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我是头一回独自端详一个男孩的房间。
这孩子还挺会折腾。
房间里全是冷色调,灰的黑的白的,墙上却挂了花里胡梢的一堆招贴画,都是现代派的。
凑近一看,哦,下面都写着他的名字,xiaotao。
我站到窗边,雨大得也看不清景色。一回身,踢到地上一个什么东西,居然是个小熊玩具。
我弯腰拎起来,没想到啊,一个男孩还喜欢这个。
听到门一响,我赶紧把小熊扔回地上,小涛湿淋淋的走进来对我摇摇头,“卖光了。”
“哎呀,没事没事,还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你赶紧擦擦吧。”我觉得有点尴尬。
小涛倒是很大方,“那要不你坐会儿吧,估计这雨也下不了太久。”
他打开冰箱,“白小姐,你喝点儿什么?”
“哦,有可乐么?健怡的。”
我接过可乐,又补充一句,“叫我白晶晶就行了,不用那么客气。”
那天在小涛那,我们从一开始彼此拘束,到后来天南海北一通胡聊,着实尽兴,聊到肚子里叽里咕噜的才想起到了饭点儿了。
“呦,我得走了。”我看看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我居然都浑然不觉。
“都快七点了,不然去楼下那个郭林一起吃点儿吧。”小涛提议。
估计现在走,到家也得八点了,我琢磨一下,“好吧,我得先来个狮子头。”
——130——
到家十点。
折腾了一天本来想直接就睡了,可一想起还有个人在网上眼巴巴的盼着我,还是打开了电脑。
刚一登陆,刘扬的对话窗口就弹出来。
“干嘛去了?”
“哦,出去吃饭了。”
“怎么刚回来?”
“边吃边聊呗。你干嘛呢?”每次刘扬用五个W的原则来审问我时,我是能打岔就打岔。
“和谁吃饭啊?”他还在固执的纠缠。
“和租我房子那人。”我觉得有点无奈。
过了半天他没反应,一会儿发过来一句,“你是不是和他一起出去了。”
“他?谁啊?”
“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
隔着电脑我似乎都能看到刘扬的眼神儿,全是怀疑。难道信任对你我来说真的是奢侈品么?
“不是,我们早就没联系了。”我强压住心里的无名火。
“你和我说实话好么。”他没完没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爱信不信!”
“好,就算你没和他出去,那你以后不准和这个人出去吃饭了!”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要求我,简直是友邦惊诧了。
那晚上我们俩在MSN上大吵一架,最后以各自摔摔打打地下线告终。
隔着网络吵架最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主要原因是思想的喷发受打字速度影响,致使情绪收到强烈压抑;
其次IM吵架多半都是双方只是沉默地坐在电脑前,可供发泄情绪的其他渠道都没能充分利用,所谓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们俩反正是爆发了。
——131——
爱。
可以是自由,也可以是禁锢。
可以是信任,也可以是怀疑。
可以是慢慢流入心底的蜜糖,也可以是狠狠插入胸口的利刃。
越过太平洋,我们把对方牵在手中。
思念越深,线就牵的越紧;牵的越紧,对方却飞的更远。
刘扬的爱渐渐让我觉得透不过气。
他希望我可以围绕他而生活,我做不到。
我希望他可以让我独立自由,他也做不到。
我在满腔热情的努力,他在为前途而焦虑担忧。
我害怕他会失去自己,他害怕自己会失去我。
有时候我们因为爱而在一起,有时候,我们因为爱而分开。 ——白晶晶
——132——
Kelly自从接了兼职的活儿,周末也不怎么出来了,只是偶尔会和我通个电话。
我和刘扬的关系几个月来一直不咸不淡。
不联系会想,可说不了几句就又冷战。
有时候我拿起手机一个一个往下翻电话簿,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出来聊天。
除了工作,挣钱,我开始变得孤单。
除了和爸妈在一起,我开始习惯独自散步,独自逛街,直到开始享受这种孤单。
圣诞节的时候,我给自己订了票飞去了三亚。
一年前,曾经有个人说要陪我一起去,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要给我幸福。
不过无论美好还是挣扎,那段回忆已经消逝在时光中。
有时候会想起于程,心里说不出来是否还会痛。
飞往三亚的路上,我睡了一路。
到了。那儿很美。
——133——
定房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在大东海景区的酒店。
这里房价便宜一些,离亚龙湾也不是太远,还能图个清净。
一直很喜欢海。
躺在沙滩上什么也不想,只听着海浪的拍打的声音,就已经很享受了。
白天时候还是有点人多,我多半去四处溜达,吃吃喝喝,然后傍晚时候去沙滩。
有时候我也去亚龙湾那边凑凑热闹。
从我这儿去打摩托就行,30块钱还能侃价,骑起来呼呼的,好像机车少女一样。
亚龙湾的酒店更多更新,假日酒店的沙滩酒吧不错。
三亚这有个海鲜大排挡,叫春园。我喜欢海鲜,就成了常客。
那地方有意思,想吃什么先到后面的水缸里现买,然后再回来选店铺现做,他们管这叫“加工”。
我照常睡到快中午,直接打车奔了春园。
那天就突然很想吃海胆,一下子买了五个。
老板说,“小妹你别再讲价了,我们本来就没利的。”
我非跟人家死拧,“我买了五个呢,怎么也得打个折吧。”
老板琢磨琢磨,一乐,“你要买十个就给你打个九折。”
我正想着要吃了十个海胆会不会出人命,听见旁边儿一个人说,“那就给我再来五个!”
我一回头,这么巧?
“小涛?”
——134——
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老远出来玩居然还碰到熟人。
他和另外两个哥们儿一起来的。
本来他们想去泰国的,后来因为人太多没定上,就改道三亚了。
据他说,前一天就在亚龙湾那边看见有个人像我,没敢认。居然今天又碰到了。
小涛说,咱俩有缘吧。
别提缘分这事儿,它只会玩弄人们的感情。
我的假期只剩两天了。
小涛说那就一起玩呗,我也没拒绝。
无非也还是到处吃喝溜达,只不过多了三个小孩儿罢了。
我只和小涛还算认识,他处处表现的都很关照我,却让我觉得很好笑。
周末的晚上酒店在沙滩前举办摇滚音乐会,不知道从哪请来了几拨中的洋的乐队,歇斯底里的甩头嘶喊。
我们几个在路边摊上喝饱了才去,酒店里的酒太贵。
热闹是真热闹,几个孩子也跟着跳啊闹啊的。
我跟着起了会儿哄,酒劲过了,也没意思了。
趁着夜,我还是偷偷跑到僻静的沙滩上,对比着不远处的喧闹才了解寂寥的好。
既保持了距离,又不会孤立自己。
——135——
沙滩上凉凉的,躺在上面却软软的。
三亚的空气很好,星星清晰可见。
太平洋那边的夜色应该也会一样温柔吧。
可惜我们却永远不能在同一时间看到一样的景色。
他是白天,我却是黑夜;我迎着朝霞,他却披着月色。
远处撕心裂肺的喧闹突然静下来了,随着海浪传来的却是熟悉的音乐。
是许巍的那首蓝莲花。
歌声低沉却柔和,是首动人的歌,也是动人的声音。
迎着歌声我走回去,很难想象穿皮衣戴铁链的滚人也可以如此温柔。
游客们穿着花红柳绿的岛服都静静的听着。
嗯。那个坐在台上正浅浅吟唱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小涛。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地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地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他低垂着眼帘,像是在讲故事,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在静谧的月光下,他的声音只合着一把吉他。
干净的正如他的面庞。
——136——
别说我敏感多情,别说我水性杨花。
随便吧。
总之,那晚的歌声和那晚的那个男孩,正如多年前的刘扬,莫名其妙地打动了我的心。
演唱会后的第二天,我清晨起床后独自离开酒店,飞回了北京。
正如那个杨姓歌迷天天晚上梦见Andy一样。
我居然也几次梦到小涛。
具体什么内容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在梦里我总是对刘扬怀有深深的愧疚。
在现实中同样也是。
——137——
2005年,我24岁。
我妈说本命年了,你得系条红腰带。
我说不,那也太难看了。
结果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不知道是不是都源于那条并不存在的红腰带。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在得失间徘徊循环。
或得或失。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世间万物皆如此。
——白晶晶
——138——
年初的时候Kelly约我出来。
完全意料之中一样,她和Sean在一起了。
谁先看上谁的她没说,我也没问。
因为我,Kelly找到了发誓与她相守一生的Steven。
因为我,在Kelly的婚礼上她又认识了Sean。
又是因为我,让他们为了一本儿杂志走得更近。
“Steven知道这事儿么?”
她摇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着?”我问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没想好,”Kelly擦擦眼泪,“我想还是会告诉他吧...”
“你真觉得和Sean在一起更好?”
她抬起哭花了的脸看着我,没说话。
就算是默认了吧。
如果坐在我面前的是个陌生的女孩,我会鄙视她。
可当这个女孩是我的挚友,我则变得宽容许多。
她哭泣是因为愧疚而非后悔。
虽然痛苦,却很坚定。
我的这个朋友,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
她曾经以为要的是安定,要的是波澜不惊。
现在她又发现其实生活更需要激情,需要惊喜。
她放弃了本来拥有的平淡,选择了轰轰烈烈。
虽然伤害了自己,更伤害了那个爱他的男孩。
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起婚礼上的那个Kelly,她甜蜜的笑着。
是她变了,是世界变了,还是我们都变了。
——139——
从三亚回来之后,我和小涛又吃过几次饭。
每次见他我开始紧张,挑最合适的衣服,要化妆,要精心准备。
我知道是错的,却明知故犯,是罪加一等。
但我们没什么,最多就是若即若离。
没有期望,自然不会努力,更不会失望。
曾答应过一个男孩我会等他,我会信守诺言。
北京的冬天很冷,刘扬给我寄过来一条围巾。
“收到你的包裹了。”
“哦,喜欢么?”
“很漂亮,谢谢。”
“哦。”
“你需要要点什么吗?那边没有的。”
“不用。”
“哦。”
问心无愧时,不想面对他。
而心里有愧时,又不敢面对他。
每个人心底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和kelly不一样,我不想摆脱什么,也不想争取什么,更不需要改变。
所以,我不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140——
刘扬快要毕业了,从春天起就开始很忙了。
忙着准备论文,也忙着准备找工作。
如果有机会,他想试试留在美国。
他没和我商量,只是简单的通知我他的决定。
我还能说什么呢。
当你以为好像不在意的时候,伤害反而会来得更强烈。
像往常一样,我加班回家就上线等他,“最近干嘛了,老也没见你上网。”
“弄论文什么的,特麻烦。”他回得很慢,大概真的是太忙了吧。
“哦,那别累着。”我顺手打开电视。
“嗯。”
过了好一会儿,他发过来一句,“我可能毕业后先在这边工作。”
看了这句话,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那六月份还回来么?”
“我先找找工作吧,这边机会挺多的。”
我终于明白过来,虽然不情愿。
我打了一句话,然后又删掉,再打一句,再删。
最后我意识到,无论是挽回还是坚持,都没有意义。
这么多年,我了解他。
从一开始,这段感情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
何苦。
——141——
并没有人说分手,只是联系的越来越少。
三年前,我们对爱情充满热切的期望。
半年前,我们互相许下离别的诺言。
终于,我们在万水千山中渐渐走失,并不愿再寻找彼此。
相比起前几次的失恋,这次来的尤为平和。
谈不上刻骨铭心,也不会撕心裂肺,更没有皆大欢喜的结果。
无论如何,我仍定义它为一段精彩。
没有恨,好像也不再是爱,却仍牵挂。
——142——
得知Kelly离婚的消息是通过她的短信。
那时候Steven已经离开我们公司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她的短信很简单,就仨字,“我离了。”
接到Kelly离婚消息的那天,我第一次主动约了小涛。
在大望路那儿有家叫将太无二的寿司店,以前于程的公司在附近,我们吃过几次。
我和小涛约在那儿见面,因为我爱吃。
那天我到的早,没想到他更早。
远远的,他穿了一双翻毛鞋,泛白的仔裤,黑色羽绒服,咖啡色绒线帽,已经站在门口了。
“等很久了吧。”我抱歉的对他笑笑。
“没有,其实我也刚到。”他脸冻得通红,为我拉开门儿,“咱们进去吧。”
那家店的寿司,小涛吃了也赞不绝口。
“你怎么发现这儿的?真是不错。”他放下筷子。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带我来的。”我连锛儿都没打。
小涛笑笑,“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最喜欢到处吃。”
就像两个熟识的朋友一样,我们那天说了很多。关于感情,关于生活。反正很多。
——143——
小涛说,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设计室。
不算鸿图大志,却也不易实现。
初衷是为了证明给一个人看。
世间种种,都归结成两种,或为情、或为财。
小涛的前女友为了财抛弃了情。
他则为了情选择追求财。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爱情的虚幻,才改变了原意,决心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
一个83年的小孩儿能做到如此,比我早了两年。
——144——
看我24了还在耍单儿,我妈急了,天天催我找个男朋友。
听着她的唠叨,我有时候就想,如果我跟她说和刘扬的这段儿悲欢离合,甚至为他放弃出国,她会怎样;那如果说了和于程,一段和别人一起分享的感情,她会怎样;单说现在,和一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互相暧昧着,她又会怎样?
总之无论怎样,我妈都是要被气死的。
——145——
我和小涛曾经试过走得更近。
我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就是去北海划船。
北京的天气乍暖还寒,岸边的柳树刚刚抽枝。
旁边的一船学生打扮的孩子在大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我趴在船边儿一边儿看着水中的白塔,一边儿和他聊天儿。
然后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我肩头。
我回头看看他,却并没有想象中应有的那种触电感觉。
反而很平静。
仅此而已。
我们也一起去过钱柜,他唱了几首许巍,在我的强烈要求下。
还是一样低沉温柔的声音,却不再有海南时的感觉,也许是缺了海浪的伴奏。
我喜欢他,却总是很难再走近。
后来才恍然意识到,其实打动我心的只是那个会温柔唱歌的男孩。
他只存在于三亚那个清爽的夜晚。
——146——
小涛搬走后,我们之间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后来也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也只是问候罢了。
05年北京的楼市持续高涨,我卖了房子,还了以前欠我爸妈的首付后,挣了一笔钱。
我和我妈说,您女儿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我妈说,哼,臭美,就你那几个钱儿,你准备怎么花啊?
我说,我要出国读书。
我父母比较传统,他们坚信知识武装人。对于我二度要出国的计划,他们仍是全力支持。
以两年前的申请材料为基础,我重新写了PS,又加了一封公司老板的推荐信,找了一个在北京的老美VP签了字。
最主要的是,我又开始复习TOEFL了,两年前的成绩过期,必须重考,我定了八月份。
和上次申请有本质的区别:
上次是为了刘扬;这一次,为了自己。
上次我害怕孤独;这一次,我渴望独立。
上次我轻易放弃;这一次,我会坚持到底。
——147——
春天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条未署名的·短信。
虽然早已删掉了
那个号码曾经是我烂熟于心,曾经是我彻夜播叫,曾经让我哭,让我笑。
短信是这样写的:我们分手了,你还在么?
可惜它来的太晚,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痴情的姑娘。
她早已离开。
所以那天,我没有回复于程。
如果说没感觉是假的,毕竟曾经爱过。
对甜蜜的回忆是长久,而对痛苦的回忆则是刻骨铭心。
我并没有把于程刻在记忆里,然而不可否认,看完他的消息,我blue了。
就像是一场没有胜者的战争。
我退出了,阿莱输了。
想必于程也是满身伤痕了,如果他真的爱了。
——148——
05年的半年都在忙忙碌碌的熬夜加班,复习考试和申请学校中度过了。
中间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工作上的,生活上的。
最糟糕的是,家里也出事儿了。
爷爷病了,病的很重,那半年一直住在空总的高干病房。
有一次奶奶跟他说,头发长了,我给你剃剃头吧。
爷爷靠在沙发上说,算了,等回家再说吧。
奶奶和我讲这一段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的,我听的时候眼泪也啪嗒啪嗒的。
因为医生已经和我们说过,要有心里准备了。
爷爷最想回家,最后却再也没能回来过。
那天我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爷爷努力睁开眼,气若游丝,眼神中却仍显得很开心。
我快步走到床前握住爷爷从毯子下伸出的手,轻轻拍着。
爷爷轻轻用力,动动嘴唇。
我听不清,于是把头俯在爷爷嘴边,听见爷爷说,“...托福...考得怎么样?”
当时我低下头,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小时候爷爷的手曾温暖有力,现在却冰凉瘦弱。
我的眼泪滴在上边,沿着爷爷手背的褶皱缓缓流下。
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妈妈红着眼睛对我说,爷爷昨晚不在了。
有时候我想,爷爷和大萌,他们一老一少,不知道能不能碰到。
如果真可以的话,那么大萌,爷爷就拜托你照顾了。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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