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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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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i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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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3 16:57:00

  二十五
  第二天中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也是警察,一个交警,——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刚才突发一场车祸,伤者伤势很重,但在被助时不顾痛苦一再提到我的名字,意思显然急着和我联系。
  登时我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一问,——果然是阿刘!
  飞速赶到事故现场,那地方离局里不算太远,就是我和阿刘昨晚分手的地方,也是我曾经差点撞到人的那个事故高发地段。
  到了那里,现场早已清理干净,给我打电话的交警告诉我:当时有个小男孩儿横穿马路去拣跑到路中间的小皮球,但一辆吉普恰好快速驶来,小男孩儿可能一时吓傻了,在路中间不知所措地呆立着,忘了要跑开,路过的阿刘正看到这一幕,于是飞跑过去,小男孩儿被幸运地及时推开了,但阿刘却被狠狠地撞飞了出去。
  “伤的很严重吗?”
  “我看很严重,而且救护车来了之后,急救医生下车一看也直摇头。”那个交警回答,然后稍有猜测地看着我:“所以郭支队,如果你急需什么了解什么情况,恐怕要尽快去。”
  “谢谢,”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了还有,你知道伤者送到哪个医院吗?”
  “应该是二院,因为离这儿最近,我马上打电话再落实一下。”
  正在这时,一个健硕妇女抱着一个五六岁男孩儿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那个孩子手里抱个小红皮球,但似乎还在吓傻状态,目光呆滞。
  我猜这个孩子就是哪个被救的小男孩儿。
  那个交警很快替我确定了,果然是二院。
  我点点头,刚准备上车走。
  “等等!”
  我听到身后两个阻止的声音,回头一看,我的同行正走过来把一个夹包递给我:“郭支队,这是伤者的东西,不知里面是否有对你有用的东西。”
  “谢谢!”我接了过来。
  然后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则带着些恐惧小声问:“我能搭你的车过去吗?我还没谢他呢。”
  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二院很快就到了,但我们并没有马上见到阿刘,因为正在急救。
  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我半闭上眼睛,觉得脑子很乱。
  旁边小男孩儿被妈妈从怀里放了下来,但又被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坐定。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还混合着复杂的情绪——,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声断喝平地响起——
  “别动!”
  我被惊得扭过头去,那个妇女正凶神恶煞地瞪着儿子,——原来那个小皮球不知何时滚到了前面,小家伙也许想去拣,却被妈妈狠狠地按住了,看到我看她们,那个妇女垂下眼皮,不敢看我,但也许觉得骂儿子可以表示出自己的内疚和歉意,突然更加凶狠地骂起来:
  “再不许你玩儿那要命的皮球!我告诉你,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玩儿,别说玩儿,就是摸一摸这个该死的球!哪只手摸就剁了你哪只手!两只手摸,就剁了你两只手!不是你这个要命的瘟生儿玩儿这个该死的皮球,也不会有这事!你还不知道改?还想玩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瘟生儿,看我回家不扒了你的皮!”
  她越说越气,揪过儿子的一条胳膊,看架势似乎现在就想狠揍儿子一顿!
  小男孩儿嘴巴一扁一扁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了。
  “哭,敢哭!”那个妇女似乎更恼了,举着巴掌像个夜叉似的吼道:“敢哭一声我就宰了你!”
  “够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还是个小孩儿知道什么?问题是出在孩子身上还是你这个当家长的身上你自己不知道?那条路车多你平时看不见?小孩儿沿街乱跑乱穿马路有多危险你都完全想不到?现在拿孩子出什么气?”
  这个看来夜叉般的妇女听了我生气的反驳,没有大怒,反倒又气馁了,带着哭腔解释起来:“我也知道,可我天天要看店顾不住呀,你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有多淘,他——”
  “好了!”我再次打断她,说实话,那一刻我没有心情听她解释理由,再次没好气地堵了回去:“给我解释什么?你自己想想就够了!如果以后还是这样,下次再出事,恐怕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是呀,是呀!我也知道,再也不会了!”刚才还凶神恶煞,恼得仿佛要立刻杀掉这个小男孩儿来出气的壮硕妇女突然又一把死死抱住儿子,抽抽搭搭地说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再也不会了,——这次多亏老天呀,不,多亏了他呀!早先我看着他进隔壁诊所时,我还想,这人咋这么面善,看着就是个大好人,谁知道就是来救我们家小建的,小建——,”她捅了捅再次被吓呆的儿子:“是那个叔叔救了你,你要记住,一辈子都要记住,听见没,小建,你的命是那个叔叔给的,啊——”
  诊所?——我先是一楞,接着脑子开始恢复正常,顾不上听她絮絮叨叨说完,立刻追问:“你看见他进你隔壁的诊所?”
  “是呀。”那个妇女回答,目光有些奇怪,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追问这个:“去看病买药吧,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哪儿看的——”
  我没有理她,马上打开了阿刘的手包,——里面果然放了两小瓶包装普通的药,然而药量并不少,说明告诉我,每瓶100片,药名是——艾司唑仑 ,俗名为“舒乐安定”的——安眠药。
  看着那两瓶药,想着阿刘去一家小诊所——,我一时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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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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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i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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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3 16:57:00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带领几个护士走了出来:
  打量了我两眼,又看看我身上的警服,那个医生有些迟疑地走过来问:“请问你是郭小峰吗?”
  我连忙站起来点点头。
  “太好了,” 那个医生似乎松口气:“阿刘一定要见你。”
  然后,稍微有些疑惑地打量我一下,我猜他大概在想:奇怪,阿刘为什么一定要见一个陌生人?——他有理由奇怪的,毕竟,他和阿刘是一个医院的同事。
  但那个医生没有放任自己的好奇,紧接着低声对我说:“阿刘显然有话,能说尽就说尽吧。”
  然后略有感慨的摇摇头走开了。
  我伸手拉过那个被救的孩子,尽量温和地小声说:“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叔叔好吗?,就一下,然后就回来找妈妈,好不好?”
  “去,跟伯伯去!”那个妇女立刻威严地命令儿子。
  小男孩儿有些受惊地点点头。
  我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阿刘躺在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只有一双眼睛还有生气——
  “你又救了一个人。”我拍拍那个孩子对他说:“你看,他很好,除了有些受惊。”
  阿刘看着小男孩儿好象宽慰地笑了一下,但随即目光又转向我,目光迫切,似乎有千言万语——
  我把小男孩儿放了下来,小声说:“出去找妈妈吧。”小男孩儿立刻带着些惊慌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小心的关好门,然后在病床旁边地凳子上坐了下来。
  “对不起——”阿刘声音微弱而吃力地开口了,接下来又张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再次张张嘴又试图表达失败后,目光中突然充满了焦灼的绝望感。
  我把两瓶药拿了出来:“想说这个吗?”
  阿刘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惊喜,但更多的还是焦虑。
  “对不起——”他再次勉力说道:“我,我不想,爸妈——”
  “不会的。”我截住阿刘费力的表达,然后尽量用庄严承诺的口吻保证道:“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而且除了我们,谁也不会知道的。”
  一刹那的惊讶之后,阿刘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再次睁开,充满了感激,接着费力地翕动嘴唇:“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我笑了笑:“当然,我当然会。”
  也许是最大的心事消解了,阿刘的目光中不再有焦虑,但只是刹那的安心之后,他的目光中却又充满了淡淡的失落,失落中又仿佛开始混杂出自怨、内疚、不甘……。
  ——良久,阿刘对我再次发出微弱的道歉:“对—不—起——”
  望着阿刘此刻还无法释怀的脸,暗暗长叹一声。
  “不用道歉,”我说:“阿刘,你已经自我宣判并做了最好的补偿,安心吧,因为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阿刘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仿佛有一点点被触动,接着似乎是对着我,更像对着虚空,嘟囔地重复着我最后几个字:“更好的结局——”
  可惜那一刻我的安慰依然并不恰当,因为似乎反而更激起阿刘痛苦的情怀,他原有复杂的目光中又增添了更强烈的说不出是悔是悲或是其他什么的内容。
  我转头看向窗外,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然后又扭转回来:
  “阿刘你知道吗?”我说:“从认识你,你都总让我联想起一个诗人的一首诗,很棒的一首诗,——不过那个诗人更棒,因为他还写了其他不少很棒的诗,有些非常有哲理,让人深思,比如他曾在另一首诗中这么写道: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注视着阿刘的表情,我暂时停住了,在片刻的无动于衷之后,阿刘似乎开始被这两句诗触动了,目光先是有些茫然,慢慢地,嘴唇再次微微翕动,隐约中可以听出在重复这两句:“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然后,阿刘目视着我,似乎希望我接着背下去。
  踌躇一下,我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背诵给阿刘听: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中;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就在这首诗独特的韵味和节奏里,在我缓慢而低沉的背诵声中,我惊喜地发现,一贯劝解阿刘失败的我居然在他生命的弥留之际值得庆幸的成功了,——终于看到刚才还失落痛苦的阿刘,情绪开始越来越稳定,神情也越来越安详,——那双眼睛,也渐渐恢复到我最初见到他时的感觉,——单纯、友善,澄澈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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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5 10:43:00

尾声
  A
  像讲上一个故事那样,郭小峰依然骤然而止。
  在和爸爸对视了近三分钟之后,爱梅终于打破了沉默,她犹犹豫豫地问:“阿刘就死了?”
  郭小峰没有回答。
  “阿刘不想活,他主动的是吗?”爱梅继续迟迟疑疑地问:“这件事——我是说阿刘救人的事——不是意外——?”
  “肯定是意外!”郭小峰轻声更正女儿:“只能说也许真的是阿刘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上苍给了他希望的死亡方式和机会。”
  稍微停顿了一下,郭小峰接着说:“——但阿刘一定选择了死亡而不是自首这条路,否则他就不会去诊所买安眠药了。”
  “是呀,”爱梅疑惑地说:“可阿刘是医生,他不需要去——”
  “——诊所,是吗?”郭小峰摇摇头:“所以我才会判断阿刘是想选择自杀而不是自首的决定,也才能猜出他希望我能帮他把案子对他的家人和同事隐瞒下去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阿刘一下子买这么多安眠药应该是想自杀吧?!可仅仅是想自杀吗?如果不介意,他完全可以从医院开出死亡剂量的安眠药,可他却选择了去一家小黑诊所开出这么多虽然被限制随意购买,但其实也不是很严格管制的几乎是比较常用的安眠药?——我的结论是他不想人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小心,小心到了不希望做一点儿能引起同事们猜疑的事情——?”
  郭小峰停住了,望着女儿。
  爱梅微微张开嘴,似乎明白了,但随即又仿佛被其他不解围困住似的,目光再次有些茫然,呆视着爸爸那张被窗外混合着万家灯火的夜晚之光中似乎无喜无悲,又仿佛似喜似悲的脸。
  她的目光又垂到面前的茶几,那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再动,包括她下午专门做的,准备边听边吃的水果沙拉——还在静静地放着,散发着香气。——但她没有胃口,感到脑子里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疑问——
   “爸——”爱梅突然抬起头:“你早就猜出阿刘可能会自杀是吗?他傲气,不愿成为笑柄,你故意给他留时间?”
  “当然不是!”郭小峰一口否定,然后有些答非所问解释:“我当然希望阿刘自首,因为那是我认为阿刘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郭小峰仿佛有些回避地站了起来,顺手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刹时弥漫到这间刚才一直显得有些幽暗的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茶室渐渐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爱梅也站了起来,坚持小声追问道:“但——”
  “——但是,”郭小峰不再回避女儿的问题:“后来我确实想,——如果能够有选择,也许可能才是人生最好的结局。”
  “所以——”爱梅咬了下嘴唇:“你决定给阿刘选择的机会,甚至默许和成全他选择自杀。”
  郭小峰没有再回答,一言不发地踱步走到了阳台上,他无声地矗立着,微抬起头,仿佛在凝望窗外暗淡又缤纷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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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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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5 10:45:00

停了片刻,爱梅跟了过来:
  “我喜欢你这么做,爸爸,特别喜欢!还有那首诗,真的很棒,我以前从没听过,你能再给我说一遍吗?”
  一直沉默的郭小峰猛然回头,垂眼俯视着女儿,目光突然变得很犀利:
  爱梅楞住了,仰脸看着爸爸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片刻,郭小峰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转回头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仰望夜空,而是半垂着头,仿佛在看马路上蜿蜒的车流,幢幢楼房间跳跃闪烁的灯光。
  盯了一会儿爸爸高大挺拔的脊背,爱梅很小心地问道:“爸爸,你想对我说什么?”
  停了片刻——
  “也没什么,”
  郭小峰平静地回答,声音恢复了素日的低沉浑厚:
  “只是突然记起了阿刘的追悼会,——那一天去的人很多,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阿刘医院的领导一脸肃穆慷慨激昂滔滔不绝的高度评价着阿刘一贯的医德,和这次舍己救人的精神,——在他的赞扬声中,我又四下环顾,会场上阿刘父母悲痛欲绝,但可幸隐隐中还流露出骄傲的神情;阿刘的同事们都满面感伤十分惋惜的样子;还有那些受过阿刘倾力相助,闻讯赶来的病人们,真的犹如丧失自己亲人一样的面露痛心,泪流满面;当然还有那个被救的小男孩儿,他还是很惊恐,他的爸爸妈妈则还是又紧张又害怕又感激的表情。——他们的感受似乎各自不同,但可以看出——人人都为这件意外痛心着,——可想着事情的真相,我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在这感慨间,不由自主的,我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刘的情景,想起那次自己街头突然发病,正陷入绝望时又突然幸运遇到阿刘的那件往事;想起自己曾因此违背一贯原则主动劝说阿刘冷静选择婚姻对象,希望这位好人能有无限广阔的未来——;再后来呢,我和阿刘深入接触却只为到医院寻找案件真相?”
  郭小峰轻轻苦笑一声:
  “哼,结果尽管我万般逃避最后还是不得不直面就要水落石出的案情时,无奈之下在几乎没有选择的选择中我只能选择劝说阿刘选择自首的选择,希望能为他找到一线生机;——再到最后呢,就是我别无选择地坐在阿刘的病床边,搜肠枯肚地希望自己能想到什么话语,令同样没有选择的阿刘彻底放弃心结,可以安心安息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很幸运,我找到了!——这使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那首诗,——很奇怪?就在追悼会上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想到读这首诗?它那么古老,只是年轻时因为著名读过而已,自己也并不怎么推崇。——而且,我相信我对‘一切都是命运’的诠释恐怕和那时阿刘的理解也多半不同。可为什么我会背它呢?——想了半天,我对自己说,原因也许就是阿刘曾令我想起过同一诗人的另一首诗,因此容易联想吧?还有就是这首诗更像一首佛家的偈子,能令人产生一种宿命的安心感而已?——我没有找到特别准确的答案,也失去的追想的愿望,——因为就在那个茫然回思的时刻,我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重念了一遍这首《一切》,当我默念完最后一句时——”
  郭小峰突然停住了,再次微抬起头,仿佛想再眺望眺望深邃的夜空,稍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继续说道:
  “——我突然有些可笑地对自己说,无论无何我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默念这首诗,——因为环顾众人,就仿佛我曾认为关于‘高尚与卑鄙’的两句诗是对阿刘与江瑶关系的最贴切形容那样;同样的,这首诗最后的一句,我觉得也是对阿刘离去的再贴切不过的形容,我想无论怎样,阿刘的死,一定将在我们这些人的心中,——留下冗长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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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6 10:09:00

B
  又一个周末到来了——
  爱梅心事重重地打开门走了进来,瞟一眼鞋架,爸爸的鞋在,但楼下很静,没有人声,想也没想她就断定爸爸此刻一定正在茶室一边惬意地喝着热茶一边悠闲地翻着书或资料来消磨时间。
  爱梅慢吞吞地脱掉外衣挂到衣柜里,心神怅然,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该怎么说呢,云宝的样子是那样孤独和绝望?——可看一周前爸爸的态度,不要说再请云宝来家里过年,只怕一开口说自己上午找过云宝,爸爸就会发怒。——尽管去年暑假中爸爸赶走云宝时还是很克制情绪的,但她知道,那份听起来很礼貌的谎言已是爸爸相当明确的态度了。尤其是后来听到云宝给自己转述过后她找爸爸解释时爸爸强硬而激烈的态度,她就明白了,爸爸之所以后来再不在自己面前提那件事,并非忘了,不过是全部归罪于云宝身上,偏袒女儿罢了。
  也为爸爸的难得不讲公平,流露出对她的偏袒,她更不敢开口了。
  是的,她不敢说,——虽然平时的她从不怕跟爸爸顶嘴,仿佛有些无法无天,可她心里很清楚,对于日常小事爸爸是相当宽容的,不会计较她说什么。但对某些方面,爸爸则是极其严厉的,比如不许碰毒品,这她可以理解,所有的爸妈大概都怕这个;可对有些事爸爸也相当的严格,比如晚上回家的时间,必须十点之前。她同学的父母很多没有这么严。——爸爸的理由是生命安全问题,但她想,爸爸忌讳的恐怕还不止这个,只是作为爸爸,有些话不便出口罢了。
  也的确,一般作为女孩子,成长之后的问题都是和同学或妈妈谈吧?——只是她,没有了这个机会。
  这些方面的隔膜也许是父女间天然存在的隔阂。
  ——可她毕竟大了,她的主要心事已经全演变成了不方便和爸爸谈的问题——
  当然,在其他方面,自幼她和爸爸沟通也不多,因为那时她有妈妈嘛,再说从小全家都宠她,只有爸爸常常板着脸训她,所以一直她都和爸爸有些敌对,直到上了大学。
  独身在外的她在碰了不少钉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毛躁脾气却很少受到挫折,除了生活单纯,自己成绩比较好的原因外,恐怕还托了不少爸爸的福,很多时候她态度莽撞却没有人太计较她,包括她的老师们,使她渐渐忽略去想其中的全部原因,——现在想想自己要是三轮车夫的女儿,或者像云宝那样,没有父母的庇护,恐怕早就知道见人说话的规矩了,还用人教?
  现在的她越来越理解爸爸以前对她的要求其实非常宽松,也自愿尽量注意不触犯爸爸真正忌讳的原则。
  ——但,爱梅再次怅然了,——生命中有些事不能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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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6 10:09:00

过了一会儿,爱梅坚决地摇摇头,下定决心不在爸爸面前提云宝了,她不想爸爸不开心,——说到底,爸爸才是她最亲的人。
  爱梅坐了下来,开始脱自己的靴子,但当她拉开靴子的拉锁时,不知为什么,她眼前又浮现出云宝含着眼泪幽怨哀求望着她的眼神儿。爱梅下意识地又摇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份哀求。这似乎是很有用的一招,云宝的眼睛不见了,——但她觉得有点愧。
  不知为什么,她又有些怨恨起爸爸来,之所以和云宝刚认识就突然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全是因为和爸爸某些沟通的隔膜,——不是那种父女间天然存在的隔阂——,而是爸爸很无道理的拒绝沟通,——那些明明可以和她好好谈谈的内容,——比如关于妈妈!
  妈妈离去的那么匆忙,匆忙的让当时的她觉得事情好象没有发生,以至于闻知噩耗的她连哭都没有,就是傻站着,不能相信这个事实。——那年她已经十七,而且由于妈妈对她学习严格管教使她当时在茫然间隐隐还有一点儿释放的轻松。——但几天之后,她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实,就在她意识渐渐清醒的那个晚上,望着窗外的夜空,眼泪开始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越来越多,终于失声痛哭,她觉得委屈,觉得什么还没说,妈妈就永远走了,——她觉得憋得慌!
  第二天一早,当她红肿着眼睛走出卧室的时候,爸爸已经弄好了早饭,仅仅瞥了她一眼,说:“干嘛哭,没考好吗?”
  她再次失声痛哭起来,觉得更委屈了,半晌才抽噎地说:“妈妈……一句话……都没给我说……就走了……”
  “噢,就为这个呀?”爸爸轻描淡写地回答:“那你就当妈妈还没走好了!”
  爸爸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安慰她,她感到失望,同时也感到无话可说,楞楞地站在那里,但泪水也止住了。
  这时爸爸又不耐烦地催促她一句。
  “快点去刷牙、洗脸,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她一声不响地赶快去洗漱了,然后坐在餐桌前低着头尽快吃着自己那份早已吃腻了的营养早餐——鸡蛋、面包和牛奶,妈妈当年定下来的,她走了,可习惯没改。直到她喝完杯子里最后一滴牛奶时,才又听到爸爸变得和缓的声音:
  “爱梅,你一定听过这句话:如果一个人还活在你心里,她就没有离开。”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爸爸,不知怎么回答。
  “你难道觉得这样不好吗?”爸爸继续说:“难道你愿意看到妈妈被病痛折磨,回忆中全是她痛苦的样子吗?你妈妈很爱美,很爱舒服,她受不了这个的。要是你还想着妈妈,就想想她希望你怎样,尽量努力做到一些。”
  她想了一会儿:“妈妈每天给我唠叨的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将来有出息。”
  “那现在就赶快去上学,好好学习。”
  她老老实实上学去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但情绪却稳定了,——开始觉得爸爸说的也对,她记忆中的妈妈全是开心与微笑的样子,这也许比看着妈妈被病痛折磨到只想求死状态或者每天流着泪哀哀地看着他们强。
  ——既然没有告别,就当还没离开好了。这么一想,心情还真是恢复了很多,同学中都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妈妈,她也不想说。
  但是,她内心还是时常涌上一种堵心的感觉,——不是觉得爸爸的策略不对,也许还挺智慧,——只是,只是——只是觉得还不够,——心里总还有个疙瘩,仿佛某种积蓄地情感不能发泄。
  妈妈突然离去后,她开始觉得以前和妈妈的交流太少了,这都怪学习太紧,而且她从初中上的就是重点寄宿学校,在家时间少。
  问题是,为什么爸爸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忆回忆然后谈谈妈妈呢? ——她想妈妈,爸爸应该也想呀?因为爸爸妈妈的感情一直非常好。这不正是他们最适合的谈论的话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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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7 11:14:00

可不知为什么,每当她提起妈妈的时候,爸爸常常会微笑,会黯然,会出神……,可总是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结束了,不会同她谈什么。
  爸爸不肯谈,她也就不谈了,不谈就不谈吧,当时仿佛觉得也没什么,——直到那个第一次遇到云宝的暑假,——妈妈过世大半年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内心中一直潜藏的渴望,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云宝的身世更加孤苦,也许是云宝的眼神特别温柔,也许是云宝先那么不设防地对她谈东谈西,谈自己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她开始对一个尚算陌生的人谈起了妈妈,谈着谈着……终于不加控制的痛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也很痛快,云宝则一言不发,只是温柔地一遍遍抚摩着她的头发,直到她渐渐哭尽了心中的块垒,——然后,在她泪水的尽头,云宝才柔柔地说了一句:
  “爱梅,我九岁就没有妈妈了。”
  她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云宝,一时怔怔地不知怎么说才好,——但真的,她内心的伤痛奇怪的减轻了不少?
  云宝看着她,笑容变得凄凉了:
  “然后我又失去了爸爸,因为他很快再婚了,爱梅,至少你快成年才失去了妈妈,至少你爸爸妈妈都很爱你!”
  “我妈妈爱我。”她记得自己当时赌气回答:“我爸爸不爱我,总是训我!”
  云宝又笑了,不再有凄凉的感觉,仿佛在笑她的孩子气:
  “别傻了,爱梅,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女儿,不可能不疼你爱你的。”
  “才不是!”她反驳道。说着一时想起了小时侯常常发生的场景。
  记得一旦爸爸出差,到了晚上,妈妈总是一边哄着她睡觉,一边总是不自觉仿佛问她又仿佛自言自语地重复说:“爱梅,你说爸爸明天能不能回来?”
  回来干什么?她不觉得有什么好,或者说,还不好!——因为只要爸爸一回来,妈妈就一定把她送回自己的小房间,或者送到姥姥那里。不管她怎么哭闹和赖在妈妈床上坚决不走,第二天一睁眼,准定是孤零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难道这个男人比她这个女儿还好?对于她气愤的指责,妈妈总是笑,偶尔还说:“看看,还给爸爸争,怪不得当初你爸爸说不要你呢!”
  一听,她更加气愤,人家孩子都是小皇帝,小公主,——她倒好,爸爸居然不想要她?!
  等她再大一些,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她对爸爸又产生一种严重的不满,这回倒不是争宠于妈妈了,而是她开始注意到人们一见到她和妈妈,总爱略微遗憾地说:“佳慧,这孩子五官像你,挺漂亮的,就是皮肤黑点儿。”
  听得多了,赶快照镜子研究,发现果然如此,她的皮肤承继了爸爸的小麦色,这颜色长到爸爸脸上还不觉得难看,可长到她脸上,越看越觉得真是没有妈妈白净的皮肤好看。
  对于她的痛苦,妈妈总安慰说:“爱梅,现在审美观变了,看人家外国人还专门晒黑呢?你皮肤颜色很健康,好看的。”
  可爸爸呢?——听完她的抱怨,不是“哼”一声,就是挖苦她:“就你那卤头卤脑,没有规矩的劲儿,再白多少也难看!”
  你说让人生气不生气?!
  
  随后发生的另一件事,使她对爸爸更加不满,那就是她名字的事!
  郭——爱——梅,多土呀!本来“郭”这个姓就不如妈妈的姓——“叶”——洋气,先天不足,那还不在名字上下工夫?——可居然名字更土!
  听她的名字,就是一个村姑,还是比较憨傻的那种!根本不能联想到文艺片中的美丽女主角!想到自己的名字,她就觉得憋气,因此忍不住总就这个问题抗议。
  可对于她的抗议,爸爸开始是不置一词,后来有天全家坐在沙发上闲聊的时,爸爸突然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知足吧,爱梅,你知道你本来叫什么吗?”
  “叫什么!”
  “唉!”爸爸叹口气:“当初我们也不知道给你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就说干脆闭着眼睛翻字典,翻到什么是什么,——结果我们一翻,你猜翻到哪一页?”
  她感到有些大事不妙,连忙警惕地追问:
  “哪一页?”
  “盖,g-ai,盖的那一页。”
  郭——盖,锅盖?——天呐!
  然后,爸爸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本来要用,但我们也觉得这要连起来也太难听了——,尤其对于女孩子。可是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只好往谐音上联联算了,叫什么呢?‘爱’这个字算是好意思,可叫郭爱——,又觉得这名字好象不到头儿,没办法,只好随便加个‘梅’字了。你说,你是想叫‘锅盖’还是叫‘郭爱梅’?”
  她由毛骨悚然转为气愤的哆嗦,——人家给孩子起名字恨不得把字典翻烂,爸爸倒好,这么随便!
  “我要改名!”她愤怒的宣告。
  爸爸点点头:“行啊!”
  可刚才还偎在爸爸身边笑得打颤的妈妈突然坐直,一本正经地反对起来:“不行!”
  “为什么?”她气愤地大嚷!
  “不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敢改就不是我的女儿。”
  “佳慧——”这回爸爸倒是难得站在了她的一边儿:“这名字是土气,孩子想改就改好了,女孩子嘛!”
  “住嘴!”妈妈把矛头又对准爸爸:“你想让她改是不是,我告诉你,等我死了再让她改!”
  “好好的你这是说什么话。”
  “就是嘛!”她再次大声抗议:“一点儿不民主。”
  “就没有民主,”妈妈的脸变得很严厉:“我告诉你呀,爱梅,你敢给我改试试!”
  然后为了表示态度的坚决,妈妈发挥惯用手法,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回了卧室,还把门给狠狠撞上了。
  她当时简直委屈地想哭,——这算什么嘛,毫无道理!
  爸爸干坐了大约一分钟,起身拍拍她肩膀:“好了,爱梅,乖,别急,我现在去劝劝你妈妈,看能不能劝她回心转意,好不好?”
  能才怪!——她立刻就轻蔑地想:——真会撒谎,爸爸这会儿根本就是去偷偷哄人,什么劝人?!
  事实上,果然没有任何结果!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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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feskin

只看他

2008-02-27 15:38:00

谢谢小爬同学

很好看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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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s

只看他

2008-02-28 01:14:00

还有,爸爸对她还很不公平!
  她还清楚的记得很小的时侯发生的一件事儿。
  一个周末妈妈接她从幼儿园回家,独自在客厅玩儿的她无意中看到桌角放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就顺手拿起来玩儿,谁知再从厨房出来的妈妈看见了,楞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夺了过去,一边随手扔到了垃圾篓里,一边还厉声训斥她:“哪儿来的?谁让你玩儿这么脏的东西!”
  她立刻就扁着嘴委屈地哭了起来,——什么脏?明明是新的嘛!
  当时家里除了爸爸,还有一个客人,听到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快从西屋走了出来。
  好象是停了那么半分钟,她看到爸爸对那个叔叔笑着解释说:“你看,我答应佳慧戒烟的,现在又买了个烟灰缸,一看就是没有决心。”
  “当然,你这肯定不行。”那个叔叔也立刻笑着回答:“活该!”
  然后,爸爸和那个叔叔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立刻又回西屋谈话去了。
  ——妈妈则沉着脸把她撮哄到卧室,还偷偷警告她,不许哭!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爸爸真的戒烟了!
  对于过了几个月后她好奇的询问,爸爸则笑着说:“不戒怎么办?已经给人这么说过了。所以呀——,爱梅,你一定要记住,在家怎么样都可以,但在外面一定要有规矩,不能任性,乱说话,否则,不好打圆场的,听见没有?!”
  看看,她本来就无辜挨训,现在又转移矛盾教训起她来了!
  想想就恼火,——比如这件事吧,这是最犯爸爸忌讳的事情之一,从小就对她严格制定了——在家怎么都可以,敢当着外人撒泼哭闹,一定要受罚!——的家规。
  她是撞过墙的,妈妈都不敢替她求情。
  那天的事,——爸爸当时那么说她倒觉得很正常,——尽管还是小孩儿,她也知道这是大人打圆场的话,难道能当众吵架吗?自小她就知道爸爸是最忌讳这个的,说这样丢人。
  可爸爸过后还要替妈妈打圆场,让她觉得很不平,——这事儿要敢发生在她身上,当时应该也是什么都不说,——可回过头来:哼!至少要先痛斥一顿,接下来准得关到空屋子里让她反省,然后出门认错直到认到爸爸认为够深刻后才可以过关。
  那天显然是妈妈不对,但爸爸却这样?——对她和对妈妈可真是不一视同仁。
  她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当小孩儿真吃亏!
  想想她小时侯,在家里爸爸发得数得过来的火,几乎都是针对她的。妈妈不说很少插嘴吧,偶然间心疼出言相劝一句半句,爸爸还常常立刻不耐烦地阻止:“佳慧,你别管,你们都把爱梅宠坏了,没一点儿规矩!”
  然后妈妈就会一言不发,这还不算,挨完爸爸的训之后,妈妈不仅不安慰,还要再偷偷批评她一次,最后还不忘交代:“爱梅,你要乖呀,爸爸是为你好,别惹爸爸生气好不好?”
  ——这常常使她加倍愤怒,爸爸平时那么听妈妈的话,可一轮到教训她的时候,倒能把妈妈给吓住,真气死人了!
  她还能喜欢爸爸?!
  
  不过当她把这些陈年琐事气愤地一一告诉云宝后,云宝却笑了起来,笑得她也笑了,笑到后来,云宝却突然流出了眼泪,好久才轻声说:
  “爱梅——,你好福气!”
  她张了张嘴,气愤消失无踪——
  也许这就是她和云宝一见如故的原因吧?爱梅怅然地想:她们同命相怜,而云宝,——却比她还要不幸的多!
  当然,除此之外,云宝对她还很好,非常的好。
  她还记得在给云宝讲完自己名字的故事后,云宝笑着问:
  “爱梅,你现在还想改名字吗?”
  她摇摇头,如果妈妈一直活着,考上大学后她一定要改,但现在——
  “其实你的名字很好。”云宝看出了她的惆怅,拉过她的双手,柔声安慰说:“根本不用改!”
  她苦笑一下,好?好哪儿呀?——再土没有!
  “真的好!”云宝很是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很喜欢你这个名字,我姓梅,你叫爱梅,说明我们很有缘分是不是?”
  她抬头看了看云宝,云宝的目光很诚挚。
  她性格热情,有很多要好的女同学,但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像云宝那样殷切和诚挚,她一直很感动,感动于这份近乎不舍的诚挚!
  但刚想到这儿,爱梅下意识地又摇摇头,——她的理智回来了。
  然后,爱梅坚决的把靴子脱掉,换上了拖鞋。——不管怎样,既然爸爸反对,就按爸爸的心意办,爸爸平素对她的要求那么少,不能再惹爸爸生气了。
  只是当她又站在卫生间的洗手盆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却又回忆起云宝对她说的关于爸爸的一些话,原来在QQ上就说过,这次又说了,——那些是真的吗?她不信,一直不信,她又摇了摇头,似乎丢掉了那些荒诞之谈。却不知道疑虑的种子已经不知不觉地种在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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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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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s

只看他

2008-02-29 15:32:00

C
  郭小峰听到了女儿开门的声音,但他动也没动,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
  没有事,他从不过问女儿干什么。
  接着他又听到女儿进洗手间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动静了,忍不住一笑,——大约又粘在了镜子前?他没在意,更加专心的看自己的东西。
  大约半个多小时左右,他听到了女儿上楼的声音,但依然盯着手中的资料,动也没动。
  爱梅轻轻地走了进来。
  “爸——”
  “晤——”郭小峰漫应一声,抬眼看了看,然后,放下了资料。
  “怎么了?”他探询地望着女儿。
  “没什么。”爱梅在对面坐了下来,轻轻叹口气,停了一下,突然有些突兀地开口说:“我觉得阿刘很可怜,他那么好,还救了你,爸——,我不知道你还得过急性胃出血,太可怕了!人怎么那么多病?”
  刚说到这儿,爱梅的眼神儿变得惊慌起来,——那天如果不是爸爸提前交代,她肯定尖叫起来了,又是急性的,——妈妈就是死于突发心肌梗塞,那么快,快的不及告别!
  郭小峰仿佛看出女儿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女儿一个轻松的笑脸。
  “没事的,爸爸已经全面检查过,你忘了,除了一场虚惊(详见《死亡因子》),没有别的问题,还有那个老院长怎么说的,他说爸爸能活一百岁呢。”
  爱梅一楞,似乎这才想起那次的检查的事,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嘴角也无意识地跟着向上弯了一下。
  片刻,爱梅的脑筋仿佛又转回来,她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了头。
  “我很感激阿刘大夫——,尽管他杀了人,可我还是觉得他好,觉得特别难受,这样的好人却居然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说到这里,爱梅又微微皱起眉头,带着些埋怨说:“都怪阿刘医生太固执了,为什么当初他不听别人的劝告呢?那么多人劝他,你也劝了,为什么他不听呢?”
  “为什么?”郭小峰苦笑一下:“爱梅,我想阿刘表达的很清楚。”
  一阵略含惆怅的沉默之后,爱梅仿佛自语地说:“阿刘大夫就是选错了人,对不对?就象小敏妈妈说的,——婚姻不一样,一定要脚踏实地。否则一旦选错,一辈子就毁了。她本来说的是对女孩儿,现在看来,对男人也一样。如果阿刘不是那么理想主义,而是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儿,结局不会是这样的。”
  “是吗?”郭小峰轻声反问:“那么惠心呢?他们基本算是门当户对了,——可结果却分手了。”
  “那是江瑶无耻的插足。”爱梅气愤地拧起眉头。
  “江瑶有权利追求想要的东西——,”郭小峰淡然回答:“我很讨厌江瑶,甚至觉得她像一条毒蛇,贪心地吞下消化不了的东西,结果害人害己!但无论怎么讨厌,我也不能说江瑶就没有追求的权利。——也不能抹杀一个事实,不管怎样,江瑶一度很打动阿刘,她满足了阿刘心灵深处的需要,我想所谓爱情也无非这个意思吧?——而且那场恋爱的结局是阿刘决定的,是阿刘的选择!”
  “所以,”爱梅点点头,加重语气仿佛在告诫自己:“结婚的选择很重要!不能理想主义,一定要考虑全面,小敏妈妈就这么说的,爸,你不也这么劝过阿刘医生?因为你早就知道阿刘医生和江瑶结婚肯定没好结果,是吧?”
  “不是。”
  爱梅一楞,眨眨眼睛:
  “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不知道他们结婚会有什么结果,我不能那么武断,当然我确实劝过阿刘——,” 郭小峰突然停住,也许嫌相类的话已经说过,因此轻轻叹口气,然后在叹息声中说了一句:“在人生的其他方面,阿刘的生活太顺利,太如愿以偿了。”
  “那倒是——”
  爱梅点点头,咂摸了一会儿爸爸的话然后说道:
  “他家里条件好,什么都不用费心。心肠好爱救人吧,就当上了医生,啊——,现在碰见个好医生,谁不感激死呀,阿刘肯定觉得感动人特别容易,所以——”
  爱梅又想了一下,最后总结道:
  “说来说去,主要问题是阿刘医生太固执,前面不听人劝也就罢了,最后到那种程度了,为什么不听你的话自首呢?爸,你那么苦心的劝说他,那么恳切有道理,他怎么不听呢?——谁都知道,你最会劝人了,爸,罪犯都能被你劝得乖乖认罪,都这么说的。”
  郭小峰笑了,带着自嘲,轻轻摇摇头,随手把手边那盅已经凉了的茶水倒进茶盘,又拿起电水壶一边往盖碗儿里倒热水,一边说:
  “人都比你想象的固执,爱梅,我曾经对你说过的。”
  “我知道——,去年过年前,在北京嘛!”
  爱梅回答,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案子,自己那么莽撞,多亏了爸爸!
  “不过,你还是成功了,爸,从根上成功了,唐婶儿肯定不会再犯罪了!”
  “是吗?”郭小峰笑了,依然带着自嘲:“但愿如此!”
  “你不信?”爱梅睁大了眼睛:“难道你认为唐婶儿还会犯罪?”
  “不是,”郭小峰把盖碗儿轻轻摇晃了几下,接着把茶水倒入公道杯,头也不抬的回答:
  “我指得不是这个,我意思是让罪犯走投无路之下认罪和彻底改变从容生活状态下某个人固有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我相信后者要难得多。”
  说到这儿,郭小峰笑了:“要不然现在越来越多人看心理医生?嗯!以外国为例,我看当心理医生是个大有前途的好职业,可惜爱梅你没学这个专业,要不多好呀,只要有那么几个病人,没准儿一辈子饭票都有了,你看多少人一看就是几年。”
  “还有很多看一辈子的呢。”爱梅接了上去,笑嘻嘻地说:“不过爸,我觉得我不成,我脾气毛躁,你才成,要是你没当警察,肯定可以当最棒的心理医生,比如说小秦哥还有小胡姐,肖素姐他们都挺爱跟你聊天,也听你的话,都比我乖。”
  郭小峰大笑起来:“当然啦,你是我女儿,他们是我下属,肯定比你乖巧听话,凡我的下属,心里再烦我的,脸上也比你乖巧听话。”
  爱梅也笑了,但还是坚持说道:
  “不全是这样,我觉得他们是真的比较喜欢你,别看小胡姐嘴里凶,可有一次听我抱怨你,结果对我说:‘你还不知足,郭队平时多好脾气呀,要不咱俩换换,你来当当我爸的女儿。’我一想,胡伯伯脾气更吓人,没事就发火,还爱喝酒,不行不行,坚决不换。”
  郭小峰听得越发大笑起来:
  “看来我得请老胡吃饭,他起了多好的反面教材作用,居然让我姑娘能比出我一点儿好来。”
  “那你请不完。”爱梅更加乖巧的恭维起来:“爸,我在学校比了一圈,不比不知道,一比我才发现,哎呀!我爸真好,跟谁都不能换呐!”
  “哦?真的?”郭小峰打量一眼女儿,忍着笑问:“让我想想,谁今年一回家就嘟囔着要换新笔记本电脑?看来我必须答应了。”
  爱梅立刻快活地咧开了嘴,接着,又变得有些害臊起来,转着眼珠为自己分辩: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这么说你也会答应的,是不是爸?——我就是说你好,我现在不就是越来越爱听你的话?我就是说你讲话有道理,人都爱听,要是当心理医生,肯定是最棒的。”
  郭小峰一边笑着摇摇头,一边拿起公道杯:
  “得了,别说好听的了。那有这么简单?不是什么碗饭谁想吃就能吃了的?各行有各行的门道,说起来爸爸还真扮演过一阵子类似心理医生的角色,哼!可结果——”
  刚才还轻松笑着的郭小峰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感慨。
  “结果怎么啦?”爱梅好奇心又起来了:“爸,给我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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