做着思想斗争,本考虑好了,一定要离婚,但她父母从最初的愤怒中平息下来后,却要她从新考虑:你们的感情根本没破裂,就要为了他的家人、他母亲离婚?!
何琳也一直把矛头对准过分的婆婆,对准他的兄弟姐妹,觉的嫁的男人有这么一大堆负担也就够了,但这个表像下,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现代家庭观念,他个人的家庭是他母亲大家庭的附庸,只要有需要就毫不迟疑地向大家庭供水,小家只不过是大家的蓄水池;他不是独立的个人,从来不是,他只是他母亲的儿子,他大家庭中一分子,会下金蛋能捞取荣耀的一分子,他其他的身份也是从属的。更要命的是,他自己内心也认同这种观念。他拒绝过吗?没有,他只怕他的从属地位贡献少了还惹大家庭的重要成员不高兴。他人虽在城里,成了这个以物资为基础的发达城市里的一员,但内心还停留在农村的血缘、宗族的秩序和观念里;他是一个家庭的儿子,为那个家庭付出、牺牲个人都是值得的,他有责任为他的兄弟姐妹摆脱贫困而努力,这种责任使他潜意识里寻求一种助力来帮助家庭摆脱命运钳制的力量,而他的老婆甚至孩子都应该是这种助力的一部分。又回到原点上,他的老婆孩子也是他大家庭里的一个小附庸,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在冬季阳光和煦的照耀下,何琳终于弄明白了这一点,吁了口气,也从骨子里了解了所嫁的男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象父亲一贯所评价的:他是个不错的青年,积极上进,脾气也好,踏实能干。正是这样外貌类似忠厚善良的人,可能做他的家人、他父母、他的兄弟姐妹受益更大,要做他的伴侣,却要正面承担他所有优良个性的负面作用。也许,一个无恶不作坏事做绝却对妻子一往情深的温柔男人更能博得一个女人的内心爱怜和敬意,博爱博不到身边最重要的人,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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