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夏侯君悦的影子在我心里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连一片衣角都不留下,他被我驱逐出了身体,留着他的影子,只能遭来杀身之祸,而我,还有娘需要照顾,死不得。
我抚弄着衣角,淡淡的道:“知道了,这两天让你找聪明伶俐的宫女,找着了吗?”
身边宫人,只有陈仲是自己人,对其他人仍得保持三分戒心,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树大招风,我最近峰茫太露,被人算计是迟早的事,必需得赶在事发之前筹谋妥当。
陈仲迟疑了一下,为难的道:“娘娘,宫女倒是好找,只是聪明伶俐的不太多。”
“是吗?”我轻笑,慢慢收回目光。
见我不置可否,他显然有些慌乱,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转眸看他,笑着道:“行了,你下去罢,最近天气更冷了,本宫让内务府给你做了两条裘被,明天大概就会送来了。”
“奴才何德何能,怎么当得起皇后娘娘如此关怀。”他惶惶不肯收。
我轻笑,缓缓站起身往内阁走去,“收下罢,本宫既给你,你自然就受得起。”
我广袖垂落,长发披泄,如一片影子,妖冶的身影从他眼前慢慢掠过,唯留一片凉意,他惶惶跪地恭送,直到我进了内阁,才站起来出了寝殿。
太后生辰将至,天胤宫传来旨意,让我代为筹宴。
宫中妃嫔除了给我送了礼的张捷妤,李修容,莨淑妃,裴昭仪,嫥淑仪……
其他不相往来的还有:王良人,莲容华,敬嫔,嬉嫔……而萧贵妃与沈美人自是不在话下,更是视我为眼中刺、肉中钉,恨不得立刻拨了去。
我放下茶盏,看着殿下跪的那一排人,笑得倾国倾城。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们呼声棉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我淡淡哦了一声,“说什么?本宫听不清。”
下跪王良人,莲容华,敬嫔,嬉嫔,沈美人,咬着牙狠狠的瞪着我,不情不愿的再次扬声呼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玉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们连跪三遍,我终是冷冷的嗯了一声,算是满意,并不急着说平身,只道:
“近来各宫都很忙啊,本宫进宫一个多月还见都不曾见过你们,如果不是过两天太后生辰,本宫为准备宫宴不得不召各位来见上一面,只恐怕,到时候连各位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呢?”
我笑说,脸上笑容越发深邃。
身着素衣白纱的王良人即刻便道:“臣妾王仪……”
“谁让你说,香墨。”我冷冷的打断她,唤来香墨。
香墨笑着道:“各位娘娘,皇后娘娘进宫晚,但奴婢进宫已有些时日,不妨就代各位娘娘说罢,也省得娘娘们嘴干疲累。”
王良人恨得咬牙切齿一语不发,讪讪的低下头,跪在那里。
我满意的点点头,“说罢,本宫洗耳恭听,看看这些都是何方神圣。”
香墨向我躬了躬身子,一一介绍道:“良人娘娘,本名王仪洁,十四岁入宫,迄今五载,未有子嗣,皇上共宠幸六次。容华娘娘,本名傅莲,十三岁入宫,迄今四载,未有子嗣,皇上共宠幸十次。敬嫔娘娘,本名萧敬,十四岁入宫,迄今五载,未有子嗣,皇上共宠幸十二次,嬉嫔娘娘,本名刘嬉,十五岁入宫,迄今三载,未有子嗣,皇上共宠幸十八次,美人娘娘,十四岁入宫,迄今一载,未有子嗣,皇上共宠幸四十二次。”
被香墨一一道出底细,她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好像恨不得立刻掐死我。
第三十一章
我目光定格在沈美人脸上,笑道:“进宫一载,圣上翻了四十二次牌子,可见真的是圣上宠眷殊厚喽!”
我话中讽刺意味十足,表面上说给她听,实际上是说给另外几人听。其余王良人,莲容华,敬嫔,嬉嫔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气得浑身发抖。
试问一个进宫四五年只得到几次宠幸的女人,怎么敢跟皇后娘娘过不去,自然是幕后有人。
我轻笑,转动着手上硕大圆润的玉戒。
沈美人杖着皇上宠爱,向来心高气傲惯了,哪容得下被人这样羞辱,立刻便要站起来,被中宫内侍左右按在地上,当下劝道:“美人娘娘怎么不懂规矩,皇后娘娘还没让起来,自行起身,视为大不敬。”
她被重新按到地上跪着,仇视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皇后娘娘,臣妾等虽没有娘娘身份高贵,母仪天下,但也都是皇上的女人,你让一个小小的宫女当面这样羞辱我们,岂不是让皇上脸上难堪吗?是问连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对我们都怜爱有加……”
“哦,你这样说,是在怪本宫不给你们面子喽?你大概是忘了,从本宫进宫的当天起,太后娘娘就下旨让本宫掌管这三宫六司十二局,自然也包括你们。”
我目光凌厉的看向她,嘴角噙一抹笑。
她气得咬牙切齿,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轻笑,再道:“既然你说到太后娘娘,那不妨现在就着人去请太后娘娘懿旨,来人。”我当即便将宫人唤来,吩咐道:““速速”前往长生殿,将此事如实禀报,带娘娘旨意来,看本宫是否越愈超界了,难道……还管到贵妃娘娘的地盘去了不成?”
我话里若有深意,她们岂会不懂,个个垂下目光,只有沈美人仰着头,恨恨的看着我。前日没有细看,今日这样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美艳,只是目光太过狠毒,心胸过于狭隘,虽没什么精明头脑,但越是这样的人,有朝一日被高人利用,那就是我至命的敌人。
“是,奴才这就去。”陈仲领旨出去,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美目扫过,不露痕迹的对他摆摆手指,“去罢。”
我重新偎到锦靠上,香墨跪在地上,轻轻为我捶着腿。
片刻后,碧月匆匆进来,跪在殿下道:“皇后娘娘,奴婢办事不利,没有请到贵妃娘娘,娘娘说身子不适,改日再来请安。”
我缓缓抬眸,猝然冷笑,“看来今天本宫是歇不得了。”
我转眸,看着下跪之人,笑着道:“即然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来不了,那就传我旨意去,这个月二十八是太后娘娘五十大寿,身为贵妃娘娘自然也得了表心意,往日只送送礼,谨几句祝寿辞,今年若再那样就毫无新意了,不如让贵妃娘娘带着这几位圣上一向宠爱的妃子学一出《苏莫遮》在太后娘娘寿延上献出,也算是尽了孝了。”
听到《苏莫遮》她们骇然变色,惊惶的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将矛头指向我,“皇后娘娘,我们贵为妃子,怎么能表演那么下三滥的东西。”
我轻笑,无视于她们的愤怒,“什么是下三滥,听说太后娘娘近日所听宫廷乐曲以《苏莫遮》居多,你竟说下三滥,那就是说太后娘娘也下三滥喽?”
“臣妾没说。”她慌忙撇清。
我冷笑一声,挥退香墨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她面前,“连贵妃娘娘都演得,何况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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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苏莫遮》唐玄宗时教坊曲名,来自西域。表演者戴各式面具,****跣足,挥水捉泥,突出了“献忠祝寿,永庆万年”“夷邦归顺”的政治说教和玩耍气氛。
第三十二章
“速速”去请太后懿旨,却也“足足”去了半个时辰,日已斜西,陈仲才带了太后的旨意珊珊来迟。
底下嫔妃早已跪不住,撑着胳膊伏在地上,额上香汗淋漓,怨声道载。
我轻轻叹了一声,被宫人从榻上扶起来,靠在厚枕上。
“太后娘娘怎么说。”
“太后娘娘说,娘娘此翻安排——甚好。”他跪地轻启。
我脸上露出笑容,得意得看着地上妃嫔,“各宫娘娘可都听清了,不是本宫故意刁难,而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的寿延庄重,本宫岂敢马虎,即这样,碧月,传太后懿旨去凤鸣宫,让贵妃娘娘抓紧时间,算算日子,只有半个月准备时间,让她好生练习,不得有误。”
我特别强调是“太后懿旨”,而不是我的旨意,相信她会识实务。
“是。”碧月领旨退下。
我看看在地上不断哀呼的那些人,终于挥了挥手,“行了,你们也都退下罢。”
“谢娘娘恩典,臣妾告退。”
有气无力的呼声差参不齐的响起,我淡淡的嗯一声,连看都不再看她们。
各宫帖身侍婢匆忙上前掺扶主子起身,伶俐的宫女早已为主子备好了肩舆,到此刻,终于才上轿离去。
沈美人至始至终连动都不动,咬牙忍着,直到这会,她仍冷冷的看着我,不服气的冷哼一声,由帖身宫人掺扶起身,蹒跚着往外走。
我心内冷笑,仍旧坐在榻上,目光淡而幽远,今天,可算是将事情做到极至了。
香墨看着我,小声提醒道:“娘娘,这样做怕是不太好,得罪这些嫔妃事小,何况还故意去请太后懿旨,狐假虎威,太后娘娘一时骑虎难下,只得说,甚好,她老人家嘴上虽不说,又岂会不气,说您耍小聪明?”
我冷笑,狐假虎威,骑虎难下,这些都不错,只是我假得不是虎威,而是——龙威!是皇上下旨给了我这个权利不是吗?
我笑而不语,淡淡看了她一眼,“再过两天就到十五了对罢。”
“是。”香墨小声回道,知道我是问侍药的事,于是安慰道:“娘娘进宫这么久,想必也适应了罢!”
“备水沐浴,今日晚膳准备皇上爱吃的菜。”我吩咐着,起身向内阁走去。
香墨站在那里,恍惚间竟听不懂我话里意思。
我转身,对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得罪了这么多嫔妃,皇上自然也得来教训本宫几句。”
她恍然明白过来,惊讶的道:“原来娘娘这么做都是为了请皇上过来。”
我微笑着道:“其中之一罢。”说完便转身进了内阁。
虽然,我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但也不能让人觉得皇上冷落了皇后,有这样的名声传出,我在后宫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他可以故意冷落我,但不能忽视我,我会时时在后宫各院抛头露面让他注意,让他牢牢记住这第四个皇后,就像他当初让我牢牢记住他的名字。
第三十三章
中宫殿后面有一方温泉。
“据说,前朝昭德皇后十分喜欢沐浴,所以太宗皇帝就特地将中宫殿搬到了现在的位置,原来的中宫就是现在的凤鸣宫。”香墨在旁道,一边为我宽衣。
我端端站着,让她为我更衣,然后将一裘抹胸的白纱裙穿在身上,我缓缓走向那泉池边,由宫人掺扶着入水,坐定。
温热的泉水由四面祥兽口中汩汩吐出,氤氲着雾气,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宫人正将各色香料加于水中。
“娘娘,这是白檀香,丁香,芷兰……”
我微微闭着眸,十分享受这份舒适,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软语轻哝,似一声叹息,“鹫占鹊巢。”
香墨微微一笑,像是并不惊讶于我的回答,“娘娘,你与前三位皇后真是不同。”
我轻笑,缓缓睁开眸,“那……前三位皇上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被皇上赐死的,还是自己死的?”
我直言不讳,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躲避不过,只得低下头讪笑,“娘娘……是奴婢该死,说错话了。”
我收回目光,冷笑道:“即知说错话,本宫现在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说罢!”
我拈一片花瓣放到鼻下轻闻,那一缕幽香扑鼻,另我神魂俱宁。
她迟疑了良久,拗不过,只好说:“前三位皇后娘娘,其实都是太后娘娘处死的。”
我微一怔,转眸看她,她脸上真诚可辨,不像是说谎。
我在水中摆摆手,禀退其他宫人,只余香墨在身边。
“太后娘娘是用什么方法将那些皇后处死的?”我再问,轻轻抬起她下巴,让她不能躲避我的目光。
她为难的看着我,中肯的道:“娘娘,奴婢真的不能再说了,况且就算您知道了也只是会增加麻烦而已,帮不了您,您现在做的很正确,只要照这样下去,扭转乾坤不成问题,何必再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呢?”
看她坚决的样子,今天就算我再问下去,她也不会再说什么,于是我放开她,重新将手指浸于温水中,轻轻撩动,“算你诚恳,今日就算了。”
细细回想她刚刚说的话,仿佛是有些玄机的。
还没待细想,门外便传来通禀声。
“娘娘,碧月在外求见。”
“让她进来。”我冷声道,挥退香墨。
香墨躬身退到一旁,下去为我准备等会要穿的宫装。
碧月匆匆忙忙进来,脸上带着喜悦之色,跪在池边道:“娘娘您果然神机妙算,各宫娘娘出了中宫殿后便直接去了凤鸣宫,又同贵妃娘娘一起去了天胤宫,几位娘娘跪在那里求皇上为她们做主,让您收回《苏莫遮》的旨意。”
“皇上怎么说。”我淡淡的问,重新闭上眸。
“皇上没有说什么,只说知道了,让她们各自回去,不过,娘娘们好像不甘心,又去了长生殿,看来,这次她们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娘娘您做对了,还搬出了太后娘娘。”
我轻笑,不是她们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做对,而是我不肯罢手放过她们。
第三十四章
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后宫地位,岂容几个小小妃嫔而毁于一旦,至于萧贵妃,仗着一个皇子就想在后宫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我冷笑,“不相干,晚膳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都是皇上爱吃的菜。”她伏在地上回答。
哗……一声水响,珠飞玉溅,我从水中站起来,“更衣。”
她忙上来掺扶,我扶着她手腕上了岸,香墨将早已备好的宽大浴衣披在我肩上,房间被碳火熏得暖融融,并不觉得冷,我缓缓穿过几道紫晶珠帘,走过波丝地毯来到寝室。
殿里,早有几名宫人候在那里,手里挚着各式宫装任我挑选。
我目光一一掠过,最后抬手一指,“这件。”
其余宫人即刻收了宫装退下,执绯红宫装的宫人上前帮我更衣,我坐在妆镜前,香墨用棉软的干布将我长发揩干,以角梳沾了玫瑰香油细细梳透,盘成精致的飞鸾髻,并未戴冠,鬓边簪一支流苏钗,再戴上与之相映的流苏耳饰,并未傅粉施珠,就已显得十分娇嫩,在灯光下煜煜生辉。
香墨笑赞,“娘娘真是天生丽质。”
我笑而不语,看着镜中的自己,国色天香,顾盼生辉,端的是风华绝代。
这样一个女人,我就不信夏侯君曜会弃而不顾。
“皇上架到——”殿外长长一声喧到声起,香墨仓惶找着粉盒,担忧的道:“娘娘,您还未傅粉,这可怎么办?”
我轻轻抬了抬手,“不必了,就这样罢。”
与其大肆妆扮,让他觉得我有心迎合,倒不如这样。
“这……是。”香墨犹豫着退到一旁,不敢多言。
夏侯君曜身子已经出现在门口,再见他时,我已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与慌乱,平静的脸上带着笑容,迎上去躬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目光上面打量着我,似笑非笑的道:“皇后娘娘想必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近来气色好了不少,越发——迷人了。”
他亲自将我扶起,仍旧盯着我的脸不放。
我脸上微潮,垂眸笑道:“臣妾不才,在皇上与太后娘娘,还有各宫姐妹的悉心“教导”下,终于是适应了一些。”
我言外之音他显然是懂了,仰天长笑道:“哈哈哈,皇后,你果然没让朕失望,相信有你在,后宫会更热闹。”他抬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我不卑不亢,端端站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没错,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他放开我,回身在椅子上坐下。“今日几位嫔妃一起到朕那里告状,说你言语不尊。”
我轻笑,随侍到他身边,“哦,原来皇上为这件事而来,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罢!”
“什么误会?”他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轻轻抬眸,与他对视,“几个六七品的后宫嫔妃,说本宫不尊,这岂不是笑话吗?”
夏侯君曜看着我,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看来,你并不打算认帐。”
第三十五章
认帐?我冷笑,黯然垂下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么,难道是朕冤枉好人了吗?”他眸中笑意不减,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臣妾怎么敢?今日的事是臣妾鲁莽了,那几位都是深得皇上宠爱的后宫嫔妃,臣妾让她们跪了那么久,真是不应该,都是臣妾的错,一心想着太后娘娘懿旨没到,生怕辱没了太后娘娘凤威,知道的是我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眼里不容人呢?”
我觑着他神色,只见他目光幽得冷了几分。
“请皇上见谅。”我紧紧蹙着眉,自责的道。
他目光幽冷的觑着我,讽刺的笑道:“朕今日就索性听你说完,说罢!看你还能说出大天去不成?你要真有把白猫说成黑猫的本事,今日的事,朕就不追究。”
我垂眸轻笑,简言道:“皇上过奖了,臣妾又怎么会黑白不分,事非颠倒呢?臣妾说的全是实话。”
“那就把你的“实话”说出来让朕听听。“他好整以暇,目光淡淡的看过来。
“皇上下旨让臣妾代为筹办太后娘娘五十生辰的宫宴,臣妾怎么敢马虎,还准备在那天献上新学的歌舞呢?贵妃娘娘带领各姐妹,一向关系融洽,臣妾让她们一起学一出《苏莫遮》献上,了表心意,这……也不为过呀?”
我咬着唇,委屈十足的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良久,才猝然笑出声来,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我惊呼一声,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他胸口咚咚有力的心跳,以及狂乱难平的欲×望,心里,却十分得意。
心绪未平,他却突然紧紧扣住我下巴。
他语声阴冷唯美,在我耳边轻轻吐着气,“只是,为何偏偏是《苏莫遮》?”
终于说到了重点,我垂眸避开他灼人的目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连皇后娘娘都可以去“乐府”学艺,她们跳一出《苏莫遮》又有何防?”
如此近暧昧的距离,让我一阵脸红,我扭头不去看他,像在赌气。
夏侯君曜轻笑不语,紧紧盯着我,“你倒是有点意思,饶了这么多弯,只是为了向朕抱怨让你去“乐府”学舞一事。”
“臣妾没有,学些歌舞琴艺,即能怡养身心,又能消遣时光,两全齐美。”我矢口否认,说得真诚十足,若不是心里清楚,连我几乎都要被自己的演技所骗。
正僵持不下时,香墨上前来为我解围,禀道:“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似漫不经心的从他身上站起来,其实手心早已出了汗,恨不得立刻逃开,他只是轻笑,没有强留。
“晚膳已经备好了,请皇上用膳罢,您若不想在这里用的话,那臣妾现在就备轿送您回天胤宫,或者,凤鸣宫。”我恭声轻启,说得婉转动人。
他站起身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道:“今日哪宫都不去,就在这儿罢。”
我垂首站在原地,脸上笑容越来越深,宫灯缱绻,情话灼人,而我——赢了。
第三十六章
我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在我把他当成了平常的男子。
而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
夏侯君曜目光一一掠过桌上的菜色,转眸看着我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字字如冰。
觑得他眸中凛色,我轻笑垂眸,黯淡语声不似先才咄咄,竟然有些寂寥,“臣妾终归是皇上的女人。”
殿里气氛越来越暧昧,香墨带着宫人默默退下。
转眼间,我已退去了母仪天下的光环,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殷殷切切,颦笑顾盼,好像真的是一个等着丈夫回心转意的弱小女子。
他眸峰如刀,深深看着我,“过来。”
我依言缓缓走到他面前,不敢抬头,“皇上……”我轻轻唤了一声,双颊早已飞红。
他苍白修长手指,轻轻抬起我下颌,“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朕看不懂。”
靠近他,便如置身于香芷清芬的花园里,黯香浮动,淡淡的龙涎香味,意念里,存储了十六年的少女情怀,除去在诚王爷那里的惊鸿一瞥,浮华一梦,唯有他,能带给我恐慌,悸动,还有——漠明的心动。
如果跳过嗜血一事,他英俊逼人的面孔绝对足以惑人心智。
宫灯下,我目光渐渐变得迷离,顺势攀住他的颈。
我轻轻闭上眸,等待他即将落下来的吻。
如果非得有一个男人,那么,命里注定的那个又何偿不可?
他如炽呼吸迫在眉睫,温热气息越来越粗重。
——却是笑!讥讽的笑。
我猝然睁眸,看到他满脸笑意,好像碰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蓦得,我双颊臊红,仓皇推开他,不住后退,跌坐在椅中。
“朕的皇后难道是守不住寂寞了吗?”他话里犹带笑意。
我冷冷别过眸,一语不发,紧紧握着双手,长长蔻丹掐入手心。
而他并不打算放过我,继续讽刺,“你难道忘了吗?你是皇后,朕还得用你的处子之血来续命,你这样引诱朕,还不惜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是想让朕给你破身对不对?你说得没错……”
他话至一半,暗藏玄机,我冷冷的看向他,目光如淬了毒的针。
他却轻笑,眸子里竟有一丝柔情掠过,肯定的道:“你是朕的女人,夏侯君曜的女人,只要牢记这一点,不用牺牲色相也能保住性命。”
前半句话还犹可,后面便又带上玩笑意味,我无意再听下去,冷冷站起身向后殿走去,“笑也笑够了,臣妾就不奉陪了。”
刚走两步,便被他一把拉回来,我猝不及防,重重的跌撞到他怀里,
“啊……”
我惊呼一声,捂住胸口,饱满的胸脯已隐隐作痛。
他脸上微红,想要安慰却不知怎么开口,尴尬的咳了一声道:“准备了这么多菜不吃岂不浪费了。”
我半晌不语,不置可否,僵持着站在那里。
“来人。”他轻唤,门外宫人鱼惯而入,趋行而至。
———————————————————————————
头疼欲裂,这几天连做梦都是宫斗的情节,有时候我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是一睁眼,却发现是醒着,偶刚睡醒,半梦半醒间……
第三十七章
香墨、碧月察颜观色,笑着打破僵局。
“娘娘今日特地叮嘱准备了皇上爱吃的膳食,皇上,您看看,都是您爱吃的。”香墨道,将银盖一一揭起,并介绍:“凤尾鱼翅,八宝野鸭,绣球乾贝……”
屋子里顿时香味弥漫,熏得人食欲蠢蠢欲动。
我半推半就,被碧月扶着在桌边坐下,仍旧冷着一张脸,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犹其还是在自己打算投怀送抱的时候,这个人,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他却好像已经将先才的事忘记了,也不用让人试毒,执起象牙箸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看到这里,我方收了怒气,勉强吃了几小口。
那晚,他并未留宿中宫,也并未急着走,是到夜半时分才仓皇逃离的。
没错,是逃离这个词。
我斜倚绣屏,闭着眸,香墨以为我睡着了,上来为我盖被子,我却突然笑了。
她惊吓的收回手,心魂未定,“娘娘,可死吓死奴婢了,想到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我睁开眼,脸上笑意更浓,“皇上已经走了吗?”
“已经走了,奴婢刚刚看着皇上上轿离去的,不过娘娘,您费尽心机将皇上请过来,却为何不让在此留宿呢?”她疑惑不解的道,为我掖掖被角。
我轻笑,讳莫如深的道:“不是本宫不留,而是皇上怕了。”
“怕了?皇上怕什么?娘娘还能吃了他?”她掩口轻笑,揶揄的道。
我不置可否,抬眸看着这满室缱绻的春意,用力呼吸,仿佛还能闻到残留的龙涎香味,丝丝入喉,甘醴馥郁。
手指轻轻抚上胸口,那里仿佛还在微微的痛,只是我却越笑越开心。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天虽然皇上没有为我破身,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言语深处,他已经向我透露了同盟的讯息,他说,只要记住我的他的女人,就能保全性命,这不就是暗示的信号吗?
今天的事算是过去了,而我却不能就此高枕无忧,一朝树敌太多,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不留宿也没关系,反正皇上皇后鹣鲽情深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淡淡的道,掀被起身。
香墨慌忙过来掺扶,“娘娘要到床上去睡吗?”
我冷冷嗯一声,由她掺扶着进了内阁。
×××
太后生辰将至,我按照往日的安排,重新学起了歌舞,而太后娘娘因为之前说过“甚好”,所以不便再改口,萧贵妃等人也只得不再反抗,认命的带着各式丑陋的面具开始学跳《苏莫遮》。
再见我时,易子昭眼里有某种深意,浓浓淡淡,浅浅咄咄,好似讽刺,休息的当口,他漫不经心的踱到我面前,“皇后娘娘近来容光满面,看来,娘娘与皇上真得如传闻所言,恩爱无边,羡煞旁人啊!”
我转眸看他,冷笑道:“易公子留连花丛,从来都不缺红颜知已,不管这“旁人”是谁?终归也不会是易公子。”
他在我对面坐下,放荡不羁的笑出声,“好一副伶牙俐齿,怪不得连平日里在后宫叱咤风云的萧贵妃这一次也输了,娘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呀!”
第三十八章
他手中转动着随身携带的短萧,上面系一根锦黄色同心结的璎珞流苏,眸光比那骄阳还要炽烈几分。
这眼神,我有些看不懂,良久才轻笑一声,“易公子真会开玩笑,不过是跳支舞,又何来谁输谁赢?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学琵琶了。”
我起身便走,不愿再待下去。
他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向我透露着某种危险的信息,而我不想听,也不要听,有些事情,即便你不做,单单“听到”也是种罪过。
他闪身挡住我去路,冷冷的道:“好好做你的皇后,侍药承血就好。”
我缓缓抬眸,轻笑,“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懂?”
“你真的不懂吗?”他缓缓靠近我,俯低身子。
我向后退了一步,眸中已有三分戾气,“放肆,本宫乃堂堂六宫之主,岂容你这样轻薄。”
外围宫人就在亭外,我极力压力声音,这件事情闹大了,对我并没好处。
他哈哈大笑,引来众人侧目,“我真是后悔。”
他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暂且收了怒气,等他把话说明。
“后悔领了圣命来教皇后娘娘。”他终于道出了全句。
我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他,他站在那里,看我的目光充满着情绪,怒,痛,怨,嗔,独独没有一样东西,却无一不彰显出它。
我突然发现我错了,错在我把他当成了平常的男人。
而他不是,从来都不是——
他是太后娘娘精心扶佐的亲侄子,除了太后自己,将来唯一一个有可能篡得帝位的男人。
望着他,我竟然哑口无言,仓皇的转身离去,他亦没有再阻拦。
见我出来,碧月匆忙上前掺扶,随一帮中宫侍婢浩浩荡荡打道回府。
“奴才(奴婢)恭送皇后娘娘。”乐府宫人伏地跪送鸾架。
与之前相比,我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升,该满意才是,而我心里慌乱如麻,连一刻都平静不下来。
回到宫中,立刻便有宫人匆忙来禀,“娘娘,良人娘娘已经久侯多时了。”
我沉默一刻,冷笑道:“哦,真是“稀客”呀!”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各宫嫔妃到我这里“走动”得越来越勤,而那几个人却仍不见动静,直到今日,终于是有人崩不住了。
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凤履踏进殿门。
王良人敛襟颔首福身候在那里,见到我,立刻露出又怕又怯的表情,恭恭敬敬的请安,“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眼角轻轻瞥了她一眼,我由宫人掺扶着,缓缓在鸾榻上坐下,笑着道:“良人娘娘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她身后宫婢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见问,那个宫人连忙膝行至前,将上面红布揭起,露出一件碧绿通透的翡翠玉像,栩栩如生,刻的竟然是我!
我眼中露出惊讶神色,随即冷笑道:“这是何意?本宫还没死,用不着人刻像留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本宫。”
中宫内侍近来伶俐了很多,不待发话便上前将玉像夺下,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将主仆二人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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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王良人吓得花容失色,惊恐的看着我,哀哀的解释,“娘娘您误会了,臣妾让人雕此玉像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臣妾对娘娘的一片悔改之心,臣妾每日练舞回来都要对着这玉像忏悔,希望娘娘可以原谅臣妾以前的昏庸无知。”
我轻轻抬了抬手,捉拿的内侍便松了手,躬身退到一旁。
“那这么说,你每日都像供菩萨一样供着它喽?”我语声平淡无常,并无讽刺之意,相反的竟有几分感动。
她眸中闪着泪光,使劲向我点了点头,“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看在臣妾心诚的份上饶过臣妾罢。”
我收了情绪,微微笑着,“良人严重了,本是一家人,都是侍候皇上的女人,又何来饶恕不饶恕,本宫只是被架在这母仪天下的后位上,看到后宫被一些妖孽赎乱,不得已才出面整治,其实,本宫又何偿看不出谁忠谁奸,你的心意本宫已经明白,退下罢。”
我挥挥鸾袖,端起一旁茶盏轻轻吹着。
她张了张口,并不退下,跪在原地迟疑地看着我。
我转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放下茶盏,“怎么,你还有事吗?”
她磨蹭着,小声的道:“娘娘,臣妾想请皇后饶恕臣妾,别让臣妾去叫那个舞了,臣妾愿意每日跟着娘娘学舞工琴。”
我淡淡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原来良人娘娘送本宫这么重的礼,就是为了这件事呀!只可惜得让良人娘娘失望了,那个舞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从前还好,但现在已经晚了,本宫也无回天之力,不如你就跟贵妃娘娘跳一出,又有何妨?”
听我这样说,她黯然垂下眸,已经快哭了,“娘娘,那个舞,祼×体跣足,动作奇丑,还戴着面具,简直像个小丑,臣妾真的……”
噗……我已进口的茶被喷了出来,咯咯笑着。碧月忙用丝绢帮我擦拭襟前殘留的水渍。
“不妨事。”我抬手挥退碧月,脸上仍带笑意,对王良人道:“本宫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
“那娘娘是饶恕臣妾了?”她脸上立即露出欣喜之色,立刻就要谢恩。
我连忙打住,换上郑重的神色,“本宫可以救你,但有一事你得清楚。”
“娘娘尽管教导,臣妾一定谨记于心。”她深深伏首,以额触地。
我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尊玉像,语声更凉似冰棱,“雕玉像的事就先暂且不说,但以后这种蠢事不要再做,至于你的事,本宫自有主意,接下来的日子你尽管跟着贵妃娘娘一道学舞,别的话,半句也不可多言,要是你不能守住秘密……”
我拉长语声,止而不言,而是将那尊玉像提起来,再轻轻松开手指,碎瓷声如乐悦耳,王良人,连同身边宫人都骇然失色,如此精贵一件翡翠就这样化为灰飞烟灭。
而我却轻轻微笑,“你明白了吗?”
王良人点头如捣蒜,亟亟的道:“臣妾明白,臣妾明白,娘娘真是宽宏大亮,宅心人厚,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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