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门外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打乱我思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连忙将衣服穿好,走到桌旁坐下,“进来。”
香墨一脸焦急的推门进来,慎重的把门关上,“娘娘,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我不由的紧张起来,坐直身子。
“奴婢听说,娘娘刚刚提调到翰林院的的沈大人获罪了,被萧大人革职察办了。
原来是这件事,我稍稍放下心来,重新将身子靠到桌沿上,“办就办了罢,萧贵妃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总得让她出了这口恶气,出到他身上,总比出到别人身上强些!”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夏侯君曜就会召我侍寝,这个机会是我全力争取的,可是临到现在,我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香墨惊讶得看着我,“娘娘,难道你不问问萧大人给沈大人定的罪名是什么吗?”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问:“是什么?”
“轻薄后宫。”她小声说道,睁大眼睛,十分惊恐的样子。
我愣了几秒,笑出声来,幽幽地叹着,“唉l 那么沈珏轻薄的那位妃子一定就是萧贵妃喽?”
香墨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娘娘,你怎么知道?确实是这样的,贵妃娘娘今天上午约了几位娘娘一起赏诗,于是命人去翰林院找个解诗的人,刚好挑到沈大人,两名宫人把沈大人领到凤鸣宫,不一会,就传出吵闹声,还召了御前侍卫,二话不说将沈大人当场绑了,去了顶戴花翎,这件事己经惊动了太后与皇上,皇上十分气愤,也不经查,直接将他打入了死牢。”
我脸上笑意更浓,看着她道:“看来萧贵妃真得是气急了,都不惜牺牲色相了。”
我话里讽刺意味十足,香墨欲言又止的道:“娘娘,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我心中苦笑,黯然垂下目光,他又不是我舅舅,有什么好伤心的。
这一次,就看沈氏怎么办?她让我帮的忙我己帮了,是他自己不知检点丢了性命,怨不得别人,更怨不到我身上。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怨他自己没有当官的命,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本宫也救不了他。”我冷冷的道,轻轻转动着手上硕大圆润的白玉戒指。
香墨沉默了一会,怯懦的看着我,“娘娘,这件事是不是你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我轻笑,抬眸与她对视,语气淡淡的道:“本宫不是神仙,没有高人指点,更不会神机妙算。”
“那……娘娘为何猜得这么准?”
“本宫只是赌了一把,把他放到翰林院,萧大人自然是容不下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如果不是萧贵妃的事,或许,他还能再多活一段时间。”我黯然看得自己展开的手指,内心并没有想像中的高兴,相反的,竟十分沉重。
香墨难心置信的摇着头.看我的眼神充满恐惧与害怕,“娘娘……”
我垂眸不语,内心苦涩,这双纤纤玉手,又杀死了一个人。
它们长得那么漂亮、洁白、光泽如玉,可以提笔写字,也能抚琴奏乐,近乎完美,可是它嗜了血,沾染了欲孽情仇,便可以杀人……
“娘娘,萧贵妃求见。”碧月在外禀道。
我目光一沉,轻笑,“来得好快呀!”
香墨转身到柜子里找了一件宫装为我换上,头发来不及梳,就那么散在肩上,别有一种庸怠的美人态。
我扶着香墨款款来到正殿,萧贵妃侧身站在一旁,福身请安,“臣妾见过娘娘。”
气氛诡异,刚刚进门我便察觉到一丝不对,深深得看了萧贵妃一眼,她今天过来只带了景儿一个人,也不像是兴灾乐祸来的,更不像是送礼来的。
我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回身在鸾榻上坐了,方道:“免礼,贵妃娘娘今天好闲哪,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坐坐?”
突然间,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唯有耳边风声提醒着我,这个世界是个冷漠的世界,不值得留恋。
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败在萧贵妃手下。
她向来是不过来请安的,就是平时也很少来往。
萧贵妃直起身子,故作神秘的道:“娘娘还不知道罢!”
“知道什么?沈珏的事吗?”我挑眉看她,笑着道:“本宫己经知道了,是他自己不知死活,竟然敢轻薄贵妃娘娘,现在的下场完全是罪有应得,你放心,本宫是不会为他求情的。”
她假意的笑了笑,有些愧疚的低下头,“臣妾也是刚刚听说,那个人竟然是娘娘的亲舅舅,如果提早知道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我不置可否,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她又接着道:“还有,刚才有人进宫报信,是从娘娘家里来的。”
家里会有什么事能值得他们进宫报信,我有些诧异,转头看向她,“直说无妨。”
萧贵妃讪讪的笑了笑,低着头道:“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娘娘家里那个小妾昨天晚上突然想不开,上吊死了。”
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突然间,天翻地覆。
握杯的手不断颤抖,碗盖发出瑟瑟声响,哐的一声,我手下一滑,手中杯子应声而落,碎成几块,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此刻,我跟它们一样委屈。
“娘娘,您没事罢!”萧贵妃尖叫一声,惊吓得捂住嘴。
香墨慌忙上前将我扶到一旁,“娘娘,您没事罢?”
我摇摇头,嗓音沙哑的道:“本宫累了,你们都出去。”
香墨松了手,转头看看萧贵妃,“贵妃娘娘,你看… … ”
萧贵妃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睁着大眼睛,“臣妾也只是好心来报个信,没想到娘娘跟家里小妾的感情还这么好,那娘娘就先歇着罢,臣妾先行告退。”
我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仓皇得夺门而逃。
眼泪,在转身的那一刻落了下来,沉沉的滴在我心上。
一心一意盼着我回去的娘怎么可能自杀呢?她怎么舍得留下我一人。
回到寝室,我将自己蒙到被子里,将一切压抑着的情绪通通释放出来,号啕大哭… …
哭声悲痛而绝望。
突然间发现自己是那么傻,那么蠢,竟然连娘都保护不了,一箭双雕又如何?步步为营又如何?我终究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败在萧贵妃手下。
她给我这一击——是致命的。
斜阳西照,暮染宫阙,御花园中内侍宫蛾奔走相忙,四处张灯节彩,篝火雄雄燃着,照亮方圆百步的距离。
皇上早早吩咐搭建的那一丈高台上挂满了彩绸,远远的,莲池上的三层小楼正对着舞台,此时,楼内也是一片混乱,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宫人都忙着准备茶水,桌椅。
跟这里的热闹相比,中宫殿就显得静多了。
陈仲一路小跑着进了殿,俯身立在殿下,“娘娘,事情己经查明,确有此事,而且,皇上等人也都知道了。”
我如行尸走肉一样,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圆睁的双眼空洞而无神,搁在被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陈仲退到一旁,担忧的看着我。
皇后娘娘家里的一个小妾死了,却传得整个皇宫上下皆知,她们一定都在看我的笑话,现在,萧贵妃、沈美人她们会万分遗憾的说,害人终害己… …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她们还会说,皇后娘娘做恶太多,这是报应… …
不是,不是… … 那些声音嗡嗡地在我耳边绕来绕去,我拼命摇着头,将脸重新埋进被子里,眼泪再一次无声得落下。
是我害死了娘。
“娘娘,娘娘… … ”香墨一路叫着,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
我擦了擦泪水,将被子拉下来一点,背对着她道:“何事惊慌。”
“皇上派福公公来催请了。”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今天是进宴的日子。
整个宫里都知道皇后娘娘家里死了人,但是大家更关心的是今晚的进宴,就算我伤心得登不上高台,跳不了飞天,他们仍然不会放过我。
看皇后娘娘站在台上出丑,看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这么好的一场戏,不看岂不可惜了。
好罢,我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我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香墨连忙过来掺扶,“梳妆更衣。”
我去了后冠,穿上缤纷的舞衣,光脚而行,层层裙袂摩挲着脚趾,两支银铃戴在脚上,帖肌而藏,冷若冰绡。
宫人将一双软底舞鞋拿过来,蹲在地上为我着履。
我一脚将那双鞋踢开,冷冷的道:“去取柜子里的鞋。”
娘给我的鞋,没有机会穿过一次,现在,是时候穿一次了,也不枉她做鞋的那份心。
香墨为难的站起那里,劝道:“娘娘,那几双鞋留着以后再穿,今天就穿舞鞋罢,高台上危险,也显眼,皇上与太后娘娘都看着呢!”
我冷声一笑,缓缓的再说一次,“去取柜子里的鞋。”
香墨觑我脸色,不敢再劝,只得过去将柜子里的小包袱取出来,战兢兢的递给我。
我从里面挑了一双最漂亮的穿上,其余的,仍用布包好,交给香墨,“拿好,以后本宫去哪里,这鞋就在哪里。”
香墨点了点头,“是,娘娘。”
她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微微笑了笑,冰冷脸色缓和了些,“谢谢你。”
她正欲张口说什么,我冰冷食指点在她唇上,“不用说,我明白,但仍要谢谢你,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我不再自称本宫,这个称谓对我来说己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不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是一宫之主,再也当不起“本宫”二字了。
“走罢!”我抽回手,冷冷的向外走去。
香墨愣了一会,从后面跟上来,沿路吩咐着备轿,摆架。
途中,又是孤伶伶一个轿子走在渐黑的路上,我的心却己不再觉得寂寥,倒显得平静了许多,异常平静,哼唱着娘小时候常常唱给我听得那首童谣,黑暗中,仿佛又看到她的笑脸,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兰草香。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
娘地乖宝宝你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泪水不住落下,我声音哽咽,几次都要大声哭出来,又捂着嘴忍下来,我不能让她们看笑话,不能让她们看到我的悲伤。
突然,轿子剧烈一晃,我的身子左右摇晃,磕在轿橼上,“外面什么事?”
外面很久没有回应,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我正要掀帘,却听到香墨回道:“没什么事,碰到一只野猫,轿夫的手滑了一下,娘娘没事罢?”
我揉着手肘,淡淡的道:“没事,走罢。”
“是,娘娘。”香墨应了一声。
轿子重新抬起来,缓缓向御花园方向走去,里面不时传出我压抑悲痛的哭声。
远远的,己能听见箜篌丝竹声。
快到御花园时,我便将眼泪擦干,深呼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到了,娘娘请下轿。”
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我心下一惊,本能的掀起帘子。易子昭扶着轿杆站在那,穿一身轿夫的打扮,似笑非笑看着我。
“你这是干什么?”我冷声问道,再看看旁边,中宫内侍早不知到哪去了,只有香墨一人在侧,怯懦得看着我道:“娘娘,易公子他……”
“算了,扶我下轿。”我打断她道,冷冷的蹙着眉。
原以为他想明白了,放弃了,没想到却愈演愈烈,不过,都己经不重要了,不管他做什么,都只是人生一场戏而己,而今天,我人生的戏也要唱完了。
我扶着香墨下了轿,缓缓向莲池走去,连看都不再看他。
他显得有些失落,在我身后挥挥手,强颜欢笑道:“在娘娘进宴之前为您当一回轿夫,此生无憾。”
我心中一动,脚步停了停,重新向前走去。
他无憾,但我有,细想,似乎还是有些遗憾的,但人生若失去了目标,就会变得毫无意义,那活着也变得没有意义,还不如到另一个世界去与娘作伴,还做母女。
我毅然绝然,奔向的是一条不归路,脚步匆匆,一点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娘娘,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小心脚下。”香墨挑着灯笼追在身后,我理都不理,反而越走越快。
还未进门,便有宫人通传。
“皇后娘娘架到… … ”一声高昂的声音后,紧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几百双眼睛一齐扭头看向我,我穿着千层霓裳,万缕羽衣,长长披帛、婉纱拖逦身后,脚上银铃随动而响,铃铃铃… …
大冷的天里,连一件披风都没加,就那样一路走过来,我手臂早己被冻得发麻,香墨几次将裘衣捧上来,都被我冷冷挥退。
我就是要这样出现在夏侯君曜的面前,让他看到我最美的一面,让他记住我最美丽的一面,等将来,他立了第五任皇后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我这第四任皇后,绝色倾城,风姿绰约……英年早逝。
“臣妾见过皇上,母后。”
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一身打扮,只是点了点头。
而他,庸怠的坐在岸后,美丽妖冶的薄唇动了动,“看这阵仗,好像还不错!”
我心中冷笑,不置可否,准备了三个月,只赢他一句怀疑。
我轻轻福了福身,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原本,我可以直接上舞台的,可是我还有些话要对他说。
我冷冷坐着,抬头看着前面挂满红绸的高高的舞台,这里的确是最佳的观看地点,三楼,与舞台高度差不多。
“还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来了。”他开了口,仍是那样冷漠与鬼魅。
我冷冷一笑,低着头,“己经约好了,不来就是抗旨。”
他静了几秒钟,笑着道:“朕己听说了,要是因为那件事不来的话,也可以把日期向后推一推的。”
他口中隐晦的“那件事”,还是让我红了眼眶,虽然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还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心中苦涩一笑,我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那个人,是臣妾最最珍惜的人。”
夏侯君曜拧眉看着我,妖冶的目光划过一丝疼痛,“朕知道。”
我微微一怔,他说他知道?
“那皇上知道臣妾是谁吗?”我接着道。
他抬了抬眸,“是谁?”
“在民间,臣妾就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臣妾与皇上,仅仅见过几次面,大慨也没什么恩情罢!”我自嘲的笑笑,眼泪溢出眼眶。
“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道,看着我的眼泪,眸光又沉了几分。
我仰头轻笑,逼退眼底泛滥的泪水,“没什么?臣妾就是想跟皇上说,臣妾不只是皇后,还是一个妻子,你的妻子。”
今天,我就要让他牢牢记住我这个妻子,而他的名字也己经深深刻在我心中——夏侯君曜,从他告诉我他叫夏侯君曜的那天起,我就无数次的想起我们的未来。
悲欢离合,日久生情,白头到老,反目成仇,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生离死别。
我的话说完,起身告辞。
离座后向太后与皇上福了福身,“臣妾先下去准备了。”
太后娘娘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夏侯君曜紧紧蹙着眉,目光疼痛得看着我,他也没有说话,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他的妻子,他一定觉得我不懂规矩,在他面前乱说话。
我苦涩的笑笑,转身出了殿。
不管他怎么想都无所谓,就做一次不懂规矩的人罢,放下面面俱到的皇后娘娘的外衣,真实的做一回自己,让他们笑罢。
(夏侯君曜)
夏侯君曜眸光离惑,隔着纷呈的烛火看向她的背影。
今晚的她,是那样美,穿着霓裳舞衣,并不显得低等,倒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来,只是她的目光那样忧伤,哀哀切切地看着他,告诉他,她还是他的妻子。
妻子,这个词对他来说好陌生,皇室,向来只有妃、后、殡、没有妻。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己经查明她的真实真份,她并不是郁家的嫡女,而是妾生的庶女,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今天郁府死的小妾应该就是她的亲生母亲,自幼失估,他又怎么会不懂得失去娘亲的痛呢?
原以为,今天的宴会她不会参加,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还是,没有听懂那天他话里的意思。
转头看看太后,她己经在那里等着看舞了,皇后哭泣,她并没有过来劝慰,也没有打算将今天的晚宴推迟几天,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冷笑着看她离去。
这个冷漠、暗藏野心的女人,觊觎着他的帝位江山十年之久,母子一场,他对她,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只有恨。
夏侯君曜抽回目光,看向渐渐登上高台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清尘,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朕要怎么做才能保全你呢?
锣鼓响起,易子昭从外面进来,拱手向皇上与太后行了个礼,然后在太后娘娘旁边的位子坐下。
他专注得看着舞台上的人,显得十分紧张。
韦太后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问道:“刚才去哪了?”
易子昭仍旧盯着舞台,淡淡的应了一句,“随便走走。”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眸光变得凛冽而冰冷,“走走?怕是又走到皇后娘娘宫里了罢?哀家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你离她远点,她到底有哪点好?怎么就能把你迷成那样?”
太后动怒,易子昭只是叹了叹气,若换作别人,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可是他不怕,大不了杀了他,不过是一死,就像当年姐姐死去的时候一样。
韦氏一族,在别人眼中看来是皇亲国戚,天家贵眷,可是在他看来全都是狗屁,如果真得那么神通广大,姐姐也不会死。
见他不语,韦太后脸色沉了几分,语声里透着无耐,“子昭,哀家都是为你好,天下好女子多得是,况且,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哀家早己查明,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况且,又是皇上的人,你何苦在她身上浪费精力呢?”
易子昭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她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呢?侄儿听不懂。”
韦太后气得一怔,张口结舌,“你… … 你真得听不懂?还是故意气哀家?”
“侄儿怎么敢骗太后娘娘,是真得听不懂。”易子昭笑着道,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
“孽障。”太后叱了一句,气得浑身颤抖。
易子昭低下头,任她说什么都不再开口。
鼓过三遍,宫乐声响了起来,长铃鸣起,皇后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高台最顶端,她半抱琵琶坐在场地中央,身上羽裳随风飘扬,月华独照,远远看去,她仿佛真得幻化成了最美丽的仙子,目光幽远得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空洞的眸子里尽是忧伤。
易子昭心中一痛,紧紧皱眉,刚才,他听到她在轿子里面哭泣,好几次都想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不能给别人留下话柄,那样会害了她的,现在他还保护不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指,铮综琴音如瀑泄出。
底下乐手们按部就班的,照之前排练好的,认真伴乐。
她弹的是一曲《燕乐正声》 原本欢畅愉悦的曲调,在她指下却弹出了悲伤的感觉,就像她压抑在心底的哭声,那么沉重。
萧贵妃带着沈美人与小皇子坐在第三道门后,与太后、皇上远远隔开,她抱着暖笼似笑非笑得看向舞台,冷笑着道:“没想到,皇后娘娘也有今天,也会脱下后冠,穿着舞衣为大家献艺,唉,看到如此,本宫的心情就好多了。”上一次在大家面前跳《苏漠遮》可着实让她抑郁了很多天。
沈美人笑着看过来,“是呀,臣妾还以为皇后今天就会病倒了呢?没想到还是出来了,真是不知死活,都这样了还想着勾引皇上呢!你没看见,皇上刚才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醋意十足的道,狠狠的瞪着台上的人,‘限恨不得眼睛里飞出刀子,刺死她。
“本宫倒没注意,不过… … 这次以后,谅她也不敢再那么嚣张了,等过几天本宫再去调教她一番,想必,就老实了。”贵妃娘娘爽朗一笑,光是想想,就己觉得无比惬意,揽过大皇子,捧在手里亲了亲。
仅有三岁的小皇子被她挠得咯咯笑着。
看到萧贵妃与儿子亲昵的样子,沈美人触动心弦,黯然垂了眸,止了笑,“娘娘多好啊,无聊时还有一个儿子,可是我们… … 只有等着皇上临幸,这宫里的日子…… 真得好难熬啊!”
听她这样说,萧贵妃尴尬的笑了笑,招来宫人将小皇子抱到一边去玩。
“唉……谁让皇上古怪呢?本宫这也是意外之喜,哟,琴弹完了,该跳舞了……”她避重就轻的道,将话题引开。
沈美人漫不经心的朝舞台上看了一眼,苦笑道:“臣妾也好想得这‘意外之喜’呀!”
萧贵妃心下一晒,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这喜,究竟是意外得来还是早有准备?己经不重要了,她己经将孩子生下来了,是皇上的亲骨肉,她就不信他还能掐死他不成?
况且,这个孩子可是她维持后宫地位的法宝,就算将来皇上架薨,小皇子不能继位,她也会被按例封为太妃,而不会被殉葬,至于像沈美人这样没有子嗣的嫔妃,就只好殉葬喽!
沈美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的道:“娘娘……有一事臣妾想请娘娘帮忙。”
萧贵妃何等精明,哪里会先答应她,只是笑着道:“什么事呀?本宫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沈美人讪讪了笑了笑,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说了出来,“娘娘,臣妾想让娘娘帮忙,把吴婆婆的“喜好”告诉臣妾,臣妾真得也想要一个孩子。”
萧贵妃微微一怔,脸上笑容更浓,十分抱歉的道:“是这件事呀!这本宫可帮不了你了,你也知道,吴婆婆向来只呆在天胤宫,又不出来走动,每次侍寝后都是由她奉上避孕草药,亲自盯着喝下,想必皇上也调教过,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一翻推委之辞被她说得真真切切,好像真得十分为难,沈美人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笑了笑,将这话搁下不谈。
“呀,开始了。”萧贵妃叫道,转头看向舞台。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碧青宫装的宫娥敲打着编钟,辉宏大气的开场乐后,舞台上彩绸飞舞,霓红羽裳里隐隐透着一个绰约人影,她随乐起舞,静若处子,动如行云。
三个月下来,她的身子竟变得那么轻盈,霓裳浮动、羽衣飞扬、盘旋… … 如午夜盛开的花朵,妖冶,美丽。
沈美人眼里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冷冷斜眼瞥向皇上那边。
他独自一人坐在正中,旁边位置空着,那原本是皇后的座位,可惜现在那一位己经上了台,空出来的,却也不肯让给别的嫔妃,而是让她们全部在偏僻的角落里挤着。
想到此,她更加觉得委屈,不觉得皱起眉。
沈美人目光追寻而上,落到易子昭身上,这个平时放荡不羁的男人,此时却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得盯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还能有谁?自然是倾城绝代的皇后娘娘。
这几天,宫里时常有些风风雨雨传进她耳中,无非是哪个嫔妃失了宠,哪个才人又得圣宠,其中,最另她不敢相信的一件事居然是,易子昭对这位新皇后格外“关照”。
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不过,后宫看似很大,其实很小,这件传闻既然她听说了,那么其他人就也一定都听说了,大家都不说出来,她又何必去抢这个“风头”。
“啊… … ”
“娘娘小心啊… … ”
正出神间,周围突然吵闹起来,萧贵妃也紧张得站了起来,走到栏杆旁,沈美人回过神来,跟着来到栏杆旁,不解的道:“出了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原本好好跳着舞的皇后娘娘此时正吊在一根彩绸上不断往下坠。
“啊… … ”她也不觉得尖叫出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点不敢相信。
不对,看了一会,沈美人转而摇了摇头,仔细再看,皇后好像是故意的,她脸上还带着笑,十分熟练得穿过层层防护,抓一根丝带旋空飞起。荡到最高时,她突然松开手,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来。
“啊… … ”底下宫人又是一阵尖叫。
楼里也几乎炸了锅,不光她们,那边主位上也紧张万分,太后、皇上,连同易子昭三人一同站在栏杆旁,紧张万分得看着眼前情景。
皇上紧紧拧着眉,突然提气一跳,施展轻功飞出去救人。
看到皇上身手如此矫键,沈美人微微有些惊讶,从前就听说皇上武功盖世,可一直也没亲眼见过,再加上皇上又是“患疾”之人,起初她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御花园里惊心动魄正上演英雄救美的场面,她自然不能错过好戏,只不过,私心里,她更希望皇后就此死去,也好少了一个麻烦… …
她牵动唇角冷冷一笑,正要转回目光时,却发现易公子也正要提气飞出去,被太后娘娘一把拦下,低低斥了句什么,易子昭急得面红耳赤,几次要争夺出去,被太后娘娘唤来的几个宫人死死按住。
沈美人愣愣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从易子昭眼中看到了泪花,堂堂七尺男儿,还是那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居然流泪了。
“啊… … 救命呀!”外面又是一阵凌乱的叫声传来,沈美人顾不上多想,连忙转头去看。
原来,皇上己经接住了皇后的身子,两人一起滚到第四层场台上,皇上抓着柱子站定,两人毫发无伤,人们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搭得结结实实的台子因为皇后娘娘抽掉了几根绳子,现在散了开来,正顺着这边倒过来。
一丈高台,这幢楼离那舞台的距离也不过一丈远,真是万分紧急。
再顾不上细想,楼里一片慌乱,太监、宫娥、嫔妃,就连太后娘娘都慌忙择路而逃,寻找出路,易子昭当先护架,带着太后下了楼。
嫔妃们一哄而上,跟着太后一起逃命。
“护架,护架… … ”
“保护皇上… … 保护娘娘… … ”
周围一片混乱,围守御花园的羽林军匆匆赶到,打算齐力将高台支起来,然而,却己经晚了一步,台子轰然落下,大地俱颤。
夏侯君曜脑子里一片混乱,眼看粗重的台柱就要倒下来,他想都没想,翻身将她压到身上,护在两臂间那一隅之地。
耳边轰隆巨响,木梁断裂声喀嚓刺耳,还有人们奔跑尖叫声,可他们的世界却是安静的。
在木梁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她说,“傻瓜,为什么要救我?”
傻瓜,多么陌生又亲昵的词汇,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可是听她叫出口,他却觉得很舒心,很幸福,就好像… … 母后的口吻。
崩……一声巨响,后背被击中,夏侯君曜痛苦的闷哼一声,倒在她身上。
(清尘)
当他翻身护住我的那一刻,我哭了,情不自禁的紧紧拥抱他,祈求上天保佑他平安无事,他是天朝的皇上,不能因为我而丧命。
如果他死了,我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将来就算到了黄泉,我也不会安心的。
“傻瓜,为什么要救我?”我看着他,泣不成声的道。
高台倒塌的那一刻,他救了我,自己却被木梁击昏,神智渐昏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他脸上的笑容,此时此刻,他居然笑了。
再醒来,己经在床上,眼睛刚刚睁开,就听到香墨高兴得叫道:“娘娘,你总算醒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欣喜的俯在床边看着我。
眼睛酸涩,我闭了闭眼,使视线稍稍清楚了点,从前思绪风雷电掣般闪过脑海,我挣扎着撑起身子,着急的问:“皇上呢?”
说着就要掀被下床。
香墨轻轻将我按回去,“皇上没事,娘娘放心罢,太医说您头部受到重创,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不能操劳。”
听到他没事,我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重新躺回床上,刚才反应剧烈,额头上一阵刺痛,抬手去摸,才发现头上缠着白纱布。
“娘娘别动。”香墨笑着道,在我身后垫上厚枕,接过身后宫人递来的药碗,“既醒了,就先把药喝了罢,娘娘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一阵苦笑,无言以对。
喝了药,香墨又对我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我己经昏睡三天了,那次事件并没造成其他人伤亡,除了我与皇上,别人因为分散得及时,都幸免于难。
皇上的伤势并不重,只手脚上几处擦伤,后背虽然受了重创,但皇上那天恰好穿着金甲护体,所以并没大碍,他当晚就己经醒了,而我因为身体虚弱,直昏睡了三天,听香墨说,这三天里,皇上天天过来看我,甚至,晚上就睡在这里。
听到这,我脸上一阵发烫,没想到一场意外,反而增进了我们的感情,我的舞,显然也己经留住了他的目光。
这些都想过之后,我又觉得有点吃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了,心里十分遗憾,没能亲自体会那种悸动的感觉。
“娘娘,国丈大人也来看过了,说万幸。”香墨一边说着,将空碗递给宫人。
宫女端药退下。
香墨为了掖了掖被子,又走到一旁,做这做那,脚步轻快,十分高兴的样子。
而我却再也高兴不起来,重新恢复了那段悲伤的记忆。
“他还说什么了?”我冷声问,放在被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国丈大人还说家里的事己经处理好了,请娘娘不用担心,还说,过些日子再来看娘娘。”香墨一口气讲完,并没察觉到我的变化。
隔了许久,我仍没应声,她这才转身看来我,我己经泪流满面。
香墨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问我,“娘娘怎么了?奴婢哪里说错话了吗?还是伤口痛了?要不,奴婢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我咬着唇,对她摇了摇头,“不用,只是想到一些伤心的事。”
香墨看着我,顿了顿道:“娘娘,奴婢己经听说了,大家都说娘娘家里殁了位夫人,说娘娘与那位夫人感情很好。”
我心下一晒,宫里都己经传开了吗?连宫女都不再避讳… …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香墨有点苦涩的笑了笑,“娘娘,人有旦夕祸福,人有悲欢离合,娘娘那么聪明,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娘娘一念之差,要是您真得有什么不测的话,有多少人会跟着伤心,又有多少人乐得笑开了花,巴不得娘娘去寻短见,那样的话,她们造的孽就没人再去理会,再去惩罚她们,让坏人逍遥自在,娘娘真得愿意看到这些吗?”
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深,却没想到被她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在她眼下,我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见我低头不语,她也不再说下去,扶我躺下,“娘娘大病初愈,躺下休息会罢!奴婢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叫一声就行。”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看她转身离去。
现在,最令我伤心的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没想到,出嫁前的那一面竟是我们母女的最后一面,我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稍微触及往事就会落下泪来,我躲在被子里哭泣,也不知道郁诚越是怎么安葬她的。
不过,娘,女儿可以向您保证,一定不会让您白白的死去,女儿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一定会让那些人不得好死。
我暗暗下定决心,紧紧握着双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己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与皇上那里,太后娘娘带着许多嫔妃一起过来探视,感慨的说,“万幸万幸,这次的意外,你与皇上都没事,幸好没事,要不然哀家可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呀!”
萧贵妃笑着道:“是呀是呀,娘娘福大命大,冥冥中有神仙相护。”
我淡淡笑了笑,“多亏皇上出手相救,臣妾只是沾了皇上的光,还请母后见谅,臣妾让母后担心了。”
我向她低了低头,坐在床上行了个礼。
太后温和的笑着,拉着我的手道:“快别这么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大家以后都不要再提,皇上对你情意深厚,你可不能辜负他哦!”
她意昧深长的道,看我的眼神充满深意。
我愣在那里,一时竟看不懂。
太后板着脸,随即又笑了,“快快给哀家生一个大胖孙子抱抱。”
身后嫔妃们哄然而笑,我一阵脸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好了好了,皇后娘娘刚醒,身子虚弱,需要多加休息,哀家就不打扰了,回头再来看你。”太后娘娘笑着道。
“那臣妾去送送母后。”我欲掀被下床,被她一把按住,“快躺下休息罢,只要你这身子好好的,哀家就十分高兴了。”
“那… … 母后慢走。”
我让香墨将太后送到门口,看着众人都上轿离去后方才回来。
桌子上,都是她们刚刚带来的礼,我冷眼看过,轻问,“哪个是萧贵妃送来的?”
香墨检点了一下,将一盒人参拿起来,“是这个。”
“扔出去喂狗。”我沉声道,峰利的眸峰足以杀人。
香墨怔了怔,不敢多问,转身将那盒人参交给宫人,吩咐她们拿出去扔了。
“娘娘怕有毒吗?”香墨走过来道。
我轻笑,语声清冷,“她才没那么傻,要是想下毒的话也不会在礼盒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况且,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
“最佳时机?”香墨不解的看着我。
我只是递给她一个神秘的笑容,没有回答。
香墨也对我笑了笑,不再问,转身去忙其他的事。
原以为,夏侯君曜听到我醒过来的消息后,会马上赶过来,可是,从日中等到日落,都过了二更了,他仍然没有来。
我难免有些失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娘娘,陈公公回来了。”碧月站在门外道。
我抬了抬眸,“让他进来。”
陈仲推门而入,行过礼后恭身站在床前,“娘娘,皇上今晚去了凤鸣宫,娘娘别等了,先睡罢,看来皇上今天不会来了。”
我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谁说本宫在等。”
陈仲吓得一怔,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心里烦燥至极,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退下罢,让碧月进来。”
“是… … ”陈仲躬身退下。
碧月推门进来,“奴婢见过娘娘,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庸然坐着,靠在枕上闭着眸道:“皇上每日召谁侍寝,或是去哪宫留宿不是都有记录吗?”
碧月想了想,回道:“对,皇上每日宣哪宫侍寝都由福公公亲自安排,记录在册,宫里嫔妃生病、来月事者除外,其他的都会记上名牌,上呈皇上,由皇上亲自翻牌,翻了哪宫的牌子,就说明,皇上今晚要哪位侍寝。”
“那… … 那个册子在谁那里?”我问,幽幽的语声响在帐慢间。
碧月不太敢确定的道:“好像是在福公公那里,娘娘要那个干嘛?”
我不置可否,冷声道:“去将福公公召来。”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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