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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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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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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1:00

第二卷 彼岸花  梦魇之王(一)

  她曾是人见人爱的美女校花。
  如今,她孤零零坐在占星馆的红木座椅上,皮连着骨头哆嗦成一团,空洞的黒\眼窝里写满了死亡与绝望。借着占星师递过来的火,她猛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讲述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得从某天上自习讲起。那天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陷入了一个似真似幻,虚无飘渺的梦境。后来不知怎的,我突然在梦中打了一个激灵,浑身全都起了鸡皮疙瘩,便醒了。看表以后才发现,我竟然只睡了一分钟,时间好像在我入睡时停滞了。更诡异的是,我的胳膊底下竟压了一张卡片。

  你知道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往后撩起长发,刻意将她那张白皙的脸庞全都露了出来,像我这样的女生,不要说在大学校园,就是走在大街上也必定吸引许多异性的目光,因此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埋在情书堆里长大的,区区一张卡片我又怎会放在眼里。可我未免觉得有些古怪,睡觉的时候我明明把头枕在胳膊上的,又有谁能在不惊醒我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把卡片塞进来呢?我漫不经心地把玩它,却发现那上面并不像一般的求爱信一样写些肉麻的情话,而是在一簇淡雅的凌波水仙上,点了几个血红大字:

  49天后,我接你。

  署名的地方也别具一格,只画了一个“王”字,还用红色画了一个圈圈。是一个姓王的人?脑中我把认识的人走马灯似的迅速过了一遍,“王”本是中国人大姓之一,光名字和长相我能对上号的就记得十几个,更别说陌生人的可能性。49天?我不禁莞尔,姑且看他49天后要玩什么花招。

  第一个星期平安无事。到了第8天,上课的时候我突然犯起困,忍不住打起瞌睡——这可是件罕事,因为那堂课将近10点才开始上,我刚刚睡足怎么可能又犯迷糊——可那的确发生了。又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冷风嗖地从我头顶上刮过,我猛打一个寒战清醒过来。同学们还是如往常那样,有人聚精会神有人则开小差,希望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于是我推了推身边的室友,问她我睡了多久。

  结果她一脸诧异,就像看怪物一样瞪着我。“睡?你不是一直在听课吗?”

  我心中顿生一股不祥之感,就像脖子上一阵北风吹拂,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果然,一看表,跟我没睡之前的时间一分不差,不会那个该死的“王”又出现了吧?我四下寻找可疑的卡片,却一无所获。这时,我的视线无意捕捉到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不禁用力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忍不住叫了出来。

  老师一直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书写板书。就在那一刻,他转过身来,那张卡片俨然钉在他的胸前,上面写着硕大的字“42天后,我接你”,还有那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醒目的“王”!

  就在那天晚上,我头一次做了一个怪梦。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繁华拥挤的小商业街上,街边全是水果摊、肉铺、杂货店之类的小商店。我走进一家小百货超市,显然和里面每一个人都很熟,因为从顾客到收银员都跟我打了招呼。但奇怪的是,我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看见的只有笑,感受到的只有家常式的温暖,多么可怕!一团团模糊不清的肉球在我面前晃动,一张张笑着咧着的血红嘴唇在上下翕动,而我却认为它温暖!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当啷一声响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很高大,很宽阔,因为他的身影恰巧挡住了玻璃门后的阳光,就着他往前迈了两步,金色的太阳正好在他的发梢间闪闪发光,然后,他微微把脸侧向一旁。那一刻我几乎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径自走到我的面前,用他那双深邃的,仿如月圆之夜的大海一样幽蓝的眼眸,毫无掩饰地直勾勾地盯着我:

  “鸟巢酸奶一瓶,劳驾。”

  他的嗓音如大提琴的弦声低沉深厚,同样迷人。

  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无法拒绝他的请求,递给他想要的东西之后,我加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服务生。”

  他回过头,嘴角上扬,勾勒成一个微妙的弧度;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坏也最富情趣的笑容。

  “当然,”他说,“我知道。”

  说着,他抓起酸奶,“砰”地一声撞碎玻璃,跳出店外。

  警铃声顿时大作。一个穿警服的胖子——很遗憾,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事实上,在我的梦中,除了“那个男人”,其他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我只能根据衣服来辨认他们——他们管胖子叫“警长”。警长拎着枪,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一进来就追问:“有谁见过白虎?”

  包括我在内,大家都茫然地摇头否认。警长刷的扯下墙上的通缉令,指着上面那个英俊的男人说,“就是他!杀人狂魔!有人举报他刚刚出现在附近!”

  有人,不知是谁,短暂地惊叫了一声,又迅速吞没了下去。别惹是生非,只要自己平安无事就好了,大家的心里无疑是这样想的。警长环顾着小超市,又补充了一句,“他最喜欢喝酸奶,每天起码要喝上十罐。他真的没有来过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回应道,“听说你很想我,警长先生?”这一次,连门上拴着的铃铛都没有惊动,他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站在太阳底下,顽皮地冲我直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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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1:00

第二卷 彼岸花  梦魇之王(二)

  “白虎!”警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枪响了,砰砰砰,一连三声。他连手中的警枪都没法举起,只惊愕地望着身上的弹孔,从里面喷出的血甚至溅到了他自己的脸上,热腾腾粘乎乎的。
  “喜欢吗,我送你‘死亡’这份礼物?”他格格笑着,手中的双枪毫不犹豫向尖叫逃窜的人群倾泻着弹药,“人人都有份!”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只听见中弹者发出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可怕的惨叫。硝烟弥漫在我的视野,他踩着醉酒一样的舞蹈节拍,抡起双枪走到我的面前。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我对你一见钟情,”他侧在我的耳边,枪声则在我的身后大作,每一声响无疑意味着一名新死者的诞生,在这血与火、硝烟与死亡的奏鸣曲中他向我深情表白,“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多久……开始的?”我的回答更像是呻吟。

  “就在刚才。”他轻盈地跳到收银台上,从柜台下面拽出花容失色的收银小姐,后者在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中瑟瑟发抖。他呢,贪婪地捧起她的脸蛋,嘴里不住发出啧啧之声,似是赞扬她的美丽。

  “求求你,饶我一命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听见那个女人苦苦哀求。

  “啊……”他暧昧地抚摸她过分鲜艳的红唇,软语道,“吻我的话,就饶了你。”

  那女人伸出颤抖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她闭上了双眼,似乎等待他的亲吻——枪响了,她失去生命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到地上。我不禁摇了摇头,“你不该杀她。”

  而他,若无其事吹着枪口冒出的青烟,“我喜欢的是你,”他那高大的身躯仿佛泰山压顶,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邪气脸庞,至今想起来还是那般迷人;他望着我,用深蓝色的眼眸在我的脑中刻下咒语:

  “记着,你只属于我;42天之后,我会接你走。”

  她微微喘了一口气,显然这长篇累牍的叙述让她累坏了。占星师殷勤地奉上一杯酸奶,她摩娑了一阵,又放下了。

  “有没有鸟巢牌的?他只喜欢这个牌子。”

  占星师偏好国产品牌,面对她的挑剔,他只得说声抱歉。等她失神半晌,理清头绪,她点了一枝烟。

  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我醒来以后,还长久地徘徊在那兴奋又莫名惆怅的情绪当中。仔细想来,那个梦似乎并不发生在中国,梦境中的商业街、超市乃至所谓“警长”,倒更像是美国西部的风格。我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白虎的脸,具有异性难以抵挡的杀伤力,就连他冷血无情的杀人手段,在我看来也格外迷人。如果他不是我梦里的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男人,我想我一定会疯狂地爱上他,上演一出惊世骇俗轰轰烈烈的爱情!

  然而我还得继续平庸无奇的校园生活。信箱里又塞得满满的情书,我草草浏览了一遍,没什么有创意的内容,不外乎惊为天人啦,想跟你作朋友啦,这样无聊的情书只配卖给楼下收废纸的,两毛一斤送进垃圾回收站。中午又有饭局,请客的是一个相貌学识均很猥琐的男生,晚饭也是——不一样的男生,一样的猥琐。天哪,为何我的生活如此悲惨!

  我第一次想早点见他,梦中的白虎。与平凡的校园爱情相比,爱上冷酷杀手,在刀尖上喋血江湖要刺激得太多太多了!于是我很早便上了床,合上双眼只等着白虎的出现。

  “他没有来?”占星师问道。

  她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那时我并不懂,卡片上的天数与白虎的关系。我又等了六天,直到第七天卡片再度出现,我才总算见到了他。”

  这一次是在富丽的宫廷,我梦见自己赤裸着身体,任由身边的侍女把馥郁的檀香膏涂抹在我的胸前,为我披上云雾一般飘逸的薄纱衣裙。她们个个浓妆艳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散发出脂粉浓郁的香气,然而我只能看到一张张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脸,脸上有金色的眼影,青色的眉线,水红的胭脂,却唯独没有五官。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很奇怪,我却清楚自己将要干什么。侍女们为我梳妆完毕之后,将一面落地大铜镜推到我的面前,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面站着的,是一位雍容华贵,脂光粉艳的绝美女子。我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从小到大,人人都这么夸我;然而当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一阵巨大的冲击使得我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我从没意识过自己竟美得如此超凡脱俗,惊为天人。我为自己的美丽而感动得流出泪来。

  一位新娘。准确的说,一位王妃。

  在众人的簇拥下,我款款步出弯月状的银色拱门,从另一旁走出的是头戴鹰形冠冕,手握太阳权杖的王,那便是我的丈夫——可惜的是,我没法看清他有多威武。在红衣祭司的主持下,王和我同时走到了祭坛中央,就在祭司开口的那一刹那,神殿外的人群猛地骚动起来。

  一个男人,肩上披着虎皮大氅的男人,就这样在众人的骚动声中,大喇喇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渐渐溶化。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懒洋洋地扫过神殿里的一切,当他不经意地瞥见我的时候,浑身如过电一般,猛地一震。

  王上前拥抱了他,“你总算来了,我的兄弟,刚好赶上我的婚礼。”

  就算被哥哥抱在怀里,他还是不安分地直盯着我瞧,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不放过,那放肆的目光我再熟悉不过,那是令我面红耳赤却又魂牵梦萦的迷人眼神。他想起来了吗?他认出我了吗?我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白虎?”我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你认得我?”他的笑声依然孩子一般天真爽朗,然而他的语气中,有着什么令我疑窦的地方。当我再次抬起头,只看到他把太阳权杖高高举在空中,而被踩在脚下的,则是他刚刚谋弑了的,可怜王兄的尸体。就在王拥抱弟弟的同时,白虎的手腕只轻轻一抖,一把铜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王便断了气。白虎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顺势带进了他宽阔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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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1:00

第二卷 彼岸花  梦魇之王(三)

  “我对你一见钟情,”他温柔的呢喃似曾相识,“你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除了我。”
  “多久以前……?”

  “就在刚刚。所以我杀了他,只为了你,”他的大手缓缓抚向我,黑发上留下了长长一道鲜血的印记,“从此以后,记着,你只属于我。”

  “35天后,我就去接你……”

  占星师认真地扳起手指,7天为一周期的梦,再明显不过了。她白皙如玉的下巴止不住地哆嗦,那脖颈间的线条如同天鹅般优雅迷人。她的确曾是个魅力十足的美貌女子,就算梦魔倾心于她,进而潜入她的梦中向她示爱,也不足为奇。占星师完全理解这种感情。

  “我想我当时一定疯了,在梦里……我记得他把我拉上王座,踩在我们脚下的,是他王兄和其他反抗者堆积如山的尸体。我们尽情嘲弄那些无辜的死者,过着纸醉金迷、恣意放纵的生活,通霄达旦地饮酒作乐,笑声沸反盈天……天哪!”她呻吟了一声,苦恼地抱住脑袋,“当我清醒之后,我才发现那样多么不道德,多么龌龊,可在梦里,跟他一起纵情欢乐的滋味总是那么销魂摄魄,而他与生俱来的征服者气息让我深深地为之着迷沉伦……”她再一次想出了神。

  “你不怕他吗?”占星师问,“从你的叙述来看,他似乎是个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狂魔?”

  “不!不对!”她激烈反对,“我不觉得他杀的是人!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脸,只不过是我梦里的一个场景符号而已!”

  “可他不也是你梦中的符号之一吗?”占星师温和地反驳,“说到底,白虎只是反映你内心欲望的一个幻像。”

  “不!”她大叫了一声站起来,用一种可怕的眼神凄厉地瞪着占星师,“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白虎他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从梦里出来过!”

  七天之后,她又做了一个白虎的梦。她从床上坐起身子,任阳光倾洒在她光滑的脊背上,她多想钻回那温暖的被窝,重新回到白虎结实宽厚的怀抱,回味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这一次邂逅发生在古代的中国,她是邪教妖女,也是武林第一美女,而他则是武当的嫡传弟子,名门子弟。丕变总是从他们的双眼第一次对视开始的,白虎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背叛师门,欺师灭祖,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最后,将她所有的仰慕者和未来的倾心者一一铲除完毕后,他终于揽她入怀,茸茸土气于她晶莹的耳珠旁:

  “记住,你只属于我。”

  多么自信满满,又任性霸道的情话!然而,正是他那样蛮不讲理的王者风范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每一次,白虎总是对她一见钟情,对她展开一切最热烈最强硬的追求,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着他的激情,而她如诗般的少女情怀,却把爱情的砝码一次又一次悄悄加重。他每次看到她都是新鲜,每次都惊为天人,狂热的劲头从不曾衰减——对白虎来说,她永远都是新欢,永远都处于蜜月——多好!

  然而现实远远没有这般美好。一个叫郑华的男生,从中学时代开始追求她,发誓非她不娶,从同一所初中一直追到了同一所大学,鬼魅附体般挥之不去。她心里着实烦他,但无论怎么赶他,损他,明示暗示,郑华就是吃了秤坨铁了心,死活不肯弃暗投明。有时候一时软下心肠,或是有了困难,也回主动找也帮忙,一到那时候郑华就忙前忙后,拼抢积极主动。可帮忙归帮忙,感激归感激,她高兴起来嘴巴没准甜得像涂了蜜,喊他声“哥哥”,可一涉及到男朋友问题,她的脸就像午后的天说变就变,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可郑华并不这么看,他俨然一副大哥的模样,索性管起她的日常生活来了。每天至少打十个电话嘘寒问暖,她不胜其烦,干脆关掉手机,于是郑华又打到她的寝室追问动向,要不就是在女生楼下突然拦截,务必要和她这个”妹妹”一起上学放学,寸步不离,简直看管得比居委会大妈还要严!

  喊他一声“哥哥”是客气,他倒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烦都烦死了!她赌气一头扎进床上,室友告诉她,郑华又打电话来了,非要她听电话。她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话,没想到这一句无心之语竟成了郑华的谶语:

  “让他去死好了!”

  第二天一早,环卫阿姨在女生楼下的女贞树丛中,发现了郑华蜷曲成一团的尸体。

  “是白虎干的!一定是他!”她神经质地喘了两口粗气,卷动着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因为他说过,我只属于他!”

  “你认为白虎在梦中杀掉他的情敌,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也如法炮制,对吗?”占星师问。

  “没错,他最会吃醋了,这一点我实在拿他没辙,”她蹙起两条秀丽的柳叶眉,乌溜溜的黑眼珠紧紧盯着占星师,“更何况,我还给他下达了指令。”

  郑华的死令她又惊又怕。等到21天之梦时,当白虎和她再度邂逅,历经杀伐之后站在一起,她居然还记得问白虎这个问题。

  而他居然也记得回答,尽管他的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当然是我,宝贝儿,不是你让我这么干的吗?”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吻了下去。她本来闭上了双眼,然而,一种异样的感觉触动了她。他在舔她,不是吻,而在她白皙柔腻的脖子上,顺着皮肤的纹路上上下下舔个不停,同时含混不清地低声说道,“只要你一声令下,美人儿,杀人算什么!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只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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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2:00

第二卷 彼岸花  梦魇之王(四)

  烟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浑身猛地一颤,这才从回忆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欣慰。”
  “后者的成分比较多吧,”占星师老到地接茬道,“一个完美的情人,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女人来说。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免不了有些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一时未能控制情绪而导致悲惨事件的发生。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轻易与人动怒,以免白虎再次暴走。他虽然对她忠心耿耿,却往往分不清玩笑与现实的差别。杀人是犯法的,即使白虎可以自由穿梭于现实和梦境之间,可以无视人类警察的威胁,可他仍然犯了罪。与梦里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不一样,郑华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存在过的人类,他本该及时斩断对她的痴心幻想,和一个平凡的女孩恋爱结婚,在妻子儿女的簇拥下平静死去,而不是躺在女生楼下的树丛里,沦为白虎的血祭品。

  白虎说过,她只属于他,任何敢跟他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她在心里默默向那些追求者呐喊,离开我吧,除了白虎,你们谁都不能得到我。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我千万,不能发火,更不能说出“死”字。

  可没过多久,她便把这条禁令抛在了脑后。原因在于某天K大出了件轰动全校的大事,从女生楼到第二教学楼(俗称二教)将近一公里的林荫道,道旁五十多棵法国梧桐的树干被人统统涂上了白漆,每一棵梧桐上都写上了血淋淋的五个大字,那凄艳的红色猛一看就像是是用人的鲜血涂上去的,其实那只是红油漆。

  那五个大字是:

  水仙我爱你。

  就在那一天,她在K大名声大噪,丢尽了脸。

  树干求爱事件的始作俑者很快找到了,是一个疯狂的艺术系男生,曾和她交往过短短一个月。他毫不隐瞒地吐露了对她的拳拳热爱,以及和她分手之后追悔莫及的心情,对着校报记者这样说,对着校广播站的喇叭还是这样说。他甚至在广播站直截了当地喊着爱的口号,那粗犷的嗓音遍播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她只来得及关紧窗户,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痴心不改的汉子,而她则成了一个风流成性的女人,以玩弄、折磨男人为乐,成天非要在男人的溢美之词中才能呼吸。尽管如此,他还是后悔当初分手的决定,“只要那使你快乐,我愿意独自承受嫉妒之蛇的噬咬。”他殷殷呼唤她回头是岸,他,无论多久,始终会等着她。

  这个畜生!她低声咒骂乐一声,当年一时失足,竟铸成如今的大错。没错,和他交往没多久,她便发现他不求上进又爱吃醋,当初怎么就被几句甜言蜜语迷昏了头,抛下那么多好男人,独独选中了他呢?于是她果断甩了他,任凭他声泪俱下,演出莎士比亚笔下那样凄美的悲剧也誓不回头。没想到他居然阴魂不散,竟敢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大放厥辞,诽谤生事!更厉害的攻势还在后面,朋飞(他的名字)还上了BBS的热门版面LOVE版,开辟了一个连载专栏——《我和水仙不得不说的故事》,每天2000字,晚上8:00定时更新,讲述他两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此举赢得了大量热心读者,更有无数人被他柔软悲惨的笔触感动,在后面跟下了许多帖子。这些跟帖无非两个内容:一,同情朋飞,鼓励他走出阴影,振作起来;二,指责水仙,新时代的“潘金莲”,、贱人”、“骚货”……什么样恶毒难听的话都有。反正谁也看不到网络后是什么,大家纷纷披甲上阵,以辱骂一个曝光于天下的女人来成就自己道德卫道士的名声。如果他们骂人的词汇可以换算成口水,她早已被淹死四十五次了。

  怪不得老早就有人说过,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那股排山倒海的谴责把她压倒了,她亲密的同学和校友们,全然忘记了“无罪者方可审判”的古训诫,自发组成了第三类法庭的陪审团,裁定她的道德水准。她美丽的双眼再也看不到任何倾慕,只有同学们那摆明了轻蔑的眼神。空气中密布着嘲讽的电网,她每走一步都会触发此起彼伏的讥笑声。从此再也没有男生敢接近她,大家自发和她划清界限,仿佛她就是希腊神话中的塞壬女妖,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吞噬至死。校花失去了衬托她的层层绿叶,也只能在干涸的赞美之海中快速枯萎败谢。

  而这所有一切,仅仅在朋飞捏造事实的两天内完成的。

  可恶!去死!统统去死!她下定了决心,剪刀的刀尖深深扎进书桌,戳开一个怵目惊心的深洞。那洞也同样出现在朋飞的身体上,剪刀同样戳穿了他的心脏,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得老高,远远望过去,在夕阳下闪动着迷人的红色。

  “……那个男生,也死在白虎的手上?”占星师问。

  她的脸上现出了一条深深的笑纹,带着得意而古怪的神气,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止一个哦。”

  朋飞,校报记者,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她慢腾腾地板起手指,数完一只手又换另一只,“每过一个星期天,早晨醒来,学校就会增添一具新鲜尸体。那些侮蔑我的人,那些推波助澜的人,那些当面对我冷嘲热讽的人,还有,”她的眼眸中飘动着奇怪的笑意,“那些躲在电脑屏幕后面,自以为无人知晓就安然无恙,偷偷摸摸对我进行道德鞭挞的人,他们一个接一个,成了天底下最永久的沉默者,从此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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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2:00

第二卷 彼岸花  梦魇之王(五)完

  安息的星期天,创造世间万物的神在那一天休息的日子,却使人类陷入永远的安眠。
  她所熟识的面孔,仅有一面之缘的面孔,还有那些她素昧平生连梦中都未曾出现过的陌生脸孔,他们一个个鲜血淋漓,在她的梦境中挣扎,号叫,直至倒下。唯有白虎放肆的笑声追逐着他们,如影随形。他所行经的每一步上,都堆积了如山的累累尸骨,一串串鲜红的血印自他的脚下滋生蔓延。

  她青筋直爆的手捂住了双眼,似是不忍卒视,“够了,”从指缝里发出颤抖微弱的声音,“已经够多了。就算是为我报仇,他双手所沾的鲜血也太深太厚。当时的那一口怨气,也早已随着朋飞被杀而烟消云散。”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诉白虎,让他停止杀戮?”占星师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不是惟你的命令行事吗?”

  “我何尝不想?”她昂起头,朝天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自从朋飞被杀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白虎。”

  14天之梦,7天之梦,直至最后的终结,约定接她的日子……白虎完全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爽约了,为了追逐现实中的猎物拒绝回到梦境中去,抛弃了梦中苦苦等候他的女人。

  足足有二十年了……她微弱的叹息,风一般袅袅吹进占星师的耳朵里。

  而杀戮仍在继续。每星期,每一年。整整二十年。

  “所以我才来找你,有血有肉的占星师。”她黑漆漆的双眸,仿佛盛满无奈与绝望的深渊,“听说你可以满足客人的心愿,无论多么稀奇古怪的愿望,只要客人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便无所不能……”

  “的确,”占星师的唇边爬上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等价交换,童叟无欺。我所需要的,仅仅是女人的身体。”

  她笑了;即使满头黑发里混杂了零星的白发,分外扎眼,她那一笑仍然堪称风情万种;她大大方方,轻舒玉臂,占星师在吻她的手臂之前,不为人知地伸出鲜红的舌尖,冰凉的舌头一触及到她依然滑嫩的肌肤,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古怪的寒颤。

  她不再年轻,却依然美丽。当占星师一口咬住她纤细的喉咙,利齿深深吃进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血管——切开,破裂——喷涌而出的动脈血顿时淋了他一头一身。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甚至连黑风衣和白手套,都在贪婪地吸取这鲜红的生命之源,以换取自己更为长久的存在。

  占星师就这样昂起头,全身笼罩在这血雨中,一声不响,他的视野也因此而蒙上一层殷红的尘雾。当那黏稠的雨点渐渐汇聚成一道道血泪,沿着他的发际,沿着他的面颊缓缓流下时,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笑容灿烂,如虎一般,全身凝聚了灵动的爆发力和王者之气的男人。他的额间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王”字。

  白虎。

  白虎在笑;他望着占星师,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天真又无邪。他看也不看身边血泊中的女人,好像她从来就不存在似的。

  只有占星师看得出,他的双眼冷得像北冰洋海底的坚冰,一丝波澜都不起。那是爬虫类所独有的残忍而冷酷,铁石心肠的眼神。

  “你杀了这个女人?”白虎格格直笑,一双大手看似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实际上却蓄势待发,准备一击致他于死地。只有占星师明白他对她的感情有多么浓酽,这并不仅仅因为“一见钟情”那么简单。

  “她如痴如狂地爱着你,因为你强大,潇洒,放纵不羁,占有欲强且对她全心全意;只消她勾勾手指头,你便为她赴汤蹈火,甚至杀人——”占星师低头望着断了气的女人,莫名的神伤在他冰绿色的眼瞳中流动着,“世间再没有哪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能如此契合她的要求。我早说过,你是她完美的情人。”

  “我是她的梦中情人,这个蠢女人。”白虎双手闪电般抽出,猝不及防一把扼住占星师的脖子。他使用的是交叉扼颈法,用力之猛足以令人当场颈骨折断而死。可无论他如何将满腔愤怒倾注于铁钳一般的手腕上,早该死去的占星师仍然面带微笑,用一种悲伤的眼神望着他。

  “人类的精神力量是何等强大!出于某人的愿望,我被赋予了‘不枯萎,不凋谢’的诅咒,从此死神再也没法靠近我半步。”占星师平静地掰开白虎的手腕,即使白虎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阻止占星师暗流涌动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跟我是一样的。”

  白虎是水仙唯有梦中才可相见的梦魇之王,而当她醒来,意识重新支配了肉体,这个完美的情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换句话说,白虎是她意识的另一面,是她潜意识的具体化实现。她不满足于所有的追求者,却在极度幻想中创造出,并按照心中的理想形象规范他的一举一动,因此他俩深深爱上了彼此。她就是白虎,白虎就是她。那些隐藏于道德规范的压制下,想做又不敢做的邪恶勾当,白虎没有丝毫犹豫便加以完成,比如杀人。

  “你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自己啊!”占星师深重地叹息了一声。

  昼之水仙,夜之白虎,注定相逢相遇却不能相守的两个人,唯有消灭其中一个,另一个才能完全成人。她放弃了自己的肉体和生命,而选择了白虎的新生,也就意味着,她终于找到了足以性命相换的男人,她爱他,胜于爱她自己。

  最终,是她给了他生命。

  白虎铁青着脸,抱起她渐渐冷却的尸体,那也是他自己灵魂曾经的栖身之所。“我本是个幻影,是她,抹煞自己的存在换来我人类的躯体。”他弯下腰,深情地亲吻死去女人的冰冷嘴唇,二十年前的吻,竟延拓至今才得以完成,唯有那短短一刻,白虎岩石般坚硬的眼神才流露出片刻的温柔。“我恨你至死,”他临走之前头也不回,对着落日的余辉发下毒誓;他的全身仿佛沐浴在血一般的红光中,“在我余下的生命里,我将用尽世上所有难以想象的残酷刑法整治你!你这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我要让你受尽折磨,活着比死去痛苦千倍万倍,直至诅咒你那无法通过死亡来解脱的命运!”

  “欢迎之极。”占星师摘下帽子,以最恭敬的姿态目送白虎的离开。

  三月八日

  生日花:野生黄水仙(Wild Jonquil)

  花语:自恋——那喀索斯(Narcissus)

  迷恋自己倒映在池中的身影,想拥抱它却因而掉入池中淹死。黄水仙就是这 个既可怜,又可笑的希腊神话主角-那喀索斯的化身。因此它的花语是-那喀索斯。其意思是,非常爱自己的人。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极度自恋。不过,只爱自己是无法培育出恋情的,别忘了多给对方一点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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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3:00

第二卷 彼岸花  暴君

  那个男人打从刚才起就盯着她,样子十分古怪。
  叶紫心里直发虚;这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铅灰色的云团重重地叠在阳光的前头,地上一律是灰蒙蒙的;天还太早,路上的行人还太少,再加上今天是叶紫一个人出来打理生意,父亲又不在——这所有一切加起来,都足以让一个少女在陌生男人的注目礼下惊惶失措。

  他全身裹得十分严实,纯黒\色的大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只不过压在黑色帽檐下的头发,左右两边竟显出截然相反的色调来:黒\如夜,白如雪。当他迎面遇上她偷偷一瞥的目光时,颇有绅士风度地冲她微笑了一下,然后,抬脚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比手套还要苍白。

  叶紫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影影绰绰听说,邻近的冰冻街上新开了一家占星馆,只有晚上才开门营业,专门从事不三不四的生意,更有人绘声绘色描述,每天晚上占星馆里都会传来女人的哀泣声……而那神出鬼没的占星师,最大的特征就是半黒\半白的阴阳妖发!还有苍白的脸色,永远的一袭黑衣,多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早上好,小姐。”吸血鬼已经走到她的对面,彬彬有礼地问道,“吃了吗?”

  多可笑的招呼方式,问一个卖早点的小贩吃了没!这吸血鬼还挺有中国风味的嘛!叶紫不假思索回答:“阳光早餐铺,供应鸡蛋饼、蒸饭、五香卤鸡蛋,你要吃什么?”

  糟了,占星师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吸血鬼吃什么早饭啊!他应该在晚上已经喝人血喝得饱饱的,赶回家(不,是棺材)消化才对!

  果然,男人轻咳了一声,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把头别向一旁,“我看过你这里卖过饮料,像是人类吃饭时,捧在手心里喝的那种……”

  “有有有!”叶紫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打开一个泡沫塑料箱,“当然有!你要什么?牛奶酸奶还是豆浆?这里全都有!”

  一听到“酸奶”两个字,男人的两眼一下子亮得直发光。她这才发现,他的双眼居然是淡淡的绿色,非常迷人。他猛吸了一口酸奶,像是窒息的人重获呼吸一样,好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然后,更搞笑的事出现了。他吞吞吐吐地说,现在身上没有带钱,问她可否随他回家取钱?

  算了吧,那样可怕的占星馆,她才不敢贸然踏进去,再说她还有正经事要做。于是她大方宣称不用他给了,占星师于是古怪地笑开了,“酸奶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真是个怪人,即使收了摊,叶紫心里还在暗暗琢磨。她推着早餐车回到自家的筒子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异常的声音,不是声音异常,而是压根儿就没有声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不是姐姐出事了?她扔下早餐车,忙不迭推开木门,却看到了班主任黄老师严肃的脸。

  有一小会她光是站着,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她小声地说了句,“黄老师好。”而黄老师的双眼正从眼镜后严厉地打量着她。

  “你已经两天没来上学了,叶紫,”黄老师不客气地开了口,“有人说你生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究竟病到哪种程度。”

  叶紫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这一小动作没有逃出黄老师的眼睛。

  “你家长呢?他们到哪里去了?”黄老师慢慢扫视着肮脏破败的屋子,这住所无疑和它的主人一样贫穷凄凉,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看来我家访的不是时候,他们都上班去了,对吗?”

  “我妈在外地打工,走了一年多了,”她低头搓揉着衣角,嗫嚅道,“爸爸前天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黄老师暗暗叹了口气,她无疑从脑海里搜索出了叶父的形象,那是一个满身酒臭的粗壮汉子,家长会时差点和别的家长打了起来。下岗之后,别无谋生技能的他只得在街边摆小摊卖早点,得以勉强糊口。想到这里,黄老师的眼神不由柔和了些。

  “那你也不能无故旷课。是国家给了你接受免费教育的机会,你可不能白白浪费……”

  “可我得挣钱,得养家!”叶紫往前挺了挺胸,大声说,“在爸爸回来之前,姐姐和我的生活费,都得靠我卖早餐来挣!要不然我们俩都得饿死!”

  仿佛和应着她的呼唤似的,叶红——她的姐姐微微在厨房门前探出了身子。姐妹俩长得十分相似,身高脸庞都不差什么,只除了一点——叶红比叶紫胖多了。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正好掩饰了她的身材。她靠在门上,冲着黄老师一个劲儿甜笑。

  叶红是个傻子。据说她刚出生并非如此,只是在一岁的时候不慎跌下台阶,摔坏了脑子,从此落下了终生残疾。因此在盛行计划生育的中国,叶紫才得以出世。他们一家过得着实艰苦,黄老师默默叹气,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

  “先用这钱救急——”她不顾叶紫的阻挡,硬是把钱塞进叶红的兜里,叶红笑嘻嘻地任她作为。“不过,明天我要看到你上课。”黄老师临走撂下一句。

  “姐姐,我该怎么办?”叶紫苦恼极了。她盯着姐姐天真的笑脸,一步一步挪到里屋。屋子里黒\极了,仅靠一扇气窗透进一丝光,她慢慢爬到床边,从硬得结块的破棉被下,摸出一只人手。那冰冷的触觉令她一哆嗦。

  从她记事起,就在父亲的打骂和母亲的抽泣中度过的。父亲总怀恨老婆的肚子不争气,让叶家断了香火。他有意把叶红推下楼,摔坏她的脑子,从而获得第二胎的资格。就连这样,母亲生下的仍然是一个女儿,叶紫……终于有一天,母亲不堪他的凌辱,抛下两个女儿连夜离家出走了。叶紫才为母亲松了口气,没想到父亲又有了新的目标……但是叶紫一直没有察觉,她只奇怪姐姐的肚子突然胖了起来……就在前晚,酒醉的父亲竟不分青红皂白,向叶紫伸出了自己的魔爪,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向无动于衷的叶红突然抡起开水瓶,朝他的头上砸去……

  投案自首吗?她问自己,那么姐姐肯定会被关进疯人院的;还是把他扔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家里已经有尸臭了。一个恶魔在她心中喊着,扔到江里去喂鱼,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于是她站起来,费劲地用棉被裹住那具尸体。这时,一张苍白的脸孔猛地出现在气窗旁。

  “别弄脏了你做饭的手。不介意的话,”冰绿色的双眸里燃烧着温暖的笑意,“交给我处理好吗?”

  占星馆,最黒\暗的深处。一男一女在对话。

  “好臭啊,先生!你不是不吃男人的吗?从哪里找来的臭东西?”

  伴随着毛骨悚然的肉体撕裂声,男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我喝了世界上价格最高的酸奶呢!”

  十二月十六日

  生日花:侧柏(Arbor-Vitae)

  花语:忍耐(Endure)

  这是献给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后-圣爱蒂兰特的花。她过去一直受到家人无情

  的侮辱,但都忍耐下来,终于获得臣民的爱戴及尊敬。因此侧柏的花语是-忍耐。

  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耐性很强,而且在幸福来临前,会一直忍耐逆

  境的不顺,即使是失恋也无所谓。这种坚强的韧性,一定会为你带来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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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3:00

第二卷 彼岸花  断发

  断了她的发,断了她的念。
  ——题记

  打从我落地时起,就没见她笑过。

  她是个极美的女子,蹙着深深的秀眉。打从我一睁开新生的眼睛,便深深讶异于她的美,她的哀愁,魅惑,无法自拔。她亲手喂我喝下第一口米汤,管我叫她的女儿。我想,她自然是我的母亲了吧。

  “总有一天,”她强调,“总有一天,你会继承像我一样的绝伦美貌,倾倒众生。”

  说这话的时候,白烛在她的身后发出微弱的黄光,我这才发现,白玉难免微瑕,完美无缺的她竟没了一头青丝,光洁圆滑的头顶寸发未着,无牵无挂。当我试探着问她的时候,她执拗地转过身去,只以沉默的背影无声地回应着我。那时我还小,手脚还未长全,尚未能起身行走,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单薄的肩头一上一下,不住地颤抖。那时我天真地认为,她一定是为了某个男人,一气斩断万千烦恼丝,誓绝尘世的吧?人世间,唯一能令女人喜,女人怒,女人哀,女人乐,令女人时而艳若桃李,神采飞扬,时而又梨花带雨,柔肠寸断的魔性之手,翻云覆雨于手掌间的神魔,也只有男人了,不是吗?一想到曾有个男人与母亲比翼齐飞,而他可能正是我年轻英俊的父亲,我便浑身不住地战栗。我想见到他,见那个抛弃娇妻弱女的狠心人,想得几乎把自己的手指头啃出血来。

  没过多久,那个男人便出现了,在一个北风凛冽的冬夜。他的肩上落得满满的雪花,连帽子头发上都白了。我本以为他会抖落它们,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脱下,霎时,粼粼的银光耀花了我的眼。

  那不是雪——是他的银发,一边比最纯洁的雪还要银白,另一边却比最污浊的深夜还要黒\。他微微欠身,算是向我打了一个招呼,接着,母亲便把他迎了进去。烛花点了又熄,熄了又点,我已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那个男人走了没有,屋里只传来老鼠的细小撕扯啮咬之声,清晰可闻。正朦胧睡去之时,突然母亲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断发!”

  我顿时醒了,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屋子里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惟有烛泪默默地流淌着。我四肢无力,只得挣扎地爬到门口,呼唤着母亲的名字。这时,男人的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温柔地俯下身子,抚摸我的长发,漆黑如丝的长发在他的手掌中殷殷流动。他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从此我只剩下自己。

  “当你长大成人后,每到夜晚月上中天的时候,你要坐在阁楼的最高处,梳理你的长发;除此之外,不做任何多余的事,直到有一天,你的父亲回到 你的身边,”他冰绿色的眼眸紧盯着我的脸,“那时你才可以放他进来,明白吗?”

  “嗯。”我点头。

  “乖孩子,”他的笑容冷得像冰,“你会越来越美的。”

  他的话没错。太阳日复一日升起,日复一日落下,我的头发越来越长,个子越来越高,终于有一天,我站了起来!轻盈的绸缎裹挟着我婀娜的身躯,我轻移莲步,黑发在我的身后轻轻滑动,仿若黑色的溪流无声浸湿土地。好一个宁静的夜晚!如他所言,我打开阁楼上的天窗,放下我那头瀑布般浓密的秀发,在晚风的浅吟和蛐蛐的低唱中,慢条斯理地送上一个销魂蚀骨的微笑。那一刻,清冷的月光正撒在我的脸上,就像留恋我的美色般久久不舍。我看得到月光下的行人,他们像摄取三魂六魄般呆立不动,刹那间化作泥偶石像,只为崇拜我而存在;我听得到乡民的窃窃私语,文人传颂的诗句传奇,里面充溢着对我美貌的由衷赞美;我听得到传递消息的马匹敲击大地的辚辚蹄声,那声音穿透了所有男人的梦境,满怀着奢望与幻想,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月上中天,站在我窗下的人越来越多,而我不慌不忙,每晚只奉送一个招牌笑容,定点,定时,定量。有人情急之下硬闯,却无一例外被“妖发男人”布下的结界所阻挡,于是他们唤我为“荆棘美人”,四处悬赏拯救我的方法——这一切一切,我全都知道。

  该来的终于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在他的身后挤满了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脸庞,那一张张嘴巴异口同声承认他就是我的父亲金不换。他十六岁上娶妻,不到十八岁便抛下妻子,跟着戏班上的野女人背井离乡,从此浪迹天涯。如今浪子回头,我那已届不惑之年的父亲,终于起了思乡之情。

  “最主要的是,我想念自己的妻女,”唯有他,才能穿越结界于无形间,登堂入室,坐在我的面前。他的确英俊,即使岁月在他额上刻上平行线,也非但没有损毁他的容貌,反而更为他增添成熟的魅力——这样的男子,本就可以轻易迷惑世间女子。他的目光如春风所沐,如海边的阳光,炽热,强烈。他把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反复打量了三遍,最后满意地叹道:“我竟不知自己有如此美丽的女儿!像她,太像她了!”

  纵然倾国倾城又如何?我肚里暗笑,还不是被你弃如敝履?然而我只低垂粉颈,自然露出一截白嫩的肌肤。父亲突然发起呆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对了,我还不知道女儿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今年多大了?”他和颜悦色。

  断发,我无视他诧异的眼神,低声告诉他,母亲一直唤我断发。父亲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心想母亲果然怪僻,不过现在没时间,也没必要给我改名,他心下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据说某位权贵,千方百计打听到父亲的地址,派专人上门提亲。使者保证我和父亲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只需父亲把我从这荆棘屋里带到他的府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彩,末了,他问我:

  “父亲给你作的主,怎么样?”

  我伸手搂住父亲的脖子,像小孩子一样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一切但凭父亲作主。”

  然后,我的长发,水一般无形无迹的瀑布长发,轻柔地将裹住父亲的全身,把他和我的身体紧紧地裹在一起。父亲惊呼了一声,他透不过气来,长长的黑发有如绳索,把他全身上下如襁褓般包裹了个结实,他左突右扭,妄图摆脱我的束缚——

  “没用的,”我邪恶地笑了,据父亲说,那笑容超越了他有史以往,见过的最美丽的事务,“只有这样,你才无法离开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父亲惊惶地叫了。

  我回想起自己的出生,落地的刹那,阵痛之后的清醒;想起靠在母亲温暖的臂膀上,喝下的第一口米汤;想起我尚虚弱的童年,只得靠身躯在地面缓缓爬行;想起母亲临死前的惨叫,想起她光秃秃的头颅,想起妖发男人看着我那冰冷的眼神——我突然明白了。

  我,是母亲头顶的万千烦恼丝,是她割弃尘世的一把断发。

  “继承了母亲的意念,现在,我抓住你了,”我微笑着,将父亲更近地搂进我的胸膛。黑色的海洋瞬时吞没了他,他如同木乃伊,被妆裹进头发织就的棺材里。黑发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连一句抱怨的话也讲不出,像一袭深黑色的尸衣将他的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金不换,那个浪子,睽别二十年之后,鼓凸着死鱼一样的白眼珠,倒在了母亲满怀情爱的断发的怀抱里。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和她分开。

  七月十六日

  生日花:大型叁色堇(Greater Convolvulus)

  花语:束缚(Restrain)

  大型叁色堇是一种具爬蔓性质的植物,高约叁公尺,以爬蔓方式攀住附近任何一种物体,然後成长茁壮,好像要把依附的物体紧紧缠绕住。因此,它的花语是-束缚。

  凡是受到这种花祝服而诞生的人,占有欲特别强,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都想占为己有。其实,这种过分束缚的方式,会得到反效果。明白这个缺点,应适时反省、好好改进,恋爱也应重新再调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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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4:00

第二卷 彼岸花  没有脸孔的男人(上)

  “说真的,我觉得这没有用。”
  女孩认真地皱起眉头,打量着眼前披着黒\斗篷的男人,斗篷下只露出微微银色的头发,似乎是个老人。

  “中国有句俗话,”男人的声音竟出奇的年轻,“‘死马当作活马医’。相当有智慧的谚语,你不这样认为吗?”

  女孩被打动了;她用力咬住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在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的手里揪着一张照片。

  “好,我且相信你这一次。那么,请你告诉我,怎样从一个人出生的地点和日期,推算出他现在的行踪?难道他一生所经历的命运之线,竟是由天空的群星所纺织牵引而成的吗?”

  “简单的说,他失踪了。”女孩坚定的目光盯着占星师,“你能用占星术算出他现在的位置吗?”

  K大一号教学楼,简称一教,一直是K大著名的鬼搂。它修建于五十年代初,沿用了苏联时代的建筑风格,整座大搂只有一个大门供出入,狭长的走廊曲曲折折,光线昏暗。墙外爬满了焦黄的爬山虎,红砖墙早就破败不堪,再加上老建筑里特有的阴气,脚步声的回荡声寂寥又响亮,光是穿过走廊去教室就令人毛骨悚然。据说,多年前曾有人从一教的教室里跳楼自杀,更增添了一教的恐怖气氛。因此,在学风炽烈的K大,尽管平时各大图书馆、二教、三教、四教等自习教室统统爆满,还是罕有人光临一教。晚上路过一教时,可以看到几层齐刷刷亮着日光灯的教室,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在周围黑黢黢树丛的掩映下,愈发阴森诡秘,也为这一教更抹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绝大多数学生宁愿和其他同学挤一张桌子,宁愿呼吸闭塞浑浊的空气,也不愿到这宽敞宁静的一教上自习。

  不过,也不排除个别例外。

  比如尹莲。

  她今年研究生二年级,正准备申请出国留学。她手边摊开着一本GRE红宝书,里面的单词已经背过两遍,正复习第三遍。研究生的生活并不轻松,除了上研究生课程之外,还得投入研究工作,搞科研,发论文。而只有在闲下来的空余时间,她才能忙自己的事情。上学期Tofel(托福)考得还行,673(68+68+66)+4.5,凑合过了。GRE她早就考了一遍,只不过嫌成绩不太理想,准备再考一次。说到底,她还是不打算f2出国,争取自己能申请到一所不错的学校。

  如果f2的话,压在他肩上的负担就太重了……

  她的眉间浮起了淡淡的哀愁。她习惯性地打开钱包,里面一张男生的照片,正风神俊朗地冲她微笑。那是她的男朋友,或者说,未婚夫。他们在本科时代认识相恋,后来,他去了美国读书,留给她数不清的思念牵挂。为了能出国和他团聚,她放弃了硕博连读的保送机会,而选择了考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国的时候无需违约,自己能走得轻松些。眼看两地相恋的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他也答应马上回来领结婚证,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失踪了!

  无论打电话还是MSN,一概没有回音,他父母那里也失去了消息。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尹莲真恨不得立刻飞到美国去。可是,目前的她,对美国一无所知,唯有在K大默默等待着。

  她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做题。苍白的日光灯在她的头顶一跳一跳地闪烁着,好生古怪,刚刚还是好好的呀?难道电压不稳?尹莲站了起来,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从前往后大约十多盏日光灯,此刻全都步伐一致地闪着,仿佛冥冥中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开关,雪白的光线时而将她的脸照得纤毫毕现,时而又把她吞没在黑暗中。尹莲正犹豫要不要查看一下电闸开关,这时候,一道灯光照处,窗外分明站了一个男生!那男生的上半身立在窗前,在那一刹那明亮时,可以看出他穿了一件普通的运动外套,身材中等,除了一点以外,根本和一般的男生没有区别。

  这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有脸!

  本该在他脸的位置,他的双手却捧起一本16K大书,从头到脖子都捂得严严实实。书下则是一双惨白的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尹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揉眼眶,可就在这时,日光灯又集体暗了下来,等灯光再次闪亮,那没有脸的男生已经不见了。

  而日光灯也恢复了正常,柔和的灯光停止了跃动,平静地撒向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尹莲却再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她拼命竖起耳朵,仿佛想听到一教其他人存在的声音。可是没有!正如前面所述,一教通常是没有人的。于是她赶紧收拾书包,把书本慌里慌张塞进包里,然后,拔腿就跑。走廊上一排又一排惨白的日光灯,好像走也走不完;她的脚步也越来越凌乱,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杂乱地回荡着。她跑过无数黑洞洞的楼道口,根本都不敢拿正眼瞧,仿佛只要一看那里,就会跳出什么怪物似的。她用眼角的余光发现,在那楼道口的扶梯旁边,那手持大书遮住脸孔的男生,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然后,从那书后,发出了低沉的呼唤:“小莲~”

  “哇!”尹莲吓得心脏几乎都要蹦出来了。她没命地往大门狂奔,可恨的一教!她此刻简直无比憎恨一教的建筑师,走廊干吗设计那么长又那么狭窄?!出口干吗只有一个?!她总算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前方就是大门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奔过去,没想到,却正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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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4:00

第二卷 彼岸花  没有脸孔的男人(下)

  “呀!!!”面对尹莲的尖叫,那人马上捂住了耳朵,动作之训练有素,令人叹为观止。等尹莲叫完了,才想起来自己所撞的东西,温暖有弹性,99%可能是人。
  果然,是个年轻的女孩,五官清爽秀气,利落的短发,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穿着马夹背心和运动裤,肩上斜挎着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太空杯,一副典型的K大女生模样。她那一双明亮的黑色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尹莲。

  “有有有变态呀!” 尹莲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里里面!”

  女孩昂起头,朝漆黑的走廊望去,“哪里?什么样的变态?厕所偷窥狂?还是暴露色情狂?”女孩的眼眸忽然闪了一下,那是一种活泼好奇的神气,“难道又出现了新的变态品种?我倒要瞧瞧。”

  “别!”尹莲死死拽住她,“别去!虽然只是捧着书,捂住了脸,但是说不准,书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是鬼什么的……”

  “只是捧着书的蒙面人啊?”女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大失所望的神色,“没意思!我还当有鬼呢!真想和鬼玩一玩。”

  “你……不怕鬼?”尹莲睁大了双眼。

  女孩自信地笑了,“不是我吹牛,世上奇奇怪怪的事也见了不少,但是,一心害人,残杀无辜的鬼,还真没见过。走吧。”她用力拉了尹莲一把,后者迫于她过分自信的语气,也不由自主跟着她走了。虽说不再像一个人时候那样害怕,可看到那女孩随手抄起路边一根扫把,尹莲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直跳。

  尹莲带着她来到刚才的教室,把事情的原委都跟她说了。女孩沿着教室的窗户,仔细检查了一遍,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怎么样?”尹莲也慌了。

  “嗯……”女孩煞有介事地托住下巴,一副大侦探的模样,就差再像福尔摩斯一样叼着烟斗了,“是这扇窗户对吧?外面的草地的确有被压倒的痕迹,而且,一路跑动的足迹也很清晰。这起码说明了两件事,一,”她扳起手指头,“你没有说谎。”

  “我当然没有!” 尹莲气愤地叫了起来,“我又不是神经病!自己吓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呵呵,学姐,不要生气,”女孩不好意思地抱拳,“只不过我一时侦探瘾上来了,有点控制不住,要知道大侦探们首先怀疑的就是报案人……咳,扯远了。这个,第二点嘛,鬼是没有体重的。”

  “所以……?”尹莲满怀信心等她的下文。

  “所以嘛,”女孩的表情分外凝重,“真的是变态干的!”

  停顿了五秒。

  “当然是变态!”尹莲气的要抓狂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神经兮兮地躲在角落里,一个劲儿喊我的名字,‘小莲~’‘小莲~’……”

  “小莲~小莲~”这一回是真的喊了。

  “在那边!”也不等尹莲同意,女孩一把拉住她,朝声音的方向飞奔。那女孩的力气真大,尹莲想,自己98斤的体重,居然一下子就被她轻飘飘地拉了起来。她们飞一般穿过一教教室旁的小楼梯,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下传来,女孩也不管,只跟在声音后面走。不知道下了多少层,声音突然停住了。尹莲顺着女孩的肩膀望下去,小楼梯的尽头坐了一个男生,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熟悉。

  “梁海城……?”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将要没入黑暗中。“梁海城!!!尹莲情急之下,喊了出来,“是你对不对?”

  “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着急吗?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吗?”欣喜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可是,不管怎么样,总之你回来就好……”

  梁海城,她的未婚夫站住了。不管她如何激动,如何兴奋,他总是拿后背沉默地应对她。这一点让尹莲感到格外不安。

  “你为什么不看我?”她颤抖着,生怕会打碎这太过美好的梦,“为什么,不拿正眼瞧我?”

  梁海城缓缓转过身来。没有脸孔,他用一本16K大书遮住了自己的脸。看到这里,尹莲惊叫了一声。

  “我只想专程来向你道别……就在我准备回国,去机场的途中,发生了车祸……”

  尹莲简直要晕倒了;幸好女孩一把扶住了她。

  “你死了?你是鬼?”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不……或许,算是吧。”梁海城在书本后发出了低沉的苦笑,那声音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一样可怕,“我失去了脸孔,现在的我简直跟魔鬼一样恶心……请当我已经死去,从今晚开始,我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能最后见你一面,”他深深吸了口气,从破碎的胸腔内部发出了欣慰的笑声,“真是太好了。”

  “不,等等!”眼看他就要从眼前消失,尹莲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胸膛,“你怎能那么狠心?每一天每一夜,我都等在这里,只为了有朝一日与你相聚,你却头也不回抛下我!我为着你,什么都没了!你却再次扔下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她哭了。

  书,梁海城用了遮挡他碎裂容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握尹莲的双手,可是很奇怪,他的胸前竟然是空的。他惊愕地转过身来,看见尹莲变得如空气一般渐渐稀薄下去,正穿透他的身体缓缓下落。

  “你不是鬼,可我是。”尹莲的泪珠在眼角晶莹闪烁,宝石一般闪闪动人,“自从一年前失去了你的踪迹,我就发疯一样到处找你。后来,死马当作活马医,跟一个占星师订了契约。”

  “他吃掉了我的身体,做为交换,他抽离出我的灵魂,并把它保持在普通人也可见的亮度。保持我二十二岁的容貌,其余的行动举止都和常人无异,这都是为了等你,为了他日与你相会的时候,你还能一眼把我认出来……”

  尹莲的灵魂已经接近透明了,梁海城徒然地去搂她,去抱她,可他只是在搅动一团又一团的空气。

  “一旦见到你,触碰了你的身体,契约便自动完成,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你真傻!”梁海城的眼窝里不禁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那你刚才不要抱我!一辈子不要抱,起码,我们一辈子还能相守相望!”

  “傻瓜!”尹莲轻轻地微笑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样的一辈子,打死我才不要。”她的身体如烟雾般四下散开,轻盈得如同一阵夜风。一滴水滴在了梁海城的头上,温柔得仿佛尹莲的呢喃:

  “我爱你……所以,请连我的份也,一起活下去……”

  “这就是我亲眼看到的,一教的女鬼,”颜无月气势十足地盘问占星师,“她嘴里说的什么‘契约’,什么‘占星师’,‘吃掉’,是不是你?说!”

  占星师抱着一瓶酸奶,正用小勺费力地舀着瓶底的残渣。面对颜无月的发问,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

  “可能吧。很多年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那位女客人还好吗?”

  “好什么好!都升天啦!”她没好气地看着他,突然一把夺下他的奶瓶,“别吃了!反正你只吃人!回答我的问题先!”

  占星师无奈地耸了耸肩,“一旦满足契约,她的灵魂就会超度。只要她还留恋人世,她完全可以故意不满足契约的条件。这样她就可以永葆青春,和常人一样活下去。事实上,的确有人钻这个空子……”说到这里,占星师突然闭上了嘴巴。

  原来如此。

  “那么告诉我,那位女客人满足心愿的时候,她幸福吗?”

  “幸福……极了。”颜无月想起了尹莲那带泪的笑脸,那张脸温柔而专情,如同朝雾一样缥缈美丽。

  “客人幸福便是我的最高准则。”占星师又摸出一盒酸酸乳,用力插下吸管,满意地喝了起来。

  一月十七日

  生日花:银莲花(Garden Star Anemone)

  花语:期待(Expectation)

  银莲花的希腊语是风的意思。银莲花的高度从十到二十公分左右,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开花时节,可爱的花朵迎风摇摆,就像在引颈期盼着什麽似的,所以它的花语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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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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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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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3 15:35:00

第二卷 彼岸花  雨夜你我他

  你来了,挥挥手带着满身的水气。雨,阴绵无期的秋雨,淅淅沥沥在天与地之间布下一道黑色的珠帘。你正是穿越这道雨帘而来,不打伞,也不戴帽,从头发到身体,都因饱吸水分而格外沉重。
  你朝这边走来,不是因为我冲你招手,就是因为我身旁烤炉里的熊熊火光,照亮了这阴冷寂寞的黑夜。羊肉串被驾在火上反复灼烤着,残酷的香味四下散发,专门诱惑像你们这样的孤身路人。于是你坐下,点了十块钱肉串和两瓶啤酒。我的烤肉摊上并没有大棚可供遮风蔽雨,不过你说你不在乎。你需要在凄风苦雨中冷静你的头脑。

  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你苦笑着打开自己的话匣子,脚踏两只船的女主角,两位蒙在鼓里的男主角,最终她选择的是他而不是你,掉头决然而去,俗烂到家的剧情……说到这儿你难掩声音的酸楚梗塞,然而,一发现雨中出现一个人影,你立刻紧张起来,眼睛直往那里瞟。

  令你大大失望的是,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烤肉摊上头挂着的灯泡投下一片明晃晃的光,你这才看清他真正的模样。他长得着实怪异,帽檐下压得低低的是半边黒\半边白的头发,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莹莹绿光令人不寒而栗,然而,他那迥异常人的秀雅容貌,却为他增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魅力。他抬头望了望我,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我循着香味而来,”他说,“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坐下。”

  肉串很快烤好了,香气四溢。他狠狠吸了两大口,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于是你大方地分给他一半,不过出乎你的意料,他居然拒绝了。不仅如此,他还慷慨解囊,要我再烤五十块钱的肉。算是今晚有缘,他说,请你和我尽情吃肉。

  “而我嘛,”他眯起冰绿色的双眼,“只要闻这样的香味就够了。”

  难得休憩片刻,我也不虚客气,坐在油腻腻的桌旁,三个人围着烤炉一边喝啤酒一边吃肉——喔,差点忘了,他只是捧着酸奶,微笑着看着我们两个人。

  说到失恋,酒酣耳热之余我也掺和了一句,谁也比不上老岳,那家伙自打三十年前受过女人沉重的打击,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三十年前,老岳,不,应该是小岳,是村里最英俊最能干的小伙子,而他的恋人,小桂,则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姑娘,人人都夸他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后来他俩随民工潮进了城,跟大多数民工一样,挥汗如雨中憧憬着未来小小的幸福生活。可渐渐的,粗重的铁锹磨糙了小桂的手掌,也磨去了她的斗志。她开始成天跟在一些女老乡后面,偷偷摸摸捣鼓些什么。她的妆越化越浓,衣着也越来越暴露,终于有一天,她卷起自己的铺盖远走高飞,只留下小岳一个人,面对徒具四壁的“家”,独自咽下这残酷的苦果。

  真老套,你终于笑了一下,好像三流编剧编出来的民工故事,满大街的人都烂熟的套路。

  是啊,我也点头赞同,这样的事人们早已司空见惯,甚至连上《知音》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自己的伤痕到底有多深,任外人如何掬一把同情之泪,也无法填满小岳内心的空白。事实上,自从小桂私奔的那一天起,小岳的世界便整个儿崩溃了,在余下的三十年里,他成了一具活生生的行尸走肉,再也没有回过魂。

  黑衣男人一直点头不语,这时突然开口了,“他现在怎样了?”

  三十年了,当年强壮帅气的小岳早已发福,满头浓密的黑发也差不多全秃了,这就是老岳,一个整天乐不够的中年男人,几乎没有人再认得出他当年的身影。岁月对人的腐蚀是何等厉害,想必三十年前貌美如花的小桂,如今也俨然一胖老太婆了吧?我这样想着,没想到早上一开大门,门外还真坐了一个又胖又丑的老太婆,下巴都快耷拉到胸部了,还甜腻腻地冲我叫唤。

  “你刚才说‘我’了,”你挺精细,一点错也不容含糊,这样的男人居然也会被女人骗,“应该是‘老岳’或者‘小岳’,你又不是他。”

  对对对,我承认自己一时口误,总之,老岳在三十年后见到了自称的“小桂”。他把她请进屋,听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三十年来的悲惨遭遇。总不外乎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被骗财又骗色,之后辗转于各式各样款型不一的男人之间,红颜渐渐老去;等到最后一分姿色也被榨干,从此再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接纳她。她实在是逼于无奈,只得千里迢迢投奔他来。听说他三十年来一直独身未婚,她也不多奢求,只与他作个老来伴而已,说这话的时候他满口黄牙的嘴里唾沫横飞,只有那双眼睛盛满的星光,晶晶亮一如当年。

  真奇怪,我想,是谁给了她这样胡思乱想的权利,竟天真地以为我会大度地收留她?我绕到她的背后,她欣喜地以为我要吻她,迫不及待伸出两爿肥厚的嘴唇,殊不知她迎接的只是两条臂膀。

  死神的臂膀。

  我扼住了她的脖子,三十年后我依然强壮有力,即使如此,跟那满身的肥肉搏斗,我还是出了一身臭汗。她本来就丑,死后从口中伸出一条紫黑色的肥肿舌头,向上翻着死鱼眼的样子就更丑了。我一刀割掉她吐在外面的舌头,把剩下的塞回嘴巴里,接下来,我考虑怎么处理尸体。

  呵呵,我看到你全身发抖,如同秋风中的瑟瑟落叶。别说了,你求我,不是老岳的故事嘛?怎么又我啊我的?“难道你就是老岳?”

  我连连摆手,老岳是老岳,我是我,虽然我的烤肉摊叫“岳记烧烤”……老岳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了一个绝妙主意。他开的正好是一家烤肉铺,每晚猪牛羊肉的供给量相当惊人,于是他把她身上的肉全都剔了出来,切成碎丁,用佐料腌好,串成肉串,拿到铺子上烧烤……结果这批肉肥美多汁,很受客人欢迎,“岳记烧烤”的名气也响了起来……

  你猛地停止了咀嚼,好像噎住了似的,拿不准该吐出来还是吞下来好。剩下的肉串在盘子里快速冷却,我一把抓起,丢进嘴里。

  可没多久麻烦又来了。那批肉吃光了之后,再换普通的猪牛羊肉已经无法满足客人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他们都是熟客,口味因那批肉而变得刁钻,成天在我耳边念叨曾经的美味。

  所以,你看,即使在客人稀少的雨夜,我也不得不摆摊做生意,以寻找下一批“货源”,最好是年轻女人,不过,万一缺货(你知道的,单身女人很少吃烤肉),那么年轻男性也勉强凑合,虽然比起女人肥嫩的肉,男人的肌肉确实磨牙了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很好,你脸色苍白,一个劲儿点头,表示你听懂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方法,对付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好的做法不是除掉她身边嗡嗡叫的臭虫,而是将她占有,永远、彻底地据为己有。老实说,我现在仍在后悔,当年没用这个法子对待小桂,而是任她老,任她衰朽,带着丑态回到我的身边,破坏我心中的美好形象。

  趁着她还年轻的时候,吃掉她的血肉,让她永远化为你身体里的一分子,与你仰望同一片星空,呼吸同一种空气。无论你做什么,她始终与你同在,不离不弃,直到你死去,她也随着你的肉体一起化为灰烬……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你再度点头,空洞的眼神梦游一般刺向天空的黑幕,“我会,带着她和他一起,来‘岳记’吃最后一次烤肉。”

  然后,他归我,她归你……我得意地咧开嘴,黑衣男人站起了身。

  “唯有失恋与吃人两点,我与二位阁下殊途同归,从此我便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悲伤。”

  “在此,谨祝二位好运!”他用力压下帽檐,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一月九日

  生日花:月桂(Common Laurel)

  花语:蛊惑(Charm)

  从月桂的叶片中可提炼出樱桃.月桂水,这是一种可以供香水或糕点使用的香料。不过这种香精是有毒的,大量使用的话会有危险。月桂花是一种既有魅力又恐怖的植物,所以它的花语就是-蛊惑。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具备了明 、奔放、危险的魅力,也许一生会有许多恋爱故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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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