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临走,她才放开了她的手,“清尘,如果你恨我,我会好过点。”
如此晦默不明的话,旁人听不懂,舞云也听不懂,回头看看愣在那里嘻笑的皇后,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或许,这话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罢。
舞云上前来接过皇后的手, “那......奴婢别过贵妃娘娘,我们就先走了。”
红泪下语,只是一直盯着她弥漫着痴傻笑意的脸。
舞云讪讪的行了个礼,不见回应,于是转身对陈仲示意,他上前福了个身,也跟着一同退去。
直到三人的身子走远,枫儿才道: “娘娘,我们也走罢。”
红泪旺旺的看着前方,又独自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月至中天,才开始慢慢往回走,带着一身冷月清辉回到凤鸣宫,也不理宫人,独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任枫儿怎么敲门都不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
......屋子里死沉死沉的,没有回应。
月色是冷的,薄凉如秋水。
天胤宫气氛异常紧张,自从皇后娘娘疯了之后,皇上似乎也跟着疯了,他如一只狂怒的野兽,稍一沾惹就会跳起来吃人,宫里的侍婢全都心惊胆战的侍候着,不敢大声,不敢有丝毫差错。
一个青装宫女站在殿下回话,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不敢直视龙颜,
“皇后娘娘今天吃药了吗?”他问,身子斜倚的龙椅上,显得十分疲惫。
“这......皇后娘娘把药碗打翻了,吩咐重去煎了,所以现在......还没吃。”婉儿小声道,说话的同时额上已流下汗水。
她也同大家一样,害怕着这个近乎疯狂的男人,直觉的他要比先皇更可怕。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碗药都端不好吗?”他语声是平淡的,没有一些怒火,然而,越是这样平静的语调越让人害怕。
婉儿觉得自己连身子都要止不住开始颤抖,可是又却不得不继续承受着这份煎熬。
“奴婢知错。”她低着头道,感觉到直射过来的那两束目光是那样冰冷,另人禁不住想要逃离。
易子昭冷漠的嘴角牵出一抹笑,“很好,没有狡辩,那总该知道怎么弥补过错罢?”
“知道,奴婢会跟着皇后娘娘一起不吃,不眠,直到娘娘能够喝下药为止。”跟了他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他惩罚人的方式,没有过多的埋怨,她脏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认命。
“很好,现在把这个送过去。”他将桌子上一枚明黄锦布盖着的托盘往前推了推。
婉儿抬眸觑了一眼,问道:“那是什么?”
“皇后娘娘的风印。”他说着,便又闭上眸,紧蹙的眉心没有丝毫松懈,浓浓的苦涩蔓延心头,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未来吗?
太后说的不错,她确实安份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可是......他却后悔了,非常后悔,他宁愿让她得知一切真相,然后恨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现在弥补,却也晚了。
闻言,婉儿脸上闪过一些异样表隋,稍瞬即逝,“哦,那奴婢这就送过去。 ”
易子昭闭着眸,冷冷的嗯一声,“去罢,盯着皇后把药喝了,这里役什么事,你就留在那里侍候她罢,正好你以前也侍候过。”
沉稳的声音自御岸后传末,似睡非睡。
婉儿福了个身,上前端了风印, “是皇上,奴婢一定会尽心尽责的伺候皇后娘娘。”
“有好转就回来告诉朕。”他又道。
“是。”
婉儿一路退出殿外,路上没半点耽搁,速速前往广滟宫,随行的小宫女手里提着灯笼在前,躬着身子在前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从前的对立与矛盾,让她并不受欢迎,陈仲冷冷的从内殿出来,看到她,没好气的道:“婉儿姑娘,这么晚来有事吗?”
婉儿并不介意他的冷模,仍旧笑着道:“是啊,皇上让我给娘娘送凤印来。 ”
“凤印?”陈仲有些惊讶,在前朝时,确实是有凤印,可是自从换代以来,所有大印都由皇上一人保管,就连前皇后娘娘即位以来一直橘园.小雨都没有见过凤印,今天却突然送了凤印来。
看出了他的心思,婉儿笑着解释道:“是呀,皇上说了,这枚凤印应该自皇后娘娘保管,所以,还请公公带路,奴婢要亲自交给皇后娘娘。”
陈仲戒备的看着她,迟疑了一会道: “那就请婉儿姑娘跟我来罢。 ”
跟着他,转过重重帘幔、回廊,寝宫内一片混乱,宫女们全都束手无策,乌Y Y跪了一地,请求主子喝药。
宫装散发的女子当庭站着,看着这些跪着的奴才也全然无意识,只顾痴痴笑着,凄凉的笑容里透露出某种冷漠颜色。
婉儿怔怔得站在门前,看着发疯发狂的皇后娘娘,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婉儿姑娘,进来啊。”陈仲道,已经率先进了殿。
舞云看到来人,也十分惊讶,迎过来道: “婉儿姑娘这是......”
“奉皇上命,来送凤印的。 ”陈仲代为答道。
舞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一下,这枚凤印还真是来之不易,好好的皇后娘娘不给,独独等着死了一个,疯了一个,然后才把这枚凤印拿出来,也是,反正她已经是个疯子了,就算拿了凤印也起不了什么作为,皇上很放心。
心里这样想着,舞云转身去看了看还弄不清状况的皇后娘娘,更觉伤感,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对着来人, “哦,有劳你了,快进来罢。”
“皇后娘娘,圣旨来了,快跪下接旨。 ”舞云走过去掺扶皇后,她却纹丝未动,眼睛只管盯着托盘里的东西出神。
婉儿笑着道:“不用了,皇后娘娘现在身体不适,就免了,娘娘你看,这是皇上让奴婢送过来的皇后凤印。 ”
她将盖在上面的明黄锦布掀开,露出一个掌头大小的和田脂玉雕刻的凤印,不大的玉器雕工相当精美,上面所绘龙风栩栩如生,迎着灯光,适出温润的光泽。
看到皇后娘娘脸上露出兴趣的表隋,婉儿适时的问:“娘娘喜欢吗?这是皇上让奴婢拿过来交给娘娘保管的,代表着权利与地位。”
她将权利与地位咬得格外清晰,紧紧的盯着她的脸,妄图从中看出某种她希望看到的表情。然而她只是笑着,缓缓伸出手去抚摸它,很慢很慢,仿佛是在享受着玉与体温融合的美妙触感。
“如果喜欢可以拿起来看看啊,这枚凤印从此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了。”
婉儿再次说道,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希望。
苍白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划过印身,最后,终于拿了起来,婉儿脸上露出笑容,带着大家跪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寂静的夜里,广濪宫深处传来山呼千岁的声音,遥遥的,透过薄凉的空气传开来,隐蔽于夜暮下的女子脸上露出微笑,有些凄凉的往前走去。
厚厚的披凤下,她脸上妆容精致,从未有过的妖冶,艳丽而媚惑的色彩盖住了原本脸上的苍白,她锦衣,夜行,最后一次来看过自己终身想要赢她的女人住处,听到的却是别人对她无比崇敬的呼声。
以为赢了,却是输了。
她苦笑一声,身子渐渐悄失在夜幕里。
广濪宫三天来的吵闹终于在这枚凤印送到后稍稍停歇了一刻,皇后娘娘乖乖了喝了药睡下,寂静的寝宫里,可以听到陪睡宫人的沉沉呼息声,凤床上,帐子里的人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空洞的眸子望着头顶发呆,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品味着等待中这个过程的滋味,直到天亮。
宫人醒来,悄悄朝帐子里看看,皇后娘娘仍在睡着,于是她放下心来,安心下去梳洗。
可能是太久役睡,这一觉,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
等她醒时,宫里早就乱了套了,贵妃娘娘突然不知口去向,宫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仍是下见踪影,似乎是失踪了,可是贵妃帖身侍婢却说,昨天晚上在门口守了一夜,都没有见过有人出来,直到早上进去,才发现早已没了人。
事情传来天胤宫时,皇上正在理政,听到这样说,显得并不惊讶,也没有过多担忧,只说: “再派些人去找,宫里就这么大。”
听皇上口气,似乎并不太关心,于是寻找的宫人也不再上心,只要枫儿一人苦苦寻找,流着眼泪去求太后娘娘帮忙。
却不想,太后的态度更为冷淡,只笑着道:“她倒识趣,知道这次躲不过,不过,就是死了也要担上罪名,多派人手去找,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出来。 ”
她脸上冷模的表情让人不敢看,直觉那是尊冰冷的塑像,没有人的情感。
枫儿不禁为主子感到悲哀,真是墙倒众人推,想想从前,太后娘娘是如何器重她家主子,可是现在皇上怪罪下来,她还是会保全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主子身上,人是派给了,却不是找活了,而是要死的。
想到这里,枫儿在心里叹息出声,深深的磕了个头, “谢太后娘娘。 ”
“嗯,去罢。 ”太后冷冷的道,躺在榻上休息,一旁宫人轻轻捶着腿,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枫儿无耐的出了长生殿,想到主子从前对自己的好,不禁泪流满面。
再想到事发的前一天,主子见过皇后娘娘,于是枫儿止了悲伤,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往广濪宫跑去。
宫里发生大事,本该通禀皇后知道,可是皇后现在情况特殊,舞云伯她再受刺激,于是一直瞒着,看到枫儿突然跑过来,她忙笑着让人把皇后娘娘支开。
平常十分听话的皇后这一次却怎么都不肯走,坚决的留在那里。
枫儿也觉得皇后娘娘应该是能帮忙的,于是不顾阻拦,跪到皇后面前,“娘娘,奴婢知道我家娘娘有愧于娘娘,可是......必竟是血亲骨肉,现在我家娘娘突然失踪,宫里上下都不管,所以奴婢想求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只要找到我家娘娘,奴婢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娘娘恩情。 ”
舞云看着叹息,上前劝道: “枫儿姑娘,不是我拿腔作调,而是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现在连自身都保不了,又怎么能帮你呢?你放心,好好的一个贵妃丢了,宫里是不会不管的。 ”
“不,不是的,太后娘娘和皇上现在根本不管我家主子的生死,只说找,可是如果找到了......晚了呢?”
她没有言情,却无形中将一种可能猜测公诸于众。
是的,不管她是生是死,太后娘娘需要一个人顶罪,如呆真得失踪的稀奇,那也不排除被杀,至于是被谁杀的,这就难说了,宫里向来不缺冤死的鬼,也没人害怕鬼缠身。
听她这样说,显然是不愿帮忙,枫儿失望得流泪,却也不能再说什么,抬头看看痴傻的皇后娘娘,也就死心了,对于一个疯子,她似乎是抱了太大希望了。
太后娘娘派出大量人手,(橘园.小雨)整日在宫中寻找,甚至去了城门,以防出宫,可是接连找了三天,一无所获,宫里气氛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大家都说宫里有索命的怨魂,把贵妃娘娘勾了去。
皇上严令重责,封了众人口,同时也重视起来,可是不管派多少人,把宫里上上下下翻了一遭却怎么都找不到,贵妃娘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一日午后,宫人带着皇后娘娘在宫里散步,无意问来到一处废宫,她像是有所感应一样,突然停下不走,然后指着紧闭的宫门道: “在这里。 ”
“在这?娘娘您说什么?”舞云不解得看着她,转身看看那处废宫,似乎也想起什么来,这是最后一天,贵妃娘娘曾经带她来过的那处宫殿,此时再看,已比上次多了份凄凉,破败,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木芙蓉香味。
婉儿顺着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是欣尉,又似万幸,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舞云姑娘,或许里面有东西,不防让人进去看看。 ”她上前谏言。
舞云疑惑的看看她,却只从她脸上看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相处几日下来,舞云也并非等闲之辈,一直觉得婉儿不简单,现在看来,是真得不简单,于是她不再说什么,召来了宫人进去搜查,最后果然在后院的井里找到了贵妃娘娘的尸体,已经死了很多天,尽管已立秋,天气还是燥热,幸好井水冰凉,抱了几日身子仍日完好,皇后娘娘早早的被带到一旁,以防受惊,她冷冷的看着她的身子被抬出去,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
众人只说皇后娘娘如此精明的女人,即便是疯了,也有着不能等同于别人的冷静。
又或许,是贵妃娘娘死前有所暗示,谁知道呢,总之是死了,太后娘娘看过泡得发胀的尸骸,冷笑着走向皇上,“皇上,贵妃娘娘畏罪自杀,现在皇后娘娘气也出了,看起来比前几天正常多了,不如让那件事就此过去罢!”
易子昭脸上一如从前冰冷,牢牢得看着远处她的身影发呆,几天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看到她呆滞的目光,他的心都揪痛了,听了太后的话,他又冷笑, “母后要的就是这样不是吗?她疯了,再也不会起什么风浪,这是你早就料到的。 ”
太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笑出声,“哀家也没想到一向冷模的她会这么经不住打击,不过......她确实是听话了,老老实实的待在皇上身边了不是吗?”
“可这不是朕要的结果。 ”他冷声道,极力忍着内心将要爆发的情绪,他不能容忍,怎么直到现在她还可以如此冷漠,理所当然。
“这是你要的结果,你不是说只要让她留在你身边就好了吗?”
“那也不是以现在这种状态。”
太后冷笑,用眼睛瞅着他, “可是她这样的女子,如果清醒的状态下是木远都不可能跟着你的,你要知道,你是她真正的仇人,她所有的幸福都是在你手里化为乌有的,包括她至亲的亲人。 ”
易子昭冷笑,脸上笑容比她的更冰冷,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些黑暗的光, “你很情楚朕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做。 ”
“是啊,哀家知道,所以很感激你,可是......哀家也有付出的。 ”她原本冷漠的脸上俘现一些忧伤,少有的伤感, “哀家没有想到那个男人会听凭她一个小丫头的安排,更没想到,他居然会背叛哀家。 ”
这是她心中的痛,莫明奇妙被关了那么久,他没给她半点解释,直到后来......她用他们之间仅存的一点感情做本,扳回了失败的局面,在紧要的关头冲回来,稳住了动乱,可是...... 她却不得不杀了那个背叛的男人。
她口中的那个男人让他轻笑,笑得无比讽刺,“背叛?你难道现在才知道吗,他早在先择出家的那天就背叛了你,只是你看不透而已,呵,原来母后你这样精明的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有会犯傻。 ”
说这话,一半是嘲笑她,一半是自嘲,因为他并不比她好多少,所以才会屡屡做错事,直到再也不能挽回。
太后低下头微笑,并不理会他口中讽刺,笑得有些凄凉,骗了自己十年,突然被人戳破真相,血淋淋的,让她有些不能接受,之所以(橘园.小雨)到今天都没有处理背叛了她的十四王,是因为她还下不定决心,爱了一辈子,也为他付出了一辈子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不甘,也不愿。
她不再说话,漠然转身离去。
看着她落漠的背影,易子昭有些后悔,她尽管狠毒,可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虽然极力不愿意接受。
他轻轻叹口气,转身再看情尘,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空地上留下一片孤单的树叶,就像他一样。
直到今天,他仍觉得自己输了,夏侯君曜走了,可他得到了她全部的爱,而他活着,却已经失去了她,永远永远。
可悲的是,他不能背叛自己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而那个像驼乌一样躲起来的十四王,他不敢对静太后坚持自己的意见要母亲为妃,也不敢违抗圣命,更不敢淫乱后宫,可是她敢,她就是要爱,就是要为自己爱的男人争到所有应得的。
直到十四王再也受不了心里沉重的压力,选择放弃,她心中也曾恨过,怨过,可是......相较于权利来说,她还是选择了报复,为了那个曾经拆散她们的静太后,也为了那个不爱她却不停的折磨她的太宗皇帝。
还有那个苦苦捱了十年也不肯死的天皇。
奉命执行任务,一次次间接的伤害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聪明如她,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的原谅。
越是坚持想要,就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就越要不折手段,他觉得自己疯了,直到杀了她深爱着的女儿,他也彻底的失去了她。
她疯了,可还恨着他。
她不让他靠近,像是幼小动物保护自己的天性,觉得有危险就会发出尖叫然后后退,保扩自己。
她这排斥他,让他的心抽痛不已,他要的不是让她怕他,不是......
“皇上,贵妃娘娘的身子已经泡了几天了,放不得,您看......”一位宫人上前禀道,打乱了他的思绪,那人小心翼翼的觑着他脸色。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属于死人的味道,烈日下热气翻腾,让那种味道更加浓郁了些,易子昭负手转身,远远得看向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
“一切都听太后娘娘安排罢!”他无所谓的道,漠然转身离去,随侍宫人连忙执着华羽宝扇跟过去,挡住日哂。
不大的阴影下,他缓缓走着,脸上有一种不堪重负的疲惫感。
或许,她用这样的方式解脱自几是对的,至少可以留个全尸,然而,即便死了,有些事情还是没办法改变的。
前几日,皇上莫明奇妙杀了华阳公主,接着皇后疯了,贵妃自杀,太后娘娘自圆其说,说贵妃娘娘赎乱后宫,迷惑圣听,至始皇后娘娘疯颠,现在她畏罪自杀,大快人心,不必以宫嫔制度安葬,只准用草席裹了,远远的扔到乱葬岗上。
皇后疯了,连贵妃都死了,一时间,宫里上下人心惶惶。
淑妃、贤妃坐立难安,犹其是贤妃,从前父亲曾经帮助皇后娘娘以权谋私,现在太后归来,皇后又疯了,理所当然的,一切责任都要归到父亲的头上,她这几日连话都不敢多说,生伯会引起太后的注意,万幸的是,至今都没听到父亲不好的消息。
她独自想着,默然低着头往回走,身后宫人远远的跟着,同一旁的宫小声议论什么?
她们声音不大,却也听得到。
“皇后娘娘疯了,那荣妃娘娘岂不是又要上位了?皇上从前可是很宠她的。 ”
“你懂什么,荣妃娘娘现在躲还来不及呢,你别忘了,太后娘娘突然盲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到结果呢?”
“是荣妃娘娘吗?”
“谁知道道,反正不会是皇后娘娘,就算是,这一下也碍不着皇后的事了,这个黑锅,她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那多无辜。 ”
“谁说不是呢?”
“阿楚,阿离......”前面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两人吓得立刻闭了嘴,再不敢多言,嫿贤妃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黯然叹了口气, “你们懂什么,就在这里乱说,小说被人听了丢了小命。 ”
“奴婢知错了。”
嫿贤妃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那件事情看似过去了,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碧月仍在荣妃那里,就算一切查清,最后知道并不是荣妃所为,也永远不会被推到皇后娘娘身上,那个碧月......其实就是以防万一的替罪羊。
可是现在,皇后半疯半痴,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或者,生或死,赢或输,她早已不在乎了。
寂静殿内,一个青装宫人悄然走进来,看看榻上仍在睡着的美人儿,不禁柳眉轻蹙,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怔怔的站了一会,正要转身离去,榻上的人却有了动静, “碧月,有什么事吗?”
碧月停下脚步,重又转身走过去,笑着道: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贵妃娘娘已经找到了,奴婢来通禀一声。”
“找着了吗?”荣妃有些惊讶,撑身坐起来, “在哪找着的。 ”
碧月的黯然垂下眸,叹了口气, “人是找着了,可是死了。 “
“死了?”闻言,荣妃又是一阵惊讶,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不知道,听宫里人说是畏罪自杀,贵妃娘娘从前嫉妒皇后娘娘,不知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让皇上误以为真,酿成了华阳公主和皇后一死一殇的局面,现在事情查明,她怕太后娘娘怪罪,就自己跳了井。”
荣妃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惊吓,没有一点血色。
“怎么会这样呢?”她喃喃的道,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人都挤破头想要进来的后宫会是这么一个人间炼狱时刻都充斥着厮杀,时刻都有争斗,血腥。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她在心里问自己,没有答案。
碧月看着她脸,有些担忧的道: “娘娘,你没事罢?”
一句话,让她回过神来,情绪也跟着动起来,猝然直起身子,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碧月,你说......太后娘娘会再调过头来调查那件事吗?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没在里面放,太后娘娘的事真得不是我做的。 ”
碧月低下头微笑,显得有些无耐, “太后娘娘的心思向来是难懂的,她觉得谁好,谁就好,觉得谁不好谁就不好,就像从前,太后娘娘不喜欢皇后娘娘,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要归功于她的头上,现在皇后娘娘疯了,想必她心中的恨也渐渐平息了。”
她话里意思很明显,从前有皇后娘娘在前顶着罪名,现在皇后疯了,太后自然不能再追究,那就只有她喽?这样一想,荣妃原本就忐忑的心现在变得更加不安。
“碧月,皇后娘娘经常说你聪明,你帮本宫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躲过这次劫?”她近乎哀求的道,用无助的目光看着她。
碧月谦卑的笑笑, “都是娘娘随口夸奖的,奴婢哪有那么聪明,再说,现在奴婢已经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了,娘娘,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
一家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让她心中为之一动,有些感慨的垂下目光,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算是给我千倾万倾,给爹爹多大的官,都不会进来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奴婢听说过,当初是大司农大人荐娘娘进宫的。 ”碧珠呻吟笑着说,无非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脸上也没有多大反应。
看她冷冷淡淡,像是并不想帮忙,一向心高气傲的荣妃不禁沉下了脸色,恢复到从前的表情,冷笑着道:“碧月,本宫知道,你到现在都还一心向着皇后娘娘的。 ”
碧珠不卑不亢,并没因她的话有什么改变,仍旧笑着道. “娘娘说说这种话,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既然当初奉皇后命来侍候娘娘,就一定好好侍候娘娘,这种吃里趴外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不过娘娘要是不相信奴婢,倒是可以再把奴婢谴回去。”
谴回去,是指谴回内务府,宫里制度,分出去的宫女被谴回,也绝不是回到原来的主子那里,回到内务府后,一时没要人的,会被派给最累最苦的差事,直到再次被分派,或是有人主动讨要。
荣妃是没有心机的人,欺软怕硬,看不出先机,听她话里坚决,于是也害怕起来,留着她,将来至少可以把责任往她身上推,如果走了,可就真得没有人能代替她了。
“本宫也只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她笑着道,说着,又亲昵的推了她一把。
碧珠微笑,却不看她, “娘娘显然还是不信任奴婢,不过......做奴婢就得侍候主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娘娘刚才问我,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决这次的事,有倒是有,就是怕娘娘不肯抛却眼前的荣华富贵。 ”
“什么办法你说啊,只要可行,本宫对这里的一切都可以抛下。 ”她亟亟的道,沉寂的这段时间里,就像是在等死,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会有人从天而降,手拿钢月鸠毒,迫她喝下毒药,背负在身上的沉重罪名,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种不能掌握自己生死的悲哀与无耐。
碧珠但笑不语,停了半刻才道: “至于办法嘛,那也只是下下策,还有没周密的计划,不能冒然行事,事情还需要从常计议,娘娘安心等着,等奴婢查探好太后娘娘那边情况,真得没办法的时候才可行,不过您要知道,奴婢是真心为娘娘你着想。”
“是是,本宫知道,好碧珠,谢谢你。 ”
“谢什么,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她微微笑着,眸中闪过一些极细极亮的光,荣妃只管盯着她看,却丝毫都看不出其中的异样。
是夜,宫里的夜晚总比别处辉煌了些,也比别处的更凄冷了些。
天上弯弯的一抹月,远远望去,像是一把悬挂天际的匕首,散发出凌利而冰寒的光。
雍荣华贵的女子被小心掺扶着下了轿,粗状木料制成的门用一把铁锁锁着,看到人来,里面慌张跑来一个狱卒开门,然后恭敬的站在一旁。
这显然是一个密秘的行动,狱卒至始至终连句话都不敢说,只管默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引着几人进了黑暗的门,沿着两面点着火把的通道直往最里面去。
这是天牢,关在这里的犯人都是最高级别的犯人,生着进来,死着出去,无一不是哀嚎着呼唤着,说自己是冤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痴狂的笑声,还有嘶哑得让人不忍听的吼声,听得时间久了,狱卒己经不觉得什么,可是初来这三人却不行,仿佛是指甲刮在瓷碗上,一种另人忍不住要咬牙闭眼的声音。
中间的女子拉了拉身了披风,无声的往前走着。
最尽头的牢房里,坐着一位与众不同的犯人,说他不同,因为他是僧人。
四大皆空的人却犯了世俗的罪,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可是两人对视的目光却是那么认真,认真的恨着对方。
“你来啦!”牢门内,盘腿而坐的男子率先开了口,语声平静无波。
“是呀,来了。 ”她的语声也十分平静,宽大的风帽下一双空洞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两旁掺扶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垂首不语,连呼吸都极力忍着。
狱卒识趣的恭身退下,临去,远远候在一旁的内侍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掏出一袋根子塞到他手中。
这边,两个人冷冷对峙,虽然一个看不见,但恨意丝毫不因此而猝减。
女子摆摆手,挥退两个宫女,笑着道. “我没想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会在这里。 ”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落得如此地步。 ”
“这是为什么,我相信你心里比我更情楚。 ”她冷冷的道,原来平静的情绪似乎因为他的无所谓而有所改变,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冷笑,保养完好的脸上因几日的折磨也显出了颓废痕迹,腮上新生的青茬胡子为原本儒雅的气质添上了几分男人味,只是她却看不到了。
看了这人几十年的儒雅,一直觉得他太过懦弱,无限的恨与怨夹杂起来,日积月累,终于让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既然他不要做,那就自她来好了。
她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将从前那些嘲笑她的人统统踩到脚下,然而,在她离成功不远的时候,他却选择了逃离。
于是,她更加恨,恨得好深好深,然楝也爱得无可自拔,
分隔两地,一世一俗,还是纠缠着两个人的灵魂。
“或许你该停手了,你所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他试着说道,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仍是那么怜惜,所以他失败了。
看着这个女人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的,看着夏侯家的江山一点点变成韦家的,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直到先皇临终前的一封信,他才彻底醒悟,夏侯家的的江山,不会因为坐在上面的那个是他的骨肉就会有所改变,在外人看来,江山还是易主了,被一个女人。
他的话让她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丰韵的身子微微颤动,
“停手?为什么?难道子昭做皇帝你不高兴吗?”
“这跟他是不是我儿子无关,你一直不明自,有些事情(橘园。小雨)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的,从前你在宫中,斗斗无防,可是江山大事是关乎整个朝政皇权,天下百姓的,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所以你十年来一直对付不了小皇帝,所以直到今天才让子昭登上了皇位,可是就算这样,也难逃将来的劫难,如呆现在收手,或许是可以有退路的。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孩子将来被当做纂位者处罚,被后人唾骂。
“所以你就帮助那个女人把我关在那里吗?”她冷笑着道,一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形。
他不语,无言以对。
他确实那么做了,可是他换来的条件是保她们平安无事,只是这些,他永远也不会说,就像他永远都不会说,其实......他很爱她。
正因为爱,所以才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结果,也不愿意看到她被仇恨模糊了双眼,跟他至亲的人争斗不停,事情发展到今天,他是有责任的,因为他的逃离,所以她才不停不停的走向深渊,不可自拔,他时常想,如果当初他能留在她身边,劝她,安慰她,是否就能避免今天的情况发生。
见他默认,她的怒火又加重了几分,脸上笑意更冷凉,“没想到,我们这么久的感情居然不及一个小小女子。”
“我帮她,不是为了她本身,而是她所做的事是可以拯救你们母子的。 ”
他的话让她冷笑不已, “拯救?郁情尘那样狠毒的女人,如果将来有机合夺政,你认为她会放过我们吗?”
“会的。 ”他肯定的道,连目光都十分坚定, “她不是狠毒的人。 ”
她冷笑,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很了解她吗?如果你看到她在后宫杀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个子昭的骨肉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
说到这里,她越发的气愤,目盲的事情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到结果,可她绝不相信会是天要罚她,一定是她,那个狠毒的女人。
她双手紧紧握起,指甲深陷进肉里。
看到她满心的愤怒,他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一种无耐的感觉慢慢袭便全身,他颓累的低下头, “你来干什么?送我上路吗?”
他说得凄凉,却是笑着。
她冷笑,笑得十分僵硬,或许根本笑下出来, “你是该上路了,背叛的人是不能原谅的,何况你还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
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明知是火坑,可还是要推他们进去,几十年的感情,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回头想想,突然觉得不值。
他低头苦笑,语声有些寂寥, “阿尘,我们纠缠了这么久,都到现在了,是不是该对彼此说些真心话呢?”
他怕死了会后悔,也怕再也没有机会说。
他凄凉的语声另她脸上愤怒稍减,冷笑着道: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吗?不是都用行动表示了吗?你背叛我,我惩罚你。“
惩罚,听到自己说出这个词时她也有些怔愣,心中冷笑,是惩罚役错,只是不同于以往使性不理,和女人的小脾气,这一次,她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这份聪明,常被人称精明,人说太精明的女人是可怕的,如果还冷血,就更加不可救药,而这些,她都有,有时候她也埋怨上天为什么给她这样的性格,如果她肯将就一点,认命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是既然做了,就无路可退。
她也不想退。
“或许你可以说一下,从前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他笑着道,脸上温和的笑意显得有些凄凉,另人同情。
“我没什么好对你说的。”她冷冷的道,将最后一个和好的机会扔到地上,无情踩踏。
“是吗?”他失落的垂下目光。
他脸上落漠的笑容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可是却只是能让心更苦而己。
“可是我有。”他笑着说。
“什么?”她的态度依然冷淡,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几十年来,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一句话,却不是爱你,而是对不起。
一个女人的脆弱,往往只因一句话,一点小事而被勾起,韦太后何其精明,而此刻,她也是个女人,万分脆弱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
相隔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说抱歉,她还是哭了 !泪水从眼角滚落,脸上却仍带着笑,凄凉又寂寞。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扳回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她带着哭腔说,要强了一辈子,终于做了一次柔弱的小女人,然而也晚了。
“可以的,只要你现在收手,郁情尘答应了可以让我带着你们母子出宫过安稳日子的。 ”听到她有所动容,他眸光一亮,伸手抓住粗壮结实的栏杆,然后,当手指触碰到她衣裙的前一秒,他还是迟疑了,放弃了,双手无力的垂下。
“阿尘,可以补救的。”
阿尘,是她小名,自从她进了宫,做了皇妃,皇后,皇太后,就再没有人知道她叫阿尘,只有他敢这么叫她。
“不......”她绝望的摇头, “没有机会了,我杀了她的女儿,她的男人,她的家人,她的一切一切,她是不可能会放过我们母子的。”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会不可能。 ”
她苦笑又冷笑, “这种事情怎么试,用生死来做赌注吗?子詹,我没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好不容易艰难下定的决心,现在,随着他说的每一句温情话语而渐渐升温,再一次让她心生不忍。
可是,她这次明明是要来送他上路的。
惩罚背叛的人,对她来说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只是这次,却像是中了魔一样,无比痛苦。
鸠毒,白凌......这些方法都试过,她不断不断的想像着他死前挣扎的样子,不断不断的被那种痛苦折磨着,明明拼了命的逼自己不要去想,可还是无法控制,它就像是一种己经在她身体里根深蒂固的毒药,拨不去,也抽不走,(橘园。小雨)只能日日夜夜的被折磨。
“阿尘,那不是蠢事,是唯一可以救你们的办法。 ”他做着最后的努力,当看到她脸上神情越来越坚绝的时候,他也渐渐绝望了,彻底绝望。
“救我们?哈,现在她自身难保,你大慨还不知道罢,她疯了,因为孩子死了受不了打激所以疯了,现在留下一个诚王,谅他也起不了什么大风浪,再说,只要有郁情尘在手里,他就永远不可能赢。 ”这就是她恨她,却不能杀了她的原因,不光为了宝玺,还因为,她才是唯一可以控制诚王爷的人。
她脸上冰冷笑意,深深剌痛了他的心。
多说无益,她己经完全被权势,仇恨蒙蔽了双眼,认不清事情的真相。
他轻微的叹息出声,她冷笑, “为什么叹气?”
“因为太过无耐。”
一句无耐,让两个人都笑了,冷笑,苦笑,大笑......
昏暗潮湿的地字内,一轮残月高悬天际,透过狭小的窗户,隐隐洒进月色,薄凉的,促狭的......令人觉得窒闷。
无形中,暗藏于空气里的杀气徒然上升,以迅猛的姿态蔓延开来,紧紧逼向面前那人。
过了今晚,一切尘埃落定。
过了今晚,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
两个月后,秋意盎然,太医经过汇诊,也终于对太后娘娘的病情下了最后结论。
一句臣该死,彻底的激怒了太后娘娘,没有丝毫预兆的,她如一只暴跳如雷的狮子,让殿里所有人恐惧万分。
“废物,全都是废物。 ”她愤怒的道,气得浑身颤抖。
伏跪在地上的三位太医以额触地,惶恐得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宽大袖摆拂过桌而,上面精美的茶盏玉炉应声而落,瞬间摔成千片万片,再没有和复合的机会。
“你们从前不是说只要哀家去清静之地休养一阵就会好吗?怎么现在却说无能为力,你们这些废物,到现在连中什么毒都没查到。”
“娘娘的病来得奇怪,据臣所知,不是毒。 ”一个胆大的道,说话的同时
仍不敢抬头,仿佛上面站着的是吃人的野兽,看一眼就会被她一口吞了。
太后冷笑,也不用宫人掺扶,自己跌跌撞撞的寻摸着下来,像疯子一样把几位太医全都踹倒在地,疯狂的笑出声,“奇怪?查不到疯因就说奇怪,
废物,全都是废物,来人......全都拉出去砍了。 ”
几个精壮的禁军迅速进来,将地上三人架起往外拖去,没有一点迟疑。
哀求声与哭喊声弥漫在气氛紧张的殿里,显得更加血腥与恐怖。
没人敢上前求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位精良太医就这么死去。
回廊转角处,两个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十分沉默,良久,为首的那人才说:“我们走罢。”
“袁大人,我们不进去见太后娘娘了吗?”
“不去了。 ”他冷声道,低沉的噪音显得很忧伤。
“那......也不去广濪宫了吗?皇后娘娘的病......”
袁太医快步往前走着,像是没听到一样,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还夹带着往日同僚们嘶心裂肺的呼声,可是周围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
原来,人做了亏心事真得会有报应的。
“今天不去了,你去广濪宫告诉陈公公,我前些日子给娘娘开的药方,现在是时候了,可以吃了。 ”他吩咐道,脚下一刻不停的往前走,像是迫不急待的要逃离。
面目清秀的内侍站在原地,看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十分疑惑,莫明奇妙的耸耸肩,调头往广濪宫去。
时隔这么久,皇后娘娘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就终日坐在松树不,看着眼前缤纷落叶出神,坏的时候,也常常被恶梦惊醒,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内心还是极度排斥着皇上,看到他就会大叫像是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为了不让她情绪激动,每次来,他都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的看一眼,然后离去,仿佛只要看到她的人,他就会觉得安心。
后宫嫔妃之中,也鲜少有人再能激起他的兴趣。
少言寡语的皇上,好像变了个人,时常流露出的哀伤让人心疼不己,心疼......这心疼之人大有人在,却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易子昭颓累得倚在织金锦靠上,对底下宫人的话闻若未闻
“皇上,皇上......”婉儿连叫几声,才听到他沉沉的声音, “朕说了,不用人侍寝。 ”
“可是太后娘娘吩咐过,皇上应该早点调整状态,为殇未朝传宗接代才是大事。 ”她语重心常的劝道。
皇后娘娘病情稳定下来后,她便重新回到了皇上身边。
跟着这个男人久了,虽然他时常(橘园。小雨)暴戾任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时候,确实爱得让人心疼。
只是可惜,此生,他将绝无机会得到她,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己经彻彻底底的死了心,做了疯子苟活于世。
而他,也己变得孤苦无依,至于那个淳黑悬月的夜晚,在幽暗的地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也无从得知,只是......太后娘娘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强大得不被打倒的太后,她强撑了一段时间,终于也倒下了,一病不起。
“传宗接代?”他美丽的唇角牵起一抹笑,笑得无比讽刺, “太后娘娘病成那样,还能想到这些,真是有心。 “
“太后娘娘是为了皇上好。 ”她小声的道,可以看得出,皇上现在对太后娘娘心存怨恨,然而母子之情,血浓于水,他恨归恨,终究不会认真责怪她。
这就是亲情与爱情的不同。
他冷笑不语,轻轻闭着眸,让人猜不出这个男人真正的心思,只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种淡淡忧伤,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迷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他,温暖他。
婉儿闭了闭眼,以图让自己思维更清醒些,笑着道: “其实,皇上现在一昧苦着自己也不是办法,好歹找个人,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也好啊。”
“哦,那就你罢。 ”他笑着道,缓缓睁开眸,直直向她看过去。
婉儿尴尬得笑笑,脸颊己飞红, “奴婢怎么行,奴婢等会还要去给皇后娘娘送药去,不过...... 贤妃娘娘倒是不错的人选。 ”
提到皇后,他便收了玩笑态度,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冷漠的眸子里浮上些暖意,见有转还余地,婉儿忙又接着道: “皇上,贤妃娘娘是文大人的女儿,理应善待的......”
她的话,再一次让他冷笑不己,沉沉的笑意直觉让人浑身发寒, “婉儿,真看不出你也有这样的政抬头脑,看来,皇后娘娘调教出来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
他的话,半是称赞,半是嘲讽,婉儿站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讪讪的笑着,“奴婢暨越了。”
“你不暨越,只是话多了些。 ”他冷笑着道,缓缓起身向外走去,沉稳的步子,气势十足,分明是一代王者,却也有万千无耐。
“那朕就听你的话,去巴结巴结文大人的千金。 ”他话里讽刺意味十足。婉儿默然低下头,直到他脚步声渐远,她才重新抬起头,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她无耐的叹了口气,或许,一切都己无可挽回。
她随手招了几个宫人吩咐, “跟过去,好生侍候着。 ”
那晚,皇上留宿贤妃瞧宫,第一次没有去广濪宫看他深爱的女人。
幽黑的空暝里,一处早己被入遗忘的宫殿里传来鸦叫声,声音遥遥传末,仍让入觉得凄励糁人,仿佛是大事前的预警,只是隔得太远,或者是人们睡得太熟,没人听得到。
守宗祠的宫人浑身打了个噤,慢慢靠近同伴, “大半夜的听到鸦叫,恐怕不是好兆头。 ”
“谁知道呢?宫里最近不太平。 ”他说着,也顺势向他靠了靠,两人背对着背,警戒得观察着曰周情况。
鸦声越来越大,却是从宗祠神殿里传来,他们心下一哂,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闪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道道黑影闪过,长明灯忽明忽暗,殿里神鸦震翅腾飞的声音,庞大而震憾。
无形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动着这些神鸦的情绪,它们惊慌,鸣叫,抑或是兴奋,慌乱。
未知的世界里,一切暇想与空间全数过来,将两个宫人吓得撒腿而逃。
“闹鬼了,救命啊!”
“救命啊......” 。
更漏三遍,午夜华灯初上,惨淡宫廷月夜。一道浓云遮过,万籁俱寂。
这个夜,整个凰宫都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么静。
翌日情晨,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皇上早朝,太后养病,宗祠神鸦也不再嘶鸣,吓得一夜不敢睡的宫人推门进去看看,一切无异,只是天皇牌位前多了支白玉钗,通透碧玉,洁白无暇。
失职之罪,无人敢禀,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透,到傍晚时分,宫人才发现皇后娘娘不见了。
一个疯子能跑哪去呢?
然而奇怪的是,连同三个宫人,舞云,陈仲,福公公,一齐失踪了。
皇上闻言大怒,当下命人四下寻找,消息传到长生殿,太后不顾病中,挣扎着起来,赶到皇上寝宫。
偌大殿里,笼罩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于静,如数宫人都惊吓得不敢哼声,连一向聪明的婉儿姑娘这一次都闭了口,一言不发。
殿外长长一声太后娘娘到,打破这阵窒闷的气氛,婉儿偷眼觑了殿上一眼,站兢兢走出来禀道:“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
皇上如若不闻,冷冷的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太后扶着宫人进来,扑面亟问, “子昭,皇上人呢?”
易子昭冷冷看她一眼,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示意宫人搬了把椅子送过去,她到底还是他娘,如今也已盲了,还有什么恩仇化不开呢?
太后娘娘挥开上来劝坐的宫女,摸索着走上殿,直到枯瘦手指摸到熟悉的身子,她的心才稍稍的放了下来, “子昭,哀家听说那个女人带着宫女逃跑了。 ”
他闭眸不语,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她还是逃离了,不惜装疯卖傻也要逃离他,难道,她就这么恨他吗?他的心开始微微的痛,一种钝器划过伤口的痛,极慢,却极痛。
“你打算怎么办?”她接着问,始终担忧的看着他,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母亲对儿子关切之情丝毫不因此而锐减。
“子昭,你怎么了,说话呀! ”她推着他道,始终都听不到他的声音,让她十分担心,这辈子,她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她不容许他有一点点差错。
在她执着的摇晃不,他终于睁了眼,深棕色的瞳孔现出苍白颜色,混浊得仿佛浸着泪花。
“要找到她,不论天涯海角。”
他开口说话,目光仍旧呆滞着,仿佛被抽去灵魂的躯壳。
太后微微一怔,突然恨得用拳头打他,头一次这么狠心得打他,“傻瓜,不争气的东西,直到现在你还放不下她吗?就算是找也该把她亲手杀掉,子昭,她是妖女......”
她声声的控诉终不及他内心残留的缱绻,他还是割舍不不她的,她说她是妖女,没错,他确实是妖,可是他甘愿沉沦。
他苦笑,纷乱落下的拳头阻止不了他不由要想她的思绪, “可是娘,如果你能够早点成全我,让我去爱她的话,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
他用平淡的语声,轻轻低喃,她猝然停了手,眼泪随之涌出来,这是他头一次叫她娘, “你是在怪娘吗?”
“对。”他答得干脆,情绪却依旧沉重。
“可是......她不是属于你的女人,争也没用的,子昭,你聪明一世,怎么偏偏转不过这个弯呢?”
他苦笑, “是啊,我是笨,所以当初不该跟你讨价还价,结果......”他低下头,沉痛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看不到,可是他语声里隐含着的痛苦就己让她心疼不己,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试图安慰,话到口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还能说什么呢?
是她告诉他,如果他杀了郁家小妾,她就饶情尘不死。
这个交昂,无疑是推着他走向了深渊,原以为,她的恨会让他让退却,渐渐罢手,没想到,却愈演愈烈,直到现在不可收拾。
“子昭,她留不得,派人去把她追回来,然后杀掉。 ”她手指轻柔抚摸着他柔软的发,嘴里,口口声声说得却是逐戮生杀。
易子昭原本无知无觉,渐渐被她说得清醒,第一个映入脑海的竟是他手执长剑逼向她的画面,涯边凛骨的寒风里,她绯红衣袂连绵百尺,苍白的脸上,刻画着一种举世无双的绝代风华,妖娆着绽放,辗转于风口浪尖。
“不......”他摇摇头,打破这种可怕的幻觉。
“你怎么了,子昭?”太后担心的话自头顶响起,他不理她,冷冷的站起身,大声吩咐, “备马,调三千羽林骑在宫门口候着,等着调谴。”
他要找到她,这种不知生死,没着没落的日子像是一种可以让人痛彻心扉的折磨,让他如蚁嗜骨,生不如死。
“子昭,你要去哪?”韦太后紧紧拉住他衣袖,“这种小事让他们去办就好,你不能出宫。”
“母后,这一次就顺从我这个皇上的意思罢!”他苦笑着道,很有些自嘲的意思,忧伤的眸子里全是期盼。
太后闻言一怔,渐渐松开手来,他的话突然让她觉得熟悉,从来没意识到,他竟有着和那个小皇帝一样的无奈,难道她真得摄政了吗?
可是,他们明明是不同的啊,他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么会给她同样的感觉呢?
“子昭,是否觉得哀家给你的自由太少了?”
“对,母后,你就放手让儿子去拼一把罢?”
“可是,可是……”可是她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她迟迟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面对他忧怨的目光,她的心像刀割一样痛。
一直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迫登上了朝堂,一步步,夺回原本属于她和他的东西,只是……直到今天,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热爱的是权利,是无上的荣耀,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冷冷揭穿她的自欺欺人,假爱之名,这份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用疼痛的目光看着他,“子昭……”
“母后,让我去罢。”他目光执着,平淡没有起伏的语声里透露着坚决。
她痛苦的摇头,“不……”
“如果这一次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他恳求的目光渐渐瓦解了她的意志,内心里,一个母亲的愧疚,仿佛是催眠的咒语,让她一点点失去理智。
最后,她做出艰难的决定。
“如果你真得想去,就去罢!只是子昭,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已,多带些人马。”
她的决定让他有些意外,随即又感到高兴,他轻轻抱了抱她,“母后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事不宜迟,那儿臣就在此别过了。”
他俯身对她一拜,婉儿早已备好了披风与长剑,上前为他披上,“皇上一路保重。”
“嗯,你好好照顾太后娘娘。”他吩咐着,随手接过剑。
韦太后顺着声响追寻他的方向,脸上浮满了忧虑与不舍,“子昭,一定要回来啊,娘不能没有你。”
系带子的手刹那停住,易子昭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突然发现原本美貌冷艳的母亲双鬓已经染了白霜,眉间紧锁着忧虑……
他心中一痛,猝然转过身,不忍再看,“母后保重,儿臣……去了。”
两旁宫人跪地恭送,只觉头顶一阵风过,那么焦急,空气里还弥散着他身上淡淡的龙诞香味。直到他身子出了宫门,韦太后仍旧站在那里招手,“一定要平安回来!”
婉儿久久站在那里,看着那道坚决离去的背影,冷笑,纯澈的眸子里浮上原本不该有的冰冷,她转身看向殿上那人。
尽管她此刻只是一个母亲,尽管她只是一个女人,可是……偶尔的善念并赎不回往日的罪孽,她看着她空洞的眸子冷笑。
回来,谈何容易?
只要踏出这道宫门,他皇上的身份就会被质疑,天朝易主,不是所有臣民都心甘情愿的拥护新君,那些不愿意的,自然就会希望他死。
既便看不见,被人看得久了,也不禁有些察觉,韦太后收了手,用她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冷冷的看向一旁,“是你吗?婉儿。”
“是,奴婢在。”她低下头道。
“再看哀家就把你的眼睛挖掉。”她冷冷的道,一字一句都另人畏惧,冷汗淋淳,她抬手招手随侍宫人,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
“娘娘饶命。”婉儿扑通跪到地上,坚硬的地面磕在骨头上。
太后转身在一处椅子上坐下,脸上浮出一抹微笑,“皇后娘娘带走三位帖身宫女,广濪宫的宫人都是饭桶吗?竟然到下午才发现没人。这其中一定有人在瞒着……”
她脸上笑意高深摸测,静静等着她回话。
婉儿低头不语,心中却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然而再精明也已晚了。
见她不语,像是并不打算自己招供,她话峰一转,又笑着道:“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也在广濪宫服侍。”
“奴婶奉皇上命在那里侍侯过几天,早就回来了,最近只是送些药过去,今天去时广濪宫的宫人说皇后娘娘还没起床,于是就不敢打扰,奴婢原本想着把药交给舞云姑娘来着,谁知,下人们也说见不到人,于是……奴婢就斗胆推门进去,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人。”她强压下心中不安的感觉,如实说道,并没一点隐瞒,然而她却不信,不光不信,还冷笑。
“是吗?那……那个说皇后娘娘在睡觉的是什么人?”如果皇后出逃是早有预谋的话,那么这个帮忙说谎的人也
一定是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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