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船舱，唐伯虎就闻得一股清幽的香气，赶紧吸吸鼻子。他还没受过这种熏陶呢，平时闻的，都是张灵或者祝枝山的汗臭，要么就是家里烧肉炒菜的油烟味儿， 乍一闻这从未接触的味道，好像浑身过了遍温水，说不出的舒坦，脚都有点软了。走到内舱门口，只见挂了一个白色的丝绸帘子。祝枝山轻轻敲了下门框，说：“唐 伯虎给你带来了。”
　　里边立刻传出一个柔媚的声音：“稍微等一下，我的花盘还没有摆好。”
　　这声音传到耳朵里，脑子感觉也洗澡了，真是好听。
　　两个人就在边上站着，唐伯虎心头乱跳，赶紧四下打量转移注意力。只见船舱收拾得非常干净，四下窗子都挂着竹帘，上面绘着美人山水。祝枝山小声说：“这是阊门攀桂楼的船。”
　　唐伯虎当然知道攀桂楼，还无数次走过那里。不过他知道那是很贵的消费场所，从来就没动心思进去过。
　　正在走神，突然门帘掀开了，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接着是一个姑娘，见着唐伯虎就笑，话都说不出来。再看唐伯虎，头使劲低着，竟然不敢抬头看。祝枝山在旁边愣了：“哎，你们俩紧张什么啊？俊男靓女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就踹了唐伯虎一脚：“快问小徐姐姐好。”

唐伯虎这才抬起头说了声：“小徐姐姐……”话没说完，人就有点傻。对面这个姐姐，丰身细骨，穿着身淡绿色的圆领小纱衣，袖子宽大却刚刚过肘，露出雪白的胳 膊来，下身是长长的青色百褶裙，胸前戴着玉坠，腰间系一条黑色的小带，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子链环，坠着讲究的女孩子常带的小零碎：镊子、耳挖、牙签、小 刀。
　　看了装扮，胆子就大了起来，唐伯虎就看小徐姐姐的脸。但见小徐姐姐脸上薄施粉黛，细长的柳叶眉，笑得如弯月般的眼睛，嘴唇上点了小小的红，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坠马髻，额前用根细细的丝带一系，看得出打扮得很精心，却又特别随性。
　　把小徐姐姐看了个遍，唐伯虎才说了个“好”字。
　　祝枝山汗都下来了：“真行，大喘气。”
　　小徐姐姐赶紧说：“我叫徐素。快进来尝尝我的茶吧。”

她侧身把唐伯虎和祝枝山让进内舱，但见茶案上一个蓝色琉璃盘子，上面一大片鲜花簇拥，全是白色紫色的雏菊，精致素雅。案子一边摆着陶壶陶杯，案子旁边是铜制的风罏、汤瓶。徐素说：“昨天刚刚得了一罐吓煞人香，一定要请两位大才子尝尝。”
　　唐伯虎愣了，问：“什么东西，取这么个名字？”
　　徐素笑笑说：“就是上好的茶叶。这茶叶太难得，是城外太湖洞庭东山碧螺峰上的三棵茶树所产，茶色清纯，香气绵浓。喝一口，香得吓死你。”
　　唐伯虎点点头：“怪不得，我一上船就闻得香。”
　　小徐姐姐被唐伯虎逗乐了，说：“茶还没泡呢，你闻的是我香熏。”
　　“你个土包子。”祝枝山说，“好好跟小徐姐姐上课，她可是时尚中人，总能弄到最新鲜的最稀罕的东西。”
　　“这茶叶还不是最稀罕的，最稀罕的是这陶壶陶杯。”徐素拿起茶壶把玩，只见那茶壶深褐色，壶身上刻着几枝梅花，最巧的是，梅树的枝干变成了茶壶的把手、壶嘴，伸延到上面，就盘踞成了壶盖。
　　小徐姐姐说：“咱们总用铜壶铁壶沏茶，茶味太硬，难得有心人研磨出这么个东西。这是宜兴城东南金沙寺的和尚所创，叫做紫砂壶。用得久了，茶香浸入壶身，茶与壶就是一体。这可是绝对稀罕之物，据说和尚每年只烧一百零八套，今年才烧到第二年。”
　　唐伯虎啧啧称奇。
　　小徐姐姐说了这么多，拘谨慢慢散了，可大家又都没话了，就静静地看着小徐姐姐沏茶。只见她从风罏上提了汤瓶下来，将开水注进紫砂壶中烫了倒掉，再加入茶叶，注水……做得一丝不苟。唐伯虎都看迷了。

十三
　　
　　待茶沏好，徐素把茶水注入紫砂茶杯之中，双手奉上给祝枝山和唐伯虎。两个还谦让一会，闻闻，果真郁香扑鼻，浅浅尝一口，浸入心肺，顿觉神情气爽，不住点头。唐伯虎觉得气氛有点过于严肃，便开口道：“好女人应该像茶一样。”
　　这是唐伯虎这辈子第一次开口评价女人。徐素听得有趣，说：“女人怎么像茶了？”
　　“透明，引人，却又有回味，看上去是清的，喝起来却是浓的。”唐伯虎本来是没话找话，他哪知道好女人什么样啊，没想到还得解释，说着说着就说不清楚了，干脆说：“总之，很贵，稀有。”
　　大家都笑起来。祝枝山说：“你这属于初解风流，只是刚才瞬间的感受。要我看，好女人也有上中下之分，共有三品。”
　　徐素道：“愿闻其详。”
　 　祝枝山清清喉咙道：“这好女人呢，首先是得漂亮，还要肥瘦得当，小腰细细，身怀绝技么。颜色必须得浅，这样会显得清亮。在这样的基础上，又有三品。其一 是就是漂亮，一味撒娇寻宠。这样的女人虽然可爱，时间长了就受不了，因为很累，不知道怎么伺候才好。但是因为姿色尚佳，也说得过去。这算美女中的下品。第 二种，美女有个性，或者狂放，或者温柔，百人有百种个性，但需要鲜明，千万不能雷同。只要有个性就是好的，除了身体，性格也是引人的。这是中品。第三种， 有了美貌和性格，还得有种气场。这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要么高贵，要么淡雅，贯穿她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和这样的女人交往，不知不觉就会陷入 她的气场，愿意和她走，愿意为她所用，一分开就会若有所失，无依无靠。这样可是女人中的极品了。这是在下的感受。若人生得一极品，那是莫大福分，得不到极 品，要是中品下品，也不错，男的容易凑合。”

徐素听得认真，唐伯虎却云里雾里，难有深刻体会。
　　祝枝山说罢，良久无语，心里却在叹，唉，多好一个姑娘，怎么就和胡子我看不对眼呢？
　 　徐素笑笑说：“依我看，那好男人也有三品。要么有钱，让人有所依托，要么雄健，让人有安全感，这是好男人中的下品。在此之上，文人风流，有幽默，有智 慧，有性格，能让人开心，这是中品。极品么？”她看了眼两个男人，“就是加上宽厚，让人感觉如行云流水，和他相处，轻松却不牵强，没有累的感觉。女人天生 就是要找极品的，这没什么可以凑合，实在找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一级一级往下降，最后找到谁，往往不由自己，由命。”
　　祝枝山马上跟了一句：“那我算几品？”
　　“你么？”徐素幽幽地说，“中品吧。还可以再靠上些。”
　　祝枝山心里不服气，心说我把小唐给你带来了，还不够宽厚么？但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徐素的意思，原来徐素是让他好人做到底，赶紧走人，别照在这里，唐伯虎都没话了。恍然大悟，便故意一拍脑门：“哎呀，我还有事，怎么会给忘了呢？”说罢就起来告辞。
　　两个高手在那叫劲，唐伯虎正在努力领会，猛见祝枝山要走，赶紧问：“胡子你干吗去？”
　　“隐私，隐私。”祝枝山笑笑说，“你和小徐姐姐好好切磋，我先不打扰了。”

送走祝枝山，唐伯虎刚要坐回去，没想到小徐姐姐说：“你坐到我这里来吧。”
　　这是个好主意。唐伯虎麻利儿过去，坐在小徐姐姐身边。再看那小丫鬟，早就放下门帘，到船舱外看风景去了。
　　小徐姐姐拉起唐伯虎的手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唐伯虎摇头。小徐姐姐叹口气道：“原来我也是读书的，好诗文，追风雅。只是人在青楼，接触的全是粗鄙不堪的人物。那天胡子把你写的诗给我看，我一下就记住了，波弄日光翻上栋，窗含烟景直浮空。”
　　唐伯虎改成点头，原来是文学女青年。
　　小徐姐姐说：“刚才说男人分三品，其实我们这种女人，哪一品最终都得不到。只是做做梦罢了。但也有好处，和别的女人比起来，我能把梦变成真的，哪怕只真一年，一月，一天，一刻。”
　　唐伯虎安慰姐姐道：“肯定不止一刻吧……咳……姐姐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
　　越着急越说不出话，小徐姐姐已经把他拥在怀里了。一股女人的香味笼罩着唐伯虎，不是脂粉，而是身体。小唐登时意乱情迷，浑身燥热，感觉什么东西要从胸里冲出来。那双手早就把持不住，探入小纱衣中。

小唐此前还没有尝试过女人，小徐姐姐怕他扯坏了衣服，便说：“你不要动，我来教你。”
　　玉手轻推，原来茶几旁边的屏风，仍是扇推拉小门，里面 早放好了牙床。小徐姐姐拉着小唐进去，之后的事情小唐就不太记得了，只感觉自己的手一直握在小徐姐姐手中，按照她的指点游移，忽而温润滑腻，忽而香软潮 湿，时而如上高山，时而如坠深渊。那船在水中，也跟着摇晃起来。绛唇轻吻，点点拨动机关，酥手慢摇，寸寸触及要害；三分光景，如同三生已过；万丈激亢，却 在一刹那间。
　　过了良久，小徐姐姐轻声说：“睁开眼睛。”
　　唐伯虎睁开眼，看见一对酥胸正盈盈在握，有点不好意思，却又舍不得放开。
　　小徐姐姐笑道：“还说不止一刻……这才多长时间啊？”

十四
　　
　　唐伯虎被小徐姐姐一说，羞得脸通红，说：“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仿佛突然上了天，然后又掉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刻。”
　　小徐姐姐被逗笑了，说：“也不怪你，第一次么，以后慢慢就会了。”说罢移开唐伯虎的手，说，“我要洗澡了。”
　　“那我要看。”唐伯虎要求道。
　　小徐姐姐狠狠看了唐伯虎一眼：“什么啊你都要看。”
　　“没看过么，姐姐让我开开眼。”唐伯虎开始耍赖。
　　小徐姐姐“哼”了声道：“好，那有条件。”
　　“没问题，我看完了就给姐姐写。”唐伯虎心里早就知道，小徐姐姐一定是要自己的歌词，这个太擅长了。
　　小徐姐姐笑笑，拍了拍手，一会丫鬟就提了木桶进来。那木桶里盛着清水，飘着花瓣，小徐姐姐就坐到牙床边上，由丫鬟给她擦身。唐伯虎却紧紧抓着小徐姐姐的手不松开，小徐姐姐也一直看着唐伯虎笑。
　　唐伯虎一双眼睛，目不转睛。此前他从没机会仔细研究美女，这回真是天降机缘，仿佛饿鬼扑到了美食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够。小徐姐姐身材凹凸有致，黑发如云，肤白如雪，淡淡地还透着红润，身上点点滴滴的汗水，就像露珠一样，看得唐伯虎嘴里直咂摸。
　　“好看么？”小徐姐姐问。

“好看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唐伯虎赞叹道。
　　“说具体点啊，怎么个好看法？”
　　唐伯虎坐起来，一头扎到小徐姐姐胸前，狠狠亲出一个印来。小徐姐姐刚要发作，唐伯虎便在小徐姐姐耳边轻轻唱道：“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重重湿作胭脂透。桃花在渡头，红叶在御沟，风流一段谁消受？粉痕流，乌云半掩，撩乱倩郎收。”
　 　这是曲《黄莺儿》，唐伯虎柔柔地唱出来，哪想自己一边唱，一边身体又开始上了弦。那小徐姐姐听了，哪还忍得住，转身抱着唐伯虎倒在牙床上，倒闹得小丫鬟 大红脸，赶紧退出去。这一回唐伯虎翻了身，一番纵横驰骋，大开大合。小徐姐姐刚开始还忍着不叫，谁知道小唐仗着年轻气盛，又聪明灵慧，竟然无师自通地把小 徐姐姐的腿扛上肩头。这下纵然是历尽沙场的小徐姐姐，也终于开口喊起求饶来了。
　　折腾下来，两个人都是精疲力尽，谁都没力气说话，相拥着混沌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小丫鬟进来，喊小徐姐姐醒醒，说天光不早了，必须得回去了。
　　唐伯虎依依不舍，问：“小徐姐姐，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等你得了功名吧。”小徐姐姐说，“老和我泡着，会耽误大事，你考好了，姐姐天天陪你。”
　　“那岂不得是一年后？”唐伯虎有些郁闷，“我想你了可怎么办？”
　　小徐姐姐叹了口气说：“你是大才子，身边少不了女人的。姐姐和你呆了大半天，已经知足得很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姐姐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