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信呢?”我语声清冷。
她深深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早知道这样,臣妾就不会送糕点过去了。”
“你后悔了?”我轻笑,她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我转身走向一旁,重新在椅上坐下。
“还是你在怨本宫,不该给你出主意让你送糕点给太后娘娘?”我眸底闪着幽冷的光,深深钉到她脸上,连语声都冷若冰霜。
“不是不是……”她吓得连连摆手,“臣妾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伤心,太后娘娘不知怎么回事就盲了,如果真得是因为臣妾那些糕点的话,那臣妾就是千古罪人了。”
“千古罪人?”我冷笑,“说得好啊!”
真正的千古罪人已经被她毒瞎了,如果杀一个可杀的人也会下地狱,那我现在无疑正在走向这条通往地狱的路。
她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笑了笑,有些感叹的道:“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很难预料,你将来会明白的。”
我提到将来,让她更加伤心,“臣妾现在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你前程大好。”我笑着道,笑得无比和蔼。
她抬起头,用凄凄的目光看着我,“你说,皇上真得会相信臣妾吗?”
“会。”我说得肯定,她欣然笑起来,“真的吗?”
我笑而不语,对她点点头。
她脸上笑容,真诚,在这一刻看起来,都显得假了点。
或许是因为我看透了她的内心,又或许,假的还有我自己。
皇上信不信她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皇上是一定不会相信我的,等她走后,我便招来宫人道:“荣妃娘娘从前送来的东西,都一并给她送回去。”
“怎么了夫人?”陈仲不解得看着我。
我低头笑着,脸上有几分黯淡,“你以为她为什么来?她现在过来,大家都会以为是本宫召她来的,或谢,或交待,如果不跟她撇清,那这份毒害太后的罪名就只得由本宫自己来背了。”
荣妃成许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单纯好骗,她现在可以想到跑来这里来做戏给大家看,推委责任,那就说明,她刚才也一定听出了太后娘娘言下之意,也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把碧珠放到她那里,教她做茶点。
她怕了,她想退出,想借我撇情自己。
可是这场游戏一旦开始,要退出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陪我玩下去,谁赢谁输,就要看谁道高一尺了。
陈仲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还糊涂着,不解的道:“那夫人刚才为什么还让她进来,直接赶出去不得了吗?”
我轻笑,抬头看着他道:“陈仲,那样不就显得本宫太小气了吗?再说,碧珠还在她手上。”
没错,碧珠不害她手上,这是我唯一顾虑的事情,拨给她用,碧珠就等于是她的人了,要杀要剐全由主子决定,就算她不聪明,就算她将来失宠,可只要碧珠是她的奴才一天,她就有一天权利让她生,让她死。
到时候,她完全可以说那些事情都是碧珠教她做的,所以,我现在还不能逼急了她。
陈仲低下头,不再说话。
“去罢!“我无力的叹一声,起身向床边走去。
陈仲默默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迟疑的看着我道:“夫人,那那些东西真得没毒吗?”
我轻笑,徐徐转身看向他,“你说呢?”
觑得我眸中深意,他低下头不再什么,恭身退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眸中笑意变得越来越深,这一次,连一向精明的陈仲都有些怀疑,那别人就更加不敢确定了。
如果说是糕点有毒,可是不光太后娘娘吃了,君颜和几位嫔妃都吃了,为什么单单太后娘娘有事,如果说是花茶,可是易子昭也喝了,这就是他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敢断定这是我所为的唯一理由。
南方雨林潮湿闷热,至夏,有毒蛇出没,一种体型小巧的蛇,看似无害,喜欢栖息在一种小白花丛中乘凉。
它的血提炼出来的颜料徐在指甲上,鲜亮而持久。
它的花,抱成茶清香淳厚,滋味甘甜。
太医说无毒,是因为它们本身确实无毒,可是渗在一起,就是一种巨毒,轻者,头晕目眩,重者目盲,再重者,亡。
这个秘密,只有袁太医跟我,还有碧珠,我们三人知道
荣妃终日涂在指甲上的寇丹,足足让太后娘娘吃了半个月的蛇血,她只要稍拈一点花茶,就可以导致目盲,正因为是盲,而不是死,所以易子昭现在还可以平静面对。
如果我真的一举杀了她,那么易子昭究竟能不能饶我,还是个未知数。
隔日,便传来虞美人被封嫔的消息,从六品到正五品,也算是不错了,虽不能跟当初的荣妃比,可也总算是有了点眉目。
虞美人代替了荣妃,而荣妃成了众矢之的,自从我把东西都送回去,表明了态度跟她撇清后,宫里所有人都视她为毒蛇猛兽,不光皇上不爱了,就连后宫嫔妃也都不敢再沾惹她。
这份变化好像太迅猛了些,荣妃一时还有些不能明白,她哭着去求皇上,而皇上却称不得闲,让宫人把她挡在门外,连见都不见。
或许,她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恨我的罢?
我淡淡想着,庸怠的倚在榻上,轻轻闭着眸,似乎睡着了,舞云轻轻地旁叫了两声,“夫人,夫人……皇后娘娘驾到。”
“哦,快请。”我睁了眼,连忙起身迎出去。
皇后娘娘已经笑着进来了,“殇国夫人好悠闲。”
“还好,娘娘今天怎么有空?”我笑着道,福了福身。
“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次你拿去的剑……”她有些迟疑,一向平静的脸上竟然有一丝闪躲。
我不禁暗暗诧异,不动声色的道:“娘娘突然说起那把剑?怎么?是不舍得想要要回去了吗?”
“不是,只是想看看而已,必竟是家父留下来的东西。”她淡淡笑着,眸光有些黯淡,似乎为了那把剑很伤神。
我轻笑不语,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那把剑,虽然是平西王相赠的,但也不至于这么舍不下,如果她真得是为那把剑而来,这其中的源由,就一定不
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见我不说话,她不禁问道:“怎么,你送给的那人已经不在凰宫了吗?”
“在倒是在,不过……早知道夫人这么舍不得,当初臣妾就不该去夺人所爱了。”我自责的道。
她摇头笑笑,“不,一把好剑还是得由一个好的剑客才配它,放在本宫那里也只是浪费了而已。”
“那娘娘现在只是想看看好那把剑吗?”我问。
她对我点点头,“对,只是想看看。”
“那……夫人是想要臣妾去把剑要回来看看呢,还是让臣妾告诉您他是谁,您直接召他到您宫中?”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她眸中有一种不易察觉得慌乱,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或许她善于心计,或许又高深莫测,可是……有一种谎是任何人都撒不了的——那就是关于感情的。
现在,我只是猜测而已,就已经让我亢奋不已。
皇后娘娘没有犹豫的道:“不用麻烦了,只要你告诉本宫他名头,本宫亲自去找他,毕竟……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是人家的。”
“哦,那好。”我笑着道,转身召来陈仲,“你带路,随皇后娘娘一道去找曹卫尉,把话说清楚,就说皇后娘娘只是想看看剑而已,让他不要多想。”
然后又转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让陈仲带您过去,他是经常去的。”
“嗯,好。”她站起身道,一边对我道谢。
我寒暄着,送她出了门,舞云默默跟在我身边,这时,显得异常沉静。
“舞云,”我叫一声,笑着道:“怎么看到皇后娘娘,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她似乎很适应广濪宫,也适应了我这个新主人。
“没有。”她小声道,情绪显得很低落。
我回身在驾榻上坐下,看着她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那……是最近跟皇后娘娘有什么误会吗?”我总觉得她今天特别反常,尤其是听到皇后娘娘要亲自去找曹卫尉看那把剑开始。
她不语,只是失落的摇摇头。
见她没有想说的意思,于是我也不再问,笑着道:“好了,那你今天就下去休息罢!”
“谢夫人。”她对我福福身,转身退下。
看着她的失望的背影,再想到刚才皇后娘娘的不顾一切,我突然有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
一柱香的功夫后,陈仲回来了。
“把皇后娘娘送到了吗?”我问,撑着额角倚在榻上。
“是,送到后皇后娘娘就让奴才回来了。”他小声道,躬身立在殿下。
“哦?是吗?”我有些诧异,满心的疑惑越来越浓,“看样子,是要有点意思的。”
陈仲看着我脸上摸明的笑意,不解的道:“夫人在说什么?”
我轻笑不语,撑起身子坐起来,他连忙过来掺扶,“夫人,您说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要去找这把剑呀?”
“是呀,为什么?本宫也疑惑着。”我笑着道,缓缓往内阁走去。
太后娘娘走后,宫里似乎太平了些,这个最讨厌我的人走了,我在宫里的地位也没有人再来压制,皇上虽然对我视而不理,可是上次太后事件,从他宽容处理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对我还是有些感情的。
至少,他不愿意赐罪于我。
可是……正是因为他对这件事的宽容,又不免让我怀疑,我轻轻叹口气,揉着发疼的额角,最近,很多事情都让我想不明白,或许,我真得是沉寂了太久,太久没看清过事实真相了。
“今天是上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我问。
“虞嫔。”
又是她,我轻笑,“看来虞嫔娘娘最近势头很好。”
“好像是,听说皇上最近都没有去过别处。”
“那燕淑妃呢?”我问,已经在桌边坐下,她一直为了孩子的事跟我过不去,从前,还能仗着皇上宠爱,太后娘娘,可是现在皇上不宠了,太后娘娘也走了,她好像沉寂了,宫里最近一直都没有传她的什么传闻。
“淑妃娘娘最近只跟贵妃娘娘走动,其他的人都不来往。”
我哦一声,笑着道:“她们倒是合拍,好了你先下去罢。”
“是,奴才告退。”
XXX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我独自走在空荡荡和御花园中,吹着傍晚的凉风,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已经习惯了宫里浩浩荡荡的宫嫔仪仗,这一次,我故意避开宫人,一个人走出来,闻到淡淡的花香,还有荷塘上清新的腥气,我才知道,自己是闷了太久了,要不然,怎么会连这一点点幸福都让我感激万分。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即便是在晚上,也能见识到那些风采。
大株鲜艳的美人蕉,清新淡雅的玉簪花,醉香迷人的百合,那边有一大片玫瑰花丛,大概是因为她香味怡人,所以宫人送了很多,每日都会给各宫娘娘送去插瓶,我不爱玫瑰,只觉得它太过招摇,美丽的让人嫉妒,只是今天看到这片花海,还是忍不住被这庞然的气势震惊。
不知不觉,我已经向那边走过去。
傍晚,园丁刚刚浇了水,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我蹲下身子,凑上去闻了闻,“好香。”
我不禁赞叹着,轻轻抚摸她的叶子。
“不是不喜欢玫瑰吗?”身后一道冰冷的、略带嘲讽的语声传来,我不禁吓得一怔,转身看向来人,“皇上?”
我有些吃惊,连忙起身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他轻笑,缓缓走过来在我旁边的位置蹲下,看着那些玫瑰道:“从前宫人送玫瑰过去,你都会让人换成玉兰,怎么现在却又喜欢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完全不在乎我说了什么,我讪讪的笑着道:“从前不觉得,现在再看,觉得玫瑰也挺好。”
“善变。”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斥之以鼻的样子,我一时无语,也无从辩白,只得低头站着。
他撷了一枝花下来,放到鼻下闻闻,然后递给我,“给你。”
他突然对我这么好,我竟然有些恍惚,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他笑一声,缓缓站起身,身高的巨大差异让我显得很渺小,整个身子都被他的阴影笼罩着,他出乎意料的,将花插到我领口处。
“你一个人在宫里乱走什么?”
这动作太挑衅也太轻佻,我不觉红了脸,低着头把花抽出来,“皇上不也一个人在宫里乱走吗?”
他讽刺的一笑道:“朕是跟着你过来的。”
这一句,又让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是什么时候跟着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到我脸上惊讶的神情,他不以为意的笑了,“起初,还以为是荣妃,没想到,原来殇国夫人也有这么纯真的一面。”
“我纯真吗?”我脱口而出的道,并不在意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说是纯真,但是细想,又觉得可悲,纯真对我来说竟是可贵的,那我最平凡的是什么?是阴险狠毒的一面吗?
他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至少刚才的你是真实的你,没有一点伪装。”
他的话,再一次让我无言以对。
我的笑容有些苍白,“是吗?”
“你还没跟朕说你大晚上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他问,缓身向前走去,我只得低头跟着,“就是想……走走。”
一个人走走,也可能,我只是在寻找过去的某种记忆。
“走走?”他轻笑,不再说下去。
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要把话说完的意思,于是我转了话题道:“那皇上这么晚一个人出来干嘛?”
“朕说了,朕只是跟着你过来的。”
我讪讪的哦一声,笑,“皇上今晚不是应该是虞嫔娘娘那里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道:“难道朕去哪里,该向你解释吗?”
他今天很反常,情绪也时好时坏,我语噎,竟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道:“不用,臣妾只是随便问问。”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向前走去,我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个人,彼此沉默的走要漆黑的御花园中,借着亭子里几点宫灯昏明的光,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寞。
不知为何,我只能用寂寞这两个字来形容他,隐晦莫测的一种感觉。
“你很早就知道了对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开了口,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一时明白不过来,“什么?”
“你早就知道十四皇叔跟太后娘娘的事对吗?要不然,你那天晚上也不会突然问起。”他没有停步,仍旧向前走着。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情。
从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他现在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我胡乱猜测着,加快脚步跟上去,笑着道:“臣妾只也是后来才知道玄空住持就是十四皇叔的。”
我的刻意回避让他轻笑出声,转身看着我道:“清尘,陪朕喝酒好吗?”
我没有说话,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酒后吐真言。”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酒后吐真言,究竟是他要说,还是要我说。
我只当听不懂,笑着道:“既然皇上邀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我转身去召来宫人,令人备了些酒菜送来,并未回宫,酒桌就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先前还一片漆黑的御花园,因为皇上在此小酌而变得富丽堂皇起来,四下里挂起了精致的宫灯,远远的照亮方圆百米的距离,平静的湖面映着灯光,也颇有几分意境。
我与他对座,对饮,今天备的酒是香甜淳棉的桂花酿,入口微甜,起初不觉得,但后劲却大,一壶酒下肚,他还没有开口说任何话,我已微醺,睁着朦胧的眸子看着他。
“皇上,还要喝吗?”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他不语,低头倒了一杯酒,仰头干掉,我一阵无耐,也只好跟着倒一杯酒喝下。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是喝酒。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四下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他好像是存心想要灌醉我,我的酒量本就不行,不知不觉的,就完全失去了知觉,昏睡前,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他略带微笑的眼神。
……
醒来时,我已经睡在床上了,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昏昏沉沉的喊,“来人,奉茶。”
头疼欲裂,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十分难受。
“你醒了。”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慵懒的男声,我才知道床上还多了个人,我吃惊的转身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问得多余,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得懊恼的低下头。
他邪魅的笑笑,侧身躺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酒后吐真言,不睡在你旁边,怎么能听到你心里的话呢?”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刚才的事,更加懊恼,同时也开始有点担心,“我……说什么了吗?”
直觉我是说了些什么的,要不然他不会笑得这么邪恶。
他不语,修长手指轻轻挑起我鬓边垂下的发,动作很轻柔,好像生怕弄疼我一样。
“说了。”他道,眸光变得更加邪恶,深深望着我,好像就这样就能把我整个人看穿一样。
我不禁缩了缩身子,离他橘園黃橘子远了些。
还没来得及再问,这时,帐外就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舞云的声音,“夫人醒了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她撩开帐子,递了一杯温茶给我,“这是解酒茶,夫人。”
我接过来一口喝尽,顺便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我喝到一半,竟然被水噎到了。
当着他的面,简直狼狈不堪。
咳咳咳……我弯着身子咳起来,舞云连忙接过茶杯,轻轻为我拍着,“夫人没事罢?”
我冲她摆摆手。
“你下去罢。”易子昭冷冷的道,他坐起身,亲自为我拍着。
舞云何等聪明,见势,立刻恭声道:“那奴婢告退。”
她重新放下帐子,轻轻退至门外。
“好些了没?”他柔声问,我已经好多了,摇着头道:“没事。”
“你心虚什么?”他笑着问,借着帐子里一盏昏明的灯,他容颜掩在黯色里,更显得鬼魅三分,这是我见过他最陌生的一面。
“没有啊!臣妾没有心虚。”我否认的道,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他轻笑,也不再追问,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久未谋面的恋人,或许已经冰释前嫌,他看我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丝恨意。
他的异常和温柔都让我不能适应,难道我刚才真得说了什么吗?
我有些懊恼得想着,紧紧闭着眸,像只驼鸟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了?”他明知故问,我长长叹气,“没什么,睡罢。”
我下意识的逃避着他,匆匆拉过薄被盖住自己,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他侧身躺下来,紧紧帖着我的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混杂着各自的体香味,形成一种别样旖旎的味道。
“你为何紧张?”他问,呵出的气温热,带一丝淡淡香味。
我苦笑不语,我不是紧张,而是怕,我怕自己真得对他说了什么,酒后吐真言,或许,那就是我的真心。
他不再逼问,手指娴熟的伸进我衣下,隔着一层单薄的小衣抚摸我胸前的柔软。
这么久下来,我们已经生疏的不像从前了,闻着他身上独有的男性气息,还有熟悉的龙诞香,我竟然有些不应,他轻微的动作都能另空气紧崩。
他手指轻挑,拨开我我身上蚕丝寝衣,一大片肌肤裸露出来,映着灯光,散发出像玉一样的光泽。
我听见他的叹息声,是一种压仰似久的宣泄。
他掌心灼热,掠过我冰凉的肌肤,带来一片战栗,他从身后亲吻我的脖子,和裸露的肩,“清尘,或许你是一场劫,而我——在劫难逃。”
他说得凄凉,从未有过的凄凉。
我在心里叹息出声,或许……是我们今生无缘。
很久以后的一天,重新想起这个夜晚,我才发现,原来,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他灼热的气息,伴随着狂妄,一点一点,将我点燃。
他将我的身子转过来,倾身覆上……
我觉得有点晕眩,或许,我真得醉了。
他的容颜一点点模糊起来,我记不起他是谁……
耳边狂妄的呼息声,带动我体内最深处的欲望,意念碎成千片万片。
浑浑噩噩的世界破灭了,我听见了激情复苏的声音,天崩地裂。
XXX
我们和好了,他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礼物,因为失去太久,再拥有,已经没有从前那份牢固,我觉得他迟早还会再离开。
太后娘娘走了,皇后无宠,而我,再一次成了这凰宫内院的主人,只是这一次,又有点不同了。
二十多年来都以为自己是韦丞相的儿子,突然得知身世,自己的娘居然是当朝的太后,虽然早有预感,可这个打激对易子昭来说太大了,他病了。
看着他苍白病容,无助的的目光,我突然觉得,原来他也是脆弱的。
我无暇理会其他,终日在他身边侍候着,担当起了一个妻子的角色,虽然宫中不乏宫人,可是他需要的只有我。
这份依赖催动了我体内的母性,我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他。
晚上,哄睡了易子昭,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正殿,刚刚进门,就看到久侯多时的韦相,他是易子昭名义上的父亲,可是易子昭因为前昭德皇后的事情,一直对丞相和太后不满,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易子昭也鲜少提他,所以我对他并不是太了解。
再者,可能是因为避嫌,他在朝中并不起眼,事事都由太后,或是皇上做主,只是这次易子昭病了以后,才由他来代理朝政,小事做主,大事来禀。
这些天来皇上一直睡在广濪宫,由我亲自照顾,他虽心有不满,可也不好说出口,太后娘娘不在,皇上病中,无人替他做主。
就像朝中疯传的那样,我算是暂时一手遮天。
他起身对我行礼,“臣见过殇国夫人。”
“免礼。”我笑着道,转身在鸾榻上坐了,“不好意思,让丞相大人久等了。”
“哪里……”他寒暄的笑着,朝里面看了看道:“皇上……精神好些了吗?臣这里还有几个奏折需要皇上批示。”
“皇上刚刚睡下了。”我道,脸上带上淡淡笑意,眸子里亦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丝毫涟漪。
韦相脸上神色黯了黯,笑着道:“哦,真是不巧。”
“是呀,皇上因为操劳国事,疾劳成疾,现在……就有劳韦相了,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您就自己拿主意好了。”我笑着道,神色淡淡的喝着茶。
“这……”他语噎,低头叹气。
我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得光茫,搁了茶盏,“怎么,是朝中有什么大事非要皇上亲自决定吗?”
我明知故问的道,他既然来了,还不惜等到深夜,就一定不是“小事”,可是这翻身的大好的机会,我又怎么会错过呢?
他黯然的点点头,“是十分紧急?”
“哦,这样啊,可是皇上刚刚睡下,要不然……等到明天怎么样?”我轻声询问,显得十分尊重?
他长长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夫人明天帮臣通禀一声,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明天再来……”
他双手抱拳,对我一拜。
“好的,本宫一定把话带到。”我笑着道,一边吩咐宫人,“代我送送丞相大人。”
“是,夫人。”舞云领命,走到韦相跟前道:“丞相大人请……。”
韦丞相长叹一声,只得默默的跟着她下去。
等她们走后,我便召来陈仲,“最近,皇后娘娘还去看剑吗?”
那件事一直蹊跷,但随着皇后娘娘看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切,就又都渐渐有了答案,只是……我有些心痛。
“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公然把曹卫尉召到中宫殿了。”
“糊涂。”我轻轻叹了一声,搁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握起,想不到聪明如她,竟然也会为了情办出这么蠢的事。
易子昭真到现在都没有宠幸过皇后娘娘,但她也太平静了,好像对这种事全然不在意,正是因为她的平静,所以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她大肚能忍,那就是她心里装着别人,所以才会有宠无宠的,这么不在乎。
“夫人,现在怎么办?”陈仲问道,紧紧盯着我的脸。
他眼神异样,我不禁抚着脸问:“怎么,本宫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夫人最近好像瘦了。”
我苦笑着低下头,“是吗?”
“皇后娘娘的事暂时不要惊动,等皇上的身子好些了,安稳了,本宫再抽时间去看她。”我吩咐道,轻轻叹了一声,“少了碧珠,真是有些吃力呢!”
舞云到底不是自己人,不可轻信,而福公公老了,不能多用,现在只有陈仲可以出力。
陈仲笑着道:“那要不,让碧珠姑娘回来罢。”
“回来?”我再次苦笑,低着头不语,我又何偿不想让碧珠回来,只是太后娘娘的事还没有过去,她还不能回来。
见我不语,陈仲又道:“夫人,今天又有许多嫔妃来看望皇上,带的各色礼物,夫人要不要看看?”
我沉默不语,陈仲命人端了几个礼盒进来,一一呈到我面前。
易子昭病后,宫中嫔妃频频来看,都被我挡在了门外,但礼还是可以收进来的,从送的礼物来看,荣妃似乎极力想婉回我对她的信任,她终于认清的事实,知道自己从前有多糊涂。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看见她了,面对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很别扭。
不光她,就连燕淑妃也经常来讨好,燕淑妃是这里面最为聪明的一个人,她知道太后娘娘不在,皇上又病着,现在,只要我动动手指就可明上她从此消失在六宫,所以她不顾从前恩怨,拉下脸来讨好我。
每次送的礼都是最精贵的珍品,我淡淡看过,嘴角浮上一抹浅笑,“搁着罢,明天中午邀嫿贤妃来宫里吃饭。”
这些人里,只有嫿贤妃没有送礼来,孩子没了以后,她依旧平平静静过日子,可我却越来越欣赏她。
“贤妃娘娘?”陈仲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突然想到了贤妃娘娘?”
我懒懒一笑,仰身倚在榻上道:“这些天朝中多事,右相韦大人,左相文大人都操劳了不少,该多多赏赐才是。”
嫿贤妃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文宗清的女儿,丞相一职举足轻重,这就是为什么皇上冷落了那么多人,太后娘娘贬了那么多妃子,却独独对嫿贤妃礼待三分的缘故。
陈仲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笑了笑道:“奴才明天一早就吩咐厨房准备。”
我冷冷的嗯一声,打了个哈欠,起身向里走去,陈仲连忙上前掺扶,“夫人累了罢?早点歇息罢!”
我两眼酸涩,疲惫的往寝宫走去,易子昭病中,我命人在寝宫支了一张小床,晚上,只要他稍有响动我就会惊醒。
“好了,你下去罢!”我在门口道,然后款身进了房。
陈仲在我身后将门关上。
易子昭仍在睡着,我悄悄的走近前去,为他掖了掖被子,灯光下,他的脸上平静安祥,没有往日戾气,也不再邪魅,现在的他就像是个孩子,极度需要照顾。
我静静的看了一会,转身走向小床,累了一整天,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想什么了,刚刚躺下我就睡着了。
翌日,嫿贤妃早早的来了,我笑着迎出去。
“臣妾给夫人请安,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我态度和善,可她却礼数周全,对我十分恭敬,看得出来,她也跟别人一样在顾忌着我。
我拉过她的手,笑着道:“自从上次在花园里见过之后,还一直没机会好好说说话,今天刚好有空,就让他们让你来一起吃个饭,我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她笑着低下头,“夫人这么优待,臣妾惶恐。”
我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命宫人奉了水果茶点上来,她拘谨的坐在那里,四下打量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寝殿方向。
“皇上……还在休息吗?”她小声的问。
“皇上一直静养着,不便见客,等好些了,本宫再安排你们参见。”我笑着道,将各色瓜果推到她面前,“你吃啊,不必客气。”
“谢夫人。”她拿了一块苹果,小口小口的吃着,话也不多。
这样的她,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从前的左相千金是何等的娇纵,我不由在心里感慨,深深望着她。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道:“夫人在看什么?是不是臣妾脸上的妆花了?”
“没有,贤妃娘娘出落的越发标致了。”我真心称赞,脸上笑容也十分和蔼,“你中午想吃什么,说出来,本宫
吩咐他们去准备。”
“夫人别这么客气,随便就好。”她对我的热情始终有点恐惧,戒备,或许,她只是懂得了一句话的真谛——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
我笑着道:“只是怕委屈你。”
我与嫿贤妃刚刚说了一会话,陈仲便进来禀道:“韦大人下了朝,正在外面等着召见。”
“哦是吗?”我沉吟着,转身对嫿贤妃道:“真是不巧,皇上这几天病了,宫里的事变得多起来,不如你先去那边等一会怎么样?”
“没关系,夫人先处理国事要紧。”她说者无心,我却笑了,有些无奈的道:“外人只说本宫把持着不让外人面圣,其实本宫不过是为了皇上身体着想,本宫也是一介妇道人家,又怎么懂得什么国事家事的。”
她知道说错话,脸上刷得变得惨白,连忙附和道:“是是,谁说不是呢!”
“好了,你下去罢!”我笑着道,仍旧是那副和蔼语调,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跟着宫人退到偏殿。
“快请丞相大人进来。”我吩咐道,抬手理了理云鬓。
这一次再来,韦丞相显得十分焦急,就连步伐都有些慌乱,也顾不上什么礼数,扑面急问:“夫人,皇上醒了
吗?”
“丞相大人先坐,本宫己经派人去瞧去了,若醒了,丞相大人就可以过去了。”我说得轻巧,并伸手让座,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怎么肯坐,站在那里急得直跺脚。
“大事啊大事,夫人,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让微臣面圣。”他冲我道,天热,脸上还不断流下汗来。
我轻笑,倾身倚到身后织金锦靠上,似笑非笑的道:“丞相大人言下之是本宫不让你见皇上喽?”
他微一怔,知道说错话,一介男人,也不会解释,只低下头道:“不是,微臣只是着急。”
我轻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道:“丞相大人只知道国事重要,却不知道皇上身子更重要,前几天太后娘娘突然遭遇不测,让皇上深受打击,太后娘娘临走,也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十分伤心,直到现在还缓不过来。”
“丞相大人,您知道太后娘娘说了什么吗?”我突然倾身问道,他吓得一怔,连忙否认道:“不,臣怎么会知道呢?”
他脸上神色慌乱,深深低下头去。
“哦……”我点点头,抽身坐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接着道:“皇上他们母子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只是这次,可能是真得有什么误会罢!”
“微臣不知道,不知道皇上现在醒了没?”他亟口否认,并且转了话题,不时向里面翘望着。
我眸底划过一丝浅笑,也不再追问,扬了扬手,“怎么舞云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你再去看看。”
“是……”陈仲回道,转身跑进去。
“丞相大人,坐啊! ”我热情的招呼着,他无奈,只得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如坐针毡般,坐立难安,心绪不宁。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不由得笑了,眸中笑意越来越浓。
从他刚才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可是,易子昭是太后娘娘私生子这件事何其重大,如果被人知道,这江山稳座就现在来说还只是有点难而己,可到那时,就真的会变成一场空梦。
不光成梦,这些梦里的人也将会一举覆灭。
所以他才逃避。
而易子昭病了,病在这时,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很失望,对韦后,对自己那个久未谋面的爹爹,还有他自己。
如果早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话,现在,恐怕就又是另一个场面。
也正因为失望,太后娘娘目盲时,他才可以那么平静,让它风清云淡的就过去。
很明显的,他现在站在我这边,这一点,想必丞相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凭他三朝元老的身份,又怎么会听凭一个小小的后宫妃子这么摆弄呢!
陈仲去了一会,回来时十分慌张,一路叫着道:“夫人,不好了……”
“怎么了?是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我紧张的站起来,韦丞相也跟着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今早起来,吃了药好好的,刚才不知怎么了,突然把药都吐出来了,还咳了血。”陈仲简短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亟步向里走去,“去看看。”
我突然有点恐惧,记忆像走马灯,轮翻上演,那白的容颜,红得罗帐,还有那人锦黄身影,榻前地上殷殷的鲜血……
这些画面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然后冉冉而褪。
韦丞相本能的要跟过来,我止步转身,对他道:“丞相还是改日再来罢,今天皇上不便见客!那些“大事”就有劳丞相自己做主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气得连呼吸都颤抖了,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夫人,皇上病了,请夫人让微臣进去看一眼罢,好歹臣也是他的父亲。”
他说得真诚,眼中隐隐含有泪水,我不忍看,别过脸道:“皇上既然过继给夏侯家,从此,他就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太宗皇帝,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还请丞相大人以后不要再说,省得惹来杀身之祸,你先回去罢,皇上的病情,等一会本宫会吩咐宫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丞相大人。”
“夫人……”他还想说什么,我扬了扬手道:“不必说了,送客。
“夫人,夫人……”我不顾他的哀求,急步进了内殿。
几个宫人从四面涌上前,将韦丞相挡在外面,他脸上己有慢怒,紧紧握住双拳,强迫自己按压下内心狂妄的冲动,深深的叹息后,他咬牙跺脚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回身,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平静得脸上多了一抹清冷笑意,笑意却不能到达眼底,看来,他还是识实务的,太后娘娘不在宫中,既便不情愿,他对我,还是得顾忌三分。
“皇上病情如何?”我问,己缓下步子。
“己无大碍,袁太医等都是医术高明的太医,喂了一副药,皇上己躺下了,只是临睡前还叫着夫人的名字。”
窗外,一阵风吹来,白色帘幔飘扬至眼前,隔了前面重重宫门,层层屏风,我脸上笑意湮褪,突然止步不前,转身往回走,“袁太医何在?让他来见本宫。”
寂静的殿里,宫人如数退到殿外,我看着眼前那个俯首称臣的男子,脸色己恢复冰冷,就像是从来没有笑过一样
“皇上得的是什么病?”我问,语声清冷。
他迟疑了半晌才道:“好像是……跟先皇一样的病。”
“不是说风寒吗?怎么会突然成疾?”我缓慢的转过身来,将一双流波深眸牢牢钉到他脸上,背光而立,我脸型犹如刀削,眸光凌厉而冰冷。
七月郁蒸,分明是一片酷暑,他却觉得寒冷,微躬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说……”我冷冷吐出一个字,带着无上的权威,他将头低得更低些,“夫人,皇上的病来的蹊跷,微臣一时还查不出来。”
“那他呢?”我问,还是先才那副语调,平静没有波澜。
他微一怔,抬头觑了我一眼,才知道我指的是谁?忙又低下头道:“先皇自出生时起身子就不大好,登了基后,病情开始加重,不过……用药长期调理也无害,再后来,连药都不管用,所以就开始用丹石续命,直到最后……回天乏力。”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带着魔力,我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手指也渐渐变得冰凉,往事一幕幕浮上来,全都是他鲜活的生命,与过往。
迟迟不愿去想他临死前的样子,而一句回天乏力却让我再也崩不住内心挣扎,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无法遏止,如浪潮般袭来,凌迟了我的心,戳痛了我的灵魂。
我无声的退回到椅上坐下,“皇上的病就有劳你了,你下去罢!”
“夫人,您没事罢?”他担忧得看着我苍白的脸色。
我苦笑着摇头,“没事。”
“那微臣告退。”他躬身福了福,转身退下,陈仲随之进来道:“夫人,皇上己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睡着了。”
他连说两遍,我像是没听到一样,只管怔怔的坐在那里。
“夫人?”他轻唤,往前移了两步。
我望着脚下青白地面出神,视线隔着一层薄烟,是殿里熏的兰草香,温润的香袅袅散开时,像花一样美丽的形状,却是极艳的。
当它丝丝泅散开时,让我想起了那人唇角的血。
他身体里,是流有我的血液的罢?我在心里轻问,无人应声,于是我更加落寞。
“夫人。”
他叫了第三声,我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道:“嫿贤妃呢,让她过来罢!”
见我恢复平静,他神色稍稍松懈下来,“贤妃娘娘一直等着呢,奴才这就去叫。”他飞快的跑出去。
当嫿贤妃迈进门时,我脸上便重新添上了笑容,在重重宫墙之内,笑靥如花,只有自己知道,笑得有多苦。
看到韦丞相无奈离去,她对我又添了几分恭敬,脸上总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她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我们互相敷衍着,又其乐融融的吃了饭,直到她离去,我才命宫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最近听说你身子不好,这是一些难得的南山灵芝,最是滋补,你带回去,也好好补补身子。”
“臣妾怎么好收夫人的东西。”
我笑,语声徐缓的道:“如果不收,就是见外了。”
“这……那臣妾谢谢夫人。”她命随侍宫人接过礼盒,福身对我一拜,“夫人歇着,臣妾改日再来打扰。”
我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然后疲惫的倚到榻上。
我轻轻闭了眸,梦吃般轻哝了一声。
陈仲一时听不清,凑近了才知说的是“备轿。”
“夫人不歇歇吗?这是去哪?”
“凤鸣宫。”
***
自从我进宫以后,皇上足迹鲜少踏进凤鸣宫,然而,这并不影响它的雍荣,与主人的优越感,她现在己经是名副其实的玉贵妃了,红泪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
“你来啦!”她脸上带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斜倚绣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冷冷看着她,平静的脸上刻画着阴霾。
“皇上病了。”我道,扬手屏退宫人,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我不是这凤鸣宫的主人,却轻易的支配了她的侍婢,红泪有些不满,喜怒言于色,冷眼瞧着我道:“怎么了?殇国夫人一直照顾着皇上,连别人去瞧瞧都不准,你现在跑到我这里告诉我皇上病了,是什么意思?”
她眸子里闪着讽刺的光,迎着日光,熠熠生辉,让这讽刺更显得别样纯粹起来。
我轻笑,脸上仍旧没有任何颜色,眸光凌厉如冰峰,直直望进她心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知道的?你问错人了罢?我一介妇道人家,又能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你成就大业。”她笑着
道,慵慵懒懒的望着我。
我也不急不缓的望着她,笑得高深莫测。
我们对峙了良久,她终于冷笑一声,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的秘密。”
“对你来说,什么才算是秘密。”
“我不知道的,足以致命的。”我说得并不是十分隐晦,相信她能听得懂,致命,可以致人死亡的秘密。
她轻笑,坐起身道:“郁清尘,你别忘了,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替身,皇上爱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他能告诉我什么呢?我们相处的时侯他连三句话都超不过。”
“可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我冷声道,狭长的凤眸里满是锋芒。
她仰身笑了,讽刺的笑出声来,“易子昭的第一个女人不是你吗?先皇是个瞎子,任由你们在后宫胡作非为,这一点,谁不知道?”
“住口。”我低声叱道,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心底深埋的怒意己经被她深深唤醒,我望着她,眸光如淬了毒的针,带着细细锋芒,她在我的目光下渐渐有些慌了,失了气势,坐正身子道:“好罢,就算你说的都对,我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可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过。”
“他用不着对你说什么,丞相府那些天的变化,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这个……”她迟疑的看着我,“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有没有毒?”
……
红泪被我的话吓得怔住,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我也不再说话,静等她的答案。
红泪是易子昭的侍妾,她进门在我被废出宫之前,而易子昭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登上了帝位,她是陪他一路走来的女人,如果说有谁是清楚这中间发生过什么的话,那就是红泪了。
或许,她进不了宫,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可一定知道易子昭在那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我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君曜的死因,万分迫切。
“我不知道。”她眼神慌乱,有些闪躲。
“你看着我,你真得不知道吗?红泪?”我紧抓着她不放,逼问她的同时,我也有些害怕,我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我讨厌被欺骗,我怕自己对这个世界彻底决望。
然而,我终究是决望了。
回到广濪宫,我像一只幽灵一样轻轻来到他床前,他脸上苍白似雪,一如当年的他,虚弱得让人忍不住怜惜。
他容颜掩在黑暗中,呼息均匀。
我站了许久许久,然后,听到他的叹息声,“你一直站在这里,怎么了?”
他睁眼望着我,不知是何时醒的,也不知他听没听到我的叹息声。
他问我怎么了?我心里的城墙塌了,可是我不能告诉他。
“皇上,太医说您的病……不大好。”我徐徐跪到地上,将头轻靠在他床边。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头,手指温热而削瘦,“你不用担心,过一阵就会好的。”
我静静听着,不说话,隔了片刻才道:“韦大人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皇上决择,他今天过来时,皇上病情复
发……”
“是什么要紧的事,他没说吗?”
“他怎么会把国家大事告诉臣妾呢?”我有些自嘲的笑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细细划过床沿雕花蜿蜒的纹路。
他轻声笑了笑,稍稍牵动身子便咳了起来,我起身为他拍着背,“用不用喧太医?”
他咳了许久,才终于好些了,我到一边倒了杯茶端过来。
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谢谢。”
我不禁怔住,“皇上好生份!”
他苦笑着叹气,重新躺到床上,“朕的身子不适,由丞相一个人操劳国事确实也难为他了。”
“是呀,韦大人年事己高,可是太后娘娘又不在,朝中能用得上的,怕就只剩下文大人了。”我附和着道。
“你是说文宗青吗?”
“对,就是他。”
“清尘,祖制规定后宫不可干预朝政,如果不是这样,由你来代为理政,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他笑着道,脸上却全然没有玩笑的意味,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笑意。
“臣妾对国事没兴趣。”我小声的道,慢慢低下头去,眸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他在试探,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我们何尝不是同一类人,他试探,我也在试探,他懂得我,我也刚刚懂了他。
“可是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比他们做的都好。”他还在试图说下去,我轻轻打了个哈欠,打断他道:“皇上,
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早点睡罢,明天你养足了精神,韦大人还要过来和您商量国事呢?”
我为他掖掖被角。
他轻轻捉住我的手,当手腕传来他的体温,我掖被的动作也嘎然停止,只能抬头望着他。
“今晚,在这个床上睡罢?”他用询问目光看着我,语气却分明就是圣旨,我抗拒不得。
“好。”我笑了笑,点头答应。
“明天早上,你亲自传朕的旨意去朝上,让文相一起帮着韦大人理政,朕想好好休息。”
他随之而来的话,让我觉得自己无意识间,又跟他做了一笔交易,代价就是睡在他的枕边,而他让我名正言顺的登了朝堂。
夜晚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和着玉芙蓉的香味,我看着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是自私的,他自私的将我囚禁在他身边。
他也是残忍的,残忍的对他,对我,对他自己。
我恨他吗?今天以前问这个问题的话,我也许会犹豫,可是 现在,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恨。
我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暗藏在眸底的,是无边无际的恨意……
可怜与恨,是种矛盾的棍合体,无法逃避彼此,所以千百年来,人们都为它纠结万分。
在他凄凉的目光下,在他用自残以求解脱罪孽的情况下,我又开始有点可怜他。
或许,我们是可以放彼此一条生路的。
夜晚,弯弯的冷月悬挂天际,冰冷中透着峰利。
我静静偎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苦药味,这感觉,有一点熟悉,正因为这点熟悉,又让我感到不安。
恐惧渐渐复苏,知觉逃避与沉溺间,我己分不清此刻自己身在何处,我身上,背负着关于一个江山的使命,那个男人,他用自己的方式带着我成长,让我由一个肤浅女子成为刻画江山的女人,他万事周全,将我以后的路铺得完好无缺,他要他的孩子健康成长,他能答应我的,只是给我一个港弯,让我坐于万人之颠,从此,再不被人欺负。
而我给他的许诺,只是一句不恨你。
不恨,是因为我深深爱着他,他神秘黑暗的气质,如幽暗空瞑中一点深渊,越往前进,越想看清,就越是沉溺,渐渐的,一点一点,我落进了他布满阴霾的圈套里,爱上他,怀念他……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整个心,都分不清方向,甘愿的沉溺在他的妖邪得让我叹息的绝代风华里,黑暗的余韵里,他眸光如夜澜中萤萤星子,朗朗照进我冰封的心。
时间过去了太久,原以为自己己经忘记了他的模样,可是,当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我的脑子还是忍不住闪过了一道光,狠狠的将我从混沌中击醒。
眼角,不知何时己经流下了泪水,我抬手,轻轻擦去眼泪,在触碰到它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连泪都是冰凉的。
黑暗中,他手指怜柔的抚摸着我的身体,一寸一寸,似乎要刻画出我骨骼的形状。
“皇上……”我轻轻叫了一声,截断他不停往下伸去的手。
他在黑暗中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犹如乐曲,演奏着凄凉的调子,“清尘,是不是死了就能让你深深的记住朕。”
“不是。”
“可你牢牢记住他。”
他,第一次,他在提到‘他”时这么平静,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只把“他”当成了平常人,这让我有点意外。
他好像己经调整好了心态,全部全部。
我不语,却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低语在我耳畔,带来酥麻的感觉。
我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于黑暗中仿佛就能洞穿我。
我轻轻低下头,笑容变得越来越涩。
我不过是想起初见时,那人曾用冰冷的语声在我耳边说,“你要牢牢记住朕的名字——夏侯君曜。”
浮华过后,剩下的只有苦涩。他带我上天堂,让我体会飞翔的美妙感觉,
我们爱,在欲孽纠缠与梦魔撩乱间。他推我下地狱,让我体会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我踏着满地落樱,厮杀独自承受着生死两重天的怨恨。
易子昭看着我,霸道又坚决的抬起我的下巴,印上冰冷的唇,“清尘,你要的,我都给你。”
他在我耳边低喃,用柔软湿润的舌描绘着我唇。
这是许诺吗?怎么我却闻到了告别的味道。
“臣妾什么都不要。”我嘶声道,企图后退,却被他抱得更紧,他手臂的力量丝毫不减,让我怀疑他是否病中。
他的吻,随着我的逃避而愈演愈烈,我几乎偿到了血腥的味道,唇畔传来的痛楚让我不禁皱了眉。
“都给你,你能不能永远记住朕。”情到浓时,他低沉的男性嗓音显得有些嘶哑,寸寸舐咬着我的脖颈,引起我更多战栗。
原来,这就是他的要求,他让我像记住夏侯君曜一样牢牢记住他。
这个要求多么简单,可是我却不能答应他,记住他,是潜意识里的一种爱。
我所有谎都能撒,就是不能给他爱的许诺,这种许诺有时候是残忍的,会让人丧命。
“说话,我要听你的回答。”他从我颈间抬起头,紧紧贴着我的脸,他温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一片焦灼。
“好好的,干嘛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笑着道,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
他固执又坚决的转过我的脸,目光直视,“回答朕。”
我躲避不了,只能迎上去,“会……我会记住皇上。”
我成全了他,他却摇头,“不……,朕要你记住的是易子昭。”
易子昭,徒然提起,竟让我有点陌生,这个名字,仿佛己经淡化了很久了,我记住的只有那个冰冷无情的帝王,他强暴我,用他自己的方式让我爱她,宠我,又伤我……
而易子昭,早在宫倾之日的某个夜晚,就化成了清风,抽离了我的记忆。
我的眼中,只有仇恨二字,恩情早己不复存在,那些往日温存的瞬间也如泡影般消逝。
“皇上,不就是易子昭吗?”我笑着道,仰头看向他。
他亦直视我,明亮的眸子在深夜里熠熠生辉,直射出冰冷的光,深深刺到我心上,他恨我,又爱我。
他不再说话,低头吻下来,用行动来表达内心挣扎与愤怒。
我静静躺在他身下,感受着他的狂乱与放纵,身上的某个地方,被他揉痛了,咬破了,他存心想要惩罚我,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凌架于我之上,忘了降落在身的病,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或许,他也是想逃避的。
他的手,苍劲而有力,紧紧抓住我柔软的身子,一寸寸凌迟,直到落下般般血痕,我不语,连呼吸都忍着,平静安祥的脸,仿佛是在用心体会这种痛。
寂静空瞑的夜,月色薄凉,月夜轻狂,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躯因情欲太盛而冒出细细汗珠,凉风破窗而入,透过轻纱帷幔,冲撞过来,击醒我所有模糊的意识,我浑身打了个激凌,体验着冰与火的极至快感的同时,清醒了。
欲与孽,恩与怨,过与惩,都在他挺身而入的那一刻,更加鲜明,让我无法忽视的凌利与冰冷,足以在心上划出深邃而刺目的裂纹,分明了彼此对立的状态。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朕一定不会靠近你。”他低沉的嗓音,醇厚好听,掺杂着因碰触而引发的喘息,断断续续。
我微笑,灵魂在那一刻漂泊无依,“如果可叹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进宫。”
我的声音微弱,随着他越来越快的速度而渐渐湮没,因为太过短暂与轻柔,我怀疑他没有听到,直到我开始忍不住战栗,轻吟出声,用尖叫来减低体内欲望的冲击时,他却笑了,极轻微的一丝笑,带着冰凉错觉,缓缓荡入我耳中。
“至少,朕在床上不输他。”
……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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