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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郭小峰探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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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9 20:14:00
看到有更新,帮贴一下,小爬不介意吧?
见到阿刘已经是傍晚七点左右了,等他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我走了进去。
阿刘看到我有些惊讶,注视了我一会儿问:“又不舒服了?”
“有点儿,”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点帮助消化的药吧。”
他低头在处方单上写了起来。
“饮食习惯的调整有时比吃药还重要。”阿刘一边把处方单递给我,一边建议道:“当然,你的职业没办法,我建议你在家和单位都放几包牛奶预备着,一旦胃感到轻微疼痛,马上喝上一袋,一般来说,常常能很快缓解一些。”
“是吗?我回去试试。”我说着,把处方放在兜里,向门外看了一眼,还有医生护士在隔壁工作:“一直麻烦你,很不好意思,晚上请你一起吃饭好吗?”
“好啊,”阿刘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正要出去随便吃点,一会儿还要回来还要替吴大夫值夜班呢。”
我选了一家离医院不远,装修高雅幽静的饭店,并且专门要了一个雅间。
“干嘛这么隆重?”阿刘半玩笑地问。
“不隆重,你救了我的命嘛!”
“别总提这件事了。”阿刘摆摆手:“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
我笑了笑,没再说其他的,除了请他点菜。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我没有寒暄的劲头,阿刘也没有热心交谈。当吃完碗里的最后一颗米之后,阿刘放下筷子,双手相握,直言不讳地问:“郭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你看出来了?”
“你没有照镜子。”阿刘先含蓄地回答,然后目光突然变得冷冰冰了:“有件事我想说,如果让我再拿钱赎谁,那你就找错人了,因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而且——,我相信,自有会赎她的人,不用再来找我了。”
“有赎她的人?谁?”
阿刘摇摇头,很坚决地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而且,我们能否不提这件事。”
我换了个问题:“你说你们已经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达成离婚协议了!”
“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前。”
“那么你最后一次见江瑶是什么时候?”
阿刘没有立刻回答,他审视着我,半晌问:“为什么你一定要提她?”
“你应该能够猜得出来,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我脸色的不寻常,”我平静地回答:“我是一个刑警,并不管什么有伤风化的案子,一般来说,只有死亡案件才会到我这里——”
阿刘的眉毛挑了起来:“你是说——?”
“对!”我回答:“江瑶已经死了。”
在听到江瑶死亡消息的那一刻,阿刘保持了一会儿惊讶,但接下来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感甚至也没有追问其他的细节,而是移开目光似乎做了一会儿回忆,然后继续很平静地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大概是——上上个星期天,对,就是星期天傍晚。”
“在那里见的?大概几点?”
“在我家,就是下午六七点钟的样子,那时我们就离婚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然后她就离开了家。”
“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阿刘稍微轻蔑地笑了一下:“左不过是她新攀上的吧?”
“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我看着他,无法相信。
“这点很重要。”我恳切地说。
“我说过我不知道。”阿刘突然有些激动:“谁都可能,生张熟李她都喜欢,我早就不再关心她和谁在一起了,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阿刘,我现在不是多事的干涉你的私生活,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回答,你就是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
“那你们调查好了。”
阿刘的表情很倔强,那下面是一丝不容侵犯的骄傲。
“她离开家拿了什么东西没有?”我主动换了个问题。
“当然,之前她已经尽量卖了每一样值钱的东西,”阿刘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讥讽:“上一次我看她拿了她最大的箱子,里面大概是她的宝贝衣服。”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箱子的照片:“是不是这个?”
阿刘看了看,点点头。
我心里暗暗叹口气,——这样看来,从箱子的来源是追查不出犯罪嫌疑人的线索了。
我注视着他,希望他能理解我的好意,告诉我江瑶可能和谁在一起,但阿刘却在我恳求的目光下别转了脸: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阿刘轻声说,声音里混合着痛苦和愤怒:“在一次次出丑之后,我对自己说:‘够了,我不想知道她又要和谁在一起,我不想每天提醒自己曾经多么蠢,我需要做的就是结束它。’——所以,我开始和她谈离婚,除了这个,我根本不和她讲话,她开始不同意,也很少回家。但后来也许她终于又找到了更适合的归宿吧,反正我们总算达成了一致。我对她的一切都没有兴趣,或者说,我逃避知道!”
“阿刘,你是个少有的好人——”我望着阿刘混合着复杂情绪的脸,再次恳切地说道:“可是你知道吗?你有些太骄傲了,——太骄傲,有时会害死人的。”
阿刘依然倔强的别过脸。
“那么我告诉你,”我只好自顾说下去:“你的骄傲使你成了唯一的嫌疑人,我们要搜查你的家。”
阿刘转过脸,平静的回答:“当然可以,只是——”
“什么?”
“我知道你在帮我,”阿刘突然放低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和感激:“你故意不在医院谈这件事,而是请我出来,就是为了帮我——”
“——但恐怕我能帮的很有限。”我打断他:“不能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我知道,”阿刘的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乞求:“我想说的是,——能否,能否在我休息的时候搜查我家,或者,我把钥匙给你,你们随时可以过去,我不怕搜的,我,我只是不想影响工作。”
“毫无问题。”我立刻毫不犹豫地承诺:“我会尽量不影响你的工作,我保证!”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31 19:08:26编辑过]
他们的眼睛一起转向我指的方向。
那是一个大大的,沾满血迹的白床单,尸体就是用它包裹放在箱子里的。
我走过去,指着床单说:“很少有人家里用纯白的床单,因为既不耐脏,又不温馨。我们也去过阿刘的家,他的家从家具到饰物都很大众化,并且我专门看了一下,阿刘家的床单被褥和普通人家一样,都是那种几件套的花布系列。所以,我认为这个床单应该不是他们家的,那你们说,什么地方爱用这样颜色的床单?”
“医院,当然是医院。”小秦说:“这么白。”
我摇摇头:
“咋一看像。但我住过二院,二院的床单被褥正中间印有‘第二人民医院’的红字,而且,那些床单质量也没有这个好,现在我们再推测一下,除了医院还有哪里爱用纯白的床单呢?”
小秦看着我,突然叫了起来:
“宾馆!”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老想着凶手是阿刘,看见白床单就想到医院,我真糊涂,其实现在看凶手未必一定是阿刘。江瑶生活很随意,很可能和其他人有纠葛,我脑子真是被拘住了!”
“不用自责!”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一样,还是我们的史大法医说的对——‘结论源于证据’,现在做什么结论都太早了。”
小秦是个行动派,即刻转身。
“现在我就去排查宾馆。”
“也——好!”我慢吞吞地冲他大步向外的背影说:“如果你着急的话。”
小秦猛地止住步伐,硬生生的,看起来差点闪住腰,他有些僵硬的扭过身猜测地看着我:“怎么?”
我笑了:
“虽然这个床单推测有可能是宾馆的,但实际未必,还有其他的一些可能;其次,即使是宾馆的,杀人碎尸的现场也未必就在某个宾馆,比如凶手可能曾在宾馆工作,方便拿到这样的被单;或者是凶手曾经在某个宾馆偷出来,临时一用等等可能性吧,总之,很难有唯一结论。——而且,即使确实是在宾馆做案,排查全市几百上千家宾馆也是不得了的工作量。”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试试,”我说:“看能不能取个巧,我已经把江瑶的照片交给酒吧、夜总会最多的那两个辖区的派出所,还有缉毒组,看有没有人能认出江瑶,最好能认出来,她喜欢在那类地方晃不是吗?唯一能得到有价值的信息,我们就能省很多事了。”
“这倒是的好方法。”小秦习惯性地抓抓自己的头顶:“可为什么要交给缉毒组?”
小秦一直不知道江瑶那次被抓的事。
我刚要解释,手机响了,一看,是缉毒组郑组长的:“喂——”
“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人认出江瑶了。”
我大喜:
“好,好,我马上让人过去。小秦,你先过去,听听他们怎么说?”
“好!”小秦立刻又转过身,但刚走两步,又折了回来,转着眼珠问我:“咦——,你为什么不去,肯定又有新发现是吗?”
“没有,”我回答,再次走到江瑶的尸体前面说:“但指望我们的法医官看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证据。”
小秦做了个顽皮的鬼脸走了。
“你想到了什么?”小史跟过来问。
“我看了最初的法医报告,似乎太简略了。”
“初步尸检做的还是比较全的,” 小史说道:“不过他们后来把一切都移交过来,要是现在欠缺什么,责任就是我的了。”
我赞许地看看小史。
“不是缺什么。”我说:“只是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我指了指死者胸口的刀伤。
“你说刀伤吗?”小史立刻回答:“现在凶器没有找到,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样的,但死者伤口外边呈三角形,我倾向于是带放血槽的三棱刮刀,这种刀普通人很少有,更像‘几进宫’的家伙有的玩意,这也是我认为凶手可能不是阿刘的原因之一。”
我点点头:“有道理,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这个伤口是正面刺入的,也就是说凶手出手时,江瑶应该能看到——”
我没有说完。
小史猜疑地看着我:“你是说是熟人?这不绝对呀——”
“哪里!”我笑了:“我是说想想江瑶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史立刻回答:
“很自私!极端自私!”
我笑着摇摇头:
“是的,但现在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方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2-3 0:12:49编辑过]
小史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认为江瑶是那种软弱的,任其宰割的女人吗?”
说完,我的目光落到了江瑶的手指甲上,她那修剪的很尖利的长指甲上涂了一种在夜晚迷离暧昧的灯光下显得妖冶异常,而在这刺眼的日光灯管下则显得可怖的紫黑色指甲油。
小史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马上仔细检查她的手指甲,看有没有其他人的人体组织。”
缉毒组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好的惊人。
郑组长告诉我们,一个一直跟踪外号叫“鹞子”毒贩的警察,认出江瑶好像就是和他混在一起。
“‘鹞子’?”这个名字我觉得很熟。
“你应该有印象的。”郑组长推过来一张照片,提醒我说:“你还抓过他呢,诺,你看。”
“哦——”当我看到照片主人那老鹰般的鼻子时全部想了起来,他的外表实在很难忘:“原来是他!”
“‘鹞子’现在不见了,”郑组长继续说:“老雷一直跟踪他,但目前老雷不在这里,所以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不过,和老雷一起的小吕现在还在,你们可以问问他。”
“好,好,”我大喜过望。
小吕是个精干的年轻人,说话也是如此:
“我对她不了解,只是最近这个女人都和‘鹞子’在一起,最后一次是他们一起住进美达宾馆。”
“大概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美达宾馆是一个规模中等,地处城市东南角的三星级宾馆,位置从市中心看,略嫌偏僻,但如果打算开车离开本市的话,反倒位置更佳,因为那里离高速公路入口近,并且不用穿过拥堵的市内街道。
我唯一担心的是前台服务员记不得“鹞子”他们,因为美达宾馆硬件装修虽然看起来还说得过去,但一瞅那些服务员懒洋洋的站姿和表情,就觉得这里的管理大概很稀松,员工们很不像工作上心的样子。再想起几天前本市开了一个全国性会议,各大宾馆及小招待所甚至澡堂都爆了棚,那就尤其可能挤得他们脑子里盛不下一星期前的事了。
但谢天谢地,情况不像我估计的那么悲观,当我们出示了“鹞子”和江瑶的照片后,一个前台服务员一下子就指着“鹞子”的照片说:
“我记得他,”那个女孩儿很肯定的回答:“他的鼻子长的很特别,而且他还用假身份证——”,她心直口快地说着,但话一出口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又掩饰地说:“当然,也不一定就是假的,我只是怀疑,而且,我们是无法检验身份证的——”她又期期艾艾地解释起来。
“是的,是的,你们没办法检验,没有谁能为此追究什么,事实上你有这么好的记性和鉴别力真难得,”我赶快安她的心,免得把话题岔开:“你还能记得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入住吗?”
“大概两星期前住的,具体我可以查到的。”
“哦?”我有些吃惊:“你还能记得他登记的名字。”
“是呀,”这个放下心的女孩儿顿时恢复了爽快,一边在电脑上查阅,一边继续说:“因为这个客人很奇怪的,他没有结帐就自己离开了,押金也没退。”
“是吗?”我越发高兴,这意味着宾馆会对“鹞子”更加难忘。
“是呀!”也许听出了我声音里的惊喜,爽快女孩儿更起劲儿的介绍说:“而且,后来我们查房的时候,还发现丢了一个床单,幸亏收了押金,我们不吃亏的。——噢,找到了,他登记的名字是张伟,是11月1号住进来的,预付了一星期的房费。”
小秦和我交换了一个无法抑制的惊喜眼神儿。
鹞子住在320房,那是一个靠近楼侧的一个房间。
“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呀?”带路的服务员边走边对我们说:“他自己专门要求要住在安静,靠楼梯的房间。”
“是吗?那他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反正他是自己来登记的,你可以再问问我们的楼层服务员。”
房门被打开了,粗粗一看,里面并没有明显的痕迹。
此刻,楼层服务员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你们后来打开房间清理时,有什么异常发现吗?”
“没有,就是特别乱,而且,丢了一个床单。”
“这人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不, 第二天就来了个女人,我记得很清楚,她还拖个特别大的箱子,我都没见过有人出差背这么大的箱子,好像人们出国移民拿的那种,跟要搬家似的。”
“是她吗?”我抑制住内心再次涌上的狂喜,把江瑶的照片递过去。
“是。”楼层服务员只看了一眼就肯定地回答:“就是这个人,说话有股高高在上的劲儿,其实一看就不像正经女人,哼!我记得很清楚,她还没钥匙,老是尖着嗓子叫——‘服务员,开门——’。”
正说着,小秦突然喊我一声:“郭队,看!”
我赶快走过去,小秦指着两床之间深土黄色地毯上几块更深的污渍。
准确的说,肉眼是无法判断的,但这个宾馆重新装修的时间不长,地毯还比较新,那颜色很有几分像被清洗过的血迹,——由此推断,这里是第一作案现场的可能性很大了。
“叫小史他们来吧。”我说。
案子进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使我的情绪非常高涨。
现在,我需要做的就是再查查宾馆的监控录像,看能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发现。
到了监控室,却立刻印证了我对美达宾馆的第一印象,内部管理很混乱松懈,监控室根本没人。等把负责的人找来,他手忙脚乱乱翻一通,才找到1号那天的录像,录像中,我们看到了“鹞子”走进了320房间。
“后面的呢?”我问。
“哦——”他有些尴尬的解释:“我突然想起来了,第二天探头就坏了,我一直联系厂家修,但厂家一直没派人来,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说着,他的口气又变得义愤填膺了:“这样质量的产品,又是这样的售后服务,让我们还怎么信任他们,以后还怎么继续合作下去?”
我挥挥手,懒得听这个不负责任“滑头”的解释,拨通手机;“喂——,小秦,看看3楼的摄像探头怎么回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秦打回了电话:“郭队,摄像头是被人为破坏的。”
“哦?”
还没等我说话,在一旁听到的那位“滑头先生”立刻就叫唤起来:“人为破坏?怪不得!——这可是防不胜防,搁谁也没办法。”他像找到了最完美答案,并受到最大委屈似地摊开双手,很无辜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他,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探头坏了?而且人为破坏?第二天,就是2号了,为什么那时要破坏?谁破坏的呢?和这个碎尸案有关吗?
这是年前传的最后一章,要隔10来天过完年后才有新的看
尾声
A
像讲上一个故事那样,郭小峰依然骤然而止。
在和爸爸对视了近三分钟之后,爱梅终于打破了沉默,她犹犹豫豫地问:“阿刘就死了?”
郭小峰没有回答。
“阿刘不想活,他主动的是吗?”爱梅继续迟迟疑疑地问:“这件事——我是说阿刘救人的事——不是意外——?”
“肯定是意外!”郭小峰轻声更正女儿:“只能说也许真的是阿刘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上苍给了他希望的死亡方式和机会。”
稍微停顿了一下,郭小峰接着说:“——但阿刘一定选择了死亡而不是自首这条路,否则他就不会去诊所买安眠药了。”
“是呀,”爱梅疑惑地说:“可阿刘是医生,他不需要去——”
“——诊所,是吗?”郭小峰摇摇头:“所以我才会判断阿刘是想选择自杀而不是自首的决定,也才能猜出他希望我能帮他把案子对他的家人和同事隐瞒下去的愿望。——在这种情况下,阿刘一下子买这么多安眠药应该是想自杀吧?!可仅仅是想自杀吗?如果不介意,他完全可以从医院开出死亡剂量的安眠药,可他却选择了去一家小黑诊所开出这么多虽然被限制随意购买,但其实也不是很严格管制的几乎是比较常用的安眠药?——我的结论是他不想人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小心,小心到了不希望做一点儿能引起同事们猜疑的事情——?”
郭小峰停住了,望着女儿。
爱梅微微张开嘴,似乎明白了,但随即又仿佛被其他不解围困住似的,目光再次有些茫然,呆视着爸爸那张被窗外混合着万家灯火的夜晚之光中似乎无喜无悲,又仿佛似喜似悲的脸。
她的目光又垂到面前的茶几,那上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再动,包括她下午专门做的,准备边听边吃的水果沙拉——还在静静地放着,散发着香气。——但她没有胃口,感到脑子里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疑问——
“爸——”爱梅突然抬起头:“你早就猜出阿刘可能会自杀是吗?他傲气,不愿成为笑柄,你故意给他留时间?”
“当然不是!”郭小峰一口否定,然后有些答非所问解释:“我当然希望阿刘自首,因为那是我认为阿刘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郭小峰仿佛有些回避地站了起来,顺手打开台灯,柔和的灯光刹时弥漫到这间刚才一直显得有些幽暗的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茶室渐渐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爱梅也站了起来,坚持小声追问道:“但——”
“——但是,”郭小峰不再回避女儿的问题:“后来我确实想,——如果能够有选择,也许可能才是人生最好的结局。”
“所以——”爱梅咬了下嘴唇:“你决定给阿刘选择的机会,甚至默许和成全他选择自杀。”
郭小峰没有再回答,一言不发地踱步走到了阳台上,他无声地矗立着,微抬起头,仿佛在凝望窗外暗淡又缤纷的夜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2-25 10:44:07编辑过]
“我喜欢你这么做,爸爸,特别喜欢!还有那首诗,真的很棒,我以前从没听过,你能再给我说一遍吗?”
一直沉默的郭小峰猛然回头,垂眼俯视着女儿,目光突然变得很犀利:
爱梅楞住了,仰脸看着爸爸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片刻,郭小峰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转回头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仰望夜空,而是半垂着头,仿佛在看马路上蜿蜒的车流,幢幢楼房间跳跃闪烁的灯光。
盯了一会儿爸爸高大挺拔的脊背,爱梅很小心地问道:“爸爸,你想对我说什么?”
停了片刻——
“也没什么,”
郭小峰平静地回答,声音恢复了素日的低沉浑厚:
“只是突然记起了阿刘的追悼会,——那一天去的人很多,我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阿刘医院的领导一脸肃穆慷慨激昂滔滔不绝的高度评价着阿刘一贯的医德,和这次舍己救人的精神,——在他的赞扬声中,我又四下环顾,会场上阿刘父母悲痛欲绝,但可幸隐隐中还流露出骄傲的神情;阿刘的同事们都满面感伤十分惋惜的样子;还有那些受过阿刘倾力相助,闻讯赶来的病人们,真的犹如丧失自己亲人一样的面露痛心,泪流满面;当然还有那个被救的小男孩儿,他还是很惊恐,他的爸爸妈妈则还是又紧张又害怕又感激的表情。——他们的感受似乎各自不同,但可以看出——人人都为这件意外痛心着,——可想着事情的真相,我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在这感慨间,不由自主的,我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刘的情景,想起那次自己街头突然发病,正陷入绝望时又突然幸运遇到阿刘的那件往事;想起自己曾因此违背一贯原则主动劝说阿刘冷静选择婚姻对象,希望这位好人能有无限广阔的未来——;再后来呢,我和阿刘深入接触却只为到医院寻找案件真相?”
郭小峰轻轻苦笑一声:
“哼,结果尽管我万般逃避最后还是不得不直面就要水落石出的案情时,无奈之下在几乎没有选择的选择中我只能选择劝说阿刘选择自首的选择,希望能为他找到一线生机;——再到最后呢,就是我别无选择地坐在阿刘的病床边,搜肠枯肚地希望自己能想到什么话语,令同样没有选择的阿刘彻底放弃心结,可以安心安息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很幸运,我找到了!——这使我不由得再次想到了那首诗,——很奇怪?就在追悼会上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想到读这首诗?它那么古老,只是年轻时因为著名读过而已,自己也并不怎么推崇。——而且,我相信我对‘一切都是命运’的诠释恐怕和那时阿刘的理解也多半不同。可为什么我会背它呢?——想了半天,我对自己说,原因也许就是阿刘曾令我想起过同一诗人的另一首诗,因此容易联想吧?还有就是这首诗更像一首佛家的偈子,能令人产生一种宿命的安心感而已?——我没有找到特别准确的答案,也失去的追想的愿望,——因为就在那个茫然回思的时刻,我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重念了一遍这首《一切》,当我默念完最后一句时——”
郭小峰突然停住了,再次微抬起头,仿佛想再眺望眺望深邃的夜空,稍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继续说道:
“——我突然有些可笑地对自己说,无论无何我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默念这首诗,——因为环顾众人,就仿佛我曾认为关于‘高尚与卑鄙’的两句诗是对阿刘与江瑶关系的最贴切形容那样;同样的,这首诗最后的一句,我觉得也是对阿刘离去的再贴切不过的形容,我想无论怎样,阿刘的死,一定将在我们这些人的心中,——留下冗长的回声——”
又一个周末到来了——
爱梅心事重重地打开门走了进来,瞟一眼鞋架,爸爸的鞋在,但楼下很静,没有人声,想也没想她就断定爸爸此刻一定正在茶室一边惬意地喝着热茶一边悠闲地翻着书或资料来消磨时间。
爱梅慢吞吞地脱掉外衣挂到衣柜里,心神怅然,马上就要过年了,她该怎么说呢,云宝的样子是那样孤独和绝望?——可看一周前爸爸的态度,不要说再请云宝来家里过年,只怕一开口说自己上午找过云宝,爸爸就会发怒。——尽管去年暑假中爸爸赶走云宝时还是很克制情绪的,但她知道,那份听起来很礼貌的谎言已是爸爸相当明确的态度了。尤其是后来听到云宝给自己转述过后她找爸爸解释时爸爸强硬而激烈的态度,她就明白了,爸爸之所以后来再不在自己面前提那件事,并非忘了,不过是全部归罪于云宝身上,偏袒女儿罢了。
也为爸爸的难得不讲公平,流露出对她的偏袒,她更不敢开口了。
是的,她不敢说,——虽然平时的她从不怕跟爸爸顶嘴,仿佛有些无法无天,可她心里很清楚,对于日常小事爸爸是相当宽容的,不会计较她说什么。但对某些方面,爸爸则是极其严厉的,比如不许碰毒品,这她可以理解,所有的爸妈大概都怕这个;可对有些事爸爸也相当的严格,比如晚上回家的时间,必须十点之前。她同学的父母很多没有这么严。——爸爸的理由是生命安全问题,但她想,爸爸忌讳的恐怕还不止这个,只是作为爸爸,有些话不便出口罢了。
也的确,一般作为女孩子,成长之后的问题都是和同学或妈妈谈吧?——只是她,没有了这个机会。
这些方面的隔膜也许是父女间天然存在的隔阂。
——可她毕竟大了,她的主要心事已经全演变成了不方便和爸爸谈的问题——
当然,在其他方面,自幼她和爸爸沟通也不多,因为那时她有妈妈嘛,再说从小全家都宠她,只有爸爸常常板着脸训她,所以一直她都和爸爸有些敌对,直到上了大学。
独身在外的她在碰了不少钉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毛躁脾气却很少受到挫折,除了生活单纯,自己成绩比较好的原因外,恐怕还托了不少爸爸的福,很多时候她态度莽撞却没有人太计较她,包括她的老师们,使她渐渐忽略去想其中的全部原因,——现在想想自己要是三轮车夫的女儿,或者像云宝那样,没有父母的庇护,恐怕早就知道见人说话的规矩了,还用人教?
现在的她越来越理解爸爸以前对她的要求其实非常宽松,也自愿尽量注意不触犯爸爸真正忌讳的原则。
——但,爱梅再次怅然了,——生命中有些事不能由她啊——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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