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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09 14:37:00

  四
  幸而我没乱出主意,因为很快我的担心就证明是多余的。
  之后的一天晚上,我象往常一样半躺在床上看一会儿资料打发时间,你妈妈则在收拾妥当之后,习惯地先轻轻从我手上把资料拿走放到桌上,然后也半躺下准备休息,只是那天她带着我熟悉的,一种和自家事情无关,为别人的事儿高兴而高兴的劲儿主动轻声告诉我,——许兴发这回彻底讨厌了艳红,死心塌地和小玲好了。
  “是吗?原来不死心塌地吗?”
  “是呀。”你妈妈多少有些气愤:“虽然兴发决定正式和小玲好了,可看见艳红还是舍不得样子,倒没做什么,但女人也不是傻瓜,小玲当然感觉的到,偷偷跟我说了几回,有一次还哭了,真可怜!”
  “哦,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
  你妈妈又高兴起来了:
  “前几天兴发发现那个艳红和别的男的,还是个糟老头,拉拉扯扯,特别亲热,就一下子恼了!哼!我早就说,小玲最合适,多淳朴的姑娘,又喜欢他,长的也不错,那个什么艳红,打扮的像个妖精,有什么好?兴发还一度选不下来?真蠢!”
  原来如此,这下我放心了。
  “男人和女人的眼光不一样的,”我玩笑地对你妈妈说:“要是妖里妖气没人迷?那么多化妆品都卖给谁了呢?据说全世界女人们每天都要消耗几十吨呢!”
  你妈妈白了我一眼,突然又担心起来:“那兴发会不会过几天又反过劲儿呢?”
  “应该不会!”我用比较有把握的猜测语气说。
  ——因为一直感觉许兴发是个很自尊的男人,如果意识到那位艳红姑娘对广大男同胞有着一视同仁的热情态度,恐怕会不痛快,甚至彻底冷了心。而且许兴发能现在就意识到这一点,实在值得庆幸。
  “这么说以后就没问题了?”你妈妈很高兴的自语:“这下小玲可安心了,她特别喜欢兴发,觉得他脾气好,有责任感,将来靠得住,——女人嘛,当然都希望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就是一直担心兴发被别的姑娘抢去了,尤其是那个艳红,那么大胆的沾过去,当时小玲真是担心的要死,可她自己又害臊,不敢追,只是自己苦。每次跟我说到这些,哎呀,那副忧心冲冲的样子,我都替她难过。”
  “这些小玲都跟你说?”我煞是纳闷儿:“真是怪了,你们以前也不认识,买买东西,居然关系会这么好?”
  你妈妈被我问的一楞,歪歪头,好象自己也有些想不通:
  “我也不知道——,缘分吧,我喜欢小玲那个淳朴劲儿,小玲好象也喜欢我,她自己说有什么心事跟谁说都信不过,就信我,觉得我人好,绝对不会害她。”
  “这她可想对了。”我说。
  心里同时暗想,你妈妈就是人不好,决定害一百个人,也害不到小玲头上,她们之间实在风马牛不相干。
  “是呀!”你妈妈又高兴起来:“前一阵儿小玲还给我说,她觉得我们俩是她命里的贵人呢!”
  “为什么?”
  “咦,不是你劝兴发选的小玲吗?她还说不知怎么感谢呢!”
  “是吗?那你应该清楚,佳慧——,”我故意说:“成全她的,主要是我,不是你!”
  你妈妈稍稍不满的鼓起嘴巴,但却没有反驳,也许连她都以为是我决定了兴发的选择,——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跟我没什么关系。
  但被人感谢,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没想到,即使是不该得的小小虚名——,之后也会付出代价,哪怕过了很多年——
  在时光流逝过七八年之后的一个毫无预兆的晚上。——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在临睡前半躺在床上看会儿书打发时间,而你妈妈也一如平时那样收拾妥当,然后回到房间,先轻轻抽走了我手里的资料,再在我旁边半躺下,——只是这次带着我不太熟悉的,但似乎和自家事情无关,为别人的事难过的劲儿来看着我:
  “怎么啦?”我略微有些吃惊,因为你妈妈平时是个温柔乐观的人,很少忧虑。
  你妈妈先轻轻叹口气,然后才小声说:
  “小玲今天来哭了一下午,她说她的家可能要散了!”
  “哦?”我应一声,没有立刻接着问下去。心里说不上意外还是不意外。
  按理说他们的婚姻,双方都是各自在各方面权衡再三之后才结合的,所谓“门当户对”,
  应该是比较牢靠的那种。
  不过,从他们决定相爱到接着逝去的七八年时光是个变换多端的年头儿,既有人风生水起,又有人一蹶不振,使我们有机会慨然明白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具体到家庭,离婚率是一路上扬,所以,任何人家出现这个问题似乎也都不奇怪。
  “小玲真是哭的难受。”你妈妈又轻声说,然后又叹了口气:“男人怎么会这样?我看小玲也是走投无路才来给我说的,她想求你帮忙,小峰,她觉得你是她命里的贵人,你能不能去劝劝兴发,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这样的,她自己说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我劝?——我头一晕,接着就痛悔当年干嘛认了不属于自己虚名?又没有什么好处!
  “佳慧——,”顿了一下,我尽量以客观的口气提醒你妈妈:“我有好多年都没和兴发正经说过话了。”
  这是真的,因为忙,也因为各自的生活轨道不同,我和许兴发早成了陌生的熟人,——如果不是小玲和你妈妈保持着友谊:使我间接知道他们很快结了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又一年后终于盘下了那个小店,招牌变成了“兴发酱牛肉”,——兴发成了老板。而小玲则成了幸福的老板娘,每天坐在小店的柜台后面悠闲的收钱卖肉,得闲还咔哒,咔哒、咔哒的为儿子丈夫织着可要可不要的毛衣——的情况的话,——我后来所能感受的许兴发就是一个过着从容悠闲日子的酱肉铺小老板。
  因为后来的我几乎每次在大街上看见许兴发,他都是正在马路边和临近门面房不同的小老板或老板娘们一起或者聊天、或者下棋、或者打牌,或者打麻将、或者就是看着别人聊天、下棋、打牌、打麻将——。
  许兴发的模样也变的犹如他的生活,随和,满足,无欲无求,而不是他年轻时的样子,一无所有,但充满了打算和决心。实在,他曾经的计划都顺利实现了,结婚,生儿子,有了自己的小店,收入稳定,在城里站稳了脚。——当然,也许他曾经关于财富的梦想更大一些,但岁月会改变一个人年轻时的决心。不仅是他,很多人——更多的是男人,又痛感一味儿追求财富带来的压力和折磨。——‘平平淡淡才是真’这句流传至今的话,其实早已先扎根在人们的心灵深处了。
  但你妈妈没有放弃:“可你会劝人呀?小峰,当年不就是你劝兴发选了小玲吗?”
  “我——”我噎了一下,然后决定老实地抛却那顶不该归我的“贵人”荣誉:“那是个误会,其实当年我也没劝什么,是兴发自己相中小玲的。”
  “但你总是会劝人的,去年年终吃饭的时候,你们局长亲口对我说:‘你们家郭小峰真厉害,能把好人说的低头认罪!’”
  “乱讲,他说我能把——‘装做好人的凶手’——说服认罪,我怎么可能把好人说认罪。”
  “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能劝人的。”你妈妈坚定不移的小声央求我:“为什么不试试呢?小玲哭的太可怜了,要是家散了,成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不到八岁呢!”
  我有些犹豫了,——又谈了谈,但最终还是坚决的拒绝了!
  但到了第二天……
  
  我摇摇头,不能再回想那让我稀里糊涂改变主意的一幕了——,因为就在我回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站在“兴发酱牛肉”门前了——,
  这个时候,是你妈妈央告我之后的第三天,一个周四傍晚八点左右,也是一天中许兴发他们生意几乎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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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1 14:19:00

  五
  正准备收摊打烊的许兴发在柜台后看到了我,立刻很意外的招呼我:“嘿,郭队长,太稀罕了,怎么今天有空来了?”
  我迈步走了进去,按着事先编好的谎话说道:
  “难得没事儿,偏佳慧今天晚上带爱梅看演出,弄得剩我一人还没吃饭的地方,所以想买点熟食,对了,你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最好全点儿,实在懒得做饭了。”
  “有啊——”许兴发果然象预计的那样回答我:“得了,别走了,干脆和我一起吃吧,今天我家也就我一个。”
  “方便吗?”
  “方便,方便。”许兴发一叠声的回答。
  许兴发已经把连着小店里面的三间民房买了下来,前店后家,十分方便,在里屋吃着饭也不耽误开门做生意。不过,那天他还是关了门。我心怀鬼胎地跟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东西很多,但收拾的还算整齐,大量的零零碎碎都被归置到应该的位置,——从中可以看出这家的主妇——小玲——基本算得上称职。
  想到小玲,我心里又一沉,暗自又提醒一遍自己此行的任务。
  许兴发显然没有看出我的鬼胎,也许因为积久未曾聊过,他很热情地弄了好几样凉菜,又打开一瓶新酒,看他那熟练的动作和碗柜里几个还剩一半内容的酒瓶,我暗想,今非昔比,每天喝些小酒大概已经成许兴发的习惯了。
  “坐,坐,坐——”许兴发一边招呼我,一边自己也坐下了:“来,好久不见,咱俩好好喝一盅。”
  他说的是一盅,其实却拿了两个至少可以盛四两的玻璃茶杯,吓了我一跳,——感谢老天,我喝酒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遇到迫不得已的场合,也曾一口气喝一斤,而且好象也没怎么醉。但因为小时侯见过特别不成样酒鬼的缘故,使我从年轻时就对酒精产生了很强的戒备心,再加上后来看到有很能干的同事因为喝成了酒精依赖最后被毁的下场,更是吓得没事儿从不喝酒,就怕一旦上瘾,无法自控。——毕竟我是刑警,万一酗酒误事,后果可能远远严重过平常人。——因此平日对于白酒是坚决不沾。
  不过考虑到酒精对帮助谈性的作用,所以那一刻我没有阻止许兴发,只是接下来看到许兴发大有要倒满满一杯的架势,不得不推开他,坚决地捂住了自己的茶杯口:
  “够了,够了,我不能喝的。”
  “你又骗我,都知道警察最能喝了!”
  “我是不能的警察,再说,喝酒进不了家门,就这儿点儿我都担心回不去了。”
  “乱说,佳慧姐最和气了,整天笑眯眯的,怎么会那么凶?”
  “那是在外面,在家可不是这样,凶的很,不能跟小玲比。”
  许兴发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但转瞬消逝恢复了常态,只是表情中不自觉地添了些郁闷,也不再坚持给我倒酒了。
  我装做没看出许兴发的表情变化,继续向自己预先设计好的话题推进: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警察的老婆可真是不容易,你看我整天在外面瞎忙,经常连续几天不回家,最长的一次,我算了,八十八天,那还是佳慧正怀孕,需要我照顾的时候呢。有时候我想,要是有天我回到家,发现老婆跑了,也不能埋怨,所以平时佳慧对我凶些也得认。”
  “你又说笑,佳慧姐怎么会做那种事?”
  “还没做当然就好了,现在世道变了,女人大解放,看看报纸,再瞅瞅身边左右,——真是没几个女人肯安心在家了。什么都敢做,什么都做得出。所以我有时候想,一个女人要是能真心真意爱自己的家,对当丈夫的来说,就最重要了,你说是不是?”
  “那是!”许兴发点点头,注意力被转移了,开始很诚恳地安慰我:“不过你不用担心,平日不见佳慧姐怎么说话,可一开口不是我们家小峰怎么怎么,就是我们家爱梅怎么怎么,再没听她说过其他的,那心思可真是全在家里,一点不错的。”
  “我觉得也是。”我装模做样的点点头:“佳慧和小玲一样,虽然成长环境不同,但都是很爱家的女人。”
  许兴发脸色再次阴沉了一下。
  我的心也一沉,看来现在许兴发连听到老婆的名字都厌烦了,真不知我这次的任务能否完成。
  但想到已答应的请求,我只好打叠精神,换个话题继续向下前进:
  “说实话现在我看见你真是挺羡慕的,衣食无忧,每天卖卖东西,闲了就和街坊四邻聊聊天,打打牌,跟神仙似的。——不像我,除了瞎忙,什么也不行。”
  “你可别这么说,”许兴发连忙摆手:“咱俩哪能比呢?我就是混日子,街边的小百姓,谁都能揣一脚,再说现在钱也不好挣,也就够个吃喝!”
  虽然这么说,但许兴发情绪还是高昂一些。
  “那你更不能这么说,”我也摆摆手:“谁不是小百姓?我不看人脸色?天天累个贼死还得比你多看些领导的脸色不是?”
  “那可不是,你也顶多看个领导的脸色,平时谁敢得罪你们,警察现在最厉害了,派出所的小民警都不敢得罪,谁不高看你们一眼。我这钱可能比你多挣了点儿,可工商税务,防疫卫生哪儿不得管我?——再说你没钱也是你规矩,不黑来,有钱的警察太多了。”
  “高看什么?你这话就充分说明现在警察的名声有多坏,高看是脸上,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呢!黑来?黑来是开始容易结束难,我可知道监狱是什么样,不想后半生在哪儿过日子。——所以呀,有时真是羡慕你能天天挣着塌实的钱,过着安心的小日子。不是瞎说,兴发,我见得人多了,没钱的,有钱的,可真没几个人能像你日子这么全乎的,老婆爱家,儿子听话,不愁吃喝,生意还不太累太忙。”
  然而听完我类似恭维的赞美,许兴发的眼中却闪现出无法控制的郁闷,但他显然不想深谈,而是掩饰的一笑:
  “郭队长你可真会夸人,哪儿有你说的那样,要我还羡慕你呢,日子过得多刺激有意思。”
  看着兴发未被触动的脸,我暗自叫一声苦,看来非得进行最后一步了,——没办法!我一咬牙,接着说道:
  “你说这话我倒承认,累是累,要是喜欢干这个,倒确实算是有意思,天天见的都不一样不是?尤其是有些案子,真是挺有意思。别看都是我自己破的案,可有时重新翻看过去那些破案记录时,还觉得有意思呢!人的心思真是各种各样的,要是不看呀,真是想也想不到——,”
  然后,我尽量用自以为生动的语句描述了几个手段比较巧妙,类似脑筋急转弯的简单小案子,许兴发果然来了兴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等我一说完,他立刻就说:
  “真是怪有意思的,还有没有了?”
  “嗯——”我又装模做样地想了一下:“要说我前几天去下面一个县里出差无意中解决的一个小案子就挺有意思,给你详细讲讲?”
  “好,好。”许兴发很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先有滋有味儿地喝了口酒,然后说道:“这回也让我过过当侦探的瘾,猜猜结果是什么。”
  “好啊。”我灵机一动,临时给案子起了个名字:“这个案子我给它叫《致死的理由》,你猜猜谜底好不好?”
  许兴发又抿了口酒,然后酒杯一放,频频点头:“好,好,今天晚上过的有意思,郭队长你说,我猜。”
  我又暗暗回顾了一下那个在肚子里提前过了三遍的案子,然后开始不紧不慢地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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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1 14:21:00

  六
  我和案发的那个县刑警大队的大队长王正生以前因为办案相识,他为人豪爽,大家比较谈得来,所以尽管后来联系不多,但再见也没觉得生分,——因此那天上午解决完手头的一部分事情,又暂时无事后,我便拐到老王的办公室,想和他聊聊天来打发时间,刚开始说了几句,老王的下属小李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王队,城东发现一具年龄大约在四十来岁左右的男尸。”
  老王立刻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
  小李回答:“我们已经初步检查了,人是被石头砸死的,当做凶器的石头就在尸体的旁边,死者身无分文,身上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初步推断是抢劫杀人。你知道,王队,东城最乱,野鸡满天飞,赌徒遍地走,什么杂人都有,我想可能是哪个混混看他是外地人,见财起意下手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外地人?”
  “看着眼生,不像县城的,而且穿戴也不像乡下人,要好得多,所以估计是外地人。”
  “身份确定了吗?”
  “噢,还没,死者身上没有身份证等证明身份的文件。”
  然后,小李瞥一眼面露失望的上司,补充说:“但我想确定身份并不难,因为当时一个围观的人说,‘这不是昨晚在“杨傻子油泼辣子面”馆和那个女人先亲热后翻脸的家伙吗?’,我赶紧问是哪个女人,他说是城南汪彩凤家才来的女客,王队,就是你们家隔壁院儿的汪彩凤,她家的女客好象是从省城来的吧?”
  王正生沉吟了一分钟,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城东排查,看那些混混哪个有异常举动,或者突然跑了,我现在去汪彩凤家了解。”
  小李走后, 老王问我: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当然无所谓,就和他一起去了。
  路上老王边走边给我介绍:
  “这个女人好象叫李萍,来了有两三天了,我听我媳妇说,——汪彩凤的娘,我们都叫她汪大妈,——原来是这个女人父母家的保姆。可能是做久了,处出了感情,现在弄得好象亲戚似的。这次是因为汪大妈生病,好象那家人专门派女儿来看看。其实汪大妈病已经好了。你知道吗?我媳妇还专门去看看人家,你猜是看什么?是看人家省城人怎么打扮?——结果回来后很不以为然,说是除了人看着皮肤略微嫩点儿,其他也没什么,还没这儿的女人打扮的时髦鲜亮。——我听完倒觉着可能人看着不怎么糟心,现在的女人爱美爱过了头,良家妇女也描的跟野鸡似的。——对了,但愿你能认识她。”
  “我?”我摇摇头:“反正听名字不认识。”
  “见过也行,最好能知道些底细和端倪,保不齐一举破案呢。”
  “你最好别报这样乐观的预想。”
  老王和我一向习惯于彼此嘲讽,因此立刻玩笑地说:
  “咦?传说郭小峰不是一向过目不忘,记性好的出奇吗?我的郭神探,你们住在一个城市。”
  “惭愧惭愧,浪得虚名,实在配不上你送给我的那个光荣称号,不能跟你比,王神探,全城人都认识。”
  “你想讽刺我们这里小吗?”
  “才不敢,哪个县的面积不比城市面积大得多?而且在我们哪儿,我连个芥菜子都比不了,不像你,王队长城东跺跺脚,城西颤三颤,真是羡慕煞人!”
  虽然县不小,可县城面积确实小,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地方。
  老王不再开玩笑,嘟囔一句:“真的,但愿你认识或知道。”
  “除非她有前科。”
  这时,一个坐在门口的老太太和老王招呼起来:“不忙呀,进屋坐坐?”
  “好,旺大妈,就是有点事找你,你们家来客了?”
  “是,专门来看我的。”老太太看起来很骄傲:“我叫她。”
  我们进了屋子,那个叫李萍的女人很快从里间走了出来,她看起来三十来岁,相貌平平,但举止斯文礼貌,虽然满脸倦意却还保持着微笑表情,感觉就是长久生活在城市里,并且应该在不错的家境或家教中长大的。
  老王看我一眼,我摇摇头,——这个女人我完全不认识,并且没有丝毫印象。
  老王失望瞪了我一眼,好象这是我的错?
  然后,老王转向李萍开门见山地问:
  “听说你昨晚去‘杨傻子油泼辣子面’馆吃饭了,哪儿的面很地道,这县城一绝,值得一吃。对了,据说你还遇到了老朋友,谈的很亲热,你不要扬眉毛,这儿人是这样的,来个外人都注意,不象城里,谁也不认识谁,我想问问那人是谁?叫什么?哪儿的人?来干什么?”
  本来微笑的李萍听完老王的话,态度突然变得甚是冷淡,连口吻都凛然起来,跟江姐似的:
  “我没有遇见老朋友,只不过和一个人说了几句,亲热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是谁?哪儿的人?来干什么!”
  “是吗?”老王有些不高兴了,他平时训人训惯了:“那别人怎么说那人和你说了好一会儿,先是很亲热,后来又翻脸了,这儿人说话有时是夸张点儿,可不会无中生有!我可不是来和你拉家常的,现在那人被杀了,你最好还是痛快说出来!”
  可惜这次老王的威严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个李萍一点儿没怕,脸色反而变得更难看了,不仅依然凛然,还提高音量:
  “我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并且请您不要再用亲热这个形容词,这令我恶心!我从来也不认识这类无耻的人!并希望永远也不认识!”
  老王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大有要暴训人家一顿的架势。——老王办案说话一向刚硬的吓人,我不知道这种方法在乡下是否多数情况下比较适合,——可对有些城里人如此,搞不好就适得其反,尤其是人家还不在你的治下。
  所以我赶快抢过话头,尽量用和气的口吻询问:
  “那么那个人确实和你说过几句话是吗?”
  李萍僵了一会儿,勉强点点头。
   “我必须说你看起来——嗯——非常,非常端庄,那么那个人就贸贸然的上去和你答腔吗?他是问路吗?——如果不是,我想至少也得有一面之交才会这么大胆吧?”
  “我不认识他。”那个李萍坚持强调一遍这个事实,稍微犹豫一下,补充说道:“那个人是谁,你们应该去问住街西头的刘丽英的丈夫,是他领回的人。昨天早上刘丽英邀请我去她家看她的衣服,正看的高兴,他丈夫就带那人回来了,打了个照面,我看她家来了客人,随即就告辞了,难道我说不认识不对吗?”
  老王和我互相看了看,然后老王站起来拔腿就想往后院走,我一伸手拦住了他,继续追问李萍:
  “是,应该说你确实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说了几句话你就给那人很坏的评价,我想那人肯定是说了很不得体的话吧?”
  李萍用鼻子做了回答。
  “哼!”
  “你能告诉我们那人说了些什么吗?这很重要。”
  “是无耻的话!”
  “我相信,能具体些吗?”
  “非常过分!”
  “我相信过分极了,最好你具体说明一下。”
  “过分的你难以想象!”
  “到底他说了什么?”
  “我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你能具体说清楚吗?”
  “简直是无耻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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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2 15:03:00

  七
  老王终于忍不住了,冲李萍劈头呵斥过去:
  “你别老扯那两句好不好?知道吗,那个被你反复说成无耻的人死了!被人杀了!我们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许这是他死掉的原因!你不能说点儿具体的吗?没完没了地绕什么舌?!”
  李萍不吭气了,半晌,才低声嘟囔:“当然、当然。”
  这时,一种本能使我感觉这里面可能会有什么线索,赶紧补充:
  “你最好详细一些,从头说起,不要漏掉细节。”
  李萍又扁着嘴坐了一会儿,似乎心平气和了不少:
  “是这样的,我很爱吃这儿的‘杨傻子油泼辣子面’,以前来吃过一次,觉得面味儿地道,特别好吃。所以昨天晚上特意没吃晚饭,准备去吃这家的辣子面。——我是下午七点多天刚擦黑出来的,到了饭馆,不知是不是老招牌,生意好的吓人,吃面的人也特别多,所以我就交了钱找个地方坐在哪儿等。刚坐下,那个人也进来了——”
  说到这儿,已经几乎心平气和的李萍的脸又微微红了些。
  “——那人看见我就直接走过来坐在我对面了,我在刘丽英家见过他一面,不能算认识也不能算完全陌生,所以,他向我点头,我也只好敷衍地点点头。——其实我对那个人印象很不好!其实一句话也不想同那个人说!——他一看就像个油滑的骗子、也像个奸商,满脸下流相,那种即使有钱也无法获取别人尊重的家伙儿!——但开始我并不想表现出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因为我想他是刘丽英家的客人,而刘丽英家又是汪婶儿的邻居,你们这儿的人既重面子又重邻里之情,万一因为我言谈无礼而给汪婶儿家左邻右舍留下嫌隙就不好了,虽然我可以一走了之的——”
  李萍的越发气愤起来。
  “——那人开始扯的两句还算是正经话,虽然也是相当不合适的问题,问什么我住哪儿,老家是不是这儿的,又说我不像这儿的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刘丽英,是不是在省城一起打工的同事,还问我现在在哪儿上班,结婚了没之类的话,你们说问这些如此牵扯人隐私话是不是不适当?——我又不认识他!现在社会这么乱,怎么可能向陌生人谈自己的家庭,这种人说轻了是没眼色,说重了可能就是心怀不轨!我忍着讨厌支吾应着,他说什么我都只点头嗯啊着。”
  说到这儿,李萍又停住了。
  “你做的很正确,现在社会是太乱了。”我看这个李萍好象又陷入了不想描述的状态,赶紧接着鼓励她说下去:“后来呢?”
  李萍吞了口气,然后才再次愤愤开口:
  “可是,可能看我的态度很敷衍吧,那人自己也无聊了,就扯起他自己了,话就开始变得非常无耻了,你们也说了,我是个看起来相当端庄正派的人,可他根本不分对象,胡说八道!”
  “他到底说什么。”
  “他,他说起他嫖娼的历史。”李萍的脸气得更红了:“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很过分,他绘声绘色地说,和这个、那个女人的事儿,男男女女的,夹杂着脏话下流话,周围那些男人们边听边用眼瞟我,还猥亵的咯咯笑着,仿佛我和那人有什么关系,或着我是一个可以任人调笑的女性?我坐在那里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太气人了!尤其是周围的人,那听到那些下流话的兴奋劲儿,真是——”
  李萍似乎气得说不出话了。
  我习惯的追问:“能不能具体讲讲他说了些什么。”
  刚一说完,才忽然想到这句话可能被误会,也被当成‘周围的’那种人,赶快又补充说:
  “我是说这里面的讲述也许无意中会牵扯到某些人,可能和破案有关,也许就有凶手,毕竟那个人死了,你要是为难,我们马上找个女警好吗?”
  我看看老王,他立刻点头:“没问题!”
  还好,那个李萍倒没表露出怀疑我们如此要求其实暗藏什么龌龊内心的样子,只是对我请求瞪着眼断然拒绝:
  “对不起,我重复不来。如果你们确实想知道细节可以去问刘丽英的丈夫,因为他说的很多事都是他们俩一起干的,一丘之貉,真恶心!没想到刘丽英丈夫也这么下流,就这样下流的人听说还偏偏专要求老婆必须三从四德的,好好的女孩儿跟他,真倒霉!”
  也许是看到我和老王欲言又止的为难面容,也许李萍为了证明自己不能重复出口的理由足够充分,又总结性补充了两句:
  “我认为和破案不会有什么关系,因为没具体谈什么人,内容左不过是他怎么嫖的精刮上算、花样百出罢了,然后他嘴上吹嘘自己是有情有意的嫖客,但纯粹是小气的流氓!恶心!我不是清教徒,可也无法容忍他猥亵无耻的语言,更别说重复了。——哼!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忍着没有马上翻脸,就是为了不要给汪婶儿添麻烦,要是在别的地方,我肯定抄起面碗砸他脸上了。——不过,我也从没见过这么没眼色下流的猪!”
  李萍终于——和有些人比起来,算是偏于文雅的——骂了一句,然后咬咬嘴唇接着说:“你们不知道,他旁若无人,还拉拉扯扯,很多人边看边笑,真是丢死人了。没办法,我强忍着,唬着脸把脸扭开,盼着我的面赶紧端上来,其实我早就没胃口了,但因为我嫌饭馆的碗筷不干净,是端着自己的碗过来的,所以不能一走了之。”
  “但最后你还是翻脸了?”
  “对!因为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没办法,那时我只好用招呼伙计催问我的面,来打断他的叙述,谁知我的忍耐让那人得寸进尺了?他居然拿出一串假珍珠项链要送给我?我当然拒绝了!他却恬不知耻的说,刘丽英丈夫欠他钱,带他来家玩儿,说是发廊女由他白玩,过后刘丽英的丈夫去结帐,但那头猪又自称自己是有情有意的男人,今天专门带着,准备晚上当礼物送给玩得好的女人,现在觉得和我投缘,还说,还说他喜欢三十来岁的女人,要送给我。”
  李萍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你说我还能忍下去吗?我当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告诉他放尊重些,然后拿起送来的面转身走了。”
  我和老王面面相觑,心里一霎转过相同念头儿,——觉得那个死鬼无疑是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儿,——但同时还不长眼,否则怎么会招惹眼前这个叫李萍的女人?——反正此刻的李萍看起来端庄的绝对可以去中学讲生理卫生课,而且绝不会引起学生吃吃发笑!——当然,转念一想,虽然现在的李萍一副准备就义的模样,但我并不知道她的其他侧面,人都是多侧面的,——谁敢说见了某人一面,就认为自己能了解其全部?
  但现在不是仔细分析的时候,暂时按下疑虑,我继续追问:
   “那这些事你回来后告诉别人了吗?”
  “没有,我不想汪婶儿他们为难。”
  “还有,不好意思,但我必须问你,你能否确定那个男人确实流露出吃完饭要去嫖娼的打算?”
  李萍的脸色稍微转回来了一些,想了一下:“我说不出来,但感觉好象要去。”
  我又想了一会儿:
  “那么,刘丽英丈夫欠他钱的话,是那人亲口说的吗?”
  “是的,不过真不真我可不知道,也许是瞎吹,那时候好象他正吹自己有钱。”
  “还有个问题。”我审视着李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吗?”
  李萍稍微狐疑地看了看我,但还是很快告诉了我们她的单位。——原来她真的是个中学老师,就在市二中。
  我和老王互相看了看,感觉暂时可以到此为止了。
  “好吧!今天先了解这么多,这几天可能还会要找你核实些情况,所以希望你最好不要马上离开本地,如果一定要离开,请先通知我们一下。”
  “很久吗?”李萍不那么凛然了,显然有些担忧。
  “我们争取尽快。”老王含糊回答。
  然后站起来拉着我就向外走,同时还清楚的小声对我说:
  “现在,我们还是去赵福州家了解那个无耻的人到底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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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3 14:16:00

  八
  “赵福州是谁?”我连忙问。
  “啊,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刘丽英的丈夫,和那个死鬼一起回来的人。”
  老王解释道,然后又猜疑看着我:“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我看你后来的眼神儿有点儿不对。”
  “说不出来,但总觉得李萍的描述有点儿不对头的地方。”
  “你指什么?”
  “现在也讲不清,情况太少了,还是你说说那个赵福州两口子是什么样的人吧。”
  老王略微想了一下:
  “赵福州肯定不是什么好鸟,但不是说是什么杀人劫财的坏人,就是比较好吃喝嫖赌而已,估计他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但真要说是什么我可不知道,因为赵福州成年在外面混。说起来他家里应该有些钱,不过现在也难说,生意也不好做了,说欠钱很可能是真的。一会儿一起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老婆是不是特别窝囊那种人,丈夫整天出去鬼混,也不敢生气?”
  “才不是!”
  老王一口否定:
  “这儿的女人都是结婚前看着再老实腼腆不过,可一结婚,呵!几乎个个都变得泼的吓人。刘丽英也是这样,结婚前也挺乖巧的,会说话,而且因为给省城她表姐家看了好几年孩子,见得世面比较多了,说话、穿衣打扮就不像这儿的女孩儿那么村气,像个城里人。一般人谁不愿意找个见过世面的老婆?拿得出手嘛!——不过这都是结婚前,现在和街上三四十岁的老娘儿们没什么区别,打扮的也吓人。而且人也懒,就好串门子,吃东西,没事儿打打麻将,孩子也不太管,都丢给了婆婆。——不管丈夫?哪个女的摊上这样的男人能不先闹腾闹腾?刘丽英一样,刚结婚就为赵福州得了花病的事,俩人先是大吵,接着就是打,且闹了一阵子呢,不过赵福州可不是受老婆摆布的人,这二年索性几乎不粘家,一年顶多回来个两三次,回来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走了。刘丽英也没了辙,所以现在家里倒不鸡飞狗跳的了,不过——”
  老王突然冲我有些暧昧地笑了一下。
  “怎么啦?”
  “不相干的,回头说吧。”
  然后,我们一起走进了赵福州的院子。
  
  赵福州的家看起来殷实而凌乱,房子盖得挺好,但客厅里摆满了颜色不搭调、色泽艳丽的沙发、桌子、冰箱等庞大、笨拙的物品,每个能放东西的物品上又丢满了零碎小东西,还有脏破不堪的旧塑料袋,上面的灰尘清晰可见。——真不知道为什么留着?
  我当时就觉得——真是好东西没有象样的人用,也显不到好上!整个房间看起来比贫穷的农家还要令人不舒服,一种落后的时髦,透着滑稽。
  赵福州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岁,其实可能不过二十八九,中等身高,胖墩墩,很壮实,黑红的皮肤,毛孔粗大,有着象马一样宽的鼻孔,眼睛滴溜溜的极不老实,看起来既凶悍又奸诈。
  按推算他老婆刘丽英年纪应该也不算大,但面相比一般同龄的城里女人明显苍老不少,并且充分印证了老王评价的准确性——有股泼得吓人的劲儿。打扮的也很妖冶夸张,似乎特别钟爱首饰,脖子里一串硕大的假珍珠项链、手腕子、指头上都有黄腾腾的装饰。
  无法评价这打扮好不好,反正我看着很不舒服,觉得既不搭调又时髦骄悍。相形之下,那个朴素平常的李萍还真顺眼多了。
  赵福州看来还不知道他朋友的噩耗,笑眯眯地和王正生打招呼:“王头,吃了吧。”
  一开口,远远地就喷出一股烟臭味儿。
  “嗯啊。”老王很熟悉地同他寒暄起来。
  毕竟不是我的案子,也不相识,所以我就一边听一边看他们家墙上那一圈结婚照打发时间,说实话,照片看起来也不怎么地!
  几句寒暄之后,老王二话不说的给赵福州传递过去他朋友的死讯。
  “你们没搞错吧?”听完老王的话,赵福州似乎不相信。
  “你再去认认也好。”
  于是我们又回到刑警队认尸,认尸的结果证明——那个人确实是赵福州的朋友。
  在办公室坐下后,老王开始询问赵福州。
  “谈谈吧!”
  赵福州哭丧着脸回答:“他叫张保平,我们是做生意的朋友,这几天闲,来我家玩儿几天。”
  “很熟吗?”
  “马马虎虎。”
  “你昨晚在哪里?”
  “在隔壁五贵家打牌,我们两口子,他们两口子。”
  “到几点?”
  “我那死鬼老婆是个赌鬼,天快亮了才回来。”
  “中间没有出去吗?”
  “没有啊,就上了几回厕所。”
  “都多长时间?”
  “五六分,顶多七八分呗,怎么?”赵福州突然骨碌着眼睛问:“王头,你不会怀疑我吧?”
  “不是不是,不过既然是朋友,你怎么好意思让你朋友一人出门逛?不尽尽地主之意?”
  “又不是看名胜古迹,大家一起去,他去弄那个,我去干啥!”赵福州似乎已经忘了悲伤,搓搓手,往地上唾了口痰,很下流地挤挤眼:“那都是一对一不是?他就好这一口,到哪儿都得先打野食。”
  “那地方乱你不知道,偷、摸、抢天天有,他一个外地人,你不陪着会行。”
  “我也多少日子没回家了,怎么知道会这么乱?”
  “那他出门时身上带多少钱你知道吗?”
  “这我哪能知道,不过不会多,那些女人黑着呢,见你钱多,总想法给你抄净,他门儿清,带多了净当冤大头,估摸也就是几十块钱吧,怎么着也不会超过四十。”
  “这个张保平挺有钱吧。”
  “跟兄弟搭伙的,能没钱?”赵福州显然已经到了乐观的境界,脖子像甲鱼那样一伸一出,油腔滑调地说:“兄弟啥都不多,就是钱多。”
  “是吗?”老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出其不意地说:“所以还借钱给你?”
  一直有些油腔滑调的赵福州登时不笑了,眼睛在我们两个脸上逡巡了几次,然后,神色恢复了正常,接着又仿佛不能理解地咧开了嘴,口气很天真地反问:“你开什么玩笑,王头,兄弟我也是个有钱人呐,怎么会借钱?”
  老王眯着眼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扭头看看我,我轻轻摇摇头。
  “噢——,行,你先走吧,有什么再来找你。对了,你最好通知张保平的亲属过来。”
  一刹时,赵福州又哭丧起脸来:“操,这可怎么交代呀!”
  然后咕哝着走了。
  
  老王看看表,笑嘻嘻地对我说:“现在已经中午了,请你也尝尝我们这家有名的‘杨傻子油泼辣子面’,怎么样?”
  “你想办案就直说好了。”
  老王冲我一笑:“两不耽误!”
  于是我们带着双重目的,一起起身前往那家著名的油泼辣子面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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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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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3 17:06:00

偶查个话哈,这个长篇虽然没有其他探案的曲折惊险,但是很真实...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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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8 00:23:00

  九
  一路上,老王不住嘴地抱怨:“唉,东城非好好查处一下了,抢劫的事老有发生,现在居然杀了人?那个死鬼也是,身上没什么钱反抗什么?只要听话一般不会有事,现在闹得丧了命不是?”
  “以前有杀人的事吗?”
  “几乎没有,一直有抢有骗是真的,看人不老实,给几下也会有,但打残的都很少,更别说杀人了,那帮混混也知道,闹太出圈我们就要收拾他们了,这次估计是反抗的厉害,才下了手。”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地方,饭馆又大又脏,但真是人声鼎沸,根本没有位置。
  不过伙计一看见老王,立刻魔术一般地变出一张空桌来放到了墙角让我们坐下,
  老王很得意的冲我一笑,大大咧咧地说:“两碗面,不急,做地道些,还有,找个昨晚在这儿吃饭,耳朵尖的,挨着彩凤家来的女客和那个外地来的男人的家伙来这儿。”
  “是死掉的那个?”
  “传开了?”
  “你的手下都来盘查过了,好象修车的瘸子刘二知道的最清楚,我叫他来。”
  我听着,真是由衷的羡慕:
  “你们这儿肯定没破不了的案,人和人都这么熟。”
  “人少,没什么外来人,容易把底,其实现在也不好管了,飞来一群野鸡又带来一帮混混,乱七八糟的。”
  老王很不满地摇摇头,然后拿起脏油油的筷子在颜色浅得可疑的醋里涮了几涮:“不过,就算没有破不了的案,却有抓不了的人,等于没破。”
  “怎么?”
  “怎么?还能怎么?地方越小‘牛人’越多,有人是后腰粗,说穿了算是有点儿黑社会劲儿,不能瞎管!瞎管肯定是事儿没管了饭碗倒先没了,自己找罪受。还有一种人管倒是敢管,可这种人胆大全国溜,你想我们这点儿经费,哪能全国追捕人,不是罪大恶极或扯几条人命,也只能先撂那儿了。”
  正说着,刘二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王头。”
  老王立刻收住牢骚开始询问关于张保平的情况和饭后可能的去向。
  刘二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们:
  “那家伙肯定去了那条发廊街了,因为那女人——”刘二的头向汪彩凤家方向一扬:“——走了之后,那家伙开始反复问我,那条发廊街上哪个小姐够味儿,价格公道。而且吃完饭抹嘴就冲东走了,要是回家,应该向西才对,赵福州的家在饭馆的西边,对不对?”
  “不错,”王正生点点头,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他和那个女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刘二舔舔嘴唇,突然不怀好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那女人以前肯定和他有一腿。而且肯定当过婊子,城里人都这样,咋一看挺正经,其实没一个好东西,她装生气走之后,那人说:‘哼!摆什么正经面孔,我还不把你的底,收山充圣女了,假撇清。’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接下来,刘二不知是不是因为出于对警察工作的支持,——反正他自觉自愿详细地重复起昨晚的对白,手脚的动作、眉眼的挤弄,一起配合,力求恢复原版。谈话其实不能算对白,因为几乎全是张保平自己说,讲述的内容确实非常过分,反正一听就能明白李萍为什么不肯重复了。真是不要说不管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的李萍不肯说,估计就是满嘴跑舌头的泼辣女人也不会好意思对素不相识的警察重复描述的。
  就在这个脏饭馆的脏桌子上,伴随着刘二津津有味的描述,我们吃了一碗味道果然好得非常的油泼辣子面,——然后,抹抹嘴儿,离开了。
  刚出饭馆,老王就忍着笑对我说:“真看不出来那个一本正经的李萍居然做过鸡?女人可真是看不透。”
  我没有说话,一直想着心里的疑问。
  “你怎么啦?”老王意识到我的不同,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我觉得你心里有点儿心事,而且一定是关于李萍的,因为最后你和李萍说话的时候眼光突然变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要是感觉谁有尾巴时,就这表情,给逮住耗子的猫似的,你们都住在省城,那里你经手的案子多,是不是有什么发现?说说看!”
  我当然有些想法,但手头任何证据都没有,所以还是坚持摇摇头:“是有点儿觉得不对,不过可能和这个案子毫无关系,还是算了,她又不是这里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倒是,不管李萍原来是干什么的,恐怕她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管她原来是干什么的呢?就事说事,张保平死亡的原因我看还是抢劫杀人。”
  我没有点头,——因为虽然没有证据,但心里总觉得这不象一般的抢劫杀人案。
  
  案子进展的很快,就在我们吃完饭的工夫,一回办公室,老王能干的下属小李就满面兴奋地闯了进来。
  “王队,法医估计,人可能是在昨天凌晨到两点之间遇害的。同时,我们还排查了死者的行踪,他先是去‘莺莺发廊’鬼混了半夜,她们交代,到半夜12点左右,那人看看表,说是要走,她们留他,他说跟人约好了,必须走,又闹了一会儿,就走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小李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老王只瞄他一眼,立刻胸有成竹地回答:
  “准是和她们搭伙的混子们跟着那人,看能不能顺便下手多捞些油水,——结果看见点啥,对不对?”
  “绝了,头。”小李说:“那个张保平继续朝西走,一个大个子走了过来,开始张保平可能不认识他,说了几句,然后就主动跟他走了,那俩混子一看,就回去了。”
  “别卖关子了,大个子是谁。”
  小李嘿嘿地笑了:“是——赵——福——州——的——远房表侄,这两年在县城瞎混的孙宝胜,你知道的,常在赵福州家走动,你不是还训过他,让他学好。”
  “真的?”老王一下子坐直了,来回撮着两只手:“呵!现在看来还未必是普通的抢劫杀人呢,被杀的原因大概是谋财害命了!哈!”
  老王怪笑了一声,然后立刻命令小李:
  “你们立刻去抓孙宝胜,再派小刘盯着赵福州,先别打草惊蛇。”
  我又想了一会儿,心里到底觉得有些问题放不下。
  等小李一走,就开始给我的同事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小陈:
  “喂——,小陈吧,我是郭小峰,我记得检验科小宋的爱人是二中的老师,你立刻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叫李萍,说是二中的老师,看她在学校工作几年了,怎么去的,总之,是倒退十年的生活背景,最好描述一下相貌特征,一有情况打电话给我,还有,说话技巧些,比如说找辅导老师之类的理由,这点灵活掌握,尽量不要露出是公安局找就行了……”
  老王一声不响地听我打完电话,然后眯起了眼:
  “郭小峰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和这个案子有关没有?还是你发现了其他问题?”
  我正想怎么解释时,李萍却突然象兔子一样慌慌张张蹦了进来,看见我们,她又有些迟疑了。
  我一看,赶紧说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有个事情想向你们汇报,也许没用,但我觉得应该说一说。”
  “那就肯定应该说,说吧。”
  “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头,刘丽英两口子运了一箱东西到彩凤家,我们问她干什么,刘丽英说因为那个人是横死,现在要通知人家家人,他丈夫怕死者家属来到这儿不依不挠的,万一要赔偿搬他们家东西也拦不住,所以想把重要东西在邻居家放放,她也要和孩子在乡下躲躲,免得人家觉着人死的不明白又没东西,恼羞成怒难为他们。你们可能听烦了,因为这没什么不对的,——关键是,我,我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
  李萍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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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8 00:24:00

  十
  “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赶紧问。
  李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看见刘丽英戴了一串仿珍珠项链。”
  我立刻回想起刘丽英脖子上那串硕大的假珍珠项链:
  “难道说你认为这条项链和死者昨晚给你看的那条很像?”
  “不,我认为就是同一条!”
  我和老王彼此惊喜地看了看。
  “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说起来也巧,”李萍也显得很兴奋:“前天我和刘丽英闲聊时说到过首饰,她很爱美,对流行时尚特别关心,总问我城里现在流行什么,我看她戴的都是老式的没有什么设计感的金项链,就说,柏金、钻石很流行,但价格太昂贵了,珍珠也可以。我建议她戴珍珠项链,或者仿珍珠项链,因为夏天人晒得很黑,戴一串圆润的白珍珠应该不错,既高雅又时尚,说实话,我真的不认同她的装饰风格。”
  我想到刘丽英浓艳恐怖的外型,很认同李萍的观点。
  “然后刘丽英说,那她去买一串儿戴戴。我想这说明那时她还没有珍珠项链。而她今天却戴着一串儿。”李萍又停住了。
  我和老王又彼此看了看,等了一会儿,李萍还是没有开口。
  “这还不能确定吧?”有了上午的经验,老王尽量用比较客气的口吻表示质疑:“假首饰应该很难区分?你怎么看出是那一串的?”
  “巧就巧在这儿!”李萍立刻兴奋的回答。 看来她就单等着我们发问呢,然后有些得意继续说:
  “昨晚那个无耻的人在拿出项链时,随手拿出随身装的一把小刀在搭扣珠子的反面歪歪扭扭地刻了Z、B、P、三个字母,然后说了一些下流话,大意是这是他姓名的简称,一般上床的女人都不给,只有情投意合的女人才做纪念,呸!恶心死了!然后要送给我,这就是我翻脸的原因,他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是死了活该!——不说这个了,你们知道,就是假珠子,只要不是一个地方买的,样子大小也有区别,当时我看到这两串项链珠子的大小那么像时,心里很奇怪,这怎么会到刘丽英手上呢,那人不是昨晚就死了?——当然光这么看我也不敢确定,没准儿是刘丽英丈夫和那个人一起买的,毕竟是假珠子,一模一样的多。——但心里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同一条。所以我就对刘丽英说:‘你爱人买给你的?很漂亮,让我看看。’刘丽英回答是然后摘下来给我了。我一看,真是那一条,字母凹缝里已经有黑泥了,所以很明显,绝对不会错,就是那一条!”
  “这么妙呀!”老王兴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又问李萍:“对了,昨晚张保平,就是那个死人,是不是说赵福州欠了他的钱。”
  “好象是这么说了。”
  “还有,他们都运什么东西过去了?”
  “箱子里不知道,锁着呢,总得是值钱的东西吧?还有一大塑料袋他们全家的照片,这是不怕丢的,没锁,主要是怕来人通过照片记住他家人的脸,万一在外面认出来。”
  “对了,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李萍摇摇头:“我就是注意到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重要,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但总觉得不对,所以偷偷找个借口来了。”
  “有用有用,你做的很对!”老王立刻强烈首肯了李萍的行为,然后拿起了电话:“小刘,赵福州怎么样?什么,不见了,怎么搞的,快去找……”
  等老王电话一打完,李萍立刻礼貌的告辞了。
  “就这些情况,要是没什么其他事,那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我赶紧说。
  老王瞪我一眼,似乎问我要干什么?
  我挥挥手:“我一会儿就回来,待会儿给你解释,你先忙你的!”
  老王果然忙了一下午,等他傍晚六点多从外面回来时,我也刚刚完成该完成的事,虽然如此,我并没有累着,而是一直舒舒服服地歇着。
  “怎么样?”看着疲惫不堪的老王,我笑着问他。
  “别提了!”老王很不痛快地捶了一下桌子:“那个该死的孙宝胜和赵福州都不见了,有人反映看见孙宝胜早上五点就在汽车站搭上了车,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赵福州上午还在,但快12点时拎了包东西开着摩托说是要去乡下姐姐家,结果我在他两个姐姐家来回转了半天,根本没有,我看就是借机逃跑了。”
  我忍着得意问:“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去他家!”老王怒气冲冲地回答:“找他老婆问,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但刘丽英显然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主儿,对我们的到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赵福州去哪儿了?” 老王厉声追问:
  “去乡下了。”
  “怎么没有?”
  “我怎么知道?”
  “你是他老婆,什么都不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福州一年半载的不沾家,老婆管屁用!”
  “我告诉你,赵福州涉嫌杀人!”
  “胡说!我们昨天一晚上都在打麻将,有证人的。”
  “那他跑什么?”
  “什么跑?福州从来都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
  老王一时气的无计可施,抬眼看见刘丽英脖子里的假珍珠项链,想起李萍的话,用手一指:“取下来。”
  “干什么?”刘丽英稍微露出些惊慌的神色。
  “让你取就取。”
  刘丽英停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看看老王,但最终还是不情愿地取了下来,老王一把夺了过来,拿到手里一看搭扣反面,果然上面有Z、B、P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母,因为刻缝里有深色的泥,看起来很清晰。这是最好的物证。看着项链,刚才还生气的老王露出了笑容,
  “这项链哪来的?”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老实交代!”
  “我老公买给我的,不行吗?”
  “什么时候给你的?”
  “今天早上。”
  “我告诉你,这是死者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老公手里。”
  “你胡说。”刘丽英矢口否认,但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
  “老实交代赵福州到底去哪儿了?他的案子很重,他不回来,就把你逮起来。”
  “我不知道。”刘丽英突然拍着大腿呜呜哭了起来:“这死鬼半年不进家,他什么事我都不知道,呜呜——,你们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呀——”
  “狡辩,那赵福州的传呼为什么不回?”
  “我怎么知道?” 刘丽英躲躲闪闪地回答:“可能手边没电话吧。”
  “胡扯!我告诉你!”老王带着恫吓说:“你老实点,你男人可能买凶杀人,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他打电话,不然就逮你。”
  刘丽英看着老王呜呜吱吱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同意了哄赵福州回来。
  一打电话,我们就发现他们夫妻果然有勾结,——设计的还很狡猾。她的留言是——家里还好。果然,电话很快打了回来。
  可拿起电话的刘丽英却突然喊道:“福州,别回来,越远越好,警察来了。”然后,冷笑地看着我们。
  气得老王一把夺过电话,可是喂、喂了两声,那边就挂掉了,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就是公共电话的主人了。
  老王看起来就要跳起来了,怒声狂吼:“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但刘丽英并没有怎么害怕,反而一板脸:
  “你把我逮起来好了,我不怕!反正你别想逮着我们当家人,我们当家人没有杀人!”
  “那他干嘛跑?”
  “他想出门不行吗?” 刘丽英索性坐在沙发上,一边大摇大摆的晃着脚上的拖鞋,一边看着我们。
  我拍拍老王的肩膀:“算了,别跟她穷扯了,到局里审吧!”
  “也好!”老王点点头,冲着刘丽英恶狠狠地说:“跟我们走,让你能!”
  刘丽英立刻从沙发上起来了,——但不是跟我们走,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了,拍打着双腿,一种马上就要大喊大叫的架势。
  “别喊啦!”我抢在刘丽英发出嚎叫之前警告说:“看你演戏也演够了,不抓你老公,抓得就是你!”
  
  讲到这儿,我停住了,然后冲对面听得迷迷瞪瞪的许兴发说:
  “过后审讯,果然是刘丽英指使杀人,我判断对了。现在你猜猜,张保平被杀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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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8 00:27:00

  十一
  只顾听的出神而来不及思考的许兴发,被我问的一楞,努力琢磨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不就是图财害命吗?”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你想想,死者当时身上只带了几十块钱,值得害命吗?”
  “赵福州不是欠那个死鬼的钱嘛!”
  “是,可问题是——如果赵福州想图财害命,他为什么要在带人回家的当晚杀人?——反正也是买凶,如果他急着干掉张保平,可以在回家的路上下手;如果不急,也可以等张保平离开他家后在路上干掉,——总之相比在那天晚上动手,都更神不知鬼不觉,难以侦破!——何必非要在回到自己家的当天晚上,匆匆杀掉张保平,造成他带回的人,在他们家居住期间横死的状况?——结果不说警察难打发,张保平的亲属都够戗,这些人都不是善男信女!”
  “倒也是!”许兴发点点头,拧起了眉头,仿佛想了一下,但显然并没有自己去想明白的打算,只希望迅速知道谜底,所以眉头稍皱即展,直接追问我:
  “我这脑子吃不了你那碗饭,到底为什么呢?”
  “想想我前面给你讲的李萍。”
  “李萍?她有什么猫腻?她前头撒谎了,和那个刘丽英勾结。”
  “没有,李萍的身份很确定了,那天很容易就查出来了,她就是二中的老师,大学毕业直接分去的,生活单纯,履历清楚,连大学都在本市上的,从来没有和不名誉不道德的事有过联系。”
  “那还有啥问题?”
  我心里暗暗叹口气,觉得人能吃哪碗饭,真是一定的!
  “你好好想想我前面长篇大论描述的死者张保平在被谋害前对李萍有过非常放肆的行为,为什么?我说半天可不是为过嘴瘾呐!”
  “那人不正经呗!你也说了,他整天给这里面混。”
  “对,但再不正经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一般也会多少判断一下对方是什么人,正不正经,敢不敢调笑,觉得不会碰一鼻子灰,才会敢放肆一些。我前面说了,李萍那个女人的外表非常令人尊敬,张保平为什么会这样?”
  我停住了片刻,但看着许兴发丝毫也不想考虑的眼神儿,只好继续自顾说下去:
  “好,就算死者不正经到极点,对哪个女的都敢调笑两句,但我前面已经讲了,他的行为特别放肆,以至于外人都以为李萍做过‘鸡’,为什么他会放肆到这种程度?”
  “他看走眼了。”
  “也可能,但整年招嫖的人会没有这点儿判断能力吗?按理说他应该更善于判断‘鸡’和良家妇女的区别。”
  许兴发依然茫然地看着我:
  “那为什么?”
  “当时我也不知道,但我开始怀疑可能是死着误会了,他认为李萍就是‘鸡’,所以才会如此。”
  “可你刚才还说,李萍是正经人!”
  “对,这才是我产生怀疑的缘故,死者张四平为什么会误会?一面之交产生这样的误会不太可能。——那么我想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以前两个人确实有过关系,而且是那种买卖关系。但一方面李萍对死者放肆行为的描述虽然显得很气愤,可态度非常坦荡,不像心怀鬼胎的模样,另外作为外地人的她也不可能临时就能买凶。同时保险起见我又问了李萍的工作单位并让人调查,结果证实了我的感觉,李萍的身份很确定,生活单纯,这个可能性排除了;——还有一种可能性,我怀疑是死者看到李萍和某个认识的鸡很亲热,错以为她们是一行的。——你要知道,女人一起说起衣服,鞋子之类的事儿,才相识也跟世交似的,会显得亲热熟悉的要命!——想想,死者第一次见李萍,她正和谁在一起?”
  至此,在略微迷瞪了片刻之后,许兴发终于露出明白过来了表情,吃惊地喊了起来:“你是说,你是说,赵福州的老婆?”
  “对,我产生这样的联想之后,立刻去李萍那里拿了刘丽英的照片,然后传真回去,我当时想,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查以前的档案,没准就能确定出刘丽英是否确实如我所猜,——毕竟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做了多年的‘鸡’,会没有被警察抄住的时候?再说这大概也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应该不会难以查证。——没想到顺利的出奇,那天下午正好一个常年扫黄的同事去我们哪儿办事,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下我心里有了八成的把握,一切都解释通了!——为什么孙宝胜要那么急的杀害死者,因为刘丽英不敢等,她怕张保平随时揭穿她,必须尽快下手,顺便说一句,后来老王告诉我,他们哪儿早就有人传言说刘丽英和这个表侄有着超越亲戚关系的友谊,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而且刘丽英也确实是个奸诈的女人,用对丈夫说‘你欠钱引人猜疑,人家死者家属不依,不如干脆先出去避避风头,家里有她顶着等等理由’,耸动赵福州逃跑,表面上还显得仿佛特别为丈夫着想,其实却是让赵福州做她的替罪羊——,牵开警察对她的注意力。——只是邋遢的习惯和对饰物的热爱毁了她,刘丽英不知道李萍见过那个假珍珠项链,这个物证一下子证死她,后来我们在项链搭扣刻缝里和穿绳上,检验出了死者的血迹。——这些都不说了,反正审讯也证实了我对她杀人动机的推测!”
  许兴发似乎被这个结果震住了,好半天才吃吃哎哎地说:
  “可,可不是说她给她表姐家看孩子吗?”
  “那是刘丽英自己说的。”
  “这,太可怕,女人真靠不住,可,可赵福州,他,他不是要求女人三从四德吗?那之前他结婚时发现老婆不是姑娘了,也没多个心眼打听打听?”
  “当然不是,赵福州肯定认为检验合格,所以不需要再打听了。前两天老王还专门给我打电话说起后来的事,说得知真相跑回来的赵福州气得大骂,骂自己上当。老王电话里还哈哈大笑的告诉我赵福州当年先定了一门亲事,结果新婚前发现那个女孩不合他的贞节要求,硬是退了婚。后来千挑万选挑了这个检验合格的贞节老婆——刘丽英。”
  许兴发的神情越发震惊:
  “那,那怎么会,会不知道?”
  “怎么不会?你难道不知道很多做处女膜修复手术的医生都买楼、买车、因为工作太忙而严重影响健康准备四十岁退休到海边晒太阳了吗?现代社会,处女膜——是相当靠不住的。”
  许兴发哆嗦了一下,似乎感到很恶心,呆了一会儿,轻轻摇摇头:
  “那赵福州知道了肯定难受死了!”
  “那怪谁?谁让他蠢呢?——”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话说下去:
  “以为一层膜就代表了一切,其实,这没什么稀罕和重要的,即使妓女不也一定都是处女过?——关键还要看人怎么样,那——才是真的!”
  一直听案子听的模样有些迷迷瞪瞪的许兴发听完我最后的话,先是楞了一下,接着眼光突然锐利起来,直直地审视着我——
  本能地我一下子避开了许兴发的眼睛,心里翻腾的厉害,——谁都不是傻瓜,再说,话说的这么明,傻子也听出来了!
  我不知道许兴发会不会突然炸了锅,把我一脚踢出去,那样也好!——我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也尽力了!对小玲的请求也算有所交代——
  但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后悔自己搀和进来,怨恨小玲和你妈妈给我带来的麻烦。又不自觉的回忆起前晚你妈妈后来给我的讲述,以及第二天小玲到家里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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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3-18 00:29:00

  十二
  那天晚上,因为你妈妈提到了成成,我的心软了一下,犹豫地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兴发有外遇了?”
  “那倒不是。”
  “不是?”我想了一下,记起自己在街边经常看到许兴发参与那些各种健康的棋牌类娱乐活动,——但是如果有赌注,那就不那么健康了:
  “兴发是不是开始赌博了?”
  “也不是,我听小玲说他们有时候也有东道,但很小。”
  “那为什么?”我有些诧异起来:“不赌不嫖,吃不会出事,喝?兴发开始酗酒啦?以前我记得他不怎么喝呀?”
  “没有,现在倒是常喝,但也不是为这个。”
  “都不是?”这下我真的奇怪了:“那还散什么?你说是小玲的问题?不对呀,她自己哭得要命,又怕家散的,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小玲怎么会做出格的事,”你妈妈立刻露出维护朋友的态度:“她是那种传统女人。”
  “那还有什么问题?”
  你妈妈看看我,似乎欲言又止,然后突然从床上下来,那天正好你在家里住,你妈妈专门跑到你房间门口张望一下,大约是想看看你是否醒了,会不会万一偷听到大人的谈话,因为接着你妈妈又给你那间屋的房门严严关上,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
  瞪着眼看你妈妈弄完这一切,一时间我也好奇极了,等她一回到床上,赶紧压低嗓门问:“到底什么事呀?用得着这么鬼祟吗?”
  终于,你妈妈用更低的嗓门,更加鬼祟的在我耳边,用略微隐晦的话语,告诉了我原因,但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小玲和许兴发结婚时已经不是处女了。原来兴发好象也不在乎,谁知这一两年突然越来越在乎起来了,终于在乎到了家庭关系近于崩溃的边缘。
  我听完之后,眨眨眼睛,消化了这条信息。
  “小峰,你去劝劝兴发吧,都过这么多年了,还计较什么?孩子还这么小。”
  看着你妈妈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我说:
  “佳慧,你没问题吧?如果为这个缘故,我怎么能去劝?尤其我还是个男人,你怎么想的,——小玲也是脑子不够数,这事儿请外人都不合适,就算请外人,顶多也是请你说说算了!怎么能请我去劝?”
  “才不是。”这回你妈妈反应倒快:“就是我去劝了,兴发也准定会认为你知道了,难道他会相信我不告诉你?那还不如你去。——我说,兴发准会觉得女人向着女人,没有说服力。你说就不一样呀,你们都是男人,好说嘛!”
  我懒得再给你妈妈讲道理:
  “你分析的对,佳慧,所以你不要去,我也不会去的,全当我们都不知道好不好?”
  “那小玲——”
  “佳慧——,”我断然打断了你妈妈,希望她能恢复些理智:“你也不想想,事儿不是你想帮就能帮得了的,那还得帮得上才行!——如果兴发计较这个,肯定更忌讳外人知道,你不怕我去了刚一开口,兴发就炸了锅,反而立刻和小玲离了婚?——这种事,兴发又没找我诉苦,我能去主动开口吗?”
  你妈妈沉默了片刻,意识到我观点的正确性:
  “你说的对。”她很沮丧地倒在床上,小声说:“可怜小玲本来被人强奸就够倒霉了,现在还要为不是自己的错再受罪——”
  “你说什么?”
  “是呀,你说小玲冤不冤?她是什么脾气,这些年大家都看着呢,哪有一点儿不规矩?现在却还为别人的错被兴发嫌弃。——而且,这事儿结婚前小玲也给兴发说了,那时不计较,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计较起来啦,你说小玲能不委屈,能不难受吗?”
  我坐在那里呆了起来。
  “你想什么呢?”你妈妈轻轻拽了我一下。
  看到你妈妈的眼睛里突然冒出希望的光,大约以为我瞬间改变了主意,赶紧回答;
  “我在想,那个人被抓住了没有?”
  你妈妈一下子泄气了:
  “这会儿你想这个干什么?”
  “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会想,你也别想,因为我不会改主意的。——如果是这样,我承认小玲太可怜,太冤枉了——,也很想能为她做点儿什么,比如假定那个强奸犯还逍遥法外,小玲现在想伸张正义,哪怕再难,我也愿意试一下。——但劝兴发,我不会去的,理由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法开口,我帮不上忙,你也别啰嗦了!”
  然后我赶紧躺下来,闭上眼睛装做睡觉,避免你妈妈再说话。
  还好,这次你妈妈叹口气,果然不再啰嗦了!
  我以为这事就此过去了,但没想到,第二天傍晚,我刚进家门一会儿,小玲就突然来了——
  一看小玲的样子,我的头就大了,转过头严厉地瞪你妈妈,但她却显得很无辜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是同谋!
  那一刻我不想追查原因,只想借机脱身,就抢先找个理由:
  “你来了,小玲,佳慧在,你们聊吧,我去接爱梅放学。”
  “爱梅已经回她姥姥那儿了。”
  嘁——,她比我还清楚。
  正在我脑海里飞速转动寻找下一个脱身的理由时。
  小玲突然开门见山地说:“我就说几句话,你要是嫌弃我,一句也不想听,那我就走。”
  我吓了一跳,——我嫌弃她什么呀,跟我也没关系!——但既然说成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你说哪里去了,小玲,坐,请坐!”
  我在小玲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努力回顾昨晚劝服你妈妈的理由,希望能再补充的全面些,等会儿小玲一说完,我就一一摆出来,让她明白,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帮不了。
  但小玲坐下之后却不说话了,开始滴答滴答的掉眼泪——
  我如坐针毡!大约五六七八,或许九十分钟之后,我实在熬不住了:
  “你不要这样,小玲,有什么问题慢慢想办法。”
  “我,我没办法了,”小玲终于抽泣着开始说话:“兴发已经半年不跟我说话,看也不看我,我就想,哪怕他打我一顿也好,打死我,我也认了,可他不理我,一点儿也不理我,外人看着好好的,可我心里难受,如果不是为了成成,我就去死了!”
  一般人一听这话,大都会下意识地说出类似——“你可别这么想!”之类的劝慰话。
  我也不例外。
  “你可别这么想!”我本能的接了一句。
  小玲看着我,凄楚地摇摇头,又开始默默的流泪,又大约几分钟后,她抽抽搭搭的再次开口说:“成成那么小,我不想他那么早就没妈,我也不是非要难为兴发还要我,其实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这样的女人不该这么没脸的活着——”
  我又吓了一跳:
  “你可别这么说——,没人这么想,时代不同了,谁也不会这么想。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你根本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慷慨正义的漂亮话一说完,我又黯然了,——说不是小玲的错,可兴发的行为不就说明——就是她的错吗?——尤其是,婚前小玲已经向兴发做了说明,当年不在乎,过了这么多年,又倒腾出来说这个,岂不是加倍证明——她的错很大?
  看着眼前泪水涟涟的小玲,——我突然回想起七八年前的她,一个看着淳朴的,模样气质仿佛如倒退了半个多世纪的农村姑娘,——现在小玲的模样已大大改观,成了一个普通城市中下层妇女的模样。——但此刻小玲的哭诉仿佛又把我拉回了更古老的,书本上描述的年代。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很纳闷儿?难道现在的人还真这么在乎这个?尤其是女人?——虽然我从未就这个问题深思过,可随便打开电视或者翻翻报纸,最红的明星是麦当娜及其她那被津津乐道的一连串艳史,她的歌,人们会唱的还真不多!——至于其他方面,发声不是女权主义者大声怒斥男性的狭隘可耻!就是很多男性声援和理解一些或被动或主动和诸多男性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最终的结果使我感到现在的女人已经解放的不得了了,她们什么都不在乎,除了争取权利方面,——至少强调男女平等,最好还要高出一等!
  至于我能亲身简单接触的那些女人们,更是成精作耗的不得了,她们——包括很多农村姑娘们,一样会为了名牌、享受、金钱或者好听一些,叫做改变命运——的缘故,——甘心情愿,不,甚至可以说是主动出击,——寻求批发或零售自己的机会,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敢奋不顾身的扑过去,——除了被抓的时候,也没见她们怎么痛苦和难受。
  但片刻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上电视和报纸的女人是极少数,我因工作能接触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社会边缘人。——在这两类比较极端的人中间,可能还有更多不同的中间阶层,其中就有小玲这种也具有浓厚传统道德观念的女人类型。也许她们在所谓的纯洁方面同样有着具体而微的定义和严格的标准,倘若一旦成为某种犯罪的牺牲品,除了痛苦,——同样会因为仅仅曾被动发生过某些行为,就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所以,小玲才会在受到对她而言可能是最恐怖的伤害之后,多年后又为此受到二次伤害时,还会内疚,会觉得自己错了,以至于到了不得不向不相干的外人寻求帮助时,还在继续道歉忏悔,仿佛觉得自己不该做这样过分的要求?——可这份本分、付出和自责之后,又换来什么呢?——依然被挑剔,被嫌弃!被扔在绝望的边缘!
  这一连串的想法突然激起了我的义愤,忍不住冲口而出:
  “你别那么难过,兴发也许只是一时想不开,好好劝劝他。”
  “我觉得也是,”小玲抽泣着说:“就是他们天天在门口没事儿打牌聊天说到这个,才钩起兴发的心思的,他以前不这样的,偶然间难受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这次,他们总说这个——”
  小玲难过的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擦擦眼泪,眼巴巴的看着我。
  我避开小玲的眼睛,心里翻腾的厉害,虽然眼前的情景激起了我的所谓“侠义之心”,但这种事可太难开口了,我可怎么张嘴呢?——而且,即使只管张了嘴,能劝成什么样也实在难说——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小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没指望什么,”她小声说:“我知道,我们也就到尽头了,就是想最后试试,不是难为你非要有个结果什么的——”
  我犹豫着,你妈妈开始不断地拽我的衣服,扭头一看她,满眼都是替小玲的哀求,眼角还挂着泪珠,——那是她刚才听小玲哭诉时陪着抹泪的结果!
  “好吧!我——试试——”我一咬牙,昏头涨脑地应了下来。
  
  现在,我终于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说完了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谈话,——什么结果,我不敢想象,也不敢抬头,只在那长长的难堪的寂静中盯着自己的脚,等待着许兴发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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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