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蛙鸣蝉燥十一榕树下(下)
戏唱到这里,传素大师大约已经完成了说客的任务。
田公子推开松井平志的支票:“松井先生,传素大师不是寻常僧人,不能以常理视之。”
“这是捐款,给素善行基金会的捐款,大师,希望您把它用到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阿弥驼佛,善哉善哉,老衲替他们谢谢施主。”传素大师这才接过支票,以神圣的名义接受馈赠,显得很高尚。
松井平志又开出一张支票转手递给沙盈盈:“请小姐笑纳,大师说过,三千丝尽万物生,平志不敢无情。”
沙盈盈本想拒绝,看到支票上的数字,迟疑了。
田公子点点头,她才收下来,甜甜的说声:“多谢。”
烟子出现在门前,单掌施礼道:“素斋已备好,请各位到偏房用餐。”
众人都站起来,沙盈盈走到门前,在传素身前停下说:“大师,用饭了。”
“贫僧持戒,过午不食。阿弥陀佛,谢施主有心。”传素又端出过午不食的借口,众人皆露出敬佩的神色,这样的和尚才是高僧啊。
空木大师一直安静的敲击木鱼,对身外的一切不闻不问;祝童有心邀请他,想想很不合适,也就算了。
偏房还在这所小院内,烟子把他们让进偏房,这里布置的比偏殿舒适些,红木的八仙桌,明亮的灯光,精致的餐具,一桌丰盛的素斋刚刚上桌。
祝童饭量很小,吃了几口就停下筷子,只喝酒。
普贤寺内提供的是果味黄酒,坛子上标着“十年佛酿”,想来是寺内僧尼自行酿造的,口感不错;颇和他的口味。
素斋一般都吃的很快,松井平志和田公子又回到正房和传素大师攀谈,祝童就带着三位漂亮小姐在院子里乘凉。
空木大师踱出房间活动手脚,被祝童叫住:“请问大师,这株榕树可有什么来历?”
“阿弥陀佛,施主如何有此问?”空木略微吃惊的看着祝童,大家虽然名义上不认识,私底下却是老朋友了。
“我只是感到很奇怪,这株榕树……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这株古槐已历千年,确实是一段传说,如果施主们想听,贫僧当知无不言。传说,以前这周围有个安静的村庄……。”
常年念经的缘故,空木的口才很好,讲起故事来声情并茂,把三位美女听得心神具醉。
前面的许多废话祝童只当耳旁风,那都是为了宣传紫霞庵的悠久历史和佛法无边。紫霞庵以前的事无情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到有几个老尼姑化缘修缮时,这里只剩一座破败的鬼庙,曾经的僧尼没早烟消云散,连半卷经书也没留下。
最后,无情总算讲到祝童关心的地方了。
“……那一年,紫霞庵只剩意见半大殿。附近的农人需要几块船板,看中了这株老榕树。他们带着工具来到这里,先是把周围的荒草清理掉,露出根部一颗好大的树瘤。一个冒失的小伙子用铁锹锄到树瘤上,旁边有长辈看出不妥,连忙制止他。树瘤上很大,好象个马头一样;小伙子那一下正锄到马眼之间位置。他们看到马嘴处冒出一丝青烟,缠到小伙子身上的。小伙子脸色发青哆嗦着瘫倒了。当时在场的有四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被吓的浑身颤抖。也不知谁喊一声就跑了,一直跑到大殿前才停下来,远远的看着小伙子躺在树下不知该怎么办。
“只有那位长辈没有跑,他把小伙子拉起来,拖到大殿里观音菩萨像前,从角落里找些陈年香灰掺水喂小伙子喝下。他说:早听人说起这是颗神树,挖了必遭报应,原来是真的。小伙子喝下香灰水好了一点,脸上的青紫色消退了。他们把他送到医院去,但是,第二天凌晨他还是死了。临死时小伙子口吐白沫,肚子涨得有脸盆那么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后来呢?”陈依颐问,手放在祝童臂弯紧紧靠着;宋小姐已吓得脸色发白,躲开几步藏到祝童身后;沙盈盈早站在无情右侧,咬着嘴唇。
“第二天,另外四个人来到榕树下摆上香案,奉上五色供品;小伙子的家人也来烧香叩头祈求神树饶恕。最后,把树瘤用土掩上,在周围修起篱笆,才忐忑不安的离开。但半月后,四个人相继发病,症状和小伙子一样,都是浑身发冷脸色青紫。他们跑了好多家医院去,吃药打针费劲周折,才勉强保住性命。从那以后,附近再没人敢接近这颗树,周围的庙宇和树木才得以留下来。
“几年后,有一群外地的红卫兵来破四旧,看到这里冷冷清清,把大殿内的佛像推到就要离开。同行的有个女孩子内急,就躲在榕树后方便。她的同伴有个不安好心的男孩子,悄悄爬上大树偷看。看一会儿就起了歹心,跳下树妄图非礼。没想到天上忽然刮起大风,半截大树被风刮断,把那男孩子压到下面。他被救起来腿已经断了,送近医院就浑身颤抖脸色青紫,两只眼发黄,后来人虽然好了,眼睛却没瞎了。有人说,这颗树只保佑女人,是株仙女树;它的另半边就是那次毁掉的。”
故事说完了,三个美女面色大变,对老榕树竟不怕了;沙盈盈甚至俯在围栏上,伸长手臂去抚摸树身。
祝童再次感觉到沉重的压力,榕树郁郁葱葱,枝叶轻摇,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祝童也把手伸过去,小心的以龙星毫刺进树身。
“那个女孩子现在还在吗?”宋小姐职业病发作,向无情打听故事的配角。
“施主小心。”空木大师没理会宋小姐,一把拉住祝童,用力把他扯出榕树的笼罩的范围;“阿弥陀佛,男人不能接近神树,老衲也不行。”
“胸有正气不怕邪,大师,我不怕,出什么事我自己承担。”祝童甩手摆脱,主要是龙星毫还在树上插着,那宝贝可不能留在这里。
但是,他现在身体虚弱,挣几下竟没挣开空木的手;停下来,冷冷的看着他:“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空木连忙松开,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如果在小寺出什么意外,贫僧担待不起。”
“谁说要你替我担待了?”祝童走近老榕树,探身去取龙星毫。
他明白,空木大师真的的怕他出意外,在这个时间点上,江湖八派正联合在一起寻宝,弘法寺的约定余温未散,祝童如果在紫霞庵出什么事,谁也不好说清楚。
如果龙星毫没留在树上,祝童也就算了,故事与传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搞信仰这种生意,需要借助这些神秘的东西吸引注意力,进而谋求利益。旁边三位美丽的小姐就是证明,她们没注意到这边的事,完全被这株神树迷住了。特别是知道老榕树失去的半边是为了救一位少女,被感动的仿佛见到了神明。
祝童的手指刚捏住龙星毫,凛冽的寒流顺龙星毫涌进来,迅速传遍全身;他一时被定在那里,手不能动口不能言,连眨下眼睛也办不到。
寒流是从老榕树的根部传来,那里,有一个土黄色的活物,缓缓蠕动着。
也就在这个时刻,蝶神从印堂穴瞬间移动到肩井穴,就在那里抵挡住寒流的侵袭;祝童感觉好一点,蝶神已瞬移到龙星毫中部黑晶体,威风凛凛如将军样守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原来如此。”祝童抽出龙星毫,退后几步;忽然看到田公子、松井平志并传素老和尚都站在自己身边;“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陈依颐走进两步:“主任还好吧?”
“很好啊,怎么了?”祝童的感觉确实很好,自从受伤以来,如今是他感觉最好的时刻;肺部最沉重的地方,痒痒的,麻麻的。他知道,这是伤势好转的迹象。
“刚才你好吓人啊,浑身发抖,就象触电一样。无情大师上来拉你,一下变成那样了。”沙盈盈指指地下,空木大师脸色青紫双目紧闭,好在尚能勉力打坐。
“他是中邪了,没什么。”祝童蹲下身搬住空木大师的头,抽出凤星毫刺进他眉心印堂穴;引一丝黑雾在晶石内练化,感觉手指温热时,小心的度进去。
空木大师脸上的青紫色消退,身体慢慢松弛开,睁开眼看到救自己的是祝童,长出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没事就好。谢施主慈悲。”
田公子哈哈笑道:“李主任果然是神医,高明。”
祝童笑笑没说话,把空木大师扶起来,叮嘱道:“大师是被我拖累了,该感谢的是我啊。只是,一会不要喝香灰水,先喝三两烈酒,再饮一碗干姜甘草汤,蒙头大睡出两身透汗,明天早晨应该就没事了。”
“就这么简单?”空木大师还有点冷,事关生死再不摆大师的架子。
“是啊,有一点要注意;如果大师平时饮酒的话,烈酒的份量要自己斟酌,大概需要半醉的量才好。也就是说,如果大师平时饮一斤才醉,这次要喝下半斤才够。”
“阿弥陀佛,谢施主赐神方。请问,这个药方能救别人吗?”
祝童点点头,斟酌着说:“只要是由这株树引发的病症,都可以用此药方。如果是秋冬季节发病,可以加一味人参。咦,不用了,那季节不可能有人发病。”
空木大师要问为什么秋冬季节不会发病,看周围几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想到自己发病本来就不是威风的事;向外人请教的多了,有自堕名声的嫌疑;合十念声佛,在烟子扶持下去喝酒煎药了。
毕竟,这株老榕树在紫霞庵内,一群僧尼守着它已好多年。
第十三卷蛙鸣蝉燥十二惊雷(上)
偏院外传来嘈杂声,祝童听到缘寂师太与鸿佳欣的声音。
他围着榕树转几周,蹲在墙角处摸索片刻摘下眼镜凑近仔细看一会儿,说:“这里应该还有座古井。”
烟子举灯蹲在他身边,果然看到墙角处露出半截石碑,青苔遮住了碑上文字,即使没遮住,那些奇怪的文字也没几个人能看懂。
“此处以前应该叫落霞宫,古井有个好听的名字,女儿泉。井水冷冽甘甜,常饮有美肤养颜的奇效。”
“祝施主,你如今过得好安逸。”烟子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过去的事情已经结束,纠缠起来对大家都没好处。江晓烟,我做好人很久了,但你或你哥哥都没本钱做我的生意;不信的话大可试试看。”
烟子的身体微颤,祝童起身戴好眼镜,不再理会烟子,抬头正遇到缘寂师太阴冷的目光。
“施主,紫霞庵传承几百年,从不知道什么落霞宫。”
“我只是实话实说。”祝童心里一禀,老尼姑的修为已恢复大半!
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老榕树;“石碑和古树总不会骗人。这块石碑上刻的是符文,我只是把这些符文的意思念出来罢了。师太信不信无所谓,反正这块地方现在是你们的,好象也没谁来争,用不到对我发飙吧?”
田公子上来打哈哈,拉住祝童:“李主任酒喝多了。”
松井平志和传素大师过来蹲下去仔细查看;石碑被砌在墙内,不蹲下根本看不到;也只有祝童这样的眼力才能看清楚。况且符文属于变形文字,不会画符的人就是看到也认不出来。
符文毕竟是汉字的一种,有人说破就简单了,传素大师先站起来,张张嘴不好说什么,念声佛拉着缘寂到偏殿说话。
松井平志对祝童翘翘手指:“李先生果然博学。”
夜渐深,气氛好象有点尴尬;田公子与松井平志没了听佛参禅的兴致,向传素大师告辞,六个人乘三辆车离开紫霞庵。
与来时一样,陈依颐与祝童坐在最后那辆车后座,她轻轻靠近一点抓住祝童的手:“主任,树上有什么古怪?”
“是有些古怪,但是没什么,只要不去伤害榕树,就不会有危险。”小骗子轻咳两声,借着拿纸巾抽出手。
老榕树内的古怪不是因为什么神明,而是因为那只树瘤内有一只蛊神,与蝶神类似。祝童说的也是实话,那只蛊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但是伤害老榕树就等于威胁到蛊神的生存。与蝶神会主动保护祝童一样,它会对任何一个接近大榕树的生物展开无差别反击。只是这蛊神性冷木寒,放出的蛊气对男性的阳刚之体有很大损害;女子被蛊气洗礼却滋阴养颜的效果,对纯阴之体的少女也许还有更大的好处。比如现在的陈依颐,肌肤嫩滑隐约透出光泽,比刚出温泉时更迷人;宋小姐和沙盈盈的效果就有限。奇怪,她还是处女?
祝童想不明白,它怎么会在那个地方,树瘤等于是个囚笼,把它牢牢的禁锢着。
“我就那么让人讨厌?黄警官最近忙的很,连电话也很少打;主任又躲着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陈依颐幽怨的声音,让不明白的人听了定会起爱怜之心。
“是啊,可怜的依颐想嫁人了。”
“你才想嫁人了呢,我这辈子……。”说了半句,陈依颐看一眼前面的司机忽然住口了。
祝童嘿嘿笑两声,没问下去,也不好问下去。
小骗子久经江湖,对陈依颐这样的自怜自爱一点也不同情;比起兰花的姐妹们,她那点可怜简直是自寻烦恼。
祝童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那只蛊发出的寒流对他的伤很有好处;只是它太厉害了,蝶神没那家伙厉害,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小心。现在,蝶神就很安静,好像刚才的那次交锋还吃了点亏。
祝童有心再去实验一下,又怕真的出什么意外,他身负蝶神,稍有不慎就可能演变为两只神蛊之间的比拼。
想到那颗大榕树,小骗子就更失望了。蝉蛊的寄主是历经千年的大榕树,自己才活了几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也两个寄主之间的较量。如果不是蝶神够机灵,榕树没有攻击性,刚才就可能把这条命玩完。
空木大师的木鱼神功对蝶神就有压制的功效,如果有他的帮助,是不是能……。算了吧,蝶神那次吃了大亏,空木老和尚身上一定另有古怪。
祝童思来想去,越想越头疼,最后决定找机会请师叔祝黄与索翁达活佛与自己一起到紫霞庵试试;有那两个高手在,应该能把危险降到最低;不过怎么说都是有玩命的嫌疑。
还有,要抓紧通知二师兄,一品金佛寺引进四面佛的迹象,这可是个新品种,效益明显比别的佛高。为了宣传这个新佛,金佛想必会发起一场为大梵天王造势的运动。
二师兄如果能跟上这个势头一定能大发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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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果在改造大殿竖起四面佛又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二师兄最近的状况大约拿不出这笔投资。唉!难道就放过这次搭车挣钱的机会?也许能申请投资,比如向那个什么东海投资。听柳曼湘的意思,自己的面子够大。
还是不要了,那样的事少沾,好像也有玩命的意思。
胡思乱想着,祝童发现自己的手又被陈依颐握住了;随她去吧,握握手而已,在曰本最绝望的时候,这只手侵犯过她身体最隐秘的部分。
想到这里,祝童感到有点冲动,偷看陈依颐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窗外的灯光照进来,陈依颐脸上浮起红晕,掌心温热。
好在海洋医院到了,祝童连忙开门下车;陈依颐也没纠缠。
小骗子暗叫侥幸,与陈依颐这样的大小姐玩暧昧,危险性还小些。
第二天晚上,松井平志约祝童到漫江花雨,两人这才有机会安静的说几句话。
松井平志转达井池雪美小姐的问候,并说与田公子的会谈很顺利,一旦双方的律师、技术顾问把所有的细节都理顺并形成文字,井池雪美小姐会亲自到上海来出席正式签字仪式。
松井平志估计,大致的时间应该是十月底十一月初。田公子需要完成立项审批和厂区征地等一系列手续,井池财团也需要打通所有关节;双方都需要为此次合作准备一笔巨额启动资金。
松井平志转交给祝童一件雪美小姐送的小礼物:一只白金仙鹤胸针,顶部镶嵌红宝石;寓意健康长寿。
祝童当时身边没什么合适的东西,又想到松井平志名义上是井池雪美的未婚夫,就笑着说声感谢,没回赠礼物的意思。
两人还是第一次单独交谈,松井平志很放松,他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井池雪美与祝童之间的暧昧没表现出丝毫不满。说起与沙盈盈的交往也很大方,似乎这在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松井平志对夜兰昙境的艳舞很感兴趣,由于没有预定,下面已经有客人了。祝童问侍酒的花仙子能否现在定,花仙子说夜兰昙境内每晚只演一场。
祝童不好意思麻烦兰花姐妹,想定下明晚的夜兰昙境,松井平志说他明天就要回曰本,两人只能遗憾的碰杯。
好在漫江花雨的节目很丰富,也很吸引人;松井平志酒喝了不少,分别时对祝童说:“此次中国之行很好,田先生很好,李先生也很好。太热情了,特别是田先生,我本以为要用更多的时间才能说服他。哈哈,和中国人合作就是痛快,田先生很豪爽。”
后来的某个时刻,当祝童再想起这段的经历时,才发觉自己实在是个傻瓜。松井平志分明在暗示什么,他的微笑和话语有很深的意涵裹在里面;他在借机提醒祝童什么,而小骗子却只当成醉话。
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展示在他面前,祝童自以为已经很小心了,却没想到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面对巨大的利益时,有些话不能随便听,有些地方不能随便去,有些饭不能随便吃,有些酒不能随便喝,有些人不能随便见。
四个月的时间,对如此重大的合作项目来说已经算很短了,就是算上前期池田一雄和田公子之间的过沟通、考察和协商,也不过八个月;根据后来公布的资料,田公子在八个月前对池田一雄提出的建议根本就没有多少兴趣。
老骗子认为这也怪不得他,人家是看准他没有经验才把他拉进来。况且,这场骗局针对的根本就不是他,祝童的作用只是一件辅助工具而已。
真正的骗术基本上不怕什么聪明人,怕的是有经验的人。任何高明骗术都有自身的规律和期限,使用过若干次后就必须变招。而且,越是大的骗局越不怕被识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第一批变成白痴的往往是最聪明的那批人,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帮助行骗者把更多人拉下水。
是骗局就早晚有收场的时候,那时将会面临巨大的责难和不可收拾的残酷局面。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有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祝门有严苛的传统,不允许做孤注一掷且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限制是为了祝门能长久发展。
第十三卷蛙鸣蝉燥十二惊雷(下)
周五下午,祝童接王向帧的电话,问他忙不忙,如果有时间过去喝杯茶。
祝童有点犹豫,外面阴云密布,正是雷阵雨来临的前兆。这样的时候,他的肺部会感觉很压抑,蝶神也很惊慌,不适合出门。
一小时后,祝童在医院门前坐上那辆熟悉的奥迪车,没看到小于,开车那位的竟然是黄海。
“意外吗?”黄海心情不错,他今天穿的是便装,嘿嘿笑着拍祝童一掌,这一下让他又咳出两声;“我很意外。没想到你就是首长嘴里的神医,他可是总夸你呢,说李主任是真正的中医师,向老说小李是中医界的希望之星。”
没想到的更多,你如果知道王向帧是朵花的父亲,是不是更该高兴呢?祝童揉着胸口苦笑着:“我只是个普通医生,不是什么希望之星。看样子,黄警官做得很开心。”
“比在市局开心;有人说我以前太顺,如果不充实自己会走火入魔;跟着首长能学到很多东西。”奥迪驶入快车道,黄海回头看一眼祝童,别有深意的说:“但是,也有不开心的地方。”
“能让黄警官不开心的不会是小事。”祝童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现在的黄海与以往不同,更自信也更沉稳。面对他,小骗子有点心慌。
“本来我有机会到下面,但是,我不想被别人说闲话就拒绝了。这让妈妈很不满意,对叶儿也有看法。李医生,我认为你太自私,只考虑自己,没为叶儿的未来考虑。”
“我不明白。”祝童根本没想到黄海会说起这个话题。
黄海自顾自说话,丝毫不顾忌祝童的感觉:“首长主要关注金融领域的问题,他指派我组建一个行动组配合工作。叶儿的专业是财会,她为人正直、严谨,责任心强能坚持自己的信念;是这个行动组最适合的人选。但是,她拒绝了。李想,自从你们在一起后,叶儿变了很多。她以前也喜欢画画,喜欢听音乐,喜欢美丽的风景;但没像现在这样沉迷。基地的教官说,叶儿每天都要抽出时间画画,即使训练再累也要坚持。李医生,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集训结束后,叶儿很可能会被分配到基层派出所做户籍警或内勤,那样,她这辈子将平淡而辛苦的过下去。我怀疑,她早晚会为了你放弃这份职业。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叶儿选择的是你,我希望你们能幸福。看得出来,你们都在努力去适应对方。只是叶儿付出的比你多,做出的牺牲更大。你应该替她考虑考虑,不要因为某种不必要的担心放弃机会。我知道你交往的都是大人物,也许不看重叶儿的那点薪水。只是,如果你们之间出什么问题,叶儿的将来会如何?”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远处传来雷声,风吹树摇,路上的行人加快脚步匆忙躲避。
祝童思索着黄海的真正意思,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为叶儿考虑;半年多来,叶儿刻意疏远与黄家的关系,虽然她从不在祝童面前说,作为恋人自能感的到她身上的压力。
如果只为叶儿拒绝黄海的邀请,加入所谓的行动组;这件事很简单,那是祝童和叶儿的事,也许人家想过平淡的生活,根本轮不着外人说三道四。
但是,黄海的话里还有另一层含义:他本能的不看好祝童与叶儿的未来,也许,黄海真正不放心的是李想这个人。
祝童回想着来到上海后与黄海的接触,发现,他们之间一直有一层隔阂;即使他曾经救过黄海的命,治好过黄海的伤,这种隔阂也只是暂时减轻,却从未彻底消除过。
原因是多方面,最主要的也许有两点,一是因为叶儿,二是祝童本身的问题。
黄海是男人,叶儿是他的初恋情人;谁也不可能完全理智的对待情敌。叶儿的与李想在一起让他难受,但是他与朵花在前,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叶儿为祝童拒绝这个难得的机遇,给了他充分的理由去怀疑祝童不为叶儿着想。
在祝童这方面,以往的经历使他不自觉的对警察有天然的防备,两人之间每次见面都表现的很客气,做出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而黄海是不喜欢客气的,更在撞车的瞬间模糊的见识过祝童敏捷的身手。
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蝶神惊得窜出印堂穴,迅速躲进祝童的丹田部位;那里是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吧。
小骗子却无处可躲,气压降低,肺部就闷的厉害,他苦笑着说:“明天我去看叶儿,尽量说服她。黄警官,我不知道叶儿为什么放弃这个机会。你是知道她的,有时候固执的可怕。”
“周日我会到基地挑选最后一批人,希望你能让叶儿改主意。李医生,我很佩服你,这是心里话。”大雨终于落下,路上的车都放慢速度,黄海看看手表,拉响警笛快速超越前面的车辆。
“黄警官为什么会佩服我?该说的佩服的是我啊,在上海,谁不知道你是英雄?”祝童装作不在意的问,心里很紧张。
“李医生说笑了,我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田旭阳田公子,池田一雄,松井平志,陈依颐小姐,蓝湛江先生,还有首长和向老,他们都是你朋友吧?至少他们对你很尊重。对不起李医生,我刚想到,认识如此多大人物还安心做个小主任的人,如果不是个安于平淡的真君子,就一定是个别有用心的阴谋家。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过另一种生活。至少不会为一座房子头疼。朵花如果没有你的帮忙……。”
“黄海。朵花也是我的朋友,难道我能看着她被两个不入流的瘪三当成摇钱树?”小骗子恼了,他知道如果任凭黄海说下去,结果一定很不妙。
语言有一种特别的功能,把心里的紊乱的直觉和思绪条理化,吹散笼罩在真实之上的迷雾。所以骗子会在某个时刻打断对方的话,用自己的话暗示对方,把将要明白的思想引入迷局,小骗子当然不能允许黄海太明白。
“向老是我以前的院长,他认识我很正常。和你们的首长认识纯属偶然,都是在凤凰城,那两次你都在只是没见到他。王先生腿上有伤,我是医生,送他两幅膏药不应该?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首长。池田一雄是因为你受的伤,他邀请我到日本为松井平志的爷爷治病,这很奇怪吗?你们首长可以证明,蓝湛江先生和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到现在为止我们还算不上什么朋友。不错,我是拜托田公子照应朵花,那是在日本,他需要我帮忙见见井池雪美小姐。黄警官莫忘了,朵花是因为你才来上海的。朵花如果按照以前的轨迹走下去,你们之间还有希望吗?现在的凤凰仙子形象很好,我如果是你,就应该感激帮助她的人。黄警官,我只是个没野心的中医师,知道自己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我做的一切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是你呢?陈依颐小姐你也认识,以你们现在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说起朵花。”
雷声滚滚暴雨如注,雨刷根本失去了作用;奥迪车早停在路傍,黄海愣愣的看着祝童,过了好久,他才低声辩解道:“我现在根本见不到朵花。陈小姐是父亲介绍的,我只是敷衍。”
既然出手就不能半途而废,小骗子要把黄海打入地狱:“是啊,你有你的原因,到底心里如何想别人怎么知道?只是,黄警官如何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用无聊的判断干涉别人的生活?我想做医生喜欢做医生,就如你喜欢做警官一样,有什么错吗?朵花一直在迁就你,但是你心里从来就没把他当成与自己平等的伴侣。你是黄海黄警官,出身名门前程似锦,朵花才十九岁,根本不理解上海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她为了证明自己才去做凤凰仙子。在这件事上你要负最大的责任,因为你根本就没试图去帮助她。说句不客气的话,朵花曾经只是你的泄欲工具,别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你扪心自问,她可曾要求过什么?你除了帮她上个补习班,真正为朵花想过多少?为她的未来做过多少?以黄警官砸掉鼎燃星空的威风,让两个不入流的网络推手知难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黄海满脸通红张口结舌,愣愣的呆视着祝童;每一句都如一只诛心利箭射来,他彻底被击垮了。黄海万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李医生发起火来,口舌如此犀利。祝童一句也没提到叶儿,只以朵花来击打黄海的自信,打击男人内心的那点阴暗,这已经足够了。
“啪!”祝童递给黄海一支烟,按开ZIPPO火机为他点燃,自己也点上一只烟,悠悠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就不会让烟进入自己的肺部。在给黄海点烟的同时,祝童使用了一点迷幻剂;不是为了迷倒他,是为让他冷静下来,接受一点点暗示:你有毛病,心理不健康;看别人幸福心里嫉妒。
“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医生都知道,没有谁的身体是完全健康的,无论自我感觉多好,每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身体如此,思想也一样。重要的是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要正视它,逃避是不可取的,那只能让小病变成大病。但是,与身体相比,人类的思想更不好控制;它能把某些并不存在的痛苦强化、放大,并保留很长一段时间,很可能使它发酵成仇恨并蒙蔽自己的理智;而对于另一些感觉却选择忽视。人类名义上是自己的主人,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事实上,我们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思想,正相反,很多人是被它们所控制。有些人放纵肉体的欲望犯下这样那样的错误,有些人被虚幻的感觉控制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作为警官,你应该明白世上所有的罪恶都来源于欲望,肉体的和思想的欲望。把自己的欲望强加于别人身上,并为自己的欲望寻找借口,就是罪恶。”
雷阵雨来得急去的也快,刚才还是乌云蔽日,现在已能看到高楼反射来的阳光。马路上的车辆又多起来,黄海坐直身体,红着脸说:“你是个好医生,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不很明白,但你说的对,我是要多替别人想想,多想想别人的感受;学会理智的对待一切。朵花的事……实在是头疼啊,她连我电话都不接。”
“我是乱说,黄警官别太在意。朵花在日本拍广告,她是个苦惯的孩子,怕花钱。她现在虽然很红,可能还没挣到什么钱,根本就没有全球通。月底就应该回来了,到时候多抽时间陪陪她。还有,叶儿的事还要你多帮忙,她太善良,替别人想的多替自己想的少,不懂得保护自己。这一点我也有错,替她考虑的不够。”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紧紧的,摇了又摇。
暂时,黄海的病算是治好了。
小骗子迷迷糊糊,想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是赔还是赚。
第十四卷烽云烟尘一金蝉脱壳(上)
九月金秋,充满希望和竞争。
祝童的生活随着九月的到来而改变,他正式成为海洋医院院长、海洋医学院博士生道士王觉非的一名半脱产研究生,每天上午在网络信息中心做主任,下午到医学院上课。
没办法,研究生第一年的基础课比较多,他虽然不怕打分,大面上还要注意影响。
海洋医院的香薰理疗中心于八月十八日正式开业,祝黄带着成虎进驻上海,成为两名配药师。其实,他们主要的工作是为祝童提供香薰术治疗。
说来可笑,整形外科主任丁博士把香薰理疗中心定位在两个方面:美肤和挣钱。
有了这个定位,香薰理疗中心开始的客人就不是很多,毕竟,用香薰术美肤的效果需要时间的检验,能花得起这份钱的人不算很多。目前,香薰理疗中心主要的客人是住在高干病房的病人,这还是高干病房的陈主任给祝童面子,反正那些人有的是闲工夫;作为一种辅助治疗措施,神秘的香薰术还是很有噱头的。
叶儿在七月正式成为一名警官,接受黄海的邀请加入到王向帧身边的行动组。由于专业对口和别的缘故,叶儿被王向帧安排到北京某研究所接受为期三个月的专业培训,回来后将成为他的机要秘书。这一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每到周末才能回到上海。
王向帧的秘书都具有相当的级别,叶儿无疑是优秀的,但祝童估计王向帧有借此回报自己对朵花帮助的意思;只是,无论是祝童还是叶儿,对这样的那排都很矛盾。
王向帧还曾试图说服祝童到他身边,加入一个特别医疗小组,当然被祝童借口要上学给回绝了。他不明白王向帧要做什么,黄海的行动组大约是负责安全保密,特别医疗小组是为什么?上海有完善的医疗保障系统啊。
叶儿去北京学习的前一天,苏娟把祝童叫到家里,提出到苏州乡下为他们办一个订婚仪式;祝童满口答应,叶儿坚决反对。
晚上祝童问叶儿为什么不愿意,她红着脸说:“姐姐想借这个机会为我筹点嫁妆,乡下有几十门亲戚,办个订婚能收不少红包。可是,他们的儿女很多都在上海。我怕将来还不起这许多人情。”
祝童默然,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从黄海的角度看叶儿的变化,也许更全面更客观。黄海说过,自从叶儿和祝童在一起后变了很多,叶儿是个很有主见很理智的女孩子,考虑事情也比较周全;现在的柔情似水,是因为感受到自己喜欢那样的女孩子,还是她本来就是如此?
这样也好,恋爱中的女人本来就应该是感性的,如果太正常,反而是很不正常的状态。只要她爱自己行,祝童正不想叶儿和梅叶走得太近,到王向帧那里后;她忙得根本就没时间学画画,苏州碎雪园只去过一次。
叶儿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晚上,紫霞庵门前来了四位客人。
烟子迎出来,看清来人后心里一哆嗦;她认识其中两个:祝童和索翁达活佛,几个月前,就是他俩大闹普贤寺,逼得缘寂师太自废修为退除江湖。
祝童笑呵呵走上前,拱手施礼道:“云烟师父,这位是祝门现任掌门,祝飞;这是我师叔祝黄,师侄祝虎。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贸然来访,实在是有事要劳烦紫霞庵帮忙。”
“阿弥陀佛,请进来喝茶。”烟子安下心,引客人进入紫霞庵。
缘寂师太迎上来,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上一片祥和,以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少了很多,她确实不用怕夜半鬼叫门。
祝童一行没去大殿也没到禅房喝茶,直接拐到古榕树所在的偏院。烟子神色古怪,拦了几下没拦住,索翁达江湖第一人的名声实在太唬人了,还有祝黄,据十八罗汉说也都厉害角色,就是被这个厉害的老头子和散去,他写个字就能夺人之志,屈人之兵。
祝童刚拐进偏院就愣住了,古榕树下排开四张香案,香案上下香烟缭绕,香案下摆放着四只硕大的木鱼,四个道貌岸然的高僧坐在木鱼前,正手举鱼槌低眉念佛。
“空木大师,你们这是做什么?”祝童奇怪的问。四位高僧都是高手:空木,空幻,还有久违了的雪狂僧空雪,榕树后坐着那位是海外的传素大师。
“金刚伏魔阵!”索翁达念一声。
祝童连忙驱动蝶神,感受不到古榕树下的蛊神,榕树周围厚厚的香灰,想来金刚伏魔阵已经摆了不只一天。祝童热血直冲顶门,瞬间就明白自己来晚了;紫霞庵以如此高手摆出金刚伏魔阵,是要除掉蛊神,除掉古榕树的守护神,除掉那个与世无争的生命。
但是,这里是一品金佛的地盘,祝童没资格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他感到心底深深的刺痛,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晃身跃起跳上老榕树,抽出龙星毫刺进树身。
金刚伏魔阵不只是那么简单;老榕树的上断口处摆着两座小巧的佛门器物,一上一下。上面是座金光灿烂的黄金木鱼,下面就是传素大师的四面佛。
蝶神挥舞翅膀灵动起舞,它还记得这颗榕树;闪到凤星毫的黑珠内。
祝童引出两丝黑雾探进树身,却怎么也找不到蛊神的踪迹,树瘤内只余一个破碎的蝉蜕,拳头大小。原来,这是一只蝉蛊。
蝶神跳起悲伤的舞蹈,它从黑珠内射出一点东西,祝童眼睁睁的看着那点东西顺树身向下,从根部钻出,扑进空木大师的脚下,钻进他体内。
祝童跳下榕树,对索翁达摇摇头。
他暗恨自己为什么顾虑那么多,怕影响江湖和谐,怕自己孤身前来有危险,非要等大师兄和空寂打过招呼后才带着帮手来。他根本就不应该对貌似忠厚的和尚们泄露蛊神的秘密,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这些高僧们使尽手段了。
“空寂大师前天说,普贤寺欢迎我们来采药,难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欢迎?”
空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蝶神暗算,低眉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株树上的古怪老僧已参详多年,幸得传素大师携梵天法座北来印证佛法,老僧才找到降伏这妖孽的法门。阿弥陀佛,今后,它再不能危害众生了。”
“我们走吧。”祝童没心情听和尚们的胡言乱语,人家总有个大道理。
索翁达立在树下没动,伸手取出凤卓青羽,在自己指尖点画引出几滴鲜血;又取出凤凰面具扣在榕树上。
凤卓青羽在空中划出一个“鬼”字,两个“鬼”字,三个“鬼”字……,他一连画出七个“鬼”字,都漂浮在榕树周围。
索翁达“咗”一声,凤卓青羽点上凤凰面具,榕树周围的香烛无声熄灭,七个“鬼”字围绕着凤凰面具急速旋转,渐成一抹红色的光环。凤凰面具更是光彩闪烁,十三颗宝石射出璀璨荧光。
忽然,榕树上发出一道绿芒,整个榕树活了一般,树枝摇摆瑟瑟有声。高处那只金木鱼绽出万道金光,“啪”一下掉到树下空木脚前。
一声嘹亮的蝉鸣在榕树的最高处响起,空木如受重击,捂着双眼颤巍巍倒地。
“金蝉。”无情站的远,最先看到榕树上异象。
不用他说,树下众人都看到了,金光已把榕树找得通透明亮。
蝉鸣三声,金蝉振翅高飞,绕老榕树三周,就如一道金色流星消失在西面星空里。
“金蝉是杀不死的。”祝黄最先清醒过来。
祝童暗暗惭愧,他只试探了榕树的根部树瘤内,没想到它会躲到树顶。仔细想想也不奇怪,金蝉已随榕树活了千年,怎会被人随便干掉。
“它受伤了。”索翁达收起凤凰面具和凤卓青羽,环视四大高僧一眼:“都是你们干得好事,佛门广大,竟连只小小的金蝉也容不下?”
这番话也只有索翁达能说,雪狂僧虽然狂,最怕的就是第一高手索翁达活佛;空幻更不用说,空木现在是说不出话,金蝉临走前射出一道金光正中他的面门,如今正捂着双眼低声念佛。
传素大师还不知道索翁达的厉害,抱起自己的四面佛:“这位施主,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为怀,为了不让后人再受它的伤害,我们连续做法十八天……。”
“降妖伏魔那样的事,要三思而行。任何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有道理的,佛曰众生平等,大师不能只以狭隘的立场来理解平等二字。金蝉是这株古树的守护神,只要不伤害榕树它不会主动伤害别人;金蝉走了,古树也活不了多久。况且,祝大夫把治病的药方也给你们了,再施法置它与死地,大师不觉得心底有愧?”
“施主此言差矣,赶走金蝉榕树才能更兴旺,它是个寄生虫。靠吸食榕树的汁液为生。”空寂大师合十道。
传素大师连忙接上:“师兄现在看三世因果,知道因必感果,如普通人看日出日落,知道今天有日落明天必有日出一样,明白清楚,决定无疑。可是把这个三世因果拿出来跟人说,有几个人信呢?师兄现在看六道皆有佛性,终有一日成佛,如普通人看生必有死,无一可免一样,明白清楚,决定无疑。可是把这个成佛因缘拿出来跟人说,有几个人信呢?
“师兄现在知道释迦牟尼佛来此娑婆往返已八千次,地藏菩萨十一劫前就开始在娑婆度化众生,阿弥陀佛在西方极乐世界接引发心有情,药师琉璃光如来在东方说法,如同普通人仰头看天,低头观掌一样,明白清楚,决定无疑。可是把这个佛菩萨众生拿出来跟人说,有几个人信呢?在做一切事的时候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也不要把心放在这些事上。没有什么善是可取的,也没有什么恶可以抛弃的。有善必有恶,有恶则有善嘛。一切都是因缘而已……”
金蝉脱壳(下)
其言滔滔,其色正正;传素大师说起得正上劲,有人听不下去了。
“寄生虫?它至少还保护着寄主不受侵害,敢问大师,你平时有做过什么?保护过什么?还不是靠信众的供奉生活,与那寄生虫有什么区别?头顶三尺有神明,大师想想自己做的事,欺心否?”眼看着一场无聊的论战又要展开,祝童觉得好没意思,刺传素两句。
传素大师看到祝童就没了脾气,那句欺心否更如炸雷样把他轰得脸色惨白。
“金蝉子啊,你们赶走的是金蝉子。呵呵,金蝉子……菩萨?”祝童后面的话让树下的所有高僧都变成木头人。
所谓金蝉子,乃是佛前弟子,也就是那个拈花微笑的迦叶尊者,据说还是禅宗护法神。小骗子把好大一个帽子扣将下来,连索翁达活佛都面露不忍之色。
想想也是,四位高僧围在一起做摆下金刚伏魔阵,为的竟然是降伏禅宗护法金蝉子。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勉强,如果被信众知道……。
祝童绕古树转一圈,墙下古井已被挖开,黑黢黢的井口内烟雾缭绕,下面想是也布有机关;蝉蛊大概是受不得香雾烟熏才不得不逃离这“清净圣洁”之地。
离开紫霞庵,祝童上车前不好意思的对洪佳欣与烟子笑笑:“对不住,打扰了。”
“阿弥陀佛,贫僧云佳不敢说打扰,祝师兄教训的是;云烟劝过师父,不要打扰那株神树,来普贤寺上香的女施主都喜欢到神树前随喜。但师父被传素大师所惑,我是没办法;请师兄为敝寺保密,不要让金蝉离开的消息外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烟子没说话,洪佳欣现在是云佳法师,说着说着脸也红了。她考虑的是普贤寺的声誉,和神树在女香客中的地位,这样的僧人才明智。
大家都是江湖同道,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祝童答应了,祝黄和索翁达都没有意见。
雷诺车启动,普贤寺的灯光隐没在黑暗中,祝童才问:“掌门,金蝉现在……。”
“它走了,也许会寻找另一颗树安身修养,它受的的伤太重,没有几年恢复不过来。金刚伏魔阵差点就把它困进那只金木鱼。我只为它补充了一点元气,真是奇怪的生命。”索翁达悠悠然,闭上眼。
“啊!能找到它吗?师叔的伤……。”成虎担忧问。
“要看缘分,金蝉这一飞,也许百里,也许千万里。它只会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停留,不好找啊。”
大家都知道这是事实,车内一时默然。
“师叔,我去找。”成虎对祝童很尊重,说完才想到不妥,赫然道:“掌门,怎么能知道金蝉停在哪里?”
索翁达凝神思索片刻,摇摇头:“金蝉是很奇怪的生命,我知道的很少。”
好在祝童是洒脱性格,这一段每天接受香薰术治疗,肺部已感觉好了很多;也许是上次金蝉度过来凉气的作用,伤处有一半地方正在缓缓恢复。
“你应该能找到它,只有你能找到它。”索翁达突然丢出一句。
祝童捻着龙凤星毫,把蝶神引会印堂穴;不是祝童能找到金蝉,是蝶神在一定范围内能感应到它的存在。那样的话,小骗子就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去游山玩水,上海的事一件接一件,他有那份空闲吗?
但是,金蝉暂时是他肺部复原的希望,真实矛盾啊。
蝶神归位,隐入印堂穴的黑雾内;祝童看着西方发呆,那是金蝉消失的地方。
上海的西面,近的地方是苏州,太湖水都被污染了,金蝉不会停留在那样的地方。苏州至是长江三角洲经济带,是中国经济最活跃的地方;如果说以前还有几片人迹罕至的清幽之地,现在,近千万怀揣发财梦寻找宝藏的人已经把每个可能的角落都翻腾遍了。
再向西是安徽,那里倒是有不少山水清幽之地,只是范围太大了,只靠他一个人,恐怕十年也找不到金蝉的下落。
祝黄安慰祝童道:“这件事不必着急,金蝉既然现身,落在哪里就一定会有异象;还是等等看,盲目的去找是浪费时间。如果有缘,你终究会遇到它。治病不能着急,香薰术虽然疗效缓慢,但是你近期最好的选择。”
也只能这样了,祝童叹息一声,安心开车。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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