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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惊悚悬疑秘宝传说《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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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12 20:26:00
转自莲蓬鬼话,正在连载中,作者:雾满拦江
第一章:秘传宝珠
(1)白毛怪
我祖爷爷名叫夏知非,他是前清太平府道鼎鼎有名的才子,据说他三岁知诗,五岁成文,乡试、府试两元及第,所以又称夏双元。只要等到金殿面君,纵横礼乐三千字,独对丹墀日未斜……届时就是三元及第,那是何等荣耀、何等光彩的事情。
只可惜,祖爷爷没有等到金殿面君的时候,世道就乱了。
所以祖爷爷没有去金殿面圣,而是拿了根木棍,躲在太平府道阁老镇五里岗的松林里,准备抽冷子打上个把行客的闷棍,为的只是弄口吃的而已。
秀才劫道打闷棍,可知这世道忒也乱了套。
自从西夷洋人的火轮船溯江直上,搅得大清江山风雨飘摇之后,淮南太平府一带就总是出现怪事。曾有人看到一个浑身穿白的女人独自走在路上,这女子走过的时候,天上的风云变幻不定,一片片的云朵象害怕什么似的,忙不迭的向四面八方逃窜,留下来的是一个火辣辣足以烤死人的日头。路上的野狗远远的见到那女人,也一条条的夹了尾巴,两腿软软趴在地上连动也动不得,撒了一肚子尿水不说,还发出碜人的哀嚎之声,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狗害怕那白衣女人,但人却不害怕。就有一个姓钱的无赖闲汉,叫钱半宝,他看到那女人年轻,就打起了坏主意,上前搭讪:“大姑娘,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怎么一个人出门啊,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啊……”
那女人好象很羞涩的样子,拿手指了指前方,说:“我要去那里呀,要走好远好远的路……”
钱半宝就道:“大姑娘,你干吗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就留在这里,不也是蛮好吗。”
“你叫我留下来吗?”那女子说道:“可是我在这里,无亲无故啊。”
钱半宝趁机道:“大姑娘,谁说你无亲无故,你留下来的话,钱大哥我就是你的亲,就是你的故。”
……
无赖汉钱半宝勾搭那女人的时候,路上多有人看到,都知道钱半宝这家伙又要干坏事了,被他拐去的女人,大都被他卖到了妓院里,下场悲惨得很。虽然看到白衣女人被钱半宝带回了家中,可因为大家忌禅钱半包的凶恶,谁也不敢出声提醒那个女人。
那白衣女人跟着钱半宝进了他的家门后,钱半宝就闩上了门,此后一连几日,这扇门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直到有一天,有几个经常和钱半宝一块做坏事的青皮无赖,去他家里找他,左敲门也不开,右敲门也不开,青皮们一恼火,找来根木棍就把门撬开了。
门一开,就见一物嗖的一声窜了出来,惊得无赖们怪叫一声,鼻翼间嗅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已经齐齐的栽倒在地。
再爬起来,但见那物疾奔如电,已经窜到了远处的荒野上。远远的看上去,那东西四足着地,身上长满了白毛,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工夫,就钻入地面不见了。
大家惊魂未定,急忙进去看看,却见钱半宝正笑眯眯的卧睡于炕上,只是他的肚皮已经被什么东西咬开,肠子脾胃被叼出来,挂得满院子都是。肚皮里的脏器都被叼了出来,钱半宝自然是早已咽了气,只是他脸上那幸福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2)人相食
自从那白毛怪物出现以来,淮南一带,整整七年再也没下过一滴雨。
七年颗粒无收,淮南一带的百姓陷入了饥馑之中。天下大旱,这时候正是需要朝廷赈济的时候,偏偏那洋人也跟着捣蛋,拿着洋枪洋炮攻进了北京城,被洋人赶在屁股后面追得“北狩”的皇帝太后是没心思把文人们叫到金殿上去闲扯蛋了,祖爷爷夏双元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州府定期供应的禄米也停了,三乡五里闹起了土匪,佃户们全都摞下地不种跑去劫道,就这么折腾了一段时间,却是越闹越凶,越闹世道越乱,越闹下去,太平州府道路两边倒毙的饿浮也就越多。
乱世的黄金比米贱,乱世的秀才不如狗,祖爷爷家里的锅灶,早就断炊了。
到了我们在这里说事的那一天,祖爷爷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饭了,饿得两眼血红,见了活物就想上前咬一口。黄昏时他看到了前院郭道台家里突然生起了火,就充满希望的跑了过去,看到的却是两眼血红的郭道台,正把他那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婆放到锅里煮,那香喷喷的肉味,熏得我祖爷爷当时逃出门去,把胃里的酸液吐了一地。
祖爷爷说:世道不靖,人相食。
当时我祖爷爷几乎是爬回自己家里,找了根绳子出来,绕着圈想把绳子套到房梁上,可是绕了两圈,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去,把绳子套在脖子上了。祖爷爷绝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操起根木棍往自己的脑袋上砸,那棍子堪堪要砸到自己的脑袋上,祖爷爷却突然收了手。
人如果要寻死的话,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软的有绳子,硬的有木棍,这些东西祖爷爷都用过了,那这可不可以就算自己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不算?别人说不算是不管用的,反正祖爷爷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既然那位三岁知诗,五岁成文的夏双元已经死了,那么眼前这位饿得饥肠辘辘两眼发黑的夏双元,何不学着别人的样,去五里岗看看能不能弄点银子食物回来?
就这样,我祖爷爷来到了五里岗,躲在了树林里。
求老天保佑吧,当时我祖爷爷忍着碌碌饥肠,在心里祈祷着,握紧了手中的那根木棍。
缺乏劫道专业素养的人会认为,抢劫最好的辰光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时份。
其实不然。
据我祖爷爷亲自面授:劫道这生意,是不能避开人的,你抢的就是人,要是躲着人的话,那你还抢谁去?许多第一次干这种买卖的人大多都会选择在午夜时份,拎根棍子悄悄的走出家门,捡个无人的僻静处躲起来,他却也不说想一想,有哪个行客会非要捡在夜深人静时份非往你的棍子下面钻?活腻歪了不成?所以象这些业务不熟的小劫匪在荒野松林里趴上一夜,运气好的话冻个半死,运气不好的话,就等着明天一早别人替他收尸了——活活冻死了。
更何况,自从七年前的白毛怪物出现以来,太平府一带的居民到了晚上,根本就没有胆子出门。
夜晚这一带,总是会出现一些不吉利的东西。就曾有一个人夜晚出门,看到一个瘦瘦的小女孩蹲在一家的门口,那人就从后面悄悄的靠了过去,拿只麻包突然罩住小女孩,急忙背了往家跑,到了家里就赶忙生火,烧了一锅开水之后,打开麻包一看,里边哪里有什么小女孩,不过是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人骨头。再出门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几天前被人吃掉的,可能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吃了,还老实巴脚的蹲在门口呢……
……
总之,抢劫的黄金时间段,应该是在黄昏日落之前。
黄昏日落之前,许多客人因为贪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会心情非常的紧张,连走路时脚下都不稳当,趁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在行客的后脑勺上冷不丁敲上一闷棍,然后迅速的把人拖进树林里,要赶在远处看到的人赶过来营救之前,抓紧时间从人身上搜出银子,再撒开两条腿疯了一样的快跑,那你多少会弄到点收获的。
劫道有三忌:忌和尚,忌女人,忌乞丐。
和尚这东西是抢不得的,你抢了他,他心里憋气窝火,会天天蹲在佛祖的泥胎前诅咒你,管你什么人家,被人咒上个十年八载,非得败落不可。
女人这东西抢不得,阴气重,抢了沾到晦气不说,连累得自家女眷也会遭到报应的。祖上传说着这样一件事,庚子年间,有一个小贼抢了一个单身行路的女人,结果隔了一代人之后,劫贼的女儿被一个江湖花客拐卖到妓院里,而这个江湖花客,却正是那个被抢的女人的儿子。这个说法又叫报应,总之,做坏事归做坏事,但欺凌弱女,那就不妥当了。
乞丐抢不得……乞丐这营生比谁都穷,抢他这不是瞎了眼吗?
祖上虽然不是盗匪世家,但以祖爷爷的聪颖天资,三岁知诗,五岁成文,弄清楚个抢劫的门道,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从祖爷爷拎着棍子出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太平府道上抢劫高手了。
祖爷爷捡在申酉之交的时候干这活,也就是晚上六、七点之间。这个点正是赶路的行客心情最放松的时候,看着天还早,其实已经不早了,看着路上行人不少,其实已经没几个了,看着还安全,其实已经很危险了……总之,我们夏家几世居然没有出过一个大盗,实在是怪事一桩。
等过了几拨成帮结伙的群客之后,祖爷爷眼睛不由得一亮。
前面来了一个单身客人。
那人牵着一匹骡子,骡子的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行囊,看起来非常的沉重,看起来这一人一骡已经非常疲惫了,那骡子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啃几口路边的青草。即使我祖爷爷再缺乏经验,也能够一眼判断出这是一个最适宜他下手的目标。
那客人牵着骡子走到了祖爷爷藏身的树林边,恰好骡子又停下去吃草,客人焦燥的去打骡子,趁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祖爷爷憋着嗓子怪叫一声,冷不丁从树林里窜出来,一记闷棍打在那客人的后脑勺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客人的脑袋硬得宛如一块石头,竟把粗大的木棍弹了开来。客人似乎非常的惊讶,咿了一声,还回头看了看,幸好祖爷爷见势不妙,已经双手遮住面孔,掉头飞也似的逃进了树林里。
当时祖爷爷的魂都快要吓飞了,要知道他可是三乡五里知名的才子,还一向被誉为士林的道德楷模,如今竟干出了打闷棍这种差事,这万一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跑了几步偷偷扭头一看,那客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已经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祖爷爷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跑回来,趁后面的客人还没有发现,先将客人拖进松林,再将骡子一并牵进去,然后打开骡子驮的行囊,定睛一看,祖爷爷只觉一股子热血冲脑门,差一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说到拦路抢劫打闷棍,那绝对是笔没油水的买卖,提心吊胆折腾半天,如果侥幸没被行客打死,被官府砍了脑壳,所收获到无非也只不过是三五钱碎银子,七八件旧衣服而已,没听说哪个打劫的发了横财。总之,如果不是为了活命的最后一口饭,谁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所以我祖爷爷在饿了五天之后,所期望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这样,再多一点的奢望压根就不敢有。却不料当他打开那客人的行囊之后,入眼的竟是十几锭黄澄澄的金子,当时我祖爷爷脑子就有点晕眩。
行囊里除了金子银子,还有一只蓝布包裹,包裹里边装的是香喷喷的炊饼,用不着打开包裹,我祖爷爷的口水当时就淌了下来。
当时我祖爷爷丝毫也未犹豫,顺手操起那一包炊饼,扔下金银,掉头飞逃。
据我祖爷爷说,不是他不稀罕那些金子银子,而是对于一个饿得两眼发红的人来说,只有食物的诱惑力才是无穷的,与香喷喷的炊饼相比,那沉掂掂的金子银子无异于废铜烂铁。
等到我祖爷爷跑到安全之处,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吞掉了五只炊饼之后,才懊悔当时没捎带脚的拿上几锭银子。但人这东西肚皮一填满,就把胆子挤小了,再回去只怕那行客已经苏醒过来,到时候金子拿不到不说,说不定还要把脑袋赔进去。
所以那天夜里,我祖爷爷就挟着那一小包炊饼,耷拉着脑袋,满怀信心的回到了阁老镇。包袱中那几十只炊饼给了他无尽的希望,他至少,这近些日子是不虞挨饿了,只要他还活着,熬过这阵子难关,一俟那洋人被逐走,天下恢复清明,到那时,他夏知非夏双元还是有机会金殿面君,纵论国策的。
正兴冲冲的赶着路,前面的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活物,突兀的拦在了祖爷爷的前面,把他吓了一跳:“谁?”
那怪物四足着地,向着祖爷爷又逼近了一步。
祖爷爷定睛看时,只见那怪物蓬头垢面,体形枯干,衣不蔽体,一双眼睛闪着骇人的光芒,死死的盯着祖爷爷双手掩紧的怀中:“……哧哧……”那东西嗅到了食物的味道,顿时骚动起来:“……夏兄救命……饿……”
听那凄恻的声音有点耳熟,祖爷爷再仔细一瞧,惊叫一声:“你这不是……谢藩司家的大小姐吗……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话说了一半,祖爷爷就说不下去了。
谢藩司,郭道台,都是带着足够的银子告老回乡的官员,可是世道不靖,妖魔横行,佃户趁乱把郭道台的家抢得干干净净之后,都跑去当了土匪,只可怜郭道台的老婆,竟被饿得两眼血红的丈夫煮掉吃了。
相比于郭道台家,谢藩司家更有财有势,还有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才名不在祖爷爷夏双元之下。我祖爷爷夏双元曾向谢家求婚,谢家却回说,除非夏双元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否则的话,哪怕只是个进士举人,也配不上他们家的大小姐,让祖爷爷碰了一鼻子的灰。
按说以谢家的财势,金银满库,粮食满仓,而且看家护院的庄丁也多,渡过这饥馑年景并非什么难事。可是有一天谢府的家丁们起床,却发现有一个家丁死掉了,死的家丁睡下时还是活蹦乱跳,没病没灾,一觉躺下后就成了死人了,让大家心里隐隐的发毛。
到了第二天,又有一个家丁无缘无故的死掉了,仔细检查死掉的家丁,跟前一个一样,身上连半点伤痕也没有,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到了第三天,又死掉了一个家丁。
这下子谢家可炸了锅,临到了晚上,家丁们再也不敢睡了,连谢蕃台的屋里都不敢入睡,所有的人屏心静气的坐在炕上,等等看到底有什么怪事。
等了大半夜,就听见当院中有囔囔的脚步声,有胆大的弄破窗纸,趴在窗棂上一看,却是一个模样极尽丑怪的老太婆,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出来的,就见这个老太婆蹒跚着脚步,在院子里吭哧瘪肚费力的走着,吱呀一声,老太婆推开了一扇门,进去了。
那间屋子里住着几个家丁,分明看到了这个怪异的老太婆进来,可是谁也不敢吭声,都躺在炕上装睡。就见老太婆踅过来,扳过一个人的脸,对着他的嘴吧就要吸,那人嗷的一嗓子嚎叫起来,其余的人也都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声,争先恐后的逃出了屋子。
老太婆吭哧瘪肚的追了出来,瞧架式非要逮住一个不可,这时候躲在房间里谢蕃司急忙大喊:“大家操家伙,打死这个老怪物……”东家一下令,家丁们顿时有了勇气,纷纷操起棍棒,向那老太婆打了过去,老太婆被打得拿手遮住面孔,东躲西藏,见逃脱不掉,突然尖叫一声,碜人已极,就见老太婆一头扎在了地下,竟然钻进了地底下。
谢蕃司这时候才惊心不定的走出来,仔细瞧瞧刚才老太婆钻进去的地面,吩咐道:“这地底下,一定要古怪的东西,你们给我挖出来。”
一声令下,家丁们就在院子里挖了起来,挖着挖着,突然挖出一股老高的喷泉来,惊得众人奔走不迭。那喷泉继续狂涌不止,很快将谢蕃司家里的米仓粮垛和收藏金银细软的库房全给淹没了,财大势大的谢蕃司的府上,只是一夜之间就化作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水塘。
从此谢家的财势一落千丈,家丁逃散了,谢蕃司饿死了,而眼前这位谢藩台家的掌上明珠,倾城名花,更是落得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她开口说话,祖爷爷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怪物呢。
祖爷爷说:世道不靖,人化妖。
谢藩司家的小姐虽然已经饿得几无人形,但处于饥饿状态之中的人嗅觉最是灵敏,祖爷爷还没进镇,她就闻到了炊饼的味道,所以及时的将祖爷爷堵在了这里。
怀中那几只炊饼,祖爷爷原本是想用来救自己命的,可眼看着对面谢家小姐的凄恻模样,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掏出一只炊饼递了过去:“拿着,吃……哎哟你轻点咬,那是我的手……”
不过眨眼工夫,谢家小姐已经三口两口,将祖爷爷手上的炊饼吃完了。食物入腹,反而更加刺激了她的饥饿感觉:“……夏大哥……还要吃……求求你再给我一口吧……”
望着那乞求的目光,祖爷爷一狠心,索性又拿出来一个炊饼,这次谢家小姐吃得更快,嘁哩咔嚓,那块香喷喷的炊饼就已经不见了,还待要说,四周黑暗中突然窜出来许多黑影,细一看,都是昔日那些素行庄严的道德之士,诗礼之家,这些行将饿毙的可怜虫隔着几里地的距离就已经闻到了炊饼的味道,所以纷纷窜来,一个个都在声声哀求:“夏兄,夏兄弟……求求你给点吃的……求你了……”
祖爷爷一咬牙,把怀中的炊饼又拿出来几个:“实话跟诸位说了吧……这炊饼……”他本想向大家坦承这些炊饼的来历,可是话刚刚开口,炊饼已经被大家吃光了。
还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祖爷爷摇头叹气,心生酸楚,向着自己那门楣冷落的家里走去。
走了不远,听见有脚步声跟在后面,回头一看,却是谢家闺女,两只炊饼下肚,这可怜的姑娘终于有力气站起来走路了。原本的倾国名花,如今却饿得形削骨立,人不人鬼不鬼,让祖爷爷看了心有不忍:“谢姑娘,你缘何还不回家?”
“夏大哥……”谢家闺女羞羞的上前一步:“我想跟着夏大哥你走……”
祖爷爷摇头:“谢姑娘,能有你样的名缓佳丽在侧,那是谢某人几世修来的福缘……可是如今这世道,谢姑娘,我养不活你啊……”
谢家闺女却摇头:“那怕就是饿死,我也要跟着夏大哥。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祖爷爷问道。
“要不然的话……”谢家闺女拿手向前指了指:“我不想象她那样,我宁愿和夏大哥死在一块……象一个人那样死……”
祖爷爷抬眼看了看前面的那堆残骸,任何都能够看出来,那是一具少女被吃剩的骨骼,白生生的肋骨在月光下闪射着怖异的光芒……这具骸骨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个聪明灵秀惹人喜爱的小姑娘,她是刘州同家的亲生女儿,据说当她的父亲生起了灶火要煮了她吃的时候,小姑娘还苦苦哀求:“爹,不要吃我,女儿长大了疼你,求求爹不要这么狠心吃掉女儿……”
可最终,这个聪明灵秀的小女孩还是被她的生父吃掉了……
祖爷爷垂下了头,不再作声了。
吃了两个炊饼,祖爷爷又烧了桶清水,让谢家闺女在里屋洗了个澡,沐浴出来之后,饿得皮包骨的姑娘虽然已看不到家境殷实时的明艳,但那般楚楚动人的情态,却仍是看得祖爷爷目不转睛。
谢家闺女羞怯的坐在一边:“夏大哥,你干吗这么死死的盯着人家看?”
“啊,啊,”祖爷爷猛的合拢嘴吧:“谢姑娘,我心里有个计较……”
“姝儿既然来到了谢家,当然一切依夏大哥的想法为计较。”谢家闺女垂首,低声道。
祖爷爷就说:“谢姑娘,这饥荒的年景,人能活一条命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按说象你这样的家世,三媒六聘总应该有的……可是你看看家里,谢姑娘,你跟着我,真屈了你啊……”
谢家姑娘说:“夏大哥,你不要说了,我还能活下来,全靠了夏大哥的一口恩赐,这时候再说什么三媒六聘,那你还不如把我赶出门的好……”
祖爷爷耷拉着脑袋说:“要不……那就这样吧。”
于是,祖爷爷和谢家姑娘就这样了,她就成了我祖奶奶。
祖爷爷说,我祖奶奶年轻的时候美貌迷人,国色天香,名花消魂……就是饿得只剩一把骨头,全身上下找半天也找不到一点肉……可怜见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祖爷爷将还剩下来的几只炊饼挖洞藏好,洞一定要挖得严实,否则的话,稍微有一点点露出来,被人嗅到,肯定会被那些饿疯了的人给挖到,再不然,被同样也是饿得发疯的老鼠吃掉,总之不安全得很。
正在东掖西藏,门外边忽然有人敲门框……饥馑年代,家家户户的门都开着,谁家要是敢关门的话,肯定会被人疑心在关起门来偷吃东西呢,那样的话全镇的饥民都会撬窗户挖洞钻进你家里去,到时候半夜三更你一伸手摸到数不清的脚丫子,吓也把人给吓死了……所以有客人上门,找不着门板敲就只能敲门框了。
那天祖爷爷家里的门框被人梆梆的敲响:“家里有人吗?”
“有……”祖爷爷小声回答:“不过家里只有人,什么吃的也没有……”
“没有吃的没关系,”门外的人说:“我就是来给你们送吃的来的。”
“什么?”一听吃的,我祖爷爷一下子把头探了出去,定眼一瞧,顿时魂飞魄散,又飞快的把头缩了回来,紧紧的拉住祖奶奶的手:“不好了……冤家上门来了,这下子咱们可没咒念了……”
门外来的那人,赫赫然正是祖爷爷昨天黄昏时在五里岗敲昏的单身行客,当时祖爷爷一闷棍敲在他脑壳上的时候,他还曾回过一下头,也不知道看清楚了祖爷爷没有,但祖爷爷却是做贼心虚,只是推着祖奶奶:“……你快说家里男人不在家,让他快走……”
“……说你不在家?可刚才你已经跟人家说话了啊,”祖奶奶好生为难:“你还把头伸了出去……这工夫怎么好说不在?”
“那……你就说我病了……”祖爷爷一头钻进被子里,不敢再出来了。
祖奶奶只好硬着头皮走出门来,同客人打招呼:“客人是哪里来的啊,刚才你说是来送吃的给我们,是真是假?”
那客人身材不高,面目黝黑,看了看祖奶奶,回答了一句:“要是你们家就是夏知非夏双元的府上的话,那就是真话。要是你们家不是的话,就是我弄错了。”
“这里就是夏知非的家……”祖奶奶说。
“是就对了。”小个子客人把祖爷爷曾经打开过的那只行囊拿过来,打开,让祖奶奶看清楚里边那十几锭黄澄澄的金子:
“既然是夏知非的家,那这些金子就是你们的了。”
平白无故,把这些黄澄澄的金子送人,这个客人莫非脑子有毛病吗?
看着行囊中那十几根金锭,不唯祖奶奶不在所措,连躲在屋子里的祖爷爷也出来了:“素不相识的,你为什么要送金子给我……”
祖爷爷一出来,那客人的眼睛就滴溜溜的在祖爷爷脸上打转:“你就是夏知非夏双元吗?我怎么瞧着你有点面熟?”
“面熟?”祖爷爷慌了神,急忙遮住脸:“物有相近,人有相似,你可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和我长相相似的人吧……肯定是你认错了。”
“会是这样吗……”客人拿手搔着被祖爷爷一闷棍打出来的大血包,满脸的困惑:“我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
“有什么不对劲的?太对劲了!”祖爷爷赶紧打马虎眼:“你还没说清楚呢,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这么多的金子送到我们家里来呢?”
“是这么一回事……”客人一弯腰一咬牙,将那些金子银子搬进院子里:“别让外人看见,这年头,财帛动人心……实话跟你说了吧,夏双元,我要用这些金子银子,买你的这座宅子。”
“要买我家的宅子?”祖爷爷眨了眨眼:“不瞒你说啊,客人,我们谢家这片宅基地,早年可是请风水术师点过龙穴的……”
“点过龙穴又怎么样?”客人冷笑:“你们一家现在不是照样挨饿吗?看你家这丫头饿得……皮包骨了……”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祖爷爷火了:“有点眼力劲没有?这是拙荆、是贱内、是我的贤妻……再者说了,你既然嫌我们家的宅基地风水不好,那怎么还要买下来呢?”
“夏双元,你有所不知。”那客人解释道:“你们家这片宅基地,堪舆上有一个讲究,叫做独凤枝,是文曲星下凡的所在,所以你们谢家才有象你这样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可是独凤一枝,倍感孤凄总是难免的,所以你祖上只你这一根独苗,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此外还有一点,就是独枝难活,孤掌难鸣,所以你夏双元虽然才学八斗,学富五车,徒然有显炫的名声,但财运上就差远了……你别不信,自己照照镜子瞧瞧你饿得那模样……至少三天水米没进了吧?”
啪这客人说话未免太直来直去,祖爷爷心里就好大不高兴:“照你这么说,我们家独凤一枝,难免是个吃不肚子的命,那你还来凑什么热闹?”
“因为我已经买下了另一根独枝,”客人解释道:“跟你说夏双元,我在潞州府道买了幢宅子,但人家风水术士告诉我说,如果我只买下那一幢宅子的话,就会和你们谢家一样,人丁虽然不旺,但肯定会有才名,就是将来要吃不饱饭饿肚子,除非我再找一根孤枝一块买下来,这样双枝并栖,双掌齐鸣,子孙后代昌盛不说,还世代衣衮,代代加官……”
“你想的倒是美,”祖爷爷悻悻的道:“如果我要是不卖给你呢?”
“那你这样做就没有道理了。”客人笑道:“你自己瞧瞧现在的阁老镇,十室九空,全家饿死的不止一户两家,满门逃荒的也不在少数,我要是乘人之危,不拿金子银子给你,就在你们家门口等着,我敢说你夏家挺不过三天去,可如果三天后你要是饿死在家里的话,独凤枝就成了栖惶枝,这片宅子就算是白送我也不会要的,所以我才带了这么多的金子银子来,跟你好言好语的商量商量……夏双元,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祖爷爷没了主意:“你让我们夫妻俩关起门来,商量商量如何?”
“随你,随你,”那客人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你们慢慢商量,我就在你家当院里吸袋烟……”
回到房间里,关好了门,祖爷爷瞧瞧祖奶奶:“小姝,你看这个客人说话可靠吗?”
“我瞧有点不大对劲。”祖奶奶说:“这个客人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的,保不准是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可他说的话在理啊,”祖爷爷思衬:“如果今天这个客人不登门的话,那我们肯定会撇下宅子,去外地逃荒了……到时候客人自己想住进来就住进来,谁拦得住他?”
“他不是说了吗,他看中的是宅子的风水……夏大哥,你家这幢宅子,什么时候成了孤凤枝了呢?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祖奶奶的说
“甭说你,我也是头一遭听说。”祖爷爷拿不定主意:“别是咱们这幢宅子里藏着什么宝物吧,要不然客人他何必……”
“要找宝物,等你饿死之后他再找不也一样吗?”祖奶奶摇头:“这客人急吼吼的赶来,怕就怕你饿死……依我看,人家想要的宝物就是你……”
“真的?”祖爷爷问祖奶奶。
“我看是八成。”祖奶奶肯定的道。
“我真的是宝物?”祖爷爷摸着自己的脸瞎琢磨。
“那当然……”祖奶奶说:“鱼玄机有诗曰: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夏大哥,在我眼里,你是比任何宝贝都贵重的宝物……”
……
总之,祖爷爷和祖奶奶两人除了瞎嘀咕,穷腻歪之外,商量不出个任何办法。事情明明白白的放在眼前:不管应客人的要求的话,恩爱的小夫妻不是抱头交颈饿死在家里,就是饿毙于逃荒的路上,不管是客人是好心还是歹意,那黄澄澄子的金子银子可假不了,有了金子银子,也就有了活路。
那就答应人家吧。
于是祖爷爷和祖奶奶打开门:“客人,你要是真心想买我家的宅基地,我们可以答应,不过……”
“慢着,你们两个先别忙。”客人大模大样的打断了祖爷爷和祖奶奶的话:“眼下这光景是我救你们的命,就算是你们真心要卖,也得听听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祖爷爷问道。
“我的条件很简单,”客人说:“我要的是风水,要的是这片宅基地的灵气,除非你夏双元亲口答应把这运气卖给我,否则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但是,”说到这里,客人加重了语气:
“如果你们已经决定要卖的话,那你们从现在起就不能再回到屋子里去,不能带走家中的任何东西,只能拿了我这些银子,牵上骡子转身就走,而且不走出五里开外,是不许回头的。这也不是我非要找别扭,拿银子欺负你们,是风水术士的交待,人家术士说了,你们哪怕再回屋一步,哪怕带走半件东西,哪怕是路上回一下头,都会把风水带走,那我的银子可就白花了。就这么个条件,你们答应了咱们才能成交,你要是做不到,那我只好转身就走,买不到风水我认了,但无缘无故再搭这么大一笔银子进去,搁在谁身上也是不答应的。”
这客人果然是老奸巨滑,如果他一开始就提出这个条件的话,祖爷爷和祖奶奶肯定还会有别的计较。可他开始时对这条件只字不提,故意让我祖爷爷放松了戒备,等我祖爷爷和祖奶奶考虑清楚了这宅子是非卖不可,不卖就会饿死的处境之后,客人再冷不丁的提出这个要求,到了这一步就一下子把祖爷爷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这时候如果他再要求“回屋商量”,那客人牵了骡子带了金子走人,祖爷爷和祖奶奶除了在后悔中活活饿死,是没别的办法的。
其实祖爷爷心里也知道,家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如果有的话,他至于还挨上五天的饿吗?连门板床脚都早就劈了烧火了,屋子里边,是地地道道的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席子铺着的冷炕,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找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
但人这东西是有感情的,祖爷爷在这间屋子里出生,在这间屋子里长大,还在这间屋子里和祖奶奶结为了夫妇,那心中的留恋是十分强烈的。此时突然听说如果要想拿到金子活命的话,就再也不能回头看看自己的家了,试想祖爷爷的心里是何等的栖惶。
祖爷爷在那里目瞪口呆,客人却是好整以暇:“夏双元,你不必急,好好的想一想……千万别回头,这节骨眼上你回什么头啊,依我说你还不如牵上骡子走出五里开外,再返回来好好的瞧上一瞧,那总比现在忍不住非要回头强多了……”
祖爷爷目瞪口呆的呆怔良久,目光落在了饿得瘦骨嶙峋的祖奶奶身上,他一狠心,咬牙跺脚:
“去你个亲娘的,这宅子我卖你了还不成吗!”
全部依了客人的吩咐,祖爷爷在客人自己进屋翻找出来的地契上画了押,按了手印,画押的时候他瞪大眼睛仔细瞧瞧,才知道这个出了如此怪异条件买他的宅基地的客人,姓王,叫王福成,一个祖爷爷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然后祖爷爷把那一行囊金子银子收好,放回到骡子的背上,牵着祖奶奶的手,两人肩并肩的走出了阁老镇,按照客人的吩咐,他们在走出五里开外之前是不能回头的。祖爷爷这人老实,说不回头就不回头,祖奶奶心里虽然直泛嘀咕,可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回头,也不好意思非要回头不可。两人都在心里计算着行程,等走出了五里开外,再踅回来看看……
但等走出了五里开外的时候,祖爷爷回头眺望阁老镇,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悲凉,却丝毫也没有了回去的念头。
正所谓近乡情更怯,或是离家远了,那种恋旧的情怀自然而然也就消淡了。
这时候再回去干什么呢?无论是祖爷爷一脉的夏家,还是祖奶奶的一脉的谢家,早就没了一个亲人了,连宅子都是人家的了,到了这一步祖爷爷才佩服那姓王的客人,看来这五里开外的距离他是经过精心计算过的,狗屁什么坏了风水,都只不过是胡说八道,只不过他非常清楚人的心理,如果任由着祖爷爷一步三回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话,说不定搞到最后,祖爷爷宁肯饿死在自己家里,也不把宅子卖掉。
总之,祖爷爷心里特别的不好受,心里暗骂自己百无一用,连劫个道都弄不明白,要是当时打昏那姓王的客人的时候,捎带着连骡子带金子一道给他牵走的话……哎,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反正行囊里还有一堆活命的金子,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到别处讨生活去吧。
一咬牙,祖爷爷就带着祖奶奶一直向前走,走出了几步,祖奶奶突然惊叫了一声:“夏大哥……你快看!”
顺着祖奶奶的手指方向,祖爷爷一回头,正看到一道白光,转瞬间掠出阁老镇,交睫之际,已经紧擦着祖爷爷和祖奶奶的身边掠过,感觉那是只奔跑速度过快的活物,比狗小,但比兔子大,因为跑得太快根本看不清楚模样。祖奶奶怔愕良久,才脱口冒出一句:“夏大哥,别是那姓王的没看住你家的风水……”
风水这玩艺儿也会满地乱跑?祖爷爷虽然不懂风水,但也从未听闻过这等怪事,一时之间满脑子迷怔,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祖奶奶却觉得好玩,说道:“夏大哥,我们快点追上去……”
虽说是追,但由于那东西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根本就无从追起,两人只能依据自己的感觉,牵着骡子一步步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举目是茫茫的荒野,两人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走了,这时候祖奶奶突然大叫了一声:“在哪儿呢!”
祖爷爷定睛一看,果然,前方草丛中有一个白白的东西晃来晃去,两人急忙赶了过去,那东西却又飞快的向前窜出,跑到视线的最远端,又停了下来,两个人就又往前追,就这样追追赶赶,那东西始终不即不离,也不往远处逃,却也捉不住它。
看看天色黑了下来,祖爷爷心里有点发毛,就说:“小姝啊,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地的……我看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祖奶奶却说:“回去?怎么回去?我们连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祖爷爷说:“可是要万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碜人的怪嚎,就见一个全身长白毛的东西从一个坟头钻了出来,向着这边探头探脑,吓得祖爷爷霎时间魂飞天外。
看见那怪异的东西从坟里钻出来,祖爷爷吓晕了头,一迭声叫着:“小姝小姝小姝……”伸手去拉祖奶奶的手。
祖奶奶那干枯的手掌用力的抓住祖爷爷,低声道:“看什么看,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看的……”一边说话,一边打着骡子快步往前走。
祖爷爷也知道祖奶奶的做法是对的,午夜荒郊,遇到不吉利的东西的时候,最忌讳盯着那东西看个不停,如果不当回事的话,倒会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祖爷爷还是忍不住扭头又看了几眼。
后来祖爷爷说:那坟里钻出来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全身长满了白毛的女人,而且那女人还很漂亮,眉目如画,象是用死人的血精心的描过的,他扭头看的时候,那白毛女人还温柔的冲着他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不知道祖爷爷这说的是真事还是他自己的错觉,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没人能再说得清楚。
祖爷爷和祖奶奶就这么目不斜视的在荒野里向前走,他们整整走了一夜,堪堪将要天明,又看到了那个非兔非狗的小怪物,说起来这只怪物也是白毛的,但奇怪的是,祖爷爷和祖奶奶看了这东西后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感觉到非常的安全,至于这其中的道理,那就说不清楚了。
行将天亮的时候,那东西钻进一丛草堆中不动了,说是不动,又长又阔的两只大耳朵还晃来晃去,感觉这东西似乎正在吃草。祖爷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低声说:“小姝……你等我替你把它抓回家去玩……”突然用力向前一扑,却扑了一个空。
那东西,竟然就这样无形无迹的消失了。
祖爷爷茫然的抬起头来,发现他们走了一夜之后,竟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落凤集。
落凤集距离阁老镇足足六百余里的路,是根本不可能一夜走到的,可是祖爷爷和祖爷爷确实是只走了一个晚上,后来祖爷爷发达了,曾经从落凤集又回到阁老镇,却整整赶了十几天的路。
这事真叫邪门。
从此祖爷爷和祖奶奶就在落凤集安了家。
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祖爷爷心里老是惦记着那王姓客人说的什么孤凤枝,所以心里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感应。说明白了,也就是祖爷爷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王姓客人瞎掰的什么孤凤枝,说不定就是受到了落凤集这个名字的启示,所以他只要在这里住下来的话,或迟或早,说不定早晚有一天还会碰到那姓王的,到时候祖爷爷要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他花这么大的价钱买祖爷爷的宅子,到底有何意图?
每天夜里祖爷爷和祖奶奶临睡之前,都要猜一猜这个谜,趁猜谜的工夫里,祖爷爷在落凤集买了一小块地,盖起了一幢小宅子,这宅子盖的时候就不尽心,带着点临时落脚的意思。但这一脚一落就是五年。在这五年里,祖爷爷把那些还没用完的金子银子埋在灶炕里,然后做起了私塾先生,大才子夏双元名气还是蛮大的,许多人家都把家里的孩子送到祖爷爷这里背诗念书打手掌心,每日里祖爷爷就拎着根戒尺,满脸威严的在孩子堆里转来转去,君子不重,则不威,夏家承传的门风就是一张板得丝毫笑意也没有的脸,这张脸我小时候在我爷爷,我老爸脸上都看见过,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什么新意。
但是祖奶奶真是个大美人,据我祖爷爷说,在他板着脸教孩子们读书的节骨眼上,门外往来不断,都是穿金戴银的富家女眷,她们是跑来看祖奶奶的美貌的,也有自诩美貌不在我祖奶奶之下的,到了这时候我祖奶奶就跟她们比文才,吟诗曰:“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对愁红颜老……”于是来者莫不大惊,落荒而逃,那些小户人家的女人,哪比得了我祖奶奶大户人家的出身,知书达礼气韵不凡?
总之一句话,这段日子祖爷爷祖奶奶衣食不缺,生活幸福,祖奶奶能从瘦得一把骨头吃成落凤集知名大美人,就是一个最具说服力的证据。
不知道那年代的老人是否对我祖爷爷的私塾还有印象,但有一个人印象硬是深,这个倒霉孩子还没学会说话,就被送进了祖爷爷的私塾里,话还没学会说就要先背诗,连撒泡尿都必须要应和上“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换尿布……”总之,这孩子对我祖爷爷的私塾没一点好印象。
这倒霉孩子就是咱爷爷了,那时候他还小,连自己的名字叫夏亭阁都不晓得。
我祖爷爷在落凤集教书的五年,正是我爷爷痛苦成长的五年,对于如此严厉的管教,我祖爷爷也有个说法,大意是家里的风水都让人家姓王的买走了,如果我爷爷再不刻苦的话,那将来还有什么咒念?
总之,这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除了让周边邻居羡慕之外,没别的特点。
为什么要说到五年这个时间段呢?
这是因为,就在祖爷爷在落凤集住了第五年的一天,突然来了一个乞丐。
那个乞丐两条腿都断了,只能在地上爬行着,他脏得没个人样,手里捏着一只跟他的人一样脏的破碗,那只碗竟然是泥土糊成的,他见人就苦苦哀求:“老爷老爷发发善心……给口吃的吧……”
就这样这乞丐一路爬行到了我祖爷爷家的门前,我祖爷爷急忙出来,递两吊铜钱放在他的破碗里,那乞丐看了看碗里的铜钱,张口骂了一句:
“我日你姥姥夏双元,你害惨了我啊你!”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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