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钱,我们在半年后全部还清了。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表弟对我爹说的一句话:你们河南人就是借钱不还。
稚子无辜,一句话背后有他父母多少的波澜和争执。
妈妈不愿意让舅舅作难,爸爸不愿意让河南人因此背上坏名声。
河南人和河南人的媳妇,又开始去借钱。
我以为跟舅舅张口是妈妈的极限,而原来极限的作用在于突破,而非坚守。
妈妈四处张罗借钱,爸爸无处可借,只会躲在家摇头叹气。他以为没人听见,可一声声,直砸进我心里来。
没过多久,钱凑齐了。四张借条写出去,人都不收。妈妈的朋友们说:我们之间,不兴这些。
还钱,是我去的。
大大的白色信封,爸爸端正地写下:
借款数目
还款数目
借款日期
还款日期
利率
利息
字体规整圆润,是曾经在池塘边土墙上反复练习的字迹,是在考场上挥洒自如的字迹,是在汇款单上力透纸背的字迹,是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字迹,是在我书皮上黑白分明的字迹。而今,写在借条和还款信封上。
我把信封放在桌上。看舅舅躲闪的眼睛坐立难安,听舅妈冷冷地笑,感受屋里停滞的空气和自己尽量平静的声音。
舅舅试图阻拦,我还是坚持舅妈把钱拿出来当面点清。一张张数过去的,是这一段日子的寝食难安,是我心里爸爸的一声声叹息,是妈妈不愿破坏掉的姐弟情分。
这一幕在我心里曾经刻骨铭心,最终也随着时间慢慢褪去,像不过是纹了不喜欢的图案之后又洗掉了。干净到不再被提起,不再想得起来。只是留下那么一点密密集集模模糊糊的刺痛。
这件差事是我自己主动揽下来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有我隔在中间,双方面对的是孩子,尴尬难堪就少了几分。因为大人们都觉得,孩子不懂事且不记事。没有经过面对面直接的冲突,日后要是愿意,姐弟还可以做下去。我太理解妈妈,这个弟弟是她生命中如何重要不能割舍的人啊。
我的妈妈陈皮梅是个没有父母缘的人。外婆当年是女中的校花,被官二代的外公看中,拿枪逼着嫁了进来。撑到妈妈快2岁的时候,外婆做了弄潮儿,告上法庭要求离婚。
法庭上,法官问年幼的孩子,你要跟妈妈还是爸爸?那个走路还在跌跌撞撞的小孩,只哭着要平日带她的奶奶。
于是,妈妈判给了外公。小小的孩子被奶奶抱在怀里回了家。
她的父亲领她回家,并不是真心要她。20岁出头的外公,不过是要在那个年轻的母亲心头刻上些记号而已。
35岁的奶奶带着孙女,顶着祖孙的名分,实际是母女的情分。
奶奶日日抱着年幼的孩子在桥头,听她哭喊:妈妈回来,回来看看宝宝,宝宝乖宝宝不吵。
呼喊了许久也不见母亲的踪影,孩子也就晓得了,母亲是不会回来抱她了。
自此,孩子专心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她20岁刚出头的父亲,偶尔拿钱回来或是回来拿钱,也不多望孩子一眼。
长到8岁,父亲领回来一个年轻女人。2年后,给她添了一个弟弟。
又2年后,这个弟弟也失去了母亲。那个对她很刻薄的女人也离婚了。继母丢下一样走得跌跌撞撞的弟弟夺门而去。
自此,弟弟跟着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白天家里是没人的。爷爷奶奶上班很早。带着弟弟吃完早餐,陈皮梅将弟弟抱到隔壁的蔡婆婆处,自己去上学。下课了回家先去接弟弟,两个孩子牵着手回家。姐姐写功课,弟弟在旁边玩耍,等着大人回家。一家四口,和所有父母俱全的家庭一样幸福快乐。
弟弟像姐姐的影子,一路跟在后面长到陈皮梅离家去到遥远的西双版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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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孬做为第一名考进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次年弟弟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了进来。这样的好事,村里是头一家。可家里很犯愁,都考上高中住读了,家里农活儿谁干呢?也供不起两个娃,再说还有一个小的也要上学呢。
二孬决定退学,班里的老师赶到家里来苦苦劝说;弟弟决定退学,班里的老师也跑到家里坐着流眼泪。
只有一个人能继续上学,父母没法决定,两个孩子异口同声不再去学校。
最后,三叔退学回了家里务农,二孬继续求学。
留下来读书的二孬并没有坐得很安稳。弟弟退学之后的隔年夏天,他申请了提前参加高考。虽然老师觉得他再读一年能考到更好的学校,他还是希望早些毕业。
汗流浃背的教室里,二孬心静如水地和高三的学生们一起答卷。监考的老师站在身后看他答题,一时高兴竟帮他打起扇子来。
蝉鸣个不止的那个夏天,二孬收到了位于西安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学费生活费由已经成家立业当了父亲的哥哥供给。
我从络绎不绝前来探访的村民们,以及爸爸叔叔喝酒之后的长谈中一点一点拼凑出了这些画面。
我以为爸爸生下来就是爸爸,爸爸只是爸爸。他作为一个孩子的这一段生活,像个平行时空,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存在着,直到我坐着火车跨越进来。
我是一个被殷切期盼着出生的孩子,我没有沿街要过饭,我没有饿的发昏地坐在教室里刻苦学习。我没有被认为不祥,我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改变生活轨迹。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城里孩子,和周围的小朋友一样吃饭玩耍上学。我以为每个人都有和我一样的过往,每个人都和我一样长大后像父母那样上班。
父亲的异乡是我的故乡,他将自己连根拔起又重新落地生根的地方是我全部的家,却只是他半生的家。
他割舍掉的那一切,我隐约懂得,尚不能体会。
从小奶奶跟我们一起生活,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 不识字,每天忙着做饭照顾家庭。 奶奶手腕上有个纹身“王”, 是奶奶的娘家姓, 不记得为啥奶奶有这个了。
印象中奶奶就是奶奶,个子矮小,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子,仿佛奶奶生来就是这么个老太太的样子。
有一天爸爸拿户口本有事,突然看到户口本上奶奶的名字是”王珍“。 当时我8岁的样子,心中猛然一动:奶奶也有过7,8岁小姑娘的时候,也有过在父母膝下承欢,被唤作”珍儿“ 的时候。
很多年过去了,这一幕一直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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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太好啦!没有辜负爸爸当年对你文学的培养啊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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