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jimm
越过山丘,还有你在等候(旧坑填新土)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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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02 18:07:59
几年前在闲话挖了个坑,当时没填完。现在有时间写完了,再完整地发一遍。
初次见面,是在医院。彼时,他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牵着自己只有3岁多的儿子,开心也焦急地等着。
家属来签字,那头来了一个带着口罩面目不清的人,拿来一张通知单。是病危通知。
脐绕颈,青紫窒息。他颤抖着手签下。之后,另一个白衣白帽白口罩出现在产房内,将一个赤条条青紫色的小东西隔着玻璃现给他看了一眼说,女儿,青紫窒息。
之后,小婴儿被放到了秤盘上,3200克。飞快地报了一个数字之后,白口罩走开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小婴儿光溜溜地躺在秤盘上,无声无息。他拍着玻璃大喊:孩子要冻死了哇,你们赶紧把她放进烤箱去啊。
要把娃娃放进烤箱的这个男人,是我爸。被放进保温箱去很久之后终于哭出来的娃娃,是我。
每每提到我出生的那一刻,他总要邀功说,不是我提醒让你进烤箱,你早都冻死了。
然而他对我的到来,是有些遗憾的。他总说,你一生出来,看那大脚板我以为是小子呢。唉,生了你,你妈心满意足就不会再接着生了。
然而事实是,不管我是个啥,我妈都不会再接着生孩子了。那是1977年末期,计划生育开始认真执行的时候。不像之前喊喊口号做做样子,我做为家里的老二尚且合法,如果是排行老三,爸妈怕是要丢工作的。而我,也将会没有户口顶着”黑人“的称号过到上学。一如我的同学王小三。那时,小三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单纯的名字和称号。
娃生出来第一件大事就是取名字。这个过程也是很曲折。虽然著名权应该归属作者所有,很遗憾取名这件事情上不属于法律管辖范畴。因为哥哥没有按照爸爸那边家族的排序叫国X,所以我爹强烈要求,女儿的名字他做主。憋了几天放个大招,给我取名叫”四大“。
是的,四大发明的那个四大,寓意也是为了纪念四大发明。
爹可忍妈不能忍,何况是我妈这样睿智的女人。其实应该说但凡有一丝理智的人都不可忍。女娃,虽然貌丑如我,叫个”玲“”丽“”萍‘“”莲“也算一种祝福和期盼。四大发明要我这样一个娃娃去纪念么?感觉一下子代表全中国继承了一大笔文化遗产,我怕是没有这么大的头。
每次想起这个,我都感念妈妈的坚持。真叫了这个名字,活到现在我怕是头大的很。
我妈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生气的时候那就是个灭霸,逮谁灭谁。
她先问我爹:既然是四大发明,叫个印刷火药造纸指南都好,必须要四样俱全吗?
我爹说,不能分家必须你有我有全都有。
然后我妈又问他,现在这样四样中国都不算世界先进了,你这是咒闺女事事落人后么?
没等我爹缓过来,我妈说:四大,你觉得我们闺女哪里大?头大?脸大?脚大?眼睛大?
很遗憾,那时候除了脚之外,我没有一项特征能配得上那么大气的名字。
我妈以”大学生取名水平还不如胸无点墨的文盲“来结束对话。而我爹在我妈机关枪突突突地扫射下也不愿说出这样一个名字的真正来历。他坚持吃了几天大蒜,企图把我妈熏晕而未果之后终于投降。
最后依了我妈,选取我出生时辰的”黎“做为名字,同时也寓意着文革结束,黎明到来。
你看,一样胸怀天下,立意高下已分。
在我不满100天的时候,妈妈带着我离开了爸爸和哥哥。
不是悲剧哈,就是日常生活剧。她逼不得已要回去上班。因为工作调动没有完成,妈妈还在离昆明200多公里的一个小学校里当校医。
3岁多的孩子显然比吃奶的婴儿好带,这是妈妈的想法。分别数月,终于有假期回到昆明的那一刻,我比梦想丰满,我哥比现实还要骨感。小手伸出来像冬天掉在地上的枯树枝一样,又黑又干。
妈妈做了很多好菜,我爹兴高采烈地喊来了他的单身同学一起吃饭。我爹在他同学的期盼眼神下拿起一个玻璃瓶子,往红烧肉里狠狠挖了两勺白色粉末拌了进去。我妈围观得要疯了,问他你是干啥?我爹同学点头说,嗯,加点儿味精是更好吃嘞。
红烧肉里冒出一个个彩色小泡,咕噜咕噜两下不见了。我妈说,什么味精?这是我的洗头粉啊。几个月,满满的瓶子已经快见底了。这边厢,我哥吃得满嘴冒泡。
我小舅来了,悄悄跟我妈说,姐,别让姐夫看孩子了。娃娃跟着他好造孽哟。我妈心头一惊,他是亲爸,不会虐待孩子吧?我舅说,你是没看见。给孩子喂饭,他自己吃进去两三口才想起来给娃娃喂一口呢。一缸子饭,孩子没吃几口就没了。
再仔细观察下来,我哥只要喊肚子饿,我爸就那拿儿山楂丸保和丸白芨冲剂这样的消化药当糖塞给他。让娃吃不饱,还给些帮助消化的药,加上味精时不时来洗肠,成天在外面疯跑也不给好好洗澡。我爹很可以出本书叫《黑骨精是怎样炼成的》。
经此一遭,我妈再回去上班的时候,果断地把两个孩子都带在身边,让我爹和他同学畅快地吃上了味精拌面的生活。
看到这里你们大概可以了解了,我爹带娃如何地不靠谱。加上他工作的性质常常往荒无人烟的森林里钻,我和哥哥一路在妈妈身边长到了全家团聚。
这时我3岁。许是我妈把好基因在我哥身上用尽了,到我只好搜罗些边角料,加上大量我爹那边来的原材料,捏吧捏吧成了我。哥哥白净漂亮听话懂事,我丑且作怪还不停闯祸,兄妹两长成了一面镜子的两面,映衬着对方。
记忆里那个时期的爸爸很模糊,也没有我如何被疼爱的画面。他依然常出外业,一年里只有几个月在家的功夫。翻开相册,也有一两张他把我架在脖子上登高望远的照片。
倒是还记得大概是4岁左右,有一天中午在外面疯跑,回家很晚错过了饭点,爸爸往我屁股上招呼了2巴掌。等妈妈下班回家我告了状,检查时看到了我小屁股上有红色的手指印高高浮起。
我记得那时候我爹会趁我妈不留意的时候打娃娃。我嘴甜,被打之前会告错求饶,很少被打,因此那次被打的画面就深深留在脑海里直到现在。
我哥嘴笨且倔,被打也只会直挺挺地站着不跑。尽管我妈一再奉劝我爹收起这套骗人的把戏,给自己留下一点颜面。然而我爹觉得我妈跟外交部发言人一样,郑重警告严厉警告只是一种描述心情的方式,并没有就此罢手。
事情在我爷爷从河南来探亲的时候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
我哥有一天玩过了点吃饭回来晚了。我爹照常说了他几句也就完事儿了。我爷爷捧着红烧肉浇大米饭的碗点评道:孩子不打不成器嘞。
某个不能坚持自己立场容易受到蛊惑的同志,犹豫了一下,在他爹期待的目光中,脱下鞋子就往孩子的头上刷过去。在灶面前切菜的我妈,听到她的娃娃嗷嗷地哭上了,出来看个究竟。很不好彩的是,我爹鞋子上有颗小钉子露了头,刷过去的瞬间就把我哥从头到脸划出了血印子,小河淌水一样往下滴血。好彩的是,堪堪地避开了眼睛。
我妈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回头拿了块纱布,给孩子把脸擦了一下。镇定自如地回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那时,我爹还在望着我哥发呆中,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向他逼近。
提刀女侠大喝一声:哪只手打的娃娃,剁下来!然后锵锵锵抬起小脚冲将过去。
围观群众大喊:快跑!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爹发现女侠已经杀到面前,拿起脚来就跑。
我妈丝毫没有脚软,一样提刀追了出去。
吃瓜群众没有手软,一群群地追了过去。
我爷爷捧着碗,手脚都很软,没有追出去。
我做为最投入最热情的观众,在屋里哭得天崩地裂海啸山摇,当作BGM给他们助兴。
那一个太阳光分外炽烈的午后,我爹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和平时跑马拉松的耐力,绕着整个大院展开了长征。
我妈提刀在后面疯狂追击的画面,因其极具感情张力和爆发力留在了那一辈人的记忆中,久久无法散去。
大家纷纷被我妈平时笑语嫣然亲切热情和这时面沉如水坚毅沉着的反差萌折服,得到了“有事没事都不要去惹医务室的陈医生”这个知识点。
那只闯祸的手当然是留下来了,但是经此一役,我爹像是被我妈挑掉了手筋武功尽废,从此改走了文臣的路子。
做为新中国的大学生,做为跳级高二就参加高考还考上好学校的模范生,辅导文化,他还是有底气的。
我哥很得了他的基因,功课很好,不需要什么辅导。于是我爹开始对我这个未上小学的文盲上了心,立誓要传道授业解惑将女儿好好熏陶一番。
偏我是个扶不上墙的,觉得认字这种营生不是我的本命,一心一意奔着当上警察局长这个梦想去了。成天带着院子里的孩子们东跑西串抓坏人,追鸡撵狗,把自己也炼成了黑骨精。
好容易熬到把我送进学校的年纪,院子里的鸡鸭狗儿和我爹我妈都松了口气。我妈把学校的老师都转化成了她的闺蜜,我也借光当起了班长。
现在想想,啥班长啊,这就是个紧箍咒,箍着我不捣乱不作妖罢了。是我妈借了老师的手,制服孙猴子的手段。
我爹是不相信这一套的。他锲而不舍地把我往文学的道路上拉。经常给我拽点儿听不懂的文。
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类的。唉!我一个小学生,知道大人,知道死人,大人死人连一块儿是说妖精打架么?
当然也偶尔有听懂的时候。
要考试的那天,出门前我爹嘱咐我:切忌交头卷啊!
7岁多的娃娃,父母说的话还是要听的。为了交头卷,题没做完我就抢着交了。
成绩单下来,我妈的好闺蜜——我们班主任来了家一趟之后,我妈把我狠狠修理了一顿。
后来问明白了,又把我爹修理了一顿。
通过这次大修,我明白了,切忌就是千万不要的意思。
转天我要出门,我爹又说,切记带伞!
你们猜到了。我把妈妈放在书包里的伞拿出来,然后淋得透湿回来了。
我认认真真地病了一场。
再后来有一天,我爹说,听到打铃就回来吃饭,切记切记!
铃声响起来,我蹲在家门口冥思苦想,是切记啊还是切忌啊?这门我是进得进不得啊?
我爹就是在这样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中散失了家庭主导权。加上他常年出门在外,家里的事管不了,我家就形成了很自然的民主关系。我妈做主,其他人是民。如果真有区别的话,我爹是刁民,我哥是普通人民,我是顺民。
我爹就是在这样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中散失了家庭主导权。加上他常年出门在外,家里的事管不了,我家就形成了很自然的民主关系。我妈做主,其他人是民。如果真有区别的话,我爹是刁民,我哥是普通人民,我是顺民。
我在这样和谐的民主氛围中渐渐长大。等到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爹当上了中队长。
我爹说这是组织对他的信任,就像老师让我当班长一样。我妈说,你可别吹了。还不是因为你老实肯出力,谁要当这个破劳什子的队长。
果然如此。
那个时候的官,可能是近代史上最不像官的官。我爹从此走上了”钱少事多离家远“的路。没人干的活儿,他要兜底;集体出差赚回来的钱,他只拿大家的平均数。算算还不如他当老百姓的时候。最要命的是,我家成了招待所。
来找我爹的学生,从县上来开会的下属单位人员,上级机关来办事的人,统统被我爹喊来家里吃饭。
食堂的饭不好吃,不如我爱人煮的。我爹总是这样说,笑眯眯把人拉来家里等着开饭,顺便再把公事讲一遍。
我放学回家,常常看到家里坐了不认识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妈妈在厨房里把菜一碗碗端出来把桌子填满。
我爹这时候就会说,都是家常便饭,绝不会为你多添一个菜的,放心放心。
说得好像我家多富贵,顿顿摆满一桌。也不知剩下来的菜要吃几天。
照说刁民把主人当农奴使唤,这个翻身的过程必然是无法和平演变的。
但是,民和主思想高度统一的时候,偶尔也会奏出和谐的主旋律。
在引起我家爆发局部冲突的各种事由里,从来没有公共食堂这个项目。因为我妈自己也经常带一些陌生人来家里吃饭。
来院子里磨刀的手艺人,听口音打听明白和我爹来自同一个县城,磨完刀就被我妈喊回来吃饭。自此只要他来,中饭晚饭自然是我家包了。
来院子里卖桃的、卖鱼的、卖菜的卖豆腐的农民,上城来找我妈看病的某某、某某、某某某等等,都吃过我家的饭。所以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家也是个公共食堂。院子里的食堂关门了,我家就得开门了。
食客们不付钱,但我家有全院子最锋利的剪子菜刀,我家吃全院最最好的桃,我家有些山里才有的稀奇货。
我那时以为我家超级有钱,所以要开食堂。而且真心喜欢家里来了人.有好吃的,爸爸妈妈不吵架笑脸也比平时热烈,好一番和平盛世。
盛世之所以招人喜欢,是因为光景短暂。和平作为稀有的罕有的珍贵的存在,点缀着我爹二牛同志和我妈陈皮梅同志不吵架活不下去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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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清零!
Ajimm,是你吗?你又回来了吗?想死你了,好开心又看到你
前排占坐
好激动! Ajimm出手,必是大作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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