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大婚当天,皇上就对刚刚册封的嫔妃动粗,这传出去于他不好,于我也不利,我不是为他撇清,而是为自己留一点尊严。
我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他的。
他怔了一刻,轻笑出声,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道:“不准。”^橘园.清清^
不准,呵,我冷笑,刚刚才被强压下去的恨意重新浮上心头,愈演愈烈,我用同样小的音量,倾身到他耳旁道:“既然皇上不准,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臣妾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臣妾醉了。”
嗤……我听到一声讽刺的笑,然后是他近乎妖邪的声音,“你不知道,朕知道。”
我的威胁,他完全不看在眼里,因为一一他才是皇上。
我抽身坐好,冷冷的不言,事到如今,己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然而,刚刚那一幕突发状况显然已经掩盖了下去,大家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我说我醉了,就真的醉了,皇上温柔的对我说笑,必定是甜言蜜语,而我……倾身过去,说的,也必定是闺房私语。
没有人能看得到皇上与我之间的战争,除了她与一一他。
太后娘娘就在临坐,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又岂会不知,她只是坐视不理罢了,有易子昭在,她犯不着当着他的面跟我做对,她有的是机会。
而诚王爷,就算他知道也毫无办法,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他保护不了我。
易子昭嘴角嗜着笑,抬手召来宫人,“殇国夫人要献一支《霓裳羽衣曲》 ,吩咐宫乐们准备。”
“是。”宫人领命退下。
他得意得看着我,“朕记得当初教过你,你还没忘罢?”
我紧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臣妾忘了,连一招一式都不记得。”
我真正忘的,是他这个人,易子昭,再不是当年那个救过我,教我艺伎的乐府笛子手。
他轻笑,看似并不介意,“你不想跳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我重复着,紧紧握着双拳,指甲深陷进肉里,竟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有无边无际的恨。
如果他不给我这个身份,那么,我上去跳一支舞又有何妨,如果诚王爷不在,那又何妨,可是现在,他分明就是想要当着他的面羞辱我,向他炫耀他已得到了我,他可以随己所欲,让我怎么样都行。
内心苦涩蔓延,我用凄凉的语声道:“皇上的意思……我是跳定了吗?”
“对,跳定了。”他没有一丝犹豫,果断的回答我。
“如果我不跳呢?”我仍是那样幽慢的语声,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他轻笑,讽刺的道:“才第一天而己,如果你想以后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尽管违抗朕命,如果……你乖乖的听话,朕就可以考虑以后好好对你。”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挑起我下巴。
这动作,太轻佻也太挑衅,我眸光倏的冷下来,里面寒茫乍现,霍得站起身来,他笑看着我,以为妥协。
此时,宫人正好也高声喧布接下来由殇国夫人为皇上献舞一曲,看到我站起来,机缘恰恰好,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重新钉到我身上。
我就在这充满嘲笑与讽刺的目光中一步步下了殿,身上仍旧穿着白天那身朝服,繁复沉重,我在殿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站定,一屈身跪下,高声票道:“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怕是要让皇上失望了,这《霓裳羽衣曲》 怕是今日跳不了了。”
话落,殿里唏嘘声再起,众人看看我,再看看皇上,都想不明白刚才还恩恩爱爱的两个人,怎么转眼就起了干戈,而我,居然胆敢当堂驳回圣命,真是普天下头一人,再没别人敢这样。
我冷冷的看着他,看他脸上笑意一点点湮去,最后化为冰霜冻结脸上,冻结笑意。
“你说什么,朕听不清。”他语声清冷,眸子里闪着某种危险讯息,仿佛只等我一说出不字,就立刻会飞出刀子来将我刺死。
“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怕是跳不了。”我再次说道,直直得回望他,没有一丝闪躲与惧意。
一阵死样的寂静之后,我听到了他的笑声。
太后坐一旁,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并不置一词,仿佛有意将决定权留给我们自己解决。
气氛己经达到极至。^橘园.清清^
他良久不语,我再没耐性,不待他宣起身就自己站起来往外走去。这一次,我打定主意不跳,无论他怎么对我。
如茫刺在背。
但我已经可以感觉到他愤恨的目光,灸如火,烈如阳……
被嫔妃当场驳回命令,他身为皇上,颜面何在?而我,已经走到门口,只想快点离去,一边默默祈祷着他会就此罢手,再闹下去,对我们谁都没好处,希望他可以明白这一点。
猝然,左肩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他不知何时已追了过来,一把抓过我的肩膀往回扯。
我轻呼一声,被他拉到怀里,头上钗环掉落,他手过处,宽大外袍己褪至肩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唔……众人一阵哗然,无数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肩上。
太后娘娘一个眼神扫过,鸦雀无声。
腾的,我的怒火已全部窜到脑门上,胀得满脸通红,冷冷的道:“放手,皇上不嫌丢人吗?”
我用力推着他的手,一面拉着滑落的宫装。
他冷笑。
好不容易挣脱出的一点空间,他只一用力,就又把我拉了回去,后背紧紧得帖着他的身子,我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忍着怒火。
“是你自找的。”他声音凛若寒冰,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狠狠钳住我肩膀。
我蹙眉, 忍着没叫出声来。
尔后,他又放开我,单手提着我后衣领往回走,我被他拖着后退,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池的桎梏。
“放手,放开我……”我大喊。
现在,己经没有什么殇国夫人,也没有皇上,有的只是两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事情已经做到这个份上,我没必要再隐忍,对于他,也不是没吵过、打过。
我在这一刻,竟然糊涂的忘记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灾难发生。^橘园.清清^
我与他撕扯着,挣扎着,正不可开交间,突然一抬眸,我看到了一双受伤心痛的眼睛。
诚王爷就坐在三尺开外的地方,直直得看着我,眼里有种泣血的温柔,怜惜。
徒然,我心中一酸,连忙低下头去,拼命忍着的委屈与泪水在这样的目光下通通瓦解,我红了眼眶,内心感慨万千,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抬。
宫宴之上,让朝臣、嫔妃看着皇上与新册封的殇国夫人争吵,打闹……而前夫诚王就坐在一旁,我觉得整颗心都快炸开了,压抑万分。
我伸长胳膊,悲愤化为一种强大的力量,长长蔻丹在他手上留下一道道深痕,我听到他吃痛的抽气声。
我豁出去,趁机奋力往前一扑,嗞……裂帛声过,我的身子重重的扑倒在地上,一阵冷风贴肌而过,我觉得四周起了风,透衣冰凉。
这一瞬,殿里更是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到,唯有我自己的喘息声。
我闭着眼,等待易子昭的魔爪,可是没有,他并没有再来拉我。
不知隔了多久,我才觉出不对劲,低头一看,才发现我外面三层宫装外袍已经没有了,只穿着最里面的裹胸长裙,啊……我尖叫一声,慌忙用手挡住自己,蜷缩在地上。
那一刻,真是狼狈不堪,从没有试过如此丢人,我闭着眼,将头深埋进膝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易子昭提着我的宫装愣在那里,胸中愤怒己濒临极限,瞪得通红的眸子,像是两团雄雄燃着的烈火。
“滚,都滚,滚……”他沉声道,一声比一声大,最后,干脆嘶哑着嗓音吼,我觉得大地都在颤抖。
众人吓得一愣,回过神后便作鸟兽散,匆匆离了席,逃也似得向殿外奔去,连同嫔妃们一起撤离,宫乐们抱着乐器退下,实在抱不动的,就只好丢下。
四周凌乱,金银器皿跌落,到处都是脚步声与碎瓷声,巨浪似的,一波一波冲刺着我的神经,我埋着头,骗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真的没想到会弄得这么糟,我开始害怕,后怕,我可以无所谓,无论他怎么样都好,可是,君颜还在他手里。
浓浓悔意将坚强反抗的意志覆灭,我手指渐渐冰凉,轻轻颤抖。
面对这样情况,太后娘娘仍是平静,只轻轻叹一声,然后在宫婢的搀扶下起身离了座,缓缓走到我跟前,“你可真有能耐,今天的事想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帝京,明诚皇后,哀家真的要对你另眼相看了。”^橘园.清清^
她将语音拉长,话里讽刺意味十足。
我冷笑,抬眸看着她,“母后过奖了,臣妾也想做你的好儿媳,好好待在武陵郡,只是……”
我顿了顿,将目光落到易子昭身上,“只是有些人偏偏要强人所难,如果母后不喜欢臣妾,可以将臣妾废黜出宫。”
我俯身,无比认真的对太后一拜。
她脸上神色淡淡的,仍带一丝微笑,只是眸光却越来越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才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四个宫女随后离去,此时,殿里人早己跑光,仅剩三人。
诚王一直坐着没动,直到现在才起身,脱下他的外袍向我走来。
“站住。”当他快要走到我跟前时,易子昭冷冷的喝住了他。
“诚王爷难道忘了吗?她现在不是你的侧妃。”他冷声道,鹰隼般的眸子钉到他身上。
诚王爷如若不闻,依然靠近,轻轻将手里的衣服为我披上,“我没忘,我现在做的正是对嫂子所做的。”
他沉声道,却一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有些话不用开口,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他抬手,想要为我拭泪。
他心疼我,可是我却不能接受,易子昭己经做势要扑过来,我不能让他们再起干戈,今天做成这样已经够了,再不要发生任何事才好。
在他手指将要触到我脸颊时,我向后仰了仰,躲过他的抚摸,“谢谢,王爷请回罢!”
我语声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他手指僵在半空中,苦涩得一笑,颓然落下,只道:“保重。”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我低头不语,只是泪水却一个劲的往下掉,简单保重二字隐含了多少深意……
心下埋怨,为什么每一次他离去的背影都那么悲伤,让人心疼。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此刻,抬眸看着这满室的狼藉,只觉得一阵好笑,猝然笑出声,无比讽刺。
“你非要闹到这样才罢休?”我问,语声清冷,仍旧坐在地上。
他冷笑,一步一步逼向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郁清尘。”^橘园.清清^
他直呼我姓名,让我隐隐觉得不祥,本能得想要后退,然而,却己晚了一步,一切太过突然,又太过仓促,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法接受。
他一把将我拉起来,诚王爷的外袍掉在地上,他故意从上面踏过,不管地上碎瓷伤人,也不管凌乱的桌椅,只管拖着我走。
我跌跌撞撞跟着他,脚上一只凤履已不知遗落在哪里,光脚踩在碎瓷上,只觉一阵钻心的痛,“易子昭,你放开我……”
脚底被划伤,疼痛难忍,我刚刚平复的心火又升了上来,化成无数怨气,此时,这里没有别人,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冲他大吼!也不用管什么凤威庄重,龙颜冒犯。
“郁清尘,你现在该明白自己是谁的女人。”他面无表情的道,越走越快。
“我早就明白。”我冷声道,语气里有某种讽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我更知道,拥有一个人,不仅仅是拥有她的身体。
我话音未落,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
我被他挥身散发的那种邪恶气息吓到,下意识的想要逃离,无奈却挣不开他的魔掌,他反手一推,轻轻松松得将我推倒在地。
尽管地上铺着柔软的波丝地毯,可还是摔疼了我。
我将身子蜷缩起来,极力忍着痛。
他冷冷得看着我,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平静得像潭死水。
良久,他倾身靠过来,开始从后面解我的衣裙。
“你想干什么?”我腾得从地上坐起来,很快便被他重新按下去。
“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 ”他冰冷的声音传进我耳中,幽寂,没有任何起伏,手里动作未停,一手控制着我的身子,另一手已将裙子解下,然后是亵衣,直到赤裸相呈。
我眸光倏的黯了下去,渐渐没了生气,也无从反驳。
他说的没错,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在一场动乱之后,我却仍旧逃不过委身于他的命运,我没有反抗,如行尸走肉般任他肆意抚摸,舐咬……
而我已经失去了知觉,没有痛感,不说话,也不叫,只有泪水不住落下。易子昭,我紧紧抿着双唇,将这三个字咬碎,吞进肚子里。
初见他,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俊美,妖邪,那人还在时,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关于自己的未来,庶人也好,侧妃也好,却独独想不到这一种。
我以为,他绝无机会得到我……
孟秋之际,还未生火,入夜后气温更低,丝丝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我只觉得冷,彻骨冰凉,他手指所到之处全是颤抖,止不住的战栗。
嗜骨针扎般的痛苦。
“你恨我吗?”他喘息着道,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手指渐渐上移,触到我的胸。
丰满的胸脯被他狠狠揉捏,我闭着眸,一语不发,连一丝呻吟都没有。“说话……”他追问,加重手上的力道。
我身子一颤,霍然睁开眸,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看向他,“易子昭,我恨你,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要不然……”
他轻笑,丝毫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轻挑起我的下巴,占有的在我唇上印上狂热的吻,“要不然怎样?”
我的唇已变得红肿, 无边怒意冲刺胸间,我觉得自己快要被那口气给憋死了,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要不然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
哈,他讽刺的笑出声,翻身压到我身上,“看来,你不光需要知道你是谁的女人,更该知道……谁才是驾驭者。”
最后一句话,他是伏在我耳边说的,声线已然变得沙哑。
我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坚硬与灼热,赤裸相呈的好处就是谁都骗不了谁,谁都遮掩不了,我不再说话,脸上已有红潮,不露痕迹的别过脸去。
与其说我无法面对他,不如说我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该把那个深埋在心底的人藏到哪去,藏都藏不住,我也想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逢场作戏而己,可是,那种背叛的感觉愈来愈重,我有些受不了。
轻轻呼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双手摆正我的脸,逼我直视他,“看着我,我叫易子昭,不是夏侯君曜,不是诚王爷,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他宣誓似的说着,然后突然进入我。^橘园.清清^
我毫无防备,忍不住惊呼,一种尖涩的痛楚传遍全身。
他手指修长,轻轻抚平我皱起的眉头,“给我生个孩子罢?”
这一问,让我无从回答,有几秒钟的僵硬,直到此刻,我才突然发现,他一直说的是我,而不是朕,好像还是从前的易子昭,我没说话,也没睁眼,默默承受着他的撞击。
我的回避让他倏的收起所有的温柔,变回残酷的新君,冷冷的抽回手,气息变得狂乱起来,他加重力道,一下一下,狠而彻底。
室内,弥漫着一种异样的狂热气氛,他身上龙涎香味越来越浓,紧逼入鼻,渗杂着欢爱时特有的淫糜气息。
我紧紧抓住身下的地毯,难以承受。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夜晚好像太过漫长了些,渐渐的恍惚间可以闻到了一丝沉寂的血腥味,冰凉的。
我无奈的笑了。
我已不是初夜,可雪白地毯上的那抹鲜红却仍是那样刺目,比我脚上的血液颜色更红,红得惨烈,他自有办法让我流血。
小云进来时,我侧身躺着,身上只盖着一件他的外袍,里面春光若隐若现。
“夫人……”她轻轻唤了一声,跪到我身旁。
“夫人……”
我良久不应,她移过来,轻轻将一条裘被为我盖上,“轿子已经备好了,夫入,我们回去罢。
我仍是一片沉寂,仿佛想要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橘园.清清^
小云不再说什么,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宫装,然后扶我起来,“夫人,要睡也回去再睡,地上凉……”
听到她说地上凉,我就突然笑了,小云被我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有些无措的看着我。
我睁了眸,脸上仍带笑意,“是皇上让你来的吗?”我问。
“是的,夫人。”小云低声回道,一边为我穿衣服。
我光洁的肌肤上满是殷红痕迹,映着晨曦十分刺目,小云轻轻垂了眸,放轻动作,小心避开伤口。
隐隐的,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的气味。
他刚走不久,昨晚除了不停得要我之外,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连走时,都不曾说,我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十分赤裸与彻底的侮辱。
小云为我穿好衣服,扶我起身往外走去。
门外,果然有一顶华盖肩舆。
“把那条毯子烧了。”我冷声吩咐,然后上轿离开这个留有我鲜血和我不愿想起来的地方。
就这样,我在昨晚大闹一场之后,平安得回到了广濪宫,众人只说,这个妖女会妖法,能迷惑圣心,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皇上都可以宠幸她,除了小云,没人看得到我那晚流下的血泪与心酸。
和当年的中宫殿一样,广濪宫中也有一方温泉,只不过是人工的。
我坐在氤氲的池水中,闭着眸。
方池四周各跪有一位宫人,正将篮内各色香料洒入池中,浓厚的香味弥散开来,终于掩盖住了我身上的那种味道,他的味道……
碧珠从门外进来,跪到池边禀道:“碧珠见过夫人,夫人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我缓缓睁了眸,冷声吩咐那些宫人,“你们退下罢。”
“是,夫人。”四个宫人放下竹篮,躬身退下。
室内,只剩我与碧珠两人。^橘园.清清^
我轻轻撩拨着水面上的花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看,本宫这里有许多香料,都是皇上御赐。”
碧珠低下头,笑着道:“是呀,皇上对夫人真是宠爱无边。”
她恭维,我轻笑,“只可惜少了一样本宫最爱的香。”我略有遗憾的道,轻轻叹了一声。
碧珠抬头看我,再看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香料,有些不解的道:“但凡宫里有的,乃至天下有的,几乎这里面都有了,不知夫人还缺哪一味?”
“麝香。”我冷声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碧珠一惊,吓得睁大了眼睛,“夫人。您可知道那味香料在宫中是禁用的,长期用可至终身不孕的。”
我垂眸冷笑,语声淡淡的道:“碧珠,你从前是王良人的宫女对吗?”
她微一怔,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茫然的回道:“是呀。”
“既然你也是天皇时期的宫人,就更应该明白本宫现在的心情,为何还要问?”如果她是,她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我是不可能为易子昭生孩子的。
碧珠黯然低下头,小声的道:“可是……那个东西不太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来。”我语声恢复冰冷,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她无奈的福了福身,“奴婢会尽力帮夫人找来的。”
我满意的嗯一声,重新闭上眸,身体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十分舒适,除了……伤口处隐隐的疼痛。^橘园.清清^
我没说退下,碧珠也不敢走,静静得跪在那里。
隔了良久,我才再次开口,幽幽的问,“你从前说……等有适当的机会会告诉本宫一些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好像早有准备,见我突然问起,也不惊慌,只道:“是的。”
“是关于什么的?”
“香墨姐姐……”她低着头道,语声异常平静,而我却突然激动起来,转身看向她,“你说什么?香墨?你知道她的下落?”
我接连问道,沉寂如死灰般的心底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她并不直面回答,抬起头道:“我家娘娘说,夫人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明说就能明白……”
她止而不言,意有所指,倾身到我耳边说:“香墨姐姐与陈公公都被皇上关在地牢里。”
“为什么?”我震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还活着,并且还被易子昭关在地牢里,难道我离开后他们又犯了什么罪了吗?我胡乱猜测着。
碧珠摇摇头,“不,夫人进宫时间短,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并没有找到先帝遗留延用下来的传国宝玺。”
我一阵哑然,虽为妇道人家,但我也知道这传国宝玺的重要性,易子昭拿不到宝玺,就不能坐稳江山,只要有谁拿着宝玺养兵起义,那他随时有可能再下来,我一面有些庆幸,另一面,又有些担忧。
他单单只关押了从前侍侯过我的宫人,显然是怀疑我知道那宝玺的下落。
茅塞顿开,我不禁在心中冷笑,原来,他不惜一切召我进宫还有这一层目的,怪不得,一直讨厌我的太后娘娘居然会默不作声的允许他将我娶进门。
“这些,都是王良人教你的吗?”我问。
她轻笑,对我摇摇头,“夫人难道不好奇奴婢的身份吗?”
我微抬了眸,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道:“你是谁?”
她再次低下头笑了,只是这次有些苦涩,“夫人可还记得碧月姐姐?”
我不语……越来越紧张。
“奴婢是她的妹妹……”
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由得感到震惊,简直不可思议,碧月与我之间的恩怨是显而易见的,当初,她是珍珠糕事件的受害者,那毒,不管是太后下的,还是夏侯君曜下的,总之,她是背着替我送东西罪名死的,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承认不承认。
我对她起了戒心,身子向后退了退,警惕得看着她,“你是她的妹妹?那为什么会告诉本宫这些,你是什么人?”
看我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笑着道:“夫人不必如此,奴婢决不是来讨债的,当初,碧月姐姐是受皇上的命去死的,虽然死了,可是值得,奴婢一点都不怨谁。”
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摸不清楚方向。
“你说……她是受皇上命死的?”可她不是太后娘娘的人吗?我一直这样认为的,难道是我错了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道:“是,姐姐从小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可是后来,皇上十四岁登基后,太后娘娘就把姐姐拨给了皇上用,夫人进宫后,皇上又把姐姐派去了中宫殿,姐姐虽调了两次地方,但始终被太后娘娘掌控着,表面上,大家都觉得姐姐是太后娘娘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奸细,皇上是因为想摆脱才把她派到夫人那里去的,可是……姐姐已经早就不再听从太后娘娘了。”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而我已经全然明白了。
“你说……有些话想要对我说,难道是……他的话吗?”良久,我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道,冥冥中,我知道他有所安排,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猜测,我怕会失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点点头。
“他说什么?”我问,内心汹涌澎湃,又激动,又期待。
碧珠在我的目光下渐渐低下了头,小声的道:“皇上没有留话,只留了件东西,那东西,早已经交给娘娘了,娘娘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应该能想到的……”
宝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宝玺,可他什么都没给我呀?
“你把话说清楚。”我冷冷的道,有些失望,期待已久都落了空。
“奴婢昨天就已经告诉娘娘了。”她笑着道,对我眨眨眼,“我家娘娘总说,夫人是个聪明人,绝顶聪明。”
她恭维。
我良久沉默,努力回想她昨天对我说过的话,可是她除了跟我提起从前喜欢穿娘做的鞋之外,就再没有……
鞋,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原来是鞋,我恍然大悟,欣喜得看着她,“我想到了,是……”
她对我一笑,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们相视而笑,一切水落石出。
“来人……”我大喊一声,声音里难掩喜悦,匆匆招来宫人为我更衣起身,迫不急待的去寝宫找出娘为我做的鞋。
我将那几双鞋抱在怀里,如珍宝般小心呵护着,将它们一一摊到床上。
殿里宫人已经全部都谴退在外,为避嫌,我并没有让碧珠跟进来,坐在帐下仔细看着那些鞋,紧张得手心涔出汗,表面上,那就是一般的绣鞋,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我找来剪刀,忍痛剪开鞋面,最后,终于在一支紫色的绣鞋里找到了,却是它。
里面没有宝玺,只有一支霞飞钗,当年,废后之时,遗落在朝堂上的霞飞钗。
我拿着钗,一阵茫然,他为什么留这个给我?碧珠不是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吗?可这只是支普通的钗而已,虽然也珍贵,但跟宝玺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我有些失望,再剪开剩下的几双鞋,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以近中午,殿里静得吓人,珠帘轻渺,帷幔幽深,无一不是皇家风范,大奢大华,而我却感觉到了苦涩滋味,娘留给我的鞋已经全都坏了。
我颓然躺到一片狼藉中,流下泪来。
那人,竟然连只字片语都不留下,我还傻傻的期待着他能跟我说些什么话,哪怕是一句也好。
×××
一朝荣宠,自然少不了有许多人不请自来。
此时,后宫并不充实,只有皇后,玉昭仪,另外嫿修容,虞美人,仪顺成,嫥良人,是皇上新封的秀女,就连没有侍过寝的秀女也都不约而同的将礼送来。
我倚在雕螭飞凤的鸾塌上,轻轻吹着茶碗里的浮叶。
“嫿修容可就是文宗清的女儿?那虞美人可是户部尚书之女虞姬儿?”我漫不经心的问,将茶碗递给一旁官人。
小云手里端着几盒贴着封条的礼品,俯身立在一旁,回道:“正是她们。”
我眸底浮上一丝浅淡笑意,不断扩大,渐渐泅散开来,“那天见时,就觉得容颜清秀,又有家世靠山,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成绩,也不意外。”
我语声平淡缓沉,听不出喜恶,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贬。
小云讪讪的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们既然送礼,就说明有投靠的意思,我若驳回不就等着驳回她的“好意”吗?而此时,我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且看着罢,能不能用还得再观察。
我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笑着道:“拿下去罢。”
小云托着礼品躬身退下。
我伸了个懒腰,靠到身后织金锦靠上。
殿里熏着淡雅兰萫,隔着午后的阳光,沉沉渺渺浮于空气中,恍惚里,我竟觉得又回到了从前,还是中宫殿,还是皇后。
现在,我由明诚皇后变成了殇国夫人,然而,却仍是宠耀一时,仍有宫嫔争相送礼来,此时,我突然有些好奇,皇后会在干什么?
昨天的宫宴上她没有出席,说是生病,谁知道呢?
“来人……”我轻唤了一声,立即有宫人趋步上前,站到我面前。
“夫人有何吩咐?”一个面目清伶的宫女道。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问:“碧珠呢?”
“好像在外面扫地。”她回道。
“扫地?”我有些诧异,宫里婢女等级是有严格规定的,碧珠是宫里上等宫女,位列女官之职,怎么还用得着扫地呢?
“是谁让她去扫地的?”我问,撑起身子坐起。
小宫女害怕得觑着我,欲言又止的道:“这……”
“不好说吗?”我看着她道,脸色已转黯,眸光亦化为凛冽。
觑得我眸中风华,她猝然低下头去,怯懦的道:“是云姐姐让她去扫地的,奴婢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就再不知道了,夫人请恕罪。”
她极力撇清,然后扑通对我跪下,吓得花容失色。
难道是我让她去找麝香的事被发现了吗?我暗暗猜测着,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你怕什么?本宫又没说怪罪你,起来罢。”
“谢夫人。”她连连磕头谢恩,从地上站起来。
“去叫小云来见本宫。”我冷声吩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她是我这里的宫女,不管是谁派来的,仗着谁的势,都不能逾越了本份。
小宫女瑟瑟退下,片刻后小云匆忙赶了来,俯身站殿下道:“夫人叫奴婢有什么事吗?”
我轻笑,目光徐徐看想她,“怎么,非得有事才能召你吗?”
她脸上表情一僵,显然也听出了我话里有话,低下头道:“不是……”
“不是就好。”我笑着道,转眸看向门外荫荫一片树影,“广濪宫面积大,需要打扫整理的花草也多,宫里人手不够用,按理说,也不该用你这样上等的女官去做这些粗活,只不过……本宫怕人家说本宫偏心,有意刁难,不得已才要一碗水端平。”
话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将头垂得更低些。
我接着道:“既然碧珠都去打扫院子了,你也去罢!”
她低着头,一语不发,也不动。
“怎么?不愿意吗?”我问,脸上犹带笑意。
“夫人难道不问问奴婢为什么要让小云去打扫院子吗?”她小声的道,显得有些落漠。
美目流转,我轻笑转身,冷冷看她一眼,“哦?是你让她去打扫院子的吗?本宫还以为是本宫糊糊涂涂不知何时就吩咐让她去扫院子了呢?原来是你呀……”
我话里讽刺意味十足。她脸上讪讪的,福了福身:“奴婢暨越了,没有事先回禀娘娘。”
“你刚才说,你是因为为什么才让她去扫院子的?”我问,脸上神色淡淡的,随意的抚弄着衣角。
“这两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各宫都送了礼去,奴婢想,我们不送的话怕皇后娘娘多心,于是昨晚就吩咐厨房熬了虎骨汤,让人看着整整熬了五个时辰,今早上好了,奴婢就让碧珠把汤送到中宫殿去,可谁知,她竟然给打翻了,所以……”
她娓娓道来实情,我沉默良久,猝然笑了,仰头笑出声来。
小云被我笑得莫名其妙,本能的开始紧张,“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本宫还当自己死了呢?”我语声凛若冰霜,将一双流波深眸牢牢钉在她脸上。
“夫人……”她屈身跪下,惶惶得看着我。
“你还记得本宫是夫人?”我笑着道,狭长的凤眸里全是讽刺。
“不是的,不是……”她拼命摇着头解释,以额触地,“奴婢真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代夫人教训一下她,让她以后多长点记性,并没有冒犯夫人的意思。”
我冷笑,“哪个宫人该教训,哪个该赏,本宫心中自然清楚,用不着你来多操心,还有……你们同为宫里上等女官,她并不比你低一级,为何你就敢指示她?”
“这……”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语,只有不住的磕头“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罢!”
真到她把额头碰得红肿,我仍无动于衷。
“小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我转言,轻问,环顾殿堂四周,她直起身子,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遍,不解的道:“这是……这不是广濪宫吗?”
我微微一笑道:“对,这里是广濪宫,这里的主人是殇国夫人,而你,是广濪宫里的宫女,并不是主人。”
我语声异常平静,甚至妩媚,只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完全褪尽血色,“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不,你不知道,本宫这一次要让你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像易子昭让我记得我是他的女人一样。
小云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的心却越来越冷硬。
×××
再过几天,宫里传出风云,笑传殇国夫人手段高明,竟然为了教训奴才记住本分而赐名“宫奴”,真是天方夜谭,众人只道,再没人比她更会整人。
×××
那晚之后,易子昭几乎夜夜留宿广濪宫,我们谁也没有再跟谁说过一句话,语言,在妖娆与激情的夜里是多余,我也没有问他香墨和陈仲的事,我先开口,他必定让我求他,用条件做为交换,可是我为什么要先开口呢?
他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的,香墨与陈仲是他留下来控制我的把柄,我暂时不为他们的安危担心。
而宫里疯传的“宫奴”自然就是小云,我没有派她去打扫庭院,仍是上等女官,可是她说的话,再也没有人听从,即使是辈份最小的宫女。
这件事风清云淡的过去了,广濪宫暂时安宁。
又是一个夜晚过后,他上朝离去,我披衣起来,独自来到窗前,推开窗,外面冷风倏得灌进来,吹乱我的长发,昏沉的头脑也立刻清醒了不少。
我迎着风,轻轻叹了一声。
“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不知何时,碧珠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为我添了件披风,这是多日来的规矩,我总是在他走后沐浴,用麝香洗去他的痕迹。
我没说话,默默得向外走去。
碧珠无声得随在身后,这些天来,她已经很熟悉我的脾气了,我不说话时,她也决不会来打扰我。
我坐在池水中,看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在睡眠上打着转。
“碧珠,今天是君颜两个月的生日。”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幽深的殿堂里,有些空灵。
“夫人不用担心,皇上一定会好好善待公主的。”她微笑着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将里面液体滴了几滴到池水中,顿时,麝香味糜散开来,馥郁逼人。
我心中苦笑,孩子不在身边,总是会觉得不踏实,我倒是不担心易子昭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只是太后娘娘让我不得不防,她终归是恨我的。
而这后宫只中大多阴谋,一朝得宠,先不说别人,就是皇后娘娘也该对我有些意见才是,如果她……
我不敢再往下想,撩了些水到肩上。
碧珠将我头发解开,蘸了清水细细梳洗,“夫人,皇上娘娘病了一个多月,现在还不见好,难道是什么不治之症吗?”她问。
我笑,幽幽叹着到:“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宫里人好像有意隐瞒什么?大家闭口不谈,我们也不要沾惹是非才好,管它呢!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我刻意说得轻松,内心却越来越覍得压力。
一个多月来,红泪也没再来找我,那天晚上,诚王爷连夜回了武陵郡,我想,他再也不会来了罢!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苦涩又蔓延了一寸,直逼心尖,我低下头去,借着氤氲的湿气掩盖脸上的悲伤。
碧珠道:“夫人,我们用不用去看看皇后娘娘?”
我将身子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美丽的头颅,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说:“去看看罢。”
我还从没见过皇后娘娘,易子昭好像有意不让我见她。
“是,等会吃了早膳,奴婢就去备轿。”
我洗了澡,碧珠为我挑了一件蓝色的宫装,又喝了几勺汤,然后便乘轿前往中宫殿,那是我原来的宫殿,刚刚踏进宫门,听宫人高喊“殇国夫人到”时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喊错了。
“夫人,小心脚下。”碧月掺扶着我进了宫门,有宫人引着往正殿去。
今日探病,带的礼物是几件杭州刺绣,宫中自来,送礼,送用的好过送吃的,上次小云让碧珠去送虎骨汤,她“不小心”打翻了,想必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碧珠是从前的老宫人,她又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
我进了殿,看皇后恹恹得偎在塌上,并不起身,只是看了我一眼道:“你来了,过来坐,本宫也没力气相迎,真是失礼了。”
我向她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十几岁,年轻貌美的女子,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得上是标致,穿一身家常宫装,却舍不得卸了头上凤冠。她也在打量着我,良久,才笑着道:“果然名不虚传,殇国夫人风华绝代,遗世独立,难怪会……”她用笑声代替接下来的话,我亦微笑,脸上神色淡淡的,并不介意她话里意思,反倒笑的更妩媚了些。
“坐。”她伸手让了让,语声是真得无力,可听起来却不像是生病,而是……厌烦。
我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道:“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合,臣妾特来看看,可好些了吗?”
我并未行礼,只称臣妾,虽然圣上龙宠殊厚,表面上,我与她地位误差,可终究还得遵循国法,她毕竟还是皇后,母仪天下的女人。
近距离观望下,她脸色也没什么病态,只是有点倦而已。
她恹恹一笑,道:“也没什么大,就是精神不济,四肢乏力。”
她换了个姿势躺,并未因客来而坐起身。
我微微笑着,扬手一召,碧珠执着托盘上前,端端跪到皇后塌前,揭开红布,露出里面手工精致的几件刺绣。
我笑着道:“这是几件苏绣,不值什么钱,只是花样还好,臣妾想娘娘可能会喜欢,所以就带来了。”
她用手指挑起一方丝帕来看了看,重新放回去,笑着让人收下,只说好,然后就再不提别的,笑容里有几分瞧不上的意思。
我眸上笑意越来越浓,像看笑话一样,她拿腔作调,无非就是想向我证明她是皇后,而我,应该恪守本份。
就像预想中一样,皇后娘娘对我十分冷淡,再坐了一会,我便起身告辞,她也不拦,笑着说:“以后常来玩。”
我说,“等皇后娘娘病好了也可以到广濪宫去坐坐。”
我们像是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彼此对望,谁都不舒服,还是走罢,我转身离开,出了中宫殿,坐在轿子里慢慢往广濪宫走。
碧珠憋了那么久,终于笑出来了,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宫墙之中。
我勉强止了想笑得冲动,正了正色,隔了轿帘问,“你笑什么?”
“夫人还问我干什么?现在你该高兴了罢?”她笑着道,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死丫头。”我低低骂了一句,没有说话,她说的没错,我是高兴,今天看到皇后娘娘这样,我已经大致可以猜出她得的是什么“病”。
有人让她生了一场病,只为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到他身边,诏告天下,殇国夫人的地位与皇后娘娘并列,然而,他这翻用心良苦,只是为了这样吗?
我摇摇头,不敢确定,也不敢妄自猜测。
平稳走着的轿子突然晃了一下,我身子磕在轿橼上,皱眉问道:“外面什么事?”
碧珠帖着窗口禀道:“夫人,前面碰到昭仪娘娘。”
红泪?我沉吟一下说:“落轿。”
轿子稳稳的落下,我下了轿,看到红泪带着几个宫女内侍,穿一袭粉红色宫装,正往这边走来,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来到近前,微一福身道:“臣妾见过殇国夫人,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她抬起头,认真打量了我一翻,然后笑了,“夫人最近气色真好,身段也已经完全恢复,若不是从前知道,谁又能看得出您生过孩子呢?就跟未出阁的少女一样”
她话里讽刺意味十足,丝毫不避讳宫人在场。
我眸光黯了黯,笑着道:“昭仪娘娘过奖了,本宫哪比得了年轻的姑娘家,听说皇上最近又封了不少嫔妃!”
他封嫔的速度之快另人乍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嫔位空出的宫殿已被盛得满满当当,只剩三宫一空缺,那与我并列的贵嫔之位迟迟不封。
三宫:皇后,夫人,贵嫔称为三宫。
“夫人有事吗?没事的话不如去臣妾那里坐坐罢?”红泪道,挑眉看着我。
我想了想道:“好罢,那就讨扰了。”
我没有再乘轿,与红泪并肩往凤鸣宫走去,我们沉默的时候,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十五,我十四,一起去灯节上赏灯;说话的时候,就有说有笑,彼此敷衍得风雨不透。
然而各自心里明白,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到了凤鸣宫,她吩咐宫人沏茶给我,笑着道:“是皇上最爱的云雾,夫人也偿偿,要喜欢回头臣妾送去些给你。”
她故意提到皇上,我装做没听见,接过茶喝了一口,笑着道:“真是好茶。”
她端着茶盏,却也不喝,直盯盯得用眼神看着我,“原来夫人跟皇上的口味嗜好很相像呢?怪不得合拍。”
闻言,我一阵语塞,讪讪的一笑,不置可否。
抬头看殿里摆设陈置,与从前大同小异,只不过旧的换成新的,仍是富贵逼人,奢华无度,这是易子昭的风格,他喜欢华贵,而本人却阴柔。
红泪笑着道:“这里跟从前比,如何?”
我收回目光,笑赞,“自然是现在好,从前凤鸣宫的摆设都不及现在好高贵典雅,连人都不及现在的漂亮。”
说着,我就先笑了,红泪也笑了,“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我摇摇头,“哪里,实话而已。”
我笑着,不再说话,我也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宫人陆陆续续奉上各式水果点心,其中有一样芝麻汤圆,我微一震,抬头看向红泪。
她微笑着道:“知道你爱吃这个,快吃罢,不过可能没有‘从前’的味好。”
从前,从前做汤圆的那人,她不说,我亦懂。
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说不出话来,血浓于水,看来这话不假,我眼眶微潮,端起碗来尝了一口,“真好吃。”
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她轻笑,也吃了一个,用帕子擦擦嘴角道:“原来,你是念旧的人,从前喜欢吃这个,没想到,现在有这么多好吃的,你还是喜欢吃这个。”
我不知道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笑着,不应声。
她接着道:“现在,皇上是新人,天皇是旧人,那诚王爷呢?也算是旧人罢?”
我脸上笑容慢慢湮去,刚刚蒙生的一点姐妹情谊在她的冰冷的笑意里全然隐退,搁下碗道:“你让我吃汤圆,就是想问问我会不会喜新厌旧?或是移情别恋对吗?”
她低下头,淡淡笑着,语声有些幽寂,“没错,我想知道你霸占这三个人还要到什么时候?”她眸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让我无言以对。
“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知道殇国夫人叫郁红泪,红泪,荣耀一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殇国夫人,每每听着别人说到红泪,说到你的这些成绩,我的心都会隐隐做痛……”
她用疼痛的目光看着我,扬手挥退宫人,我也让碧珠先行退下。
等人都走后,她才接着道:“可我明明就是红泪,那些荣耀却都不是属于我的。”
“你后悔了吗?”我问。
她仰头苦涩一笑,有颗晶滢的东西落下,“我不后悔,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要坚持走下去。”
她自欺欺人的道,到此时人不肯在我面前低头。
“你还喜欢诚王爷吗?”我问,看着她伤心的模样,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当初听我的话没有嫁给易子昭的话,现在……应该也会幸福罢?至少比在宫里强些。
她苦笑着摇摇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诚王爷跟皇上,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差别了,他们都不爱我。”
她说的凄凉,我忍不住叹息,“红泪,你问了这么多,我也想问你一句,如果当初不是大娘让我代嫁入宫,我现在会是在哪里?会比现在幸福罢?”
她抬头看着我,凄凄的笑了,“你在怪我娘?不是她的错,都是我,是我那天约王爷来的,然后故意让丫鬟请你出来,说王爷来看你了。”
很多年前的往事,她隐瞒的,现在一字不差说给我听,可是已经没有当初的激动了,现在听着这些,我很平静,异常平静。
我笑一笑,仰身靠在椅背上,“我们都有错,所以现在得受到惩罚。”
她轻笑,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现在还是恨你,比从前更恨,那天看到诚王爷看你的目光时,我就知道自己输了,再也没有机会了,然后,你大闹筵席,还跟皇上在堂上对博争吵,若是换个人,怕早就被打如冷宫了,可是皇上还是舍不得你走,仍旧那么爱你,隔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说这翻话时,我不住苦笑,事隔一个月,可我觉得我的心还在隐隐作痛,是幻觉吗?只是内心的伤别人都看不到。
“大家都说殇国夫人会妖术,可我知道真正让你赢的是你的独特与冷艳,你从小就跟别人不同,即使受伤、受委屈也不吭声,好像什么事情都激不起你的兴趣,也不笑……,就算笑了也都是冷漠的颜色,你只是长得漂亮,你没有我温柔、可爱,没我体贴,清尘,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受爱戴?” ^橘园.清清^
她看着我,冷声质问,我无言以对,我不可爱,不温柔,甚至毒辣,可能真像她说的,我只是长得漂亮而己。
“可我原本可以更平淡一点。”我看着她道,眸中平静无波。
她不解得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垂眸一笑,道:“做郁家的庶女,或者,不管嫁个什么人,相夫教子,也总比现在好些……”现在,再风光又有什么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
她斜晚了我一眼,笑着道:“那孩子……真是诚王爷的吗?”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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